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衣袖下手指根根葱白如玉,指甲透明而圆润。她静坐的身子笔直而慵懒,绝色的容颜上一片淡漠与高贵,衍生出天生的威严。
明明坐在国师之下,可那份独特的气质和威仪生生让人觉得她此刻位于万人之上,便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也生生被她压下了几分风头。
有国师作保,种种证据之下,没人怀疑她身份的真实性。然而总是有人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七公主怀有敌意,原本想要提出质问,却在对上她清冷而讥嘲的目光下生生咽下了一切凌厉逼迫。
三皇子带头参拜,百官俯身叩拜皇太女。
端木皇龙颜大悦,下令为太女举办筵席。
秋明月冷眼看着这群人,眼中说不清的讥诮和漠然。
“如今国库吃紧,还是不要再为静曦一人大肆铺张了,举办筵席就算了吧,左右陛下圣旨以下,天下周知,用不着再多此一举。”
百官愕然。人人都想着陛下对这个才寻回来的女儿是如何的恩宠,一回来就封皇太女还赐筵席。却不想,她居然主动拒绝。有些清流老臣们,不由得都对她这番举动颇有好感。
“殿下大义,是我西戎百姓之福。”
端木皇顿了顿,他是真心想要补偿这个儿女,不过既然她不喜欢,那就算了吧。
“准!”
“陛下英明。”
百官再次俯首叩拜。
接下来,端木皇还下了一道圣旨,鉴于昨晚的刺杀事件,他不放心自个儿宝贝女儿的安全,因此让司徒睿进宫以一等侍卫身份贴身保护皇太女,司徒睿躬身领受。其余大臣各有所思,司徒睿原本就是章王世子,将来是要承继整个章王府的已经三十万大军兵权,本身身份高贵是一个宫廷一等侍卫远远不及的。
然而大臣们又看向坐在阶上眉目如画沉静柔婉的皇太女殿下,心里又是另外一番思量。
国师之前是在大昭太后寿宴上将这皇太女带回来的,她的身份早就传遍天下,也知道她在大昭嫁了夫婿。不过她如今也才十五岁,做了西戎皇太女,日后的一国之君,必然是要招皇夫的。据说太女殿下进宫之前又是住在章王府,并且与章王世子走得很近。
陛下此刻下这样的圣旨,其寓意昭然若揭。思及此,许多大臣看章王的眼神就变了。
西戎册封皇太女一事很快就传遍各国,轩辕国尚且没什么反应,只是想着他们那位被大昭太子扣留的大皇子,难免有些担忧。
大昭如今几乎都是凤倾璃掌权,不过短短不到三个月时间,这位新封的太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空了孝仁帝的权利,自己一人独大。许多人都在猜测,太子会不会直接逼宫让孝仁帝退位自己登基?然而那位太子作风实在是奇特,都被册封太子好久了,仍旧没有搬进东宫,还是住在荣亲王府桐君阁中,日日看着院子里的蔷薇发呆。
他是最早收到消息的,这本就在意料之中。
拿着手中薄薄的纸片,他久久凝思。冷严冷修和冷香站在身后,都不明白主子到底是如何打算的。别人不了解主子,他们这些个陪在身边多年的属下可是清楚得很。主子明显不能对太子妃忘情,整日的思念。自从知道那个含卉有歪心思以后,为避免再有野心大的丫鬟闹出什么事来,主子直接将桐君阁所有丫鬟遣走了,只留下醉文和沉香。
就这两个,还是看在从前世子妃的份儿上留下的。
如今他们的太子妃都在西戎做了太女了,眼看着就要继位了。主子是断然不可能放弃世子妃的。陛下龙体欠安,早就不管事了。主子只要胁迫陛下退位自己登基,发兵西戎,还怕带不回世子妃么?
凤倾璃站在回廊上,居高临下看着下方开得艳丽的蔷薇。
“殿下——”
冷修忍不住开口。
凤倾璃微侧脸,“柏云如今到哪儿了?”
冷修一怔,而后立即道:“已经处境多时,最多七天便可抵达帝京。”
“七天…”
凤倾璃呢喃着这几个字,又问:“端木老皇还撑得了多久?”
“据探子来报,大抵不超过一个月。”
一个月…一个月可以发生很多事,一个月后她腹中的孩子也五个月大了。那个时候她如何登基?她又要如何瞒过燕居的眼睛?
他心里有些烦躁,又想起前几天孝仁帝召他入宫要让他提前继位,顿时脸色更冷。按照惯例,新皇登基是要封后的。可如今他的妻子远在异国他乡,怎么封后?他又岂不知,孝仁帝是要他重新在大臣女儿当中选一人为后顺便再纳妃好巩固皇权平衡朝中势力。
他没想过再娶,也不想什么三宫六院。如果不是因为他娘…
凤倾璃轻叹一声,又想起几年前容烨为了盗出他娘的衣冠冢不惜闯皇陵,差点丢了一条命。最后他娘的衣冠冢没有拿出来,倒是发现了先帝手中那幅画。不过那个时候他伤重,不然早就把那画取出来了。
去年,在他大婚之前,容烨又悄悄去了一趟皇陵,成功的取出了那幅画…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知道秋明月的真实身份。
可那个时候,他们都宁愿从不曾看过那幅画,也宁愿从不曾去调查过她的身世。查什么呢?反正她是他的妻不是吗?无论她是谁,又有什么样的身份始终都是他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妻子。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呢?心里存着这样的想法,他便不作他想。他一心宠她护她,只认她做妻。原本以为,他们可以这样白头到老。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那些隐藏的秘密和无法诉说的苦衷与无奈,终究让他们之间有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轩辕逸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一直呆在皇家别院里,没有任何举动。”冷修回答,后又想了想。
“倒是那个小公主,前两天伤好得差不多了跑去镇南王府,得知镇南王世子离开了闹着要追出京城,被轩辕大皇子的派人给拦下了,如今禁足在别院里。”
凤倾璃皱了皱眉,那个小公主果真是个麻烦。
“继续派人盯着轩辕逸,他不会甘心就这样困在大昭的。”
“是。”
几人退了下去,凤倾璃一个人站在原地沉思。想着西戎皇太女登基,大昭也要派遣使者去恭贺,然而上次太后寿宴上闹得不欢而散,大昭如果再派人去,那帮臣子又要闹腾个不休。要是按他从前的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管那些人做什么?
只是…
他仰头看着天边的夕阳,眼中升起无限惆怅。自己为什么就是这么个身份呢?皇后有句话说得好,大昭本就得位不正,他还趟这趟浑水做什么?
偏偏那个人还不能死,死了自己就必须继位。
他眯了眯眼,眼神有些深沉。
太后也该寿终正寝了。
==
西戎帝京八百里外,正有一辆马车不紧不缓的前行着。马车不算华贵,但绝不简谱。偶尔车窗打开,闻听得有淡淡香气隐隐环绕,令人心旷神怡。赶车的是一个小童,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倒是生得眉清目秀。
“还有多久到达帝京?”
车内传出男子清雅磁性的嗓音,令人闻之如沐春风。
小童答:“前方有个驿站,休息一晚明天早上一早起来赶路,午时就能到达帝京。”
“嗯。”
车内男子不再言语,而后只闻得轻微的响声,车窗的帘子被拉开,露出男子忽隐忽现的侧脸,如神驰般精致而绝美。如墨的发丝静静垂落白衣,沉静的眼神如浩淼艳琼,让人望之心神沉沦又为之敬畏。
如此绝代风姿,除了凤倾玥还能有谁?
好在这是一条小道,不然若有行人惊鸿一瞥如此天人之姿,定然要惊艳驻足。
然而这个尤其受上天爱戴的人儿似乎不知晓自己的容颜会给人带来的震撼一般,面上表情不动如山,连眼神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无人看见昏暗的角落里,他垂下的眼风,如此的寂寞。
快马加鞭赶了半个多月的路,到跨界后才换了马车,不过就是为了早点见到她。
也不知道她如今如何了?再次相见,又是何种光景?那日一别,她是否已经恨上了自己?如今她的身孕已经接近五个月了吧…
凤倾玥闭上眼睛,有些疲惫的向后靠了靠。
这皇权江山,阿璃不喜欢,他更是厌恶。当初那个承诺,他守了十几年,如今又如何能够半途而废?那岂不是意味着,当初放弃她是一种错误的选择?
不,他无法承受那样的痛。他宁可颠覆了这江山送与阿璃,再看他俩并肩而立看着天地浩大,幸福一生。至少,他心里稍稍有点安慰。不能拥有她,能亲手送与她幸福也是好的。
很多事身不由己,尤其是他们这种天命龙凤之人,将来注定要俯瞰天下。既然如此,那他就帮他们推波助澜吧。
如此,他也能走得心安了。
手指按上心口的位置,微微的疼痛,他却淡淡的笑开。
窗帘放下,掩下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苍凉。
而此刻,西戎皇宫,帝寝殿。秋明月正坐在床头,一口一口的给端木皇喂药。身侧伺候的丫鬟早就被老皇帝挥退了下去,诺大个宫殿内只剩下父女两人。
一碗药喝完以后,秋明月掏出手绢给他拭了拭嘴角的残渍。
“静儿。”
端木皇看着她,目光柔和。
“这些天你随朝听政,可有收获?”
秋明月垂眸坐在一边,淡淡道:“愿听陛下教导。”
端木皇眼神有些暗淡,“静儿,你还是不肯原谅父皇吗?”虽然这个女儿如他所愿住进了皇宫,但是她始终不愿意叫自己一声父皇,他难免有些失落。
秋明月浅浅一笑,“陛下言重了。陛下是天子,何错之有?您给予静曦的一切,都是静曦的福分,静曦感激都来不及,何来的原谅一说?”
端木皇抓紧了她的手,目光里有一丝祈求。
“静儿,父皇活不了几天了,我知道当初把你抛弃是我的错,只怪当年父皇太懦弱,无法撼动国师之权,才让你这些年在民间受尽了苦楚…”
“陛下又言重了。”秋明月微笑打断他的话,“我这些年在大昭过得很好,虽然早些年无法与父亲团聚,但好歹有慈母细心教导。后来回到秋府,和姐妹们纵然有些矛盾,但也无伤大雅。再不济,还有夫君宠爱呵护…”
提起那人,秋明月又闭上了嘴巴,下意识的想抚上自己的小腹,但随即想到此刻还有其他人在,便生生忍住了。
“静儿可是还在想念你那夫君?”端木皇察言观色,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叹了一声。
“你在大昭的事国师都跟朕说了。”他顿了顿,又皱眉道:“这事儿国师做得的确欠妥当了些。你是我西戎堂堂公主,国师怎能嫁予大昭的皇子?做卧底也犯不着你这个金枝玉叶亲自涉险。章王府那小丫头不是从小就被她送到大昭去了吗?这么多年居然只在大昭太后身边做了个小丫鬟,实在不成样子,倒是累得你委曲求全,日日…”
“我不委屈。”
秋明月打断他,目光淡漠而清冷。
“她让我做的事,唯有这一件合我心意。”
端木皇皱眉,“静儿——”
“你当年娶我娘的时候,难道没遭到朝臣的反对吗?”秋明月又截断他的话,笑意里三分讥诮七分漠然。
“忘了告诉你,嫁给他是我自愿的,不是国师逼迫。不过离开他,确实是因为她逼迫。”
端木皇凝噎不语。
秋明月抿唇浅笑,“当然,像你们这种从小身在皇权中的人,是不懂得什么叫做真情的。”
“那小子一开始就欺骗你,还谈什么真情,依朕看——”
端木皇明显对凤倾璃没什么好感,语气有些冷。
“他没欺骗我,是我一直在欺骗他。”秋明月的语气也有些冷淡,见他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不由得又讥诮道:“最起码他爱我护我对我如珠如宝,不像你们,一个说是我的父亲却又将我抛弃。一个又为了什么家国大业收我为徒,到头来不过当我是一颗可用的棋子罢了。你们谁都不如他!”
“静儿!”
端木皇神色愧疚,“你果然还是恨我的。”
秋明月站起来,坐在椅子上,懒散道:“没什么可恨的。我从小长在大昭,如今你们都说我是西戎的公主,我便也做这个公主罢,总归不过一个身份而已。说起来,的确比我曾经任何身份都要高贵不少呢。”
端木皇眼神有些哀痛。
“父皇不是要逼你。”他长叹一声,幽幽道:“静儿,你也知道,无论如何,你和大昭那小子,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如今你回来了也罢,日后就不要再惦记他了。我西戎好男儿多的是,你如今又是皇太女,将来西戎的女帝,想要什么样的男人都可以。保证他们个个对你如掌中宝,总好过凤倾璃那小子对你不尽不实的好。再不济,不是还有司徒吗?我看他对你倒是一往情深,你对他不是也有好感吗?你要是喜欢,朕立刻就给你赐婚,让——”
“不必!”
秋明月冷声打断他的话,“大昭女子多有约束,尤其是嫁为人妇的女子。其中有这样一句话,一女不侍二夫。虽然我向来不以为意,不过也不想违心再嫁他人。”
不等端木皇再说什么,她已经站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累了,陛下好生休息吧,告辞。”
“静儿——”
端木皇的呼唤没有换的秋明月的回眸,如今她的名字已经被记入皇家宗蝶,她是端木静曦,然而她私心里仍旧不愿意承认那个名字,那个身份。若非不得已,鬼才愿意呆在这个地方整日参与那些阴私皇权。
司徒睿一直守在门外,见她出来,对她笑了笑。
“怎么了?不高兴?”
秋明月平复了心里的抑郁,“没有。”
她看着司徒睿,几次欲言又止。
司徒睿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自然从她的神态里看出了她有难言之隐,便问:“有心事?”
秋明月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一句话,也没回自己的宫殿,漫无目的的来到皇宫里一处僻静的角落,看着远处花海徜徉,她终究忍不住开口了。
“阿睿,其实你用不着委屈自己——”
“我不委屈。”
司徒睿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垂下眼低低道:“可是陛下方才说了什么令你不高兴的事?”
秋明月咬唇,手指扯下一片绿叶。
“他撑不了多久了,顶多半个月。”
司徒睿皱了皱眉,“国师不是说因你回来了,陛下高兴,身子已经好了不少么?”
“他那是虚的,类似于临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如今他撑着一口气,不过是想寻个机会看我大婚而已。”说到这里她有些恼怒,“都病得那么重了,还要多管闲事,可恶。”
“别动气。”
司徒睿按住她的肩膀,体贴道:“小心你腹中的胎儿。”
秋明月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都快五个月了,再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