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萱…
他在心里无声的唤着,最终闭上眼睛,抱着她睡了过去。
而此刻,一座华丽的府邸里,有华贵的中年男子正斜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神情平静而温和,不见丝毫的凌厉和强势。
“王爷。”
门外有衷心的家仆走进来。
“荣亲王早有准备,我们的人,全死了。”
“嗯。”
洛王丝毫都没有意外,“死了就死了吧。”
“王爷…”
家仆有些忧心道:“荣亲王这些年看似沉寂,没想到却也是个有手段的人。狠绝起来,也丝毫没有手软。”
“呵呵…”
洛王短促的笑了一声,“他忍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还是为了他那个宝贝儿子,不忍了。”他似乎叹息了一声,“难得啊,为了别人的儿子都能做到这样。可比宫中那位好多了。”
“王爷。”家仆犹豫了一会儿,才试探道:“荣亲王世子,当真是…”
洛王睁开了眼睛,眼神含笑,眼底却有浓浓幽暗,像汹涌澎湃的暗潮,令家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立即低下头去。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洛王收回眼神,一只手支撑着头,另外一只手手指摩挲着玉扳指,眼神旋转着泯灭的光。
“好了,你下去吧。也不要再派人去荣亲王府了,那个女人现在在哪儿都是个麻烦,省得让楚老爷子心里不舒坦。皇后现在怕是巴不得杀了那个女人呢,本王就坐观上壁就可以了。”
他想了想,又道:“哦,对了。莲儿怀孕了,你派人去将仓库里的血燕送进宫给她安胎。”
“是。”
家仆退了下去。
洛王睁开眼睛,眼底一抹冰冷的笑。
皇城之中,静谧的夜晚,忽然有瓷器摔碎地面的声音。凤袍雍容华贵的女子正一脸怒容的坐着,锦衣华服的男子坐在她身边,脸色也很难看。
“寰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已经安排好了吗?荣亲王妃那个女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你要知道,如果她抖出凤倾璃的身世,依你父皇对那个贱人的愧疚,这太子之位八成就给了那个残废。”
凤倾寰瞥了眼皇后,“母后,您为何一早没有告诉我阿璃的身世?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这么多年没有准备。”
一说起这个皇后更是愤怒,“你以为本宫不想?”她眼底折射出浓浓的恨意,“当年如果不是那老太婆出宫去了,我如何能除得了那个贱人?那贱人水性杨花,嫁了人还不安分的跟荣亲王勾搭成奸。本来我也以为凤倾璃是他们两个偷情剩下的孽种,才会让荣亲王接回去养在王府。可是没想到凤倾璃当真是皇上的儿子。当年那件事闹得太大,皇上下了圣旨不准任何人提及,那老太婆也制衡了我这么多年,明摆着是要保护那孽种,我如何告诉你?如果让你父皇知道了,咱们两个都得没命。”
她深吸一口气,面色阴沉似水。
“再说,那孽种在那场大火中被砸断了双腿,而且又中了毒,左右也活不过二十岁,倒是懒得我再费心思。”她冷笑一声,“把他放在楚云娥那个女人身边也好,那女人不会给他好日子过的。只是——”
她眼神深谙下来,“以前你父皇一直不册封太子,我以为他只是为了制衡朝中党派之争。却没想到,他真的有意封那贱人的儿子为太子。可恨!”
凤倾寰倒是冷静了下来,“母后,照你这么说,当年的云皇后,是被父王默认烧死的?”
皇后冷笑,眼神泛着绿幽幽的光芒。
“要不然你以为那么大的火,为什么没有人阻止?男人嘛,谁也人受不了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
凤倾寰沉思。
皇后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不由得蹙眉。
“寰儿,你在想什么?”
“母后,你说…父皇想要立阿璃为太子?那么他体内的毒呢?皇祖母不是把那块可解百毒的玉佩给了他么?难道这些年依旧没能解毒?如果他身上的毒还没有解,难不成父皇想将皇位传给一个快死的人不成?”
皇后一惊,“你的意思是?”
凤倾寰眼神黑沉,“我在想,或许我们都被误导了。”
他苦笑一声,“自从上次宫宴柏云拒婚开始,或许我们就已经忽略了很多事。”
皇后脸色越发的阴沉,“不可能,如果那孽种的毒解了,你父皇绝对不会容他呆在荣亲王府那么多年叫另外一个男人为父亲。”她冷笑一声,“你父皇的为人,除了太后,就只有本宫最了解。他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荣亲王。当年若非无奈,他断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养在荣亲王名下。”
凤倾寰摇摇头,“母后,你可记得,阿璃的那个妻子,可是精通医术的。当初皇祖母病了好久,太医院那些医正都没有办法,却偏偏给她一个药方就解决了。阿璃身上有那块玉佩,再加上她的精心照顾。或许,他身上的毒早就解了也说不定。”
皇后目光一缩,脸色又变了。
“不过想来父皇大约还是不知道的。”他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如果他当真要立阿璃为太子,日后阿璃即位,如果早逝,不是还可能有儿子么?”他瞥了眼脸色难看的皇后,又道:“这些年父皇可不止一次想要给他赐婚,都被他拒绝了。如今他好不容易娶了妻,而且看样子他们夫妻俩感情还不错,这有孩子是迟早的事。如果照这样说起来,父皇有那个想法也不奇怪。”
皇后面上青气又重了几分,她恨恨道:“这么多年了,他还想着那个贱人,可恶!”
她气得胸脯都在上下起伏,凤倾寰却淡淡道:“母后,您急什么?父皇即便是有那个心思,现在也不是时候。”
皇后面色稍缓,仍旧冷着脸道:“你不是说你今晚有安排吗?怎么没抓到楚云娥那个女人?”
凤倾寰蹙了蹙眉,又淡淡道:“母后,我仔细想了想,其实荣亲王妃如果落在我们手上也并非好事。您抓了她是要杀了她?别忘了,她可是楚家的女儿,杀了她对咱们没好处。”
皇后沉默了。
凤倾寰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依我看,就让她在荣亲王府里呆着,六皇叔为了保护阿璃,定然会牢牢的看住她。这样的话,我们抓不到她,洛王和德妃他们也抓不到她,阿璃的身世就不会被抖出来。现在您该操心的,是您自己。”他放下茶杯,目光定定的看着皇后,“母后,洛王不是好想与的,他既然能指出你在后宫所作所为,想必也有所准备,您这些日子还是多多注意吧,千万不要被他们抓到了什么把柄。”
皇后已经恢复了理智,道:“我会注意的。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出宫吧,被人看见了不好。”
凤倾寰站起来,拱了拱手。
“是,儿臣告辞。”
他转身走了出去,于黑夜里看着宫闱重重,紫色的宫灯摇曳,在地上投影出斑驳的树影。他莫名的叹息一声,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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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亲王妃被太妃带到了自己的屋子,荣亲王也跟了过去,挥退了丫鬟,沉默的坐了下来。
荣亲王妃被丢弃在地上,手臂被擦破了皮,她吃疼的皱了眉头。
荣太妃冷冷的看着她,“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荣亲王妃抬头迎上荣太妃冷漠的眼神,忽然就笑了起来。
“母妃,你不是不喜欢那个贱种…”
“住口。”
荣亲王愤怒的打断她的话,挥袖隔空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彻而起,荣亲王妃捂着脸,眼神里苦涩和泪意汇聚成珠,却始终倔强的不让它掉落。
“你若再辱璃儿半个字,本王就休了你。”
“呵…”
荣亲王妃短促的轻笑一声,“这句话你说过很多遍了,王爷。”
荣亲王眯了眯眼,“你以为本王不敢?”
荣亲王妃轻嘲,“你敢,你自然敢。为了那个女人,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够了。”
荣太妃再也忍不住了,她森冷的看着倒在地上的荣亲王妃。
“收起你那些肮脏的心思,你想死我不拦你,别拖累整个王府。”
荣亲王妃冷笑连连,“王府?你一辈子就知道王府。可你怎么不想想,如今你的儿子,要让别人的儿子来继承王府。就算保留了荣亲王这个称号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有。母妃,您年纪大了,怎么越来越糊涂了呢?”
荣太妃冷冷看着她,“你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怪得了谁?我现在真后悔,当初就不该将翔儿交给你来养。”
“呵呵呵…你那个宝贝孙子,当真了得呢,连公主都敢招惹。”
荣亲王妃想起宫宴那晚,想到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就这样被人破坏,她就恨得咬牙切齿。
“你给我闭嘴。”
荣太妃怒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你这个女人,怎么就那么狠呢?竟然设计陷害自己的儿媳妇,你也不怕被人嘲笑。”
“我没有儿媳妇。”荣亲王妃恨恨道:“我只有一个儿子,他叫凤倾墨,他才是真正的荣亲王世子,是王爷的嫡系骨肉。母妃,您若真是为了王府着想,就不该纵容王爷任性而为。只有墨儿,他才是您的亲孙子啊,母妃…”
“墨儿这辈子最大的悲哀,就是有你这样一个母亲。”
荣亲王厌弃的看着这个女人,“本王明白和你说吧,就算你抖出了璃儿的身世,你以为你还能活?欺君大罪,可不止你一个人能担得起的。就连你的儿子和女儿,也不例外。”
荣亲王妃身子一颤,眼神里流露出慌乱和不甘来。
“王爷,你也别说我,这件事你也有份。”
“本王从不后悔当日的举动。”
荣亲王淡漠的看着她,甚至连厌恶都觉得没有必要了。这样的女人,浪费他一点情绪,都不值得。
“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的呆在这里,也不要想着出去。还有,你要是真的为雅儿和墨儿好,就不要老想着挑拨是非。他们是本王的儿女,被你误导了那么多年,以后本王自然会让人好好的教导他们。你要是闲来无聊,就多念念佛经,也好赎你这么多年来犯下的罪。”
“我没错,我有什么错?”
荣亲王妃忽然大吼起来,“王爷,我是你的结发妻子,是先皇赐婚于你的王妃。如今,你却为了别人的儿子,要软禁我,你怎能如此绝情?”
“本王只恨二十年前不够绝情。”
荣亲王淡漠的站起来,“否者便是拼了这爵位不要,本王也断然不会娶你这般心如蛇蝎的女子。只是可惜了妍儿…”
他突然顿住了,思绪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黄衫少女,迎着风翩然而来,投入他的怀抱。春来百花绽放,空气幽香熏染,却不如她身上淡淡的玉兰花香更入他的心。
荣亲王妃完全被他那番话震住了,她没有想到,不,或者她心里明白,却始终不愿意承认。这个男人,竟然厌恶她至此?
呵呵…
她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好,好,你们凤家的男人,果然都够绝情,够冷血。”
一直没说话的荣太妃忽然身子一震,老眼里流露出怅然和追忆的神情来。她叹了口气,“好了煜儿,你回去吧,她在我这儿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允许她胡来的。”
荣亲王转身,恭敬的朝着荣太妃拱了拱手。
“劳烦母妃了。”
荣太妃挥了挥手,“对了,雅儿她们几个也不小了,是该议亲了,早日嫁出去也好。”
荣亲王点头,“明月身子不大好,这些事儿,就劳烦母妃和玉盈了。”
两人三言两语就将这事儿给定了,荣亲王妃却不干了。
“不许,我女儿的婚事,自然由我安排,不许你们插手。”
荣亲王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森冷。
“不要不知好歹。”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荣亲王妃,神情冷漠。
“二十年前的秀女之选,本王的玉佩为什么会被盗?你最好祈祷本王查出这件事与你无关,否则——”
荣亲王妃被他那样冷漠而森凉的眼神看的有些心惊胆颤。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个男子,并非那样的温和儒雅。他的温柔,只在那个女人面前才会毫无保留的流露出来。而对于其他人,温和的表面下,是清明而锐利。那是,洞察人心的睿智。
她一早就知道,知道这个男人并非无害。这些年,他只是因为那个人的死而意志消沉,并非无能昏庸。
而今日,他终于不再继续糊涂下去了吗?
荣亲王再也不看她一眼,冷冷离去。
荣亲王妃看着也的背影渐渐隐没在黑夜里,恍惚间想起二十多年前,自桃花林里走出来的华衣少年,温润,平和,脸上永远带着温柔如水的笑容。那笑容如此阳光而温暖,便如那灼灼妖妖的桃花般刻入了她的心里。
从此,一念,成魔。
为了心底的执念,她不惜背叛自幼待她亲如姐妹的表姐,不惜化身成魔,做了那许多令她自己都觉得厌恶恶心的事。以为他终会为自己回眸,看到自己眼中的眷恋。然而蓦然回首,才发现,这许多年的算计和执念,不过是一场妄念。
妄念!
荣亲王妃闭上眼睛,一滴泪水终究从眼角滑落。
身后,荣太妃长长叹息一声。
“精心算计那么多年,这又是何苦?”
她站起来,也不管荣亲王妃,径自朝内室走去。
一夜就这样匆匆而过。
翌日,凤倾璃又匆匆进宫去了。快到午时的时候才回来,秋明月问:“父王把昨晚的事情禀报皇上离了?”
“嗯。”
他拉着她的手坐下来,“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动作了。只不过后宫里却闹出了德妃陷害妃嫔的事情,本来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在现在这个敏感的阶段,就不算小事了。皇后抓到这个机会想要惩治德妃,可是她自己也被查出来谋害皇嗣。这两件事一出,册封太子的事只能暂时缓下了。”
“那洛王和洛老王妃岂不是希望落空了?”
秋明月微微而笑,“是你做的?”
凤倾璃默然,“皇祖母已经决定要彻查后宫了,皇后德妃都逃不了,至少好几个月不敢有所动作了。她们两个是大皇子和四皇子的生母,这两人被冠上了后宫争宠阴鄙害人的罪名。特别是皇后,如果查出来她真的谋害皇子的话,一定有人上奏废后。那么大皇子这个嫡子也就不算嫡子了。”
秋明月扬眉,“皇后真的会被废吗?”
“不会。”凤倾璃漠然道:“至少现在不会。”
秋明月点点头,又问:“咱们什么时候去江南?”
凤倾璃正给她夹糖醋排骨,闻言顿了顿。
“选秀过后咱们就出发。”
秋明月眼神一亮,“真的?”
“自然。”
凤倾璃含笑看着她,“到时候咱们远离这京城的是是非非,回来的时候,我的腿差不多也好了。”他一手揽过她的腰,温柔道:“咱们也不用有所顾忌了。”他微微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