陆媛得知这个消息后,泪流满面。
朱世英轻轻拍了拍她,“我已经替你给陆大人去了一封信,如果你实在惦记,我可以命人送你去京城。”
陆媛抽出帕子擦了擦眼泪:“王爷是说真的?”
朱世英点头:“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一定要亲自见一见人才放心。京城离这里路途虽远,但是只要安排妥当,你和孩子应该受得住。”
陆媛含着泪笑道:“王爷对我的好,我陆媛记下了。”
朱世英轻轻拥过她:“傻瓜。”
陆媛此时此刻真是心满意足,父亲被翻案,她从此以后再不是罪臣之女,不用再心惊胆战害怕别人揭穿她的身份。
再加上朱世英主动提出命人送她去京城,见一见她阔别了几年的父亲,这怎能不让她激动和兴奋?
陆媛此时已经过了头三个月,只要细心调养,胎儿不会有大碍。所以她没有拒绝朱世英的好意,选择在几日后动身去京城。
金萱和铃儿是一定要带的,朱世英又给她安排了两个粗使仆妇,四个王府的侍卫,这样出发的时候,规模虽不算浩荡,架势却也不小。
这件事,陆媛还是瞒了章佳,另找了一个借口。
安哥,陆媛得到朱世英的应许后把他托付给了玫姨娘,她是和郭沁蕊基本没有罅隙的人,没有理由加害安哥。
因为考虑到陆媛怀有身孕,他们这一行人走得极慢。
陆媛乘坐的马车内,早已铺好了厚厚的软垫,基本上感觉不到什么颠簸。
马车慢慢行驶了一个多月后,在临近中午时,终于驶进了京城。
落脚的地方是朱世英从前购置的一座别院,位于东城,是一座三进的院子。
守门的仆妇早已得到吩咐,殷勤的将陆媛一行人迎了进去。
陆媛挺着六个多月的肚子,住进了别院的上房。
时近中秋,京城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凉,陆媛披着雪青色的斗篷,由金萱陪着在院子里散步。
“铃儿怎么还没有回来?”陆媛看着门口,有些心不在焉。
金萱淡淡道:“姑娘别着急,铃儿出去不过才半个时辰。”
陆媛嗯了一声,但心里还是焦急,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单等着铃儿回来告诉她消息。
不多时,门房的仆妇来回:“铃儿姑娘回来了,还带了两个客人过来。”
陆媛的心噗通噗通的跳起来,难道是。。。。。。
远远的,铃儿领着一个穿着玄色直裰的人走近,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少年。
陆媛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个玄色直裰的中年男子。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泪,冲淡了眼前的身影,直待男子走近,唤了一声:“阿媛。”
陆媛积攒了几年的苦楚一下子爆发出来,她转身就走,身边的金萱叫着“姑娘”紧紧跟了上去。
男子苦笑着立在当地,身后的青衣少年轻轻叫了一声:“老师。”
陆献凯微微回神:“没事,我没事。”
陆媛扑在雕花大床上,泪水一行行的坠落在床上的锦被上,她心心念念想要将父亲救出来,可是救出来以后,对他的怨和恨却一下子涌了上来。
当年的他只想着青史留名,不顾母亲一再恳求,坚持上那道奏疏,惹来了那场大祸,更使得好好的三口之家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母亲更因此自尽身亡。
“姑娘,您在路上千想万想,怎么现在见到了,却躲了起来?”金萱有些不解。
陆媛将心底的酸楚和怨恨放下,她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任性的千金闺秀了,她现在只是亲王的一个通房丫鬟,她还要靠父亲为她撑起一片天,从而在王府里一步登天。
陆媛擦干眼泪,勉强笑了笑:“赶紧让他们进来。”
很快,陆献凯带着青衣少年走进了陆媛待客的厅室。
“阿媛。”陆献凯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愧疚,“这几年,你受苦了。。。。。。”
陆媛终于还是忍不住唤道:“父亲。”
陆献凯上前几步扶住她:“阿媛,听丫鬟说,你现在是晋王的通房丫鬟?”
陆媛对着金萱和铃儿使了个颜色,两人慢慢退了下去。
等她们离开后,陆媛方才开口:“父亲,不是女儿贪慕荣华富贵,而是女儿实在是抗争不过。。。。。。”
陆献凯脸上的羞愧之意更浓,陆媛不愿使他太过难堪,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青衣少年,很快怔住了,“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衣少年正是那个消失了好几年的小厮,苏青箬,他对着陆媛行了一礼:“在下苏青箬。”
陆献凯介绍道:“青箬是我回京时收的一个弟子,年纪不大,却已进了学。本来,我是把他当作女婿看得。。。。。。”谁料陆媛不仅成为了晋王的通房丫鬟,连身孕都有了。
陆媛收回落在苏青箬身上的视线,勉强笑了笑:“苏大哥能否暂避一下,我有些私话想和父亲说。”
苏青箬淡淡抬头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她的视线。
陆媛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在苏青箬踏出房门后,看向陆献凯:“父亲这几年还好吗?”
陆献凯淡淡道:“还不算太糟。”他对于过去的事不太想多说,很快转移话题,“晋王对你还好吗?”
陆媛苦笑道:“做人侍妾,何谓好不好。我只希望这胎是女儿,这样也可以养在我膝下,不用饱受骨肉分离之苦。”
陆献凯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都是为父不好,若不是我当年执意。。。。。。”
陆媛却是一脸云淡风轻:“父亲不用愧疚。母亲她走得很快,没有受什么痛苦。我虽然只是一个通房丫鬟,但是现在也已有了身孕,苦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她不说还好,一提“母亲”二字,陆献凯的心头就浮现了浓浓的后悔与自责,他那个名门世家的妻子,到最后为保清白之身,竟然只能选择三尺白绫。
陆媛却似乎没有看到他难看的脸色,继续淡淡道:“母亲到死时也没有一句怨恨父亲的话,也劝我不要怨父亲。我初时是怨的,但是想到父亲做的事。。。。。。”
“阿媛。”陆献凯打断了她的话,“你放心,父亲日后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陆媛轻轻笑了笑:“父亲,你其实不用内疚的。晋王的通房丫鬟听着虽不好,但是晋王待我也有几分真意,要不然也不会同意我千里迢迢从太原来到京城。”
陆献凯此时已经认定陆媛是在安慰他,微微苦笑道:“即便他现在对你有几分真意,但以色侍人,又能维持多久呢?”
陆媛微怔,脸色微变。
陆献凯摸了摸她的头顶:“阿媛,你既是晋王的通房丫鬟,为父也只好认了。但是你记着,你是我陆献凯的女儿,我的女儿不是做小的命。为父下半辈子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扶你坐上王妃的位置。”
陆媛终于放下了心,父亲终于开窍了。
她不是很在意那个正妃之位,她要的是父亲能够放下以往的执着,肯多为家人想一想,不要再为了所谓的社稷天下抛下自己的儿女与妻子。
她不想再看到父亲重蹈覆辙,不想再失去他一次。
“父亲,你女儿我根本不稀罕什么王妃之位,我要的始终就是你平平安安的陪在我身边。”陆媛不再委婉的刺激他,放下心结说道。
陆献凯却摇了摇头:“不,为父说到做到,一定让你坐上晋王王妃的位置。”
陆媛苦笑了,她刺激陆献凯放下了曾经的执着,但是想不到他的自尊心很快控制了他,一心想把陆媛扶为正室。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三章 无缘
父女两人谈完话,陆献凯看向陆媛的肚子,“几个月了?”
陆媛轻轻笑了笑:“六个多月了。”
陆献凯叹了口气:“若是你娘还在,她一定很高兴。”
陆媛抚摸肚子的右手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
陆献凯马上醒悟过来,转移话题道:“给孩子准备好名字了吗?”
陆媛淡淡一笑:“还不知是儿是女呢?”
陆献凯道:“也是。”
陆媛看向他:“我准备在京里过冬,等孩子生下来再走。父亲你肯陪我几天吗?”
陆献凯点头:“难得我们父女团圆,为父自然要多陪你几日。”
陆媛吩咐将别院的厢房收拾出来,用作父亲和苏青箬的客房。
第二天清晨,陆媛先去向父亲请安,陆献凯早已洗漱好,正准备出门。陆媛知道没有人管,他从来不会想着用早饭,因此早早来堵他。
陆献凯无奈的被陆媛盯着用了半碗花生粥,吃了几块点心,这才出去访友。
陆媛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微微叹了口气:“苏公子的早饭送去了吗?”
回话的是铃儿:“送去了,按您的吩咐,苏公子的饭食和老爷的一样丰盛。”
陆媛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回自己房间用饭。
别院只有她一个主子,底下的仆从自然对她巴结无比。
桌上摆着一大碗冒着热气的什锦肉粥,一碟水晶包,一碟肉末烧饼,一碟梅花包子,一碟酥油松饼,还有六样小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陆媛扫了眼,桌上摆着的食物无一不是她素日爱吃的,便笑了笑:“铃儿,你去厨房传我的话,说早饭做的极好,每人赏两吊钱。”
铃儿笑嘻嘻应下了,自去传话。
金萱给陆媛盛了碗什锦肉粥,轻轻道:“姑娘昨日不是刚打赏他们吗?这样下来,只怕姑娘的银钱快要不够用了。。。。。。”
陆媛轻轻一笑:“我不是打赏,是堵他们的嘴。”
平白多了父亲与苏青箬两人,厨房的人自然会有怨言,而陆媛不想让父亲在她这里受到一丝怠慢。
怀孕以后,陆媛的胃口一直很好。
金萱给她盛的粥很快吃完,自己动手又盛了第二碗,将一碟水晶包吃完,又就着肉粥吃了两个梅花包子和一个肉末烧饼。
“把那碟松饼留下来,等我晌午再用。”陆媛优雅的用帕子擦了擦嘴,厨房的人手艺不错,这顿她又吃撑了。
“姑娘,去外面转转吧!”金萱看她喝了消食的山楂茶,轻轻劝道,“今儿天气不错。”
陆媛点头:“正好去消消食。”
上房后面有一座占地半亩的小花园,陆媛披着斗篷,扶着金萱,顺着鹅卵石小径,便看到了花园中的一座六角亭。
一个青衣身影正站在亭中,背向陆媛不知在看什么。
陆媛忽然拂掉了金萱扶着她的手,自己一步一步走向了六角亭。
苏青箬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转身看见是她,微微一笑。
几年过去,苏青箬长高了不少,眉眼也多了一些变化,但是这么微微一笑,陆媛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小厮的身影。
八月的日光淡淡照在他身上,为他织了一圈淡淡的光晕,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她还是那个章府里的小丫鬟,她所站立的地方还是听雨轩,还是那年的秋天。
陆媛脑海甚至清晰的浮现出当年他对她说的那番话,“四季当中,我最喜欢秋天,因为在这时就可以看到落叶回归故土,结束它们的旅程。”
但是很快,陆媛就回过了神。
“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苏青箬轻轻问道。
陆媛淡淡道:“不算太好,但也坏不到哪去。”她十分不喜苏青箬对她说话的这种客气的语气,心里没来由觉得不舒服。
苏青箬看了她一眼:“我真想不到你会是陆大人的千金。”
陆媛淡淡道:“我也想不到你竟然做了我父亲的学生。”她一直都以为他只是章府的一个小厮,
但是想不到他却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苏青箬有些讪讪:“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陆媛站了会儿,便觉有些腰酸,过去在石桌旁坐下,仍是那样淡淡的语气:“我知道。”
苏青箬一时无话可说,陆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诚然,她曾经幻想过由太太做主指给这个人,但是这种幻想还没有完全成形便消散了。她对这个人的感觉很复杂,他给了自己一丝希望,但很快又让自己失望。
她在成为朱世英的通房丫鬟之前,曾抱过最后一次希望去听雨轩找他,可是终归没有等到他。
说爱,还算不上;说恨,有些牵强。
只能说他是陆媛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比较特殊的过客。
“三少爷还好吗?”苏青箬最终还是找了话题,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陆媛摇头:“不好。他被章大人逼着娶了高家的小姐,过得不是太好。”
苏青箬叹了口气:“可怜沈小姐了。。。。。。”
陆媛轻轻道:“可怜又怎样,不能嫁给意中人又怎样,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不能想开又能怎样?”
苏青箬微怔,直直的看向她:“这个通房丫鬟是你自己愿意的吗?”他想听陆媛的真话。
不愿意,我根本不愿意,如果不是为了救父亲,我根本不会成为朱世英的侍妾。陆媛只觉心噗通噗通的跳,隐藏内心深处的话急着想往外倒,但她却深深吸了口气,将这些话憋了回去:“是我自己愿意的。
苏青箬复杂的看着她:“为了老师?”
陆媛一下子被他揭穿心事,鼻子忽然有些发酸,微微低下头:“不全是因为父亲。”
“当年。。。。。。”苏青箬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我误会你了。你是陆大人的女儿,又怎么会看得起一个姨娘身份?”
“可是现在我连姨娘都不是。”陆媛自嘲道。
苏青箬深深看了她一眼:“可你是陆大人的千金。”
陆媛淡淡一笑:“得到正妻的位置又怎样,只要父亲好好的,我就知足了。”
苏青箬忍不住问了一句:“晋王待你还好吗?”
陆媛迎上了他的目光,那一刻,她分明从他眼里读到了一丝悔意,想必当年的苏青箬对她也有一丝情意吧!
可惜,这丝情意终归是随着他的离开而渐渐消散。
如果当年他没有离开,也许两人会日久生情。但是他走了,于是还没有擦出火花的两人还未相撞便已踏上了相反的路程。
陆媛浅浅一笑:“他对我还不错。”
苏青箬勉强笑了笑:“老师可以放心了。”
陆媛嗯了一声:“父亲确实可以放心了。”
一阵微风吹来,陆媛觉得身上有些寒凉,慢慢的站了起来:“我的丫鬟还在等我,我也该回去
了。”
苏青箬轻轻笑了笑:“好。”
陆媛缓慢的转过了身,转身的一瞬间,她听到了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空气里飘着一股既陌生又让人伤感的花香。
她和苏青箬这辈子终归是无缘。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用光了,星期天这更只能先欠着了,星期一会双更或者三更奉上。
、七十四章 下毒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马上就是中秋节了。
而这年的中秋节对于晋王府来说,只意味着心酸和伤感。
章佳按照朱世英的意思没有大办,她自己也没有那个心思,只是将两个姨娘叫来,让安哥、宸哥和惠姐坐在一起,在上房摆了几桌酒席,用了些月饼就算了。
陆媛走后,安哥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