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儿的丈夫也是一户大富商的儿子,此时看见大舅子动怒,连忙打圆场笑道:“三哥不必生气,之前既有厚礼,说明情义未变,只不知这当中有了什么岔子,也不用放在心上了。”
陆婉儿也点头道:“的确不用太放在心上,不过听哥哥素日里所说,池大人并非那富贵便相忘的小人,如今他的事情忙碌,一时疏忽了也未可知,之前他不是还和哥哥欢聚吗?我记得他还拜托了哥哥一件事对吧?既如此,下次看见了,不如提一提,这其中,总是有令人寻味的东西,咱们也不是为了这点礼就不高兴,只是这事儿确实不妥当,今天这是咱们,倒还不至于得罪了,若是改日给那些上司们送礼,也这样小家子气?岂不是前程都耽搁了?哥哥和他既是挚友,就算是拼着讨他的嫌,该提醒也要提醒的,就如同当日他要纳那个妓女为妾,哥哥不也是劝他了吗?听不听是他的事,但既知道不妥,却不提醒,这却不是朋友之道。”
“嗯,我知道了。”
陆三公子点点头,忽的看向旁边妹夫,朗声笑道:“是了,明良你们家不也是做石料和木材生意的么?恰好这件事要求你帮帮忙,等下进书房,我和你细说。”
于是这件事儿暂时就揭了过去,池铭这些天忙的天昏地暗,哪里会过问送礼的事?想着萧怜月了解自己和陆三公子的交情,定会妥善安排,又问过兰湘月,知道她也特意送了份厚礼,自觉便不用牵挂了,因此竟没在这事上费过半点儿心思。
除了他为工部的事忙的不堪之外,池府倒是十分清闲,萧怜月暂时收了心思等待机会。秋晴雪每日遮着轻纱教授小龙琴艺,相比起萧怜月,这一位才是真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才女,小龙跟着她虽只学些怡情的东西,然而这些都是相通的,他又本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因此这些日子进步倒是很大。
兰湘月更是悠然自得的了不得,眼看那杏树枝头都打了花苞,天气也一天天变暖,她换了春衫,在前院后院和园子里走了几趟,与丫头们兴致勃勃的做着规划,只是说的那些内容若让人听见,倒不相信这是一位贵妇人,根本就和农家妇似得,原来她竟是要学红楼梦里的探春,将园子各处分派给婆子们收拾打理。
这主意一出,自然又是一片叫好声。兰湘月大度,把这事儿也通知了萧怜月,只说她院子里若有擅长种菜种竹之类打理树木花草的人才,也尽可分得一份儿差事。只把萧怜月恨得不行,又怕自己院里的人也被对方笼络,因此自然没有答应。只是这样一来,风声传出去,却是她这个主子挡人财路了,那些买来不到一个月的人又能谈得上什么忠心?因此私底下都对她很有意见,不过没说到她面前,饶如此,萧怜月和香篆芳草两个心里也明白,只是却苦无对策,因此更是把兰湘月恨得如同眼中钉肉中刺一般。
如此匆匆数天过去,池铭总算将工部那一大堆的事都理出了头绪,一桩一桩办完了,然后去尚书大人那里交差。只可怜两位老大人等着这“愣头青”初生牛犊火山爆发,结果头发掉了一大把,却只等来这么个平静的结尾,一时间简直都没办法适应了。
正所谓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眼见这事儿没难为住池铭,也不用尚书和侍郎授意,底下这帮子人便自发组织起来,发誓要给池铭出一个绝世大难题。
这个重责大任最后落在了吴天德吴大人的身上。
老实说,吴天德此前在工部,属于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不是说他有城府,而是根本就没那个本事显山露水,因此他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
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注定要在工部当一个出不了头的小官儿,却不料上天仁慈,猛地降下池铭这么个灾星,可不是灾星呢?他还没听说过哪个人调任,还没到衙门里,就被衙门的人给集体排挤的。
如今大家的刀箭一致对着池铭,素日里同事间的嫌隙倒少了许多,彼此热络之后,吴天德也自觉和这些眼高于顶的同僚们拉近了不少距离,将来这事儿“论功行赏”,自己大概也能沾带上几分,一旦尚书和侍郎大人注意到自己的卖力表现,那不是从此就打开了青云之路的大门吗?
因此,这些日子里,吴天德上蹿下跳,为了抹黑诋毁池铭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如今就连给对方出大难题这个差事,人人都觉着不好做,他却也抢了过来,只为表现出自己肯吃苦肯受累的老黄牛形象,期待着上司们能注意到他勤劳勇敢的身影。
于是这一天,他便溜溜达达进了池铭工作的房间,四下里望了一眼,只见诺大一个屋子,却是空荡荡的,若说人被排挤到这份儿上,这池铭大概还真是创造了历史,连吴天德心里都奇怪,暗道依附谭阁老和四皇子的官员也有不少,怎么就这人这么倒霉呢?啧啧,这就是没有根基的悲哀啊,谭阁老青眼有加又如何?又没有明着为你说过话,你又没什么身家背景,落到这个境地,也算是可怜可叹。
心中这样想着,他可不会因为这份怜悯而放过池铭,此时听见屋里半天没出声儿,吴天德就觉着有些尴尬,想起这主儿是当日尚书和侍郎大人都没讨得了好的,自己若在这里拿腔作势,八成要灰头土脸的出去,因便咳了一声,笑嘻嘻看向池铭道:“池大人忙什么呢?”
池铭眼就盯着他呢,只是不说话,此时见他终于开口,方呵呵一笑道:“竟然不是幻觉,先前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正忙着鉴定大人的真假呢。”
饶是吴天德脸皮厚如钢铁,此时也不禁面红过耳,只好强笑道:“呵呵,池大人说笑了,我自然是真的,哪里还会出来假的?”
池铭淡淡笑道:“哦?关键是我这屋里一天到晚也没个人来,所以吴大人冷不丁出现在这里,倒让我一时间不太敢信,怎么,您老这是有事儿?”
“哦,那个……咳咳……”吴天德张了张嘴巴,却是没能顺畅的把想说的话一下子都说出来,心中暗自恼怒道:这小子嘴巴也太损了,这是拐着弯儿的讽刺我们排挤他呢,妈的谁让你没有背景却是名声在外,谭阁老青眼,宠妾灭妻的糊涂蛋,不欺负你欺负谁呢。
如此在心里把池铭骂了一通,方觉心气顺了些,便立刻借着这股气势道:“呵呵,池大人也知道,工部这些年来,账目实在有些混乱,尚书大人在三年前接任后,几次要整理,却全都因为账目太乱而作罢。而朝廷对北面鞑虏的战事,不过停了一年多,大概又要重启战端,到时候大战一起,四处都要用银钱,那些乱账不理出来,对于朝廷来说,可是一个很大的损失,因此尚书大人下定决心要把之前十几年的账目全部整理出来,这活儿,池大人可是要担负起来啊。”
池铭笑道:“这话可笑,怎么叫我担负起来?我是资历最浅的,这样的重责大任,我又哪里担得起来?若是给大人们打打下手,倒还说得过去,若都砸到我身上,那是逼着我卷铺盖走人啊。怎么?我在工部就这么神憎鬼厌的吗?吴大人你和我说说,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我努力改正成不成?”
吴天德心想你改不了了,除非你厚着脸皮去认谭阁老做干爹,大家要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你,倒还要考虑考虑。一边想着,面皮上就露出一个假笑来,嘻嘻笑道:“池大人太谦虚了,看看之前,我们那么多人都做不来的活计,在你手里却是不到一个月便完成了,如今这点账目,还不是小菜一碟?池大人,既来了工部,就要用心为衙门做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小池挺苦逼的是吧?不过请放心,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小池啊,亲妈现在让你吃苦,全是为了让你将来放光彩而铺伏笔呢,哇卡卡卡
、第百一百五十二章
最后这话颇有点语重心长的感觉,事实上老缺德的早在心里乐开花了。池铭也明白:事情到这个地步;自己不离开工部;就没有个了局。只是这些人如此逼迫于他,倒激起了他骨子里的那股血性悍勇;暗道湘月说的没错;做人就要做棉里针;我仁至义尽了,你们还欺我至此,便该露出针尖儿狠狠扎一下子;扎得你们疼了;出血了,那才叫个痛快。宁教你们怕了我,动用关系把我调离;也绝不向你们这些老奸巨猾的低头认输,灰溜溜自己走出工部大门。
想到此处,他便冷笑道:“既如此,那就这样吧,不就是十几年的账目吗?我慢慢的整理,总能理出一个头绪来吧?只是这却要给我时间,一个月两个月的未必能完成呢。”
“这个自然,自然。”吴天德嘿嘿地笑着,心中这个得意劲儿就别提了。前任工部尚书在这位子上坐了十几年,如今入阁三年,在阁臣里也有了一定地位,而且还是四皇子党那边的人,就不信池铭不投鼠忌器,真敢往深里挖那些账目。若是不挖,这团乱账是绝对理不出头绪来的,到那时,看他还怎么蹦跶。
吴天德不知道的是:在池铭心里,其实是不分什么党派的,当日和兰湘月一番深谈,他便给自己定下了目标,要在官场里混,除了一些为官之道外,最重要的便是做事,做实事。而这份宗旨恰恰合了明亲王和谭阁老的风格,所以他才会更亲近四皇子党一些,他也不是书呆子,真以为自己能做一个孤臣直臣,有大树靠为什么不靠?不过却也因为不想涉及党争,所以虽然背靠那两棵大树,他却没真贴的紧密,以至于就落得了今日这样一个下场。
这是十分矛盾复杂的事情,池铭索性也不去多想。虽然也因为他这个矛盾的想法而被工部人集体排挤,他也不曾后悔过,只憋足了劲儿要往前冲。然而即便如此,当他看见那十几个抬进来的大木箱子,看到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账册时,也不禁觉得腿有些发软。
而在池铭挥汗如雨咬牙切齿的时候,池府其他人却是悠闲自在。
萧怜月也不似之前那样无精打采了,这些日子池铭都在怜花小筑过夜,虽然没近萧怜月的身子,但人人都知道爷这段时间忙的昏天黑地,没有这份心思,而尤其是在这种需要人抚慰的时候,他能留在自己这里,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还是把自己放在心尖上,至于对兰湘月,那不过是为了遵守当日诺言而已,萧怜月自问还是了解池铭这一诺千金的性情的。
因这几日心情好了,便也不似从前那般只在怜花小筑内活动,先是经常出来往园子里去逛,接着活动范围便扩大到了整个后院,再然后是库房,厨房,针线房等地,连着几日下来,除了绮兰馆,她竟没有逛不到的地方,只引的府中众人纷纷猜疑,弄不透她的用意。
因众人便将这些事情告诉给林嬷嬷和燕嬷嬷,两个老嬷嬷一听,这情况的确反常,就是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儿,也没见这位姨娘如此活跃啊,因老姐妹俩一商量,便来找兰湘月,毕竟萧姨娘虽然蠢了点儿,但恰恰是因为她蠢,行事也不知那么多顾忌,所以老姐妹两个都担心她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兰湘月一听便忍不住笑了,对老姐妹两个道:“有什么可多想的?姨娘从前就是太过于孤僻,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胡思乱想,以至于没事儿都能想出些事情来,如今她肯出来走走,开阔开阔视野,陶冶陶冶身心,不是挺好的吗?心胸开阔了,或许就整不出那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儿来了。”
“奶奶虽然这样说,只是她这样孤魂野鬼似的游荡着,谁知道什么时候便能看到些什么故事。”燕嬷嬷还是难免忧虑。
“她能看到什么事儿?”兰湘月看了燕嬷嬷一眼,微笑道:“这府里还有什么事儿是怕人看的?若真是有什么阴私,就被人发现也是活该,到时别说姨娘肯不肯依饶,我便是第一个不肯饶的,这么多年,想来她们也明白我的性格,我倒是信她们,但愿我没信错人,这会儿给我打脸。”
燕嬷嬷愣了一下,然后方点头笑道:“没错,老奴还以为这是在府里那时候儿呢,说实话,那么大一家子,哪里敢保证就没有一点儿阴私龌龊?那时候就听人说三房的风气好,如今这府里就是三房,老奴还担心什么呢?”
兰湘月笑道:“是啊,这就叫身正不怕影子斜,姨娘爱探究,尽管叫她探究去,咱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管她。”
兰湘月在这里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把萧怜月急坏了,她自然也不是真的想开了,为了陶冶性情才出门走动的。因这连续在府里逛荡了几天,却是半点收获没有。那府中婆子媳妇恨她如同眼中钉似的,现在她又不管家了,哪里肯让她靠近一步?库房就说是重地,除了爷和奶奶,闲人免进。厨房的人便假惺惺笑着说这里油烟火气厉害,别熏着姨娘了。若是定要进去,那些坏了心肠的婆子便假意不小心把笼子中鸡鸭放出来,再一个个追着撵,只闹得鸡飞狗跳,甚至有一只不长眼睛的大公鸡不知怎么被逼急了,竟还飞到萧怜月肩膀上去了,拉了一泡鸡屎,只把她气得当场尖叫不已,狼狈逃窜回了怜花小筑。
这一股股的怒火怒气发泄不出来,原本那点儿好心情也荡然无存。正是咬牙切齿的时候儿,偏偏小丫头杏儿在院子里看见一只老鼠,吓得尖叫了一声,顿时惹得萧怜月心肝都抖了一下,待定下神来,方气势汹汹出了屋子,一看见院里的是杏儿,想到上次秋晴雪的事,这火气就不打一处来,指着院中几个闲磕牙的婆子叫道:“你们都是死的?让她在这里鬼吼鬼叫的?还不给我往死里打。”
婆子们吓了一跳,都不知道姨娘怎么这样动怒,眼见萧怜月气得眉眼都变了,指着杏儿咬牙骂道:“你是看我回来的狼狈,心里痛快了是不是?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就算我狼狈,还有你取笑我的道理?”一面说着,就命人来打。
那杏儿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让老鼠吓了一跳,却惹来这样天大的无妄之灾,当下婆子们不敢怠慢,因过来摁了她便打嘴巴子,萧怜月犹不解气,想到芳草说的,这丫头从前和梳风走得近,偏偏那个死丫头见机快,走的早,不然自己定要想法儿折腾死她,当日假怀孕的事,兰湘月怎么会知道的清楚,想来想去,说不定就是那蹄子报的信儿。
因想起这件旧事,又忆起那一日在屋里闻到了血腥味儿找到箱子前的丫头便是这一个,心里更加添了火动了怒,只一个劲儿叫着要打死杏儿,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