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风韵。红唇如樱,似沾惹晨露的玫瑰,引人采撷。
她原本似乎在等着什么,如今见众人闯进来,有些诧异的张了张红唇,整个一受惊的小鹿,看起来更是让人打从心里怜惜。
窗幔粉色纱帐飘飞,带起的风吹动她发丝如稠,扫过她的眉眼鼻唇,有种惊心的美。
忽然意识到什么,她手指拂动,纱帐落下,传来她有些愠怒的声音。
“国师这是做什么?出去——”
“奴婢参见国师——”
红萼惊愕后立即匍匐在地。
燕居有些怔愣,挥手示意身后的御林军后退。
御林军此时也反应过来,齐齐红了脸,连忙后退。方才他们闯进来,无意间见到陛下衣衫半露魅惑天成的素容,一时之间惊艳得竟然忘记了反应,此时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闯下了大祸,心里都有些忐忑和不安。
“陛下。”
燕居的声音似乎有些虚弱,“宫中出了刺客,所以——”
“刺客?”
秋明月在纱帐后冷哼一声,“这静曦宫守卫重重,哪里来的什么刺客?这四周暗卫重重,若有此刻,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也用不着劳动国师。”
她显然对燕居擅自带人闯进来有些愤怒,“国师不是在养伤吗?跑到朕寝宫里来作甚?就看不得朕安静一会儿——”
她似乎怒极,直接抄起一个物什从纱帐里扔了出来。直直打向燕居,那力道可半分不轻。
燕居避过,才看清那是一个墨玉做的枕头。秋明月怀孕了时常睡不着觉,早上起来起色不大好,司徒睿担心她这样下去吃不消,特意给她寻来这有安神效果的墨玉做成枕头,保证她的睡眠。
“陛下息怒。”
燕居脸上并无半分歉意或者尴尬,眼神却是在扫荡着寝殿。四周摆设没有任何错乱,桌椅板凳也没有倒塌的痕迹,窗户更是没有被翻过的痕迹。整个室内安静得有些不正常,只除了,空气里有一丝血腥味…
她眼神悠然一利,上前一步。
“息怒?”
秋明月冷笑,“朕整日处理国事,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国师就见不得朕安好,非要来打扰朕休息?国师别忘了,这是朕的寝宫,不是你的国师府。若真有刺客,国师不去抓刺客,却来朕的寝殿叨扰,是何意?”
燕居已经掠了上来,一把掀开纱帐,对上秋明月愤然的双眸。
“你—”她伸手就要劈过去。
“陛下!”
燕居抓紧她的手,“您的寝宫为何有血腥味?”
她声音不紧不慢,眼神却透露着危险的逼问。
秋明月一顿,冷笑出声。
“难不成国师怀疑朕窝藏刺客不成?”
燕居打量着整个寝殿,或许是在看究竟什么地方可以藏人。
“老臣只是担心陛下太过心软,被奸人蒙蔽。那刺客武功极高,便是陛下,也不一定是他对手,如果——”
她话音未落,忽然向着旁边的屏风一掌劈了过去。
铿——
屏风碎裂。
“燕居——”
秋明月震怒,燕居已经奔了过去,却忽然顿住。屏风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够了!”
秋明月气得浑身发抖,忽然捂着肚子,脸色发白。
“小姐!”
红萼顾不得礼节,连忙爬起来就冲了过去。
“你怎么了?是不是动了胎气?来——”她立即就要唤人进来,燕居又身影一掠,伸手就去探她的脉搏。
秋明月手一挥躲开她,“别碰我。”
她喘息着,脸色越加惨白。
“别以为你是朕师尊朕就不可以动你。看在你是四朝元老,又是托孤大臣,朕敬你三分。可不代表朕就容许你可以为所欲为。别忘了,在西戎,朕才是一国之君。”
“陛下,您怎么了?”
孙嬷嬷听到声音闯了进来,她捂着胸口,脸色有些白,显然刚才被燕居伤得不轻。
燕居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不波不惊。
秋明月抬眼望过去,又是一声冷笑。
“国师当真好威风,公然带着朕的御林军来朕的寝宫里打伤朕的奶娘。”她气得脸色阵青阵白,“什么刺客?我看最大的刺客是国师才对。”
“陛下!”
燕居的声音悠然凌厉如刀。
秋明月不畏惧的迎上去,“怎么?朕说的不对?国师之前受伤,朕体谅你的功劳,准许你在明若宫里养伤,甚至未免你操劳,朕怀着身子也替你处理公务。你却不知好歹,几次三番挑战朕的极限。难道你当真以为凭着你是朕的师尊,就可以对朕发号施令,在皇宫里为所欲为?我看最居心不良的人,是国师才对。”
燕居深吸一口气,“我只问一句,陛下寝宫里为何有血腥味道?”
秋明月满面怒容,却不解释。
“国师—”
红萼跪在地上,急急摊开自己的手。
“方才小姐说想吃水果,奴婢刚给小姐削了苹果,听见外面的声音,一时惊吓把手给割伤了。”
燕居低着头,见红萼左手从食指割裂一直到手掌,长长一条伤口,到现在鲜血还在蔓延。这时她才发现,刚才地上那摊血旁边,的确有一把水果刀,刀刃上有血迹,还没凝固。
她皱了皱眉。
秋明月已经不耐烦了,“国师还需要朕给你解释什么?难道朕身边一个丫鬟受伤了还需要向国师禀报不成?”她脸色越来越白,却强自支撑着,眼神凌厉而愤怒。
“陛下!”
孙嬷嬷赶紧冲过去,“您如今怀着身子,千万不要动气。国师,静曦宫真的没有刺客,您还是到别处去找吧。陛下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实在不能再受惊了呀——”
她回过头来,祈求的看着燕居。
燕居看了秋明月半晌,最终转身离去。
“陛下受惊,传太医。”
有宫女闻声而去。
“刺客定然还在宫中,给我搜——”
“是—”
御林军的脚步声离去,秋明月才松了口气。
“陛下——”
孙嬷嬷连忙来扶着她,“您怎么样?”
“没事。”
秋明月摇摇头,“伤得怎么样?”
孙嬷嬷心中感动,“老奴贱命一条,不妨事。倒是陛下,是否动了胎气?”
“没——”
“咳咳…”
有细微的咳嗽声传来,孙嬷嬷睁大了眼睛,看着秋明月…身后。
“陛下?”她脸色有些白。
秋明月却脸色如常,挪了挪身子,斜眼低垂,看着躺在自己身侧原本因为受伤脸色发白此刻不知是因害羞还是尴尬微红的脸。他本就长得一副绝色容颜,尤其一双眼睛艳艳波光,堪比女子。此刻受伤孱弱,发丝紊乱,红唇被血染得妖艳而凄绝,如妖娆的桃花,开在雪地之中,越发的凄艳绝世。再加上脸上突然晕开的胭脂,更显风情万种,一眼倾城。
她有些怔忡,何时见过这样风情魅惑的凤倾玥?
“陛下,您怎么能…”
孙嬷嬷颤巍巍的开口,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秋明月居然把人藏在自己床上。要知道,这可是关乎女子名节的大事。若今日之事被传了出去——
“行了,你先出去,待会儿太医来了就让他们给你看看。”
秋明月对她的一惊一乍很是郁闷,“红萼,你的手也伤了,去上些药吧。”她叹息一声,有些歉然道:“委屈你了。”
刚才她是准备让红萼把凤倾玥藏在屏风后,但是燕居速度太快了,已经来不及。而且燕居如果真的要检查她的寝宫,区区一架屏风怎么挡得住?无奈之下,她只能让凤倾玥藏在自己床上。又命红萼快速的将地上的血迹擦干,用她配置的药驱散痕迹,但是空气中的血腥味却没那么快散去。虽然浅,但以燕居的敏锐程度,定然是察觉得到的。所以她让红萼假装给她削水果受惊割伤了手,才瞒过了燕居的视线。
她平时虽然不喜欢用什么香料,但是女子闺阁床榻,总是香风隐隐,正好掩盖了他浑身的血腥。
“奴婢的命都是小姐的,只要小姐吩咐,奴婢万死不辞,不敢言委屈。”红萼真诚道。
秋明月目光微暖,“下去吧,阿睿快来了,你让他直接到我寝殿来。”
“是。”
直到两人都退了出去,秋明月才彻底松了口气。
“喂,当真动不了了?”
她也不起来,刚才那一瞬间,她有想过让暗卫把凤倾玥带到安全的地方。然而仔细想想,只要他还在皇宫,别的地方都不安全,就只有留在自己寝宫里才是最安全的。还好,自从燕居受伤以后,守在静曦宫暗处的黑龙隐卫都被调走了。如今留下的,全都是她的人。不然就麻烦了。
凤倾玥伤得极重,刚才又努力憋气,如今见人都走了,这才微微放松。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抬头望去。却见她发丝松散,衣衫半露,优美的脖子皮肤细腻如白瓷。一抹锁骨精致如玉雕…
他忽然闭上了眼睛,耳根子浮现红晕。
“你…你先把衣服穿上。”他声音有些喑哑,不知道是因为受伤的缘故还是其他。
秋明月这才发现刚才自己为了驱赶那些御林军,特意将外衫脱了。如今自己衣衫凌乱,床内侧又有俊秀无双的男子。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旖旎暧昧。怪不得刚才孙嬷嬷那副见了鬼的模样呢。没有被惊吓得晕过去,已经算定力极好的了。
她有些莞尔,手一挥,衣架上的衣袍披在了身上,挡住方才泄露的春光。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凤倾玥睁开眼,见她衣衫整洁头发也用丝带随意捆绑,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莫名的有些落寞。脑海中不断的回放着方才那一幕…
女子丽颜天姿,肤若凝脂,红唇如樱,香肩半露,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她之前靠得他那么近,那么近。近得,他都能透过那薄薄的衣衫感受到她紧致软滑的肌肤。被她浑身的幽香所包围,他近乎丧失了所有的意识与神智,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那是一个梦,一个永不见天日的梦。他无数次幻想过,又无数次落寞自嘲。然而如今梦境成真,他除了茫然恍惚以外,连生出的那淡淡喜悦都觉得是对她的玷污和羞辱。
她是那般美好而纯净,他心里怎能有这般邪恶肮脏的妄念?
理智与梦境相撞,他刚才发热的身子忽然如坠冰窖,几乎都听不见她是如何为了他跟燕居唇舌相争,费尽心思。
他微微笑了笑。
够了。
这一生,能有这么的片刻,已经够了。
原以为,自那天昭阳殿外他情不自禁与她唇齿相缠的片刻,已经是此生最大的幸福。日后他与她,就真的只是熟悉的陌生人了。
却不想,今日还有有如此温软相拥之时。
这对他,已经是意外的狂喜了。
“我以为,你会直接把我交出去。”
他微笑的看着她,眼神温软如春柳,笑意里掩藏着浓浓情丝。
他又做回了那个高洁如谪仙的凤倾玥,永远微笑着,也永远疏离着。然而再是圣人,面对这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从前他那样尽力的去掩饰自己内心的情感,却每每在与这个女子独处时破功。他想做她心目中那个不染纤尘的神仙公子。然而他本就只是凡人一个,有红尘之念。便是上天赐予他一副神仙面孔,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情澎湃。
秋明月慢慢的下了床,手指下意识放在自己凸出的腹部上。走到柜子旁,打开暗格,找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倒出两个药丸,手指一弹,落入他唇内。
“嗯,刚才我的确有那么想过。”她坐在旁边的软榻上,眼神斜挑,带着不经意散发的诱惑和成熟女子的妩媚风情。
“不过我不想你死在她手里,那样我太没面子了。”
凤倾玥吞了药,闻言不由得失笑,然而这一笑又咳嗽起来。
“咳咳…”
他抬手擦去唇边的血,白衣上尽是桃花点点。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狼狈,但是他神色自如,眼神笑意如流光倾泻,生生掩盖了浑身的孱弱和狼狈,尽显优雅和出尘。
“那我是不是该庆幸?”
他支撑着想要慢慢坐起来。
“的确是。”
秋明月瞥他一眼,忽然恍惚的笑了笑。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伤得半死不活的,我还真有点担心救不活你。”她一只手托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他。
“不过你倒是真的命大,伤得那么重都还没死。这一次,似乎比那次还要重吧?你去偷袭那个女人了?我看她好像也受伤了。不错嘛,那女人武功高深莫测,我都不敢轻易对她出手,你倒是不怕死。”
他笑笑,浑身力气已经散尽。半靠在床栏上,窗外的阳光照进来,他脸色越发白如雪。他看着秋明月,突然道:“我母妃去世了。”
秋明月一怔,下意识问道:“什么时候?”
凤倾玥低着头,静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你走后一个月。”
秋明月手指颤了颤。
凤倾玥抬起头来,脸上竟然仍旧带着淡淡笑意。
“她今年已经三十五了。”
诅咒!
秋明月心颤了颤。
一百多年前华家铁蹄踏入大倾皇宫,凤轻舞临死前决裂以自己的魂灵下的诅咒。凡华氏子孙,女子活不过三十五岁,男子活不过二十岁。大抵是觉得这个时代的女子悲苦,是以凤轻舞的诅咒也对华家的女子宽容了许多,至少多赋予了十五年的寿命。
她有些恍惚的看着凤倾玥,这个男子沉静优雅,眉目如画似静水深潭,不动如山,一动则可颠倒乾坤天下。此刻他脸色发白,仍旧从容自若。
忽然问:“你的生辰是几月?”
凤倾玥怔了怔,目光有些奇异而复杂。似温柔似不舍,似淡然似习惯。唯一没有的,便是对于自身诅咒的愤怒和绝望。或者,这些年来他早已看淡了。
“三月初六。”
这回轮到秋明月怔愣了,眼神有些怪异。
她记得,她穿越那天上山采药救母,结果遇见容烨重伤,也是三月初六。敢情那天是他的生辰?
如今已经近九月,到明年三月初六,凤倾玥刚好二十岁。也就是说,他活不过半年。
心中微微一紧,“华家的诅咒,真的再没有办法可解了吗?”
凤倾玥笑了笑,眼神有些深邃,“或许有…”
“什么意思?”
她敏感的察觉到凤倾玥的神情有异,或许华家的诅咒,除她以外,真的有办法可解。
凤倾玥将目光移开,看向窗外。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有因必有果,有始必有终。”他目光宁静而神色自若,“万物相生相克,没有解不开的迷,没有治不好的疾…”
他忽然顿住,手指无意识的按住自己的心口。
这相思之殇,又该何解?
秋明月正听着,忽然发现他神色有异,不由得开口道:“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淡淡而笑。
“没事。”
秋明月怪异的看他一眼,没有多想,道:“你的意思是,你身上的诅咒还有办法可解?”
凤倾玥垂下眼睫,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