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得未余片甲,他目光黯然一瞬,慢慢看着正心满意足的夜离影,“你的棋艺进步了不少。”
夜离影木然,拳起的手掌松了松,淡笑,“左手和右手下棋的日子,进步了不少。”
他低头,似专注落子,“一直一个人?”
夜离影徒然望了望窗外的浅蓝的天空,抿了抿唇,不答反问,“为什么现在不喝酒呢?”
清越的响声,是他指尖的黑玉棋子,蓦地砸入棋钵之中,惊起碎白玉一般,声线微颤,他说,“你觉得,一个人犯了错,是不是就不能被原谅。”
夜离影淡然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错,要看值不值的原谅,要是欠了银子偷了家财,还上了也没有什么不能原谅的,要是欠了情分,频繁往来也是可以弥补的,但是,要是骗了心、欠了性命,估计到死都不能被原谅。”
“要是他后悔,想要被原谅了?”
“你真的后悔,想要我原谅么?”夜离影说。
池穆风没有说话,她却看懂了他,他若不是觉得自己欠了龋瑁舻茸乓桓稣飧瞿陌怖淼谩⒐掳肷拇鸢福嵘档较嘈乓桓鏊懒说娜耍芷鹚阑厣氐剿肀摺
她想说,除非死!可是终究没说,眼前的男人因为怕老婆而害死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此刻要是告诉他,自己是来杀他的,估计他会立刻杀了自己。
双眸落回棋面,她落下最后的一颗子,笑道,“你输了。”
他沉默了良久,“你赢了。”
***
一条长河,河水柔情的流淌着,即便是蒙着的朦胧如纱的白雾,繁星、明月还是交织落着皓白银辉点点落在河面上,那河面上,彩船似锦,画舫华丽。
一只画舫,弯曲长廊,静如伏蝉,一只只纸糊的彩灯笼悬在精美的梁上,斑驳着缤纷的光芒。
长廊中央,一张四方小桌,一玄一青的身影相对而坐着。
是池穆风请她到画舫来的,她随意的扫了扫桌面,赫然,有一只青瓷壶,两只杯子。
“是酒,”他笑了下,“我突然想喝酒了。”
夜离影心中称奇,这是第一次看见他笑,冷峻的眉宇浮出的笑,果真魅惑。
“这画舫,好久不曾来了……”池穆风说。
夜离影听老鸨说过,龋柙婵谟胨峁淮嗡迪胍恢换常啬路绲诙毂忝嗽炝耍菟凳悄鞘撬姆匠亲畲蟮幕常恢凵妨硕嗌偕倥肜矗褪钦庵唬谑撬踊埃笆前。庵霍常阄以斓模颐窃谡饫铮泻芏嗟拿篮玫募且洌乙恢倍技堑谩!
……最美好的记忆?横梁上的灯笼摇晃着,他也跟着晃了晃,然后侧身拿出一卷画轴,双手小心翼翼的打开,边说,“记得为画这幅画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思,那时候,你说什么只知道我池穆风舞剑舞的不错,从未听过我会画画,叫我不要将你毁了样貌,倒是记得,当时我哄了你好久,你才肯让我画,就是现在的位置,静静的坐着,一直对着我笑。”
他将画展给她看,那便是她不止一次看见过的勾勒着素凌青花般女子的那卷画,这样细腻的笔墨,透着浓浓的爱意,原来是他画的,她不语。
“这画上的字是你题上去的?”他张口,辨不出情绪的声音融入黑夜,指腹拂过画上女子的脸颊。
夜离影一惊,笑道,“以前的时候,就一直想要题字来着,只是到最后没有了机会,这次在书斋里看见了它,便信手提了字。”
、第十七章 绝杀(1)
她慌张看他,他却神色如常,只是望着画,幽幽说,“那天,我约了几个客人谈生意,刚走到瑶华阁的大门,就见一片湛青色从天而降,直直的落到我怀里,看了一眼,不认识的女子,衣裳不整,颈部几道抓伤,苍白却倔强的脸,清冷的目光,张口便骂了我一句—‘不要脸的男人’。”
那是他和龋璧谝淮渭娴那榫埃鸵估胗吧杓频牧饺顺跏肚樾尾畈欢啵笾率且蝗烘呷杪粢詹宦羯淼娜|舞,她性子烈,便寻了死,却遇上自己一生的劫。
她笑问,“奥,难道就是因为那句‘不要脸的男人’,你觉得自己从未遇见过如此奇怪的女子,所以才出手帮我,继而来看我跳舞的吗?”
“是我从未见过这样倔强勇敢的女子!”他抬头看夜离影,凉薄的唇染着一点笑,“与她相比,我果真就是个懦夫。”
五彩缤纷灯光,琉璃似梦,碎花般凋落在他脸上,他说了什么,与‘她’相比,没有多余思考的时间,暮然一道黑影滑如眼角,夜离影几乎是下意识的退了下,池穆风忽然揽住她入怀的动作生生的顿住。
夜离影望着他的手,颇有些尴尬,这几日池穆风并没有做过什么亲密的动作,这样突兀的行为……人本能的动作最是骗不了人的,可他不以为意,沉稳且小心的说,“放心,我不过是想抱抱你。”
一瞬间的心疼,对失而复得的心爱女子,只是希望抱一下就满足了,夜离影笑了笑,缓缓靠过去,他从身后抱住她,将头轻靠在在她肩头,夜离影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这个男人的拥抱不如方九朔的温暖,这个男人的身上没有方九朔那样深谷幽香的味道……一瞬间划过的念头,连她自己都吃惊了。
转念望着远处,只只彩船,浮动在水面,隔着白雾,唯有那灯火忽明忽灭,多彩绚烂的灯火,如散落的珍珠洒着,叫她记起了那只灯,中秋夜为方九朔为她作的那只兰灯。
方九朔到底是怎么呢?以前,即便是如何的调笑,如何的放肆,也不想现在这般,居然那样对她,说了那样过分的话,那赤红的双眸像是入了魔一般,到底现在怎么会如此,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偷凝寒玦所以他生气了,凝寒玦……玦,心猝然一紧。
‘月华为宗,凝寒为引,阴阳合德,取诸乾坤,清天浊地,天地不分,唇亡齿寒,只在尔尔……自从哥哥带了凌寒玦,他就没有怒过,那是他从不离身的东西……它对我很重要,如果,没有它我会,会怎样你也不在乎,对么?……’
夜离影伸手扶住腰际,夹层腰带中,根根染着不同香的银针,那枚玉石就躺在千万针间,如冰似魄、冷冽刺骨的寒,触在手指却是一阵镇人心神的力量,难道是这个意思么?凝寒玦它不是……根本就不是一块普通的玉石。
为什么,方九朔……为什么不说?会不会死?会不会?他去了哪里?现在又去了哪里?
她想要起身,颈侧猝然沉闷哼声,她适才想起身后有一个男子正抱着她,蹙着眉,突兀的,耳边出传来绵长均匀的呼吸声,池穆风居然睡着了?!
恍然间,她望了桌上的酒,忽而想起了什么,眼眸一寒,咬咬牙,伏在腰上的手顺势拔了一针,揭开酒壶的盖子放了进去。
身后的人似乎又睡了好久,手脚麻木,她却没有在动,船身忽而一抖,哗啦水声,有水珠飞溅而起,只觉身后人动了一下,她看池穆风,他也睁开了眼正在看着她,毫无征兆,他说,“再跳一次青花绕,给我看。”
说着,他极快的松开了她,恢复了一贯的沉冷表情,端坐回自己的位置。
夜离影僵了僵,依言起身,无端端的吹起了冷风,那是夜里的河风,携带厚重的湿漉雾气,她摆动着的纤长舞姿,绕着青花的手指,纷飞凌乱的发丝,在月下在雾中,显得无限的迟缓无力,在旋转的一刻,她看见池穆风端起了酒壶,再一个侧眸,他手中已然多了一杯满酒,再一眼,他已经喝下了酒……
那一轮孤月,默默然,倾潵着白色的光,明明是轻淡的光, 她却无端端的觉得扎眼,她很想笑或者叹息一声,可是,她却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脚踝处,唯有银铃叮当,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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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影浮动,流光徘徊,夜离影停止了动作,一步一步朝他走进,缓缓的坐在他对面,淡然,“当然,我为此练了很久。”
“那你再把我最喜爱的小调也唱一遍罢,我想听。”
“什么小调,我不会。”她说。
端着酒杯的手,抖出了一两滴,池穆风不急不缓般又饮了下去,笑叹,“我忘了,你曾经说过你不会。”
她张口想要说,即便龋枵娴乃倒且彩乔珊希腋静皇侨|舞。
可是,她瞟见了他鬓角的几缕华白,忽而记起他年近而立,俊俏的样貌终究掩不住白狗沧桑,那一杯杯的饮酒的动作,突然的,叫她想起了一句话‘秋风无语拨晚钟,昨日冷杯映残红,苦酒入喉醉千愁,回首处,孤灯依旧,衣襟凉透,幽幽人消瘦。’
于是,她决定不说话。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戒酒吗?”他遥遥望着某处,轻轻咳嗽了几声,不等她答,只道,“因为,我害怕喝酒,看见酒我就会想起你,想起你死的时候手中紧紧攥着一杯酒杯,怨恨着对我说,‘你叫你夫人给我的毒酒,我喝的干干净净,池穆风,你是个懦夫,我后悔这辈子遇上你!’……”
他说着这话,握住杯子的手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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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绝杀(2)
“是啊,”他笑一声,夜离影闻言更冷了眸子,他续了句,“可是,你为什么要喝呢?你可知道,那毒酒根本就不是我叫她送给你的,你为什么不等着我去呢?你可以为了我受尽欺辱白眼唾弃,只因你说的只要我不放弃,无论是死或活,你都随着我,可是,龋枘愕酵防矗故且晕艺庋錾淼娜瞬换嵛艘桓銮嗦ヅ樱牌平跚俺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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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城的池穆风,如今已是响当当的名声,却没人晓得,其中的奥妙,逃不开家族联姻的命运,早早的有了一个疯狂的令人发指的未婚妻,江湖中人仰望着不容颓败的声誉,日渐萎靡中待以振兴的家族,族人间的相互倾轧、勾心斗角,一切的一切压得人无法喘息。
直到遇见一个女子,明明是青花瓷般的剔透易碎,却有着倔强勇敢的性格,那样的性格正是他奢求不急的,相知相爱那样容易,却落入最俗套的剧情,世俗的、族人的反对接踵而来、如潮水泛滥。
夜离影愣了愣,猛地将指尖扣入桌上,冷道,“你的意思是说那酒不是你叫我喝的,那么到底她……我是怎么死的,你想说你没有背叛过我吗?”
他抬头看她,朦胧间,几分恍惚不清,“我以为你早已认死了答案,从不怀疑。”
“那我现在怀疑了,我让你解释,你说吧!”夜离影颤抖着声线。
池穆风不语,猝然站起身,醉酒一般的晃着,走到她跟前,漆黑如夜的眼眸浮出点点柔和温存的笑意,一把她抱住,着实没有想到,夜离影不及反应,被他抱的严严实实,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从胸膛传来,“龋瑁挥心愕娜兆樱娴谋任蚁胂蟮哪压乙恢倍己芟肽恪!
池穆风抚摸着她的发丝,“晨间练武,上午招待客人、谈生意,下午巡店、点算,我总是想尽一切法子将自己的时候安排的满满的,让自己很累很倦很乏,这样就可以没有心思去想你,”他顿住,笑了,“可是,没有办法,天一黑,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开始想你,那样我总想喝酒,却又不能喝,我逼着自己睡觉,可是却又暗暗的希望你能来我梦里,但是一次都没有……我以为你终究是不想看见我了,那么的恨我,估计早已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永远都不再等我,但是,你现在回来找我了,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夜离影被抵在他胸膛,侧脸贴着他,那样靠近心脏的距离,她似乎感受到这个男子心跳的频率,抽搐着淡淡的哀伤,任谁也不能相信这居然是‘武林泰山’池穆风讲的话,可是那样真实的感情,不像是假的。
“你喝醉了,我扶你坐下。”夜离影受不了这样的感觉,企图伸手扶他,转移他的注意力,就在抬手的一瞬,这个拥抱却猛地紧了,紧的叫她喘息不得,她挣扎,他微抖的拥着她,两人晃动了几步,一直没有分开。
夜离影用力要推,他嘶哑的音调响起,几乎恳求,“不要推开我了,我记得,你死的时候对我说的,说要我放开你,你说你不要死在我怀里,可是,我愿意死在你怀里。”
顿觉五雷轰顶,夜离影被堪堪击中,他伟岸的身躯瞬间竟然孩子一般剧烈颤抖了,伴着湿热湿稠的液体,逶迤流动在她颈侧,竟是哭了么?他说,“我真的想随了你的愿,刚刚试过了,但是我办不到,你可以做到死都不想看我,我却不能,你已经回来找我,无论为什么,我都愿意与你走,就让我死在你怀里。”
啪的一声,头顶的那只灯笼掉了下来,正正的砸在桌子中央,倾倒了青瓷酒壶,蛤喇碎响,酒水涓涓而出,那一支银针寒光逼人,夜离影望着它,心中发抖,耳边他却大笑出声,“无乱你是点香,还是下毒,我都不在乎。”
“你知道我下毒,那为什么还喝?!”夜离影惊道,身上的人蓦然软了下,万千玄木般的沉重身躯重量压在她身上,拖着她重重的跌坐在地上,她将双手搁在两人中间,却触到了满手的鲜血,抬眸看他。
桌上那残破的灯笼中,烧了半截的蜡炬,那一抹烛芯子怏怏欲灭,羸弱的淡光却无比清晰的照凉他凉薄嘴角决堤的血红,原来那不是泪,是血,他的血,他伸手抚摸她的脸,笑道,“因为,你是龋瑁阋业拿也换峋芫!
他在笑,自打见过他,就见他笑的如此开心过,如此心满意足过,可是她的心却被那唇角上扬的弧度勾住了心脏,无端端的痛,那样温柔的手掌,有粗糙的老茧如刀一般刮过她的脸,她抖了下,道,“我不是龋瑁腋静皇侨|舞。”
“我知道你还是恨我的,我会向你解释。”他微笑着说。
“我说了,我不是龋琛!
“先不要说了,我没什么力气,等我一会儿,我向你赔罪来了,一会儿等我有了力气,再和你慢慢的解释。”他俯下脸在她肩侧,双臂慢慢的垂下。
“我说的都是事实,”见他徐徐闭上双眼,夜离影猝然抓住他的胳膊,残忍着说,“我不是龋瑁缇退懒耍趺纯赡芑乩矗揪筒换峄乩凑夷恪!
伏在身上的身躯大震起来,她以为他会气的吐血,可是明明他的嘴唇仍旧含着笑,只是多了一抹痛苦的味道,他说,“不管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