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膝重撞在地上,耻辱愤恨疼痛,夜离影全然无暇理会,唯有怵然顾看,只见那冷鞭划过虚空,擦过河畔的桂树枝桠,发出撕裂拉锯的刺耳声,惊动落花水波,一时间,落花飞飞,水波碎玉……
那一道蓝影,随飞花碎玉而起,朔一身冷寒凛冽,携几缕深谷幽香,速度之快,如疾风骤雨。
未及看清,方九朔,早已立在方九绫的身前,袍角揽风,袍袖轻展,那手掌,血迹斑驳,修长有力,握着月华长剑,那长剑正和那冷鞭牢牢相绕。
“你!居然没事?”紫衣女子见他出手极快,将他上下打量,瞥见他衣袍血迹里头微有金光耀眼,惊疑不定,“你穿的是金缕甲衣?”
方九朔冷冷的盯着她,不语间,身后的方九绫豁然恶狠狠道,“你这贱|人,居然使诈,居然抓着小离威胁,无颜无耻!”朝方九朔伤口看了几眼,微微蹙眉,大叫道,“这就是金缕甲衣,你以为挟持个人,就可以要了我哥哥的性命?……就凭你,以为就可是杀了我哥哥?”
紫衣女子忽然脸色不甘、似有忿然,冷道,“王爷真是偏心偏到骨子里了,为了慕容倾雪那半死不活的废物,这样的稀世宝贝都可以随便赠人!”
“你怎么知道是轩王送的?”方九绫瞪大了水晶眼珠,很是不可思议,这金缕甲衣本是轩王送给父亲的,父亲自觉用不到,便给长年放浪形骸、游历江湖的哥哥。
“是你杀了家父?”方九朔冷然张口,眉宇间竟是寒气,一袭铺地似湖的月蓝衣袍,凝结成千年寒冰。
“哼!”紫衣女子阴毒的瞅着他,语气颇有鄙夷,冷冷道,“方严那老贼,假仁假义、罔顾人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一枚‘点绛唇’,杀人放火,根本就是死有余辜!人人得而诛之!”
“胡说!”方九绫瞪着紫衣,敢辱骂她父亲!怒火中烧,高声呵斥说,“你这贱|人,居然敢污蔑我父亲,我不杀了你,我不叫方九绫!”
说着,举剑朝其砍去,脚步一动,却被方九朔生生拦住,正欲脱口大骂,却见方九朔薄唇一动,掷了一地的寒冰,“家父生前之事,自当无愧于天地,无需姑娘妄言!……姑娘只说,是或不是你杀了家父!”
“是与不是,你又当如何?”
“久朔身为人子,必当为父报仇,若是,那就莫要怪我手下无情!”他,双眸骇浪,一股肃杀之气破浪而出,卷起他黑发千万、衣袍飞腾,手中月华,啸啸呼吟,潜龙暗哮!
剑气一出,咄咄逼人!紫衣女子,手中与之缠绕的冷鞭,铮铮作响、铄铄大震,骤然抽回鞭子,身子仍是大震不止,脚步倒退几寸,眼光阴厉,猝然将夜离影拽起,一手钳住她瓷白易碎的雪颈,掐出一道血痕,阴戾道,“我倒要看你怎么无情!”
方九朔目光一滞,手掌一紧,手中月华长剑阵阵嘶鸣,发出隐忍不甘、如泣如诉的声音。
“少爷!”艰难喑哑之声,夜离影忽然唤他,嘴角一扯,淡然的笑了笑,“您不用管奴婢……奴婢命贱,死不足息……您就……动手吧!”
方九朔怔然看她,脸色瞬间变幻莫测,却漠然不发一言。
、第四十六章 你敢伤她,我必叫你死无全尸!
紫衣女子,冷看着方九朔,五指猛然狠狠的刺下,夜离影一阵痛苦,抽搐呻吟,却只溢出嘤咛破碎虚无无力之声,双眼昏黄混沌、呼吸急速的抽离,女子道,“我死,她必先死!方九朔这是你自己选的,让她给我陪葬!”
“你胆敢伤她一分,我必叫你死无全尸!”方九朔暮然厉声,失态般炸出一句,随即,冷风忽止,肃杀立隐,月华息鸣。
是他么?那个优雅绝尘、处事泰然、云淡风轻的方九朔,居然说出这样的重话!夜离影苦涩扬了扬唇角,似笑似非……眸低,他黑发微凌、脚步微乱。
“不要她死,就放我走!”
“好!”方九朔没再迟疑。
“不许走!”从震撼中惊醒,方九绫本能大叫一声,一双水晶眼眸流着血红的光,死死瞪着眼前紫衣,一手紧紧抓住方九朔的胳膊,口中几分沙哑,“哥哥,她说她杀父亲,你没听见吗?……怎么可以放走,怎么可以让这个贱|人走!……你知道的,父亲的死那样意外、那样离奇古怪!……我知道你一直瞒着我偷偷的找线索,我也知道那些全都一无所获,今日、今日总算遇见了这个贱|人了,怎么可以就这样叫她走?”
方九绫神色愤恨之极,娇唇滴血,不甘说,“……若是今日放她走了,我们要到哪里去找!”剑锋寒光一晃,红菱剑就要刺向紫衣。
“九绫!”沉声一斥,方九朔,横手抓住她的剑,血,艳红刺眼的血,刹那,顺着红菱剑灵巧的剑纹淌到她白皙握拳的小手上……一骇,方九绫僵住,惊叫道,“哥哥!”
止住那剑,冷然,“记住那日在灵堂前哥哥所说的话!相信哥哥!哥哥从不食言!”方九绫木然沉默,他转眸,目光凝望着小离,只道,“姑娘放开她,在下自然不会阻拦!”
“我若安然,她定不会死!”紫衣女子,抓起夜离影凌空后退,方九朔没有逼追,女子遥遥望他,冷哧一声,“方九朔看在你重情重义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虽要取你性命,我虽鞭打过方严,但方严他却并不是我杀的,不是死在我手上的!”
方九朔剑眉深锁,手掌微握成拳,良久的寂静,徒留残缺的兰影暗香浮动不去……一旁的方九绫,见那黑点渐渐消失,近乎咆哮着说,“哥哥,那贱|人食言了,小离被抓走了,那贱|人将小离抓走了!你还不快……”
一个‘追’字未出,方九朔突然身姿一动,朝天际飞去,她抬头,只见小离一袭红衣如荼荼焰火,哥哥一袭蓝袍如冰凉湖水,水火诡异相容,于漫天璀璨繁星下,绽放出艳瑰姿艳逸、妖冶娆魅的烟花!
被方九朔拥在怀里,夜离影没有挣扎,只是静静依靠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强睁着眼睛艰难仰头看他,瞳孔中,是他那一副辨不出喜怒静默的表情,他在沉思什么?……怔怔不知言语间,那淡凉如霰的月光,肆意爬上他的眉梢,他精致的眉梢紧紧的锁着……为什么,会锁着眉毛,他那样喜欢笑的一个人,抿了抿嘴,她中邪一般的伸手去抚摸,想要替他绽开那眉。
那胸膛暮然一震,方九朔忽然低头看她,目光灼热滚烫,那一瞬,她如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竟是觉得不知所措,讪讪收手,漠然低头,那从背后环在她腰上的大手,突兀的紧了,伏头在她肩膀,他贪婪的吮吸她发间幽香,轻叹了一声,温柔的声音卷着丝丝无奈,轻笑道,“小离……你叫为夫怎么好丢下你呢?”
***
合欢树,簇簇生影、绒絮媚人的红花,早已落光,唯有深暗的绿叶,形单孑然的挂在枝头,却也不堪寒气,开始零星凋落。
远处,夜离影遥遥望了望树,又紧紧的望着藏书阁,这个时候,这胭脂朱红墙、幽蓝琉璃瓦的恢宏殿宇,倒比那倚在墙头的合欢树诱人。
中秋那夜,历尽一番变故,众人默然不语,匆忙回到望江楼,更是意外的发现,客栈的茶水被人下了毒,方九朔当即叫路远飞带着方九绫和她回庄,而自己留了下来。
虽未说明,她也知道,他去干什么,那一句‘必定挫骨扬灰!’她一直记得!
若不是自己,他大可不必如此!
夜离影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欠人情,人情这东西一旦欠下,就怎么也不好还了。她叫他不要管她,并不是她不怕死,只是那一刻竟是昏了头不想再欠他半分人情……
她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多了什么东西,又忽然少了什么东西,那多了的少了的究竟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一颗心越来越混乱,那感觉很快乐很感动却又很害怕很脆弱……她,必须快点离开,必须快点离开!
深吸一口气,她小步朝殿宇大门走去,忽然,身后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咯吱声音,扭头去看,只见一个小薇冷着脸朝她走近。
“小薇妹妹!”她端起笑脸。
“我们家小姐找你!”小薇的直接了断说。
“奥……不知道是什么事?”
“去了不就知道了!”小薇锋利如刀的眼盯着她。
“那……我先回去一趟红菱苑,再去表小姐哪……”小离支吾低声。
“回红菱苑做什么,你想回去向九绫小姐请示?”九绫小姐几个字,叫的极其生硬,颇有几分讥讽,小薇道,“九绫小姐与我家小姐同时主人,你与我同是下人,怎么九绫小姐使唤的动你,我家小姐就使唤不动了?”
“小离不敢!”
“不敢就走!”小薇草草扫了她一眼,拂袖转身。
小离只好随着后面,眼角止不住的左右顾看,空空的走廊,空空的庭院,居然一个人的没有,像坟墓一般静的怕人,心头不安,走的越发慢了,小薇几次回头目光冷冷刮她,提醒她走的快些。
眼见表小姐的‘浮羽苑’就在跟前,她不由走的更慢了,在苑口几乎止步。
、第四十七章 古代十大酷刑,拶子?
“小小贱婢,不要以为有人宠着,就蹬鼻子上脸!不想去进就直说!”小薇终究被她磨蹭拖沓的态度激怒。
连连摆手,她笑道,“小离不敢!……只是有些尿急,想入个厕!”
“狡诈的贱|婢!”小薇猝然伸手将她胳膊按住,小离吃痛一挣,倒像是更气了,小薇越发的施力将她手臂狠狠制在身后,“死到临头,还惦记着入厕!”
浑身一抖,连连嚎叫,“这是什么意思?妹妹是要做什么?”
“不知死活的东西!”小薇白眼骂了一句,不再不理会,只是拽拖着连滚带爬的她,朝苑里走,没几步,便朝着那房门口,重重一甩,夜离影摔在地上,身后碰的巨响,门被关上,视线一暗,眼前一晃,晃来一道梨白倩影,踉跄颤抖着跪起身子,口中卑怯道,“奴婢见过表小姐,不知道表小姐找奴婢是……”
骤然,啪啪的两声,葱削劲风,无情的打断她口中的话,两边脸颊泛起胀红、火辣辣的痛,竟是被柳浮羽扇了两巴掌!
颤颤的低着头,她呜咽的声腔,断续道,“奴婢……不、不知是什么事冒犯了表小姐!”
明明是白天,屋中,却光线灰暗,一盏剔透水晶灯,微微点亮着,落下一层恍惚惨白的光,地面凄冷如薄冰铺成,空气无端漂浮飘渺白气。
柳浮羽,萧然立在小离跟前,一双水眸荡漾不止,将跪在地上的红衣人,剪成碎片千千万万,纤指握拳,白唇一扯,“命还真大,三掌都没死!”
话音溅寒,夜离影徒然一滞,决计没想到柳浮羽居然如此的直白。
“水下就只有你我二人,我干过什么,你应该知道!”望着呆滞的小离,柳浮羽冷道。
“不知道表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奴婢当时昏倒了,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记得……”小离低着头,颤颤低喃,试图撇清。
“小薇!”冷然一唤,冷冷打断小离的话,忽而,柳浮羽,白衣劲摆,如绸黑发,白珠花簪,碰撞出些犹如沙粒的声音,刺耳刺心!
“动手!!”
不明所以,却止不住的惊恐,夜离影猝然抬头,只见那小薇立在侧面,尖削的手指,攥着一段麻绳,那暗棕色的麻绳上,贯排着五根圆木,那圆木,左摇右晃着,惨白的水晶灯光披在上面,像是给它镀了一层冰霜。
小薇冷冷一笑,朝夜离影走,顿时毛骨悚然,只觉那物件在她脸上落下骇人阴影,慌张欲起身,脑袋暮然一片浆糊,身子变得麻木无力,根本站不起来,怎么……回事?
“中了迷|药,还想做无谓的挣扎,蠢货!”小薇讥讽着说,捉住小离的双手,粗鲁的塞到圆木夹缝间,“这是拶子,听过没有?哼!你不是要扎我家小姐的手吗?今天就你废了你这指头!再送你去死!”
“小心点,不要让这屋里溅到血!”柳浮羽缓缓走到一边,捂着鼻尖,空洞冰冷的吩咐说。
“是!奴婢知道!”小薇答说着,手中开始扯拉绳子。
拶子?什么东西!圆木套夹着纤削的四指; 开始急速的束紧;她的心猛地收紧,冷汗侵湿手心,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
“啊!!!”
屋里,撕心裂肺,一声尖叫搅动寒气,直碎青瓦冲击天际。
屋外,一阵冷风,吹动枯枝颤颤发抖,一只玄鸦惊恐而起。
手指,蜷曲抽搐,鲜血淋淋,披肉露骨,触目惊心。
蚀骨焚心的剧痛,自那血红变形的手指传来,夜离影遏制不住的颤栗着,双手再抖,双肩再抖,整个人都在抖,浑身的冷汗,涔涔磬湿了她的红衣,顺着她的手指、脸颊划在地上,混着猩红的血。
眼睛酸涩,装满了血,诡异的血红色,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在猩红的血色中摇摇晃晃。
柳浮羽,声音冰寒犹如严冬洌风,冷冷刮过,阵阵阴寒,一阵寒过一阵,一阵阴过一阵,不过寥寥几句就将小离打入地狱,那刺耳却真实话叫人无所遁形。
她说,“难为你,这个时候还装!”
她又说,“装傻的人我见的多了,不要以为装傻就行了!”
她还说,“你我本是一类,同样戴着不为人知的面具,你以为我看不穿你!”
…………
夜离影痛到了极致,昏昏欲死,摇摇猩红中,唯有那白衣女子,凄凄冷冷的一句,“你必须死,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你不死的话我不能放心!我必须完美无缺的留在远飞身边!我必须!在他眼里是没有瑕疵的!”
白衣渐渐模糊,声音渐渐悠远,咣当轰隆一声,摔在冰硬的地上,夜离影,再无意识!
“将她弄到侧房去,天黑时候,再丢到山崖里!” 望了望殃死地上的红衣人,柳浮羽冷冷道。
“是!”小薇答,伸手拖起摊在地上的人,拽着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哄然,一阵悍力,将门从外面推开,大片的日光倾入,白光里,一人,挺直的身姿,月蓝衣袍无声,脸庞是从未有过的冰寒,眼底却蔓延着熊熊火焰。
从未见过这样的方九朔,小薇大惊失色,颤巍巍的跪倒,惊愕道,“表、表少爷!”
漠然不做声,方九朔只是直直的望着地上那个面无血色的红衣人儿,心似火烧,徒然间,闭上了双眼。
“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主意,不关小姐的事,都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不知方九朔到底在门口呆了过久,听到了多少,小薇只能竭力的解释说。
待方九朔再度睁开眼睛,那眼眸复又碧蓝如月、温润如水,他走进俯下身,双臂抱起晕死在地上的小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