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很远,那处已然是人满为患了,她眯了眼,奔了过去,一只短剑,堪堪然,横在眼角,那短剑的剑稍,挂着黑色的缎子,随风扬扬,她笑了,“好巧,你也是过来散步的。”
“世子吩咐我,在这等着您。”习毅黝黑的眼睛看她,“等到了,就送您回府。”
果真是知道她的性子,夜离影咬咬牙,“我又说要进去吗?……我是要起哪里?”她遥遥指着一处,那里有一幢楼,那楼精致华美,花灯招展,飘香四溢,五彩的丝巾摇晃着,有纤细可人抛着媚眼,笑语盈盈,花楼。
没有去看习毅的脸色,她径直走了进去。
有个肥嘟嘟的男子笑眯眯的迎了她,她给了一个硕大的东海珊瑚珠,要了一间厢房,离云顶楼最近的一间。
推门进去,那黑衣人居然抱着剑正正站在那里,她还没说话,他又道,“世子说了,您估计会到这家来的。”
夜离影瞪他,“你不去保护雪么,他又不会武功,会有危险的,你跟着我干什么?”
“世子说,要我保护你。”
“我会武功!”她又道。
他将右手的剑换到左手,“您……打不过我。”
夜离影望着他淡然的俊脸,恨不得将他皮肉下肚,她笑了声,“你还没见过我的武功,对么?”
他将左手的剑换到右手,低语,“夜姑娘的意思是想同我过招!”
“怕我啊。”
他缓缓抬头看她,像是在看一只怪物,良久,“我不打女人,尤其是不自量力的女人。”
“你……”夜离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罢,我打不过你,”她眨了眨眼睛,忽而笑了,突兀着说,“你家那位凶不凶啊。”
、第六十八章 小倌
“我会武功!”她又道。
他将右手的剑换到左手,“您……打不过我。”
夜离影望着他淡然的俊脸,恨不得将他皮肉下肚,她笑了声,“你还没见过我的武功,对么?”
他将左手的剑换到右手,低语,“夜姑娘的意思是想同我过招!”
“怕我啊。”
他缓缓抬头看她,像是在看一只怪物,良久,“我不打女人,尤其是不自量力的女人。”
“你……”夜离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罢,我打不过你,”她眨了眨眼睛,忽而笑了,突兀着说,“你家那位凶不凶啊。”
他古怪看她,她正专心的抚着肩头的絮絮雪花,那雪花簌簌落在绣着春景盛百花的锦绣毛绒低毯上,便是给它增添了别样的美丽,他却觉得心有些斗的紧,那位?“你不是想给我找几个姑娘罢。”
她睁大了眼睛看他,“怎地你喜欢的是姑娘?可是这里是小倌儿,真是的,你跟着我进来,居然不知道这里只有男人啊,不要不好意思,我见你……”
她眼眸打量他,低声,“一直仰慕雪,承认吧,我是不会笑话你的。”
习毅的脸色一阵青换着白,恼了,“你这女子,修要胡说!”
她又道,“恼羞成怒,不至于罢,雪那样的人,喜欢是应当的,不过,这会儿没法子,我给你找个有柔美的小倌,老爹,老爹……”
此女子究竟是那个地缝里钻出来的?他想着,却不知她高声吆喝着朝外走了,隔着墙,他听见了有轻功略地的声响,糟糕!
夜离影拔腿就跑,到处都是人,那走道尽出便是一堆彩衣的小倌嬉围着一圈,扳着兰花指,格格笑着,不知道在干什么,她口中叫着,让开让开,心里嘀咕着,小倌果真和姑娘不同,大白天的还这么招摇?
那当红的小倌手中正端着一盘子桂花糕,要喂了方才发现的,嘴甜的娃娃吃,闻声回头,见一个红衣的男子,本是白瓷完美的脸颊,却火急火燎着旋着风过来了,就要撞到自己身上了,不由惊叫一声。
一声惊叫起,又是一声惊叫,前面那声是见了粗鲁的人,后面那声是被人踩了脚,那娃娃丝毫不觉得踩着他的脚,跳着叫着,“娘亲,娘亲!”
夜离影呆滞了,苍天,这被人围在中间的,水嫩嫩,圆圆脸,尖叫着的不正是阿尤!
她终于慢下来了,阿尤张着两只小胳膊要抱她,她从后头一把揪住他领子,像替小猫一样,将他提了起来,拍拍他的脸,“阿尤,你又跟着我溜出来了,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可知道这是……你……”
阿尤两只小手臂互交着,呜呜叫,“娘亲出门玩,娘亲不带着阿尤,哼,每次都不带着阿尤,还好阿尤聪明,找到了……呀,呀,娘亲,不要提着阿尤啦,娘亲!”
娃娃啊,你要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我的罪过可大了,她扶着额头,扯着他朝方才厢房走。
身后,湖水一般的死寂,爆出沉沉一声,“翠翠,我一定是听错了,一个娃娃叫一个男人娘亲。”
那叫翠翠的啼啼哭了,娇媚道,“没了,死相那,是上天怜惜我们,谁说的男人就没有孩子的,浩哥,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夜离影的眼睑开始跳动了,只得走的更快了。
厢房,习毅终于平静下来的脸偏着看窗外,夜离影纤削的手指轻轻在紫檀木方桌上来回敲打着,阿尤低着脑袋自顾自吃着小碟里的桃花糕。
窗外,那一抹灿灿晖光,斜斜的弥漫着,浇在飞舞着的白雪上,渗透着,像是泼在洁白的玉帛纸上的落在薄薄的红英,微微的红光。
点绛唇的出卖者,最终是约定着戌时,现下人声鼎沸着,有无数人头攒动着,刀剑碰碰然的声音,估摸着都是冲着点绛唇去的,她再也坐不住了。
手暗暗地探入宽大的袖摆,那里藏着她练好的香,催眠的。
“娘亲,娘亲……”阿尤忽而扯着她的袖子叫她,努着嘴看着她。
“怎么,阿尤?”
他鼓囊了一句,她没听见,有些急,高声道,“男子就要有男子的样子,扭扭咧咧的作甚!”
“今天是阿尤的生辰!”
夜离影愣住了,只见那娃娃眼眶都红了,眼中包着泪珠,“今天是阿尤的生辰,可是,娘亲不管,阿爹也不管,都不管我。”
她更愣了,她当慕容倾雪那样讲好是吃定了她心软,好将她留在府中,免得惹是生非,却不想是真的!?
“呜呜……别家过生辰都有红鸡蛋,都有长寿面,阿尤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阿爹好坏,答应了人家要陪人家过生辰的,阿爹骗人,骗人!”
他气的要跑,一直望着窗外的习毅猛地回过了头,拉着阿尤,“小世孙,千万不要乱跑,会出事的,世子他有事要做,马上就回来的,定是可以陪你过生辰的。”
窗外的天空,那一抹薄薄的红英色,不知何时化成了浓浓的胭脂色,那样浓烈的颜色像是血的颜色,根本不该是晚霞照着白雪的颜色。
外头响起了轰然闷雷的巨大响声,夹杂着人语的慌乱,车轮马匹的滚动嘶叫,重物坠地咣咣之声,根本不该是镇定喧嚣之相。
夜离影看着习毅的脸色,想起他方才的话,忽而意识到什么,冲到窗前,心中不由震惊了,居然……
那红色的烈烈火焰,像是毒蛇的殷红的信子,从云顶楼那一道道狭长的门窗吐了出来,有滚滚青烟盘绕在云顶楼上方的天空,勒着那六角麒麟的脖子,那边陷入了火海,居然起火了!
“这怎么回事!”夜离影冷冽的目光望向习毅,她料定他知道。
习毅望着她涨红的脸,只是平静着说,“夜姑娘不要着急,王爷和世子不会有事,任何无辜的人都不会有事,应该快结束了。”
“什么意思,到底怎么回事,不要瞒着我了!”
、第六十九章 爵位(1)
她看着那火焰,那红色又成了一条条赤龙,呼啸着狰狞着钻入她的心中,在她心上肆意搅动着,那龙鳞片就是一把一把的刀割开她的记忆,在心口火燎燎的痛中,她看见了那日的自己,笑意妍妍的,满心期待着,哼着小曲踏在蝶谷的碧绿浅草上,手中还提着孝敬师父的蜜酿杏花美酒,尚不知,那等着自己的不可能是一个活生生的古怪老头,只会是……一具焦黑的,不,是几段焦黑的碎骨头,历历在目,疮痍淋漓,她颤抖了,双手掐如木窗,“到底是怎么回事,雪呢?慕容倾雪呢?”
是了,慕容倾雪,慕容倾雪!那是个不会武功的男人,是个身体很差的男人,是个心里很寒、孤单落寞的男人,是一个和自己一样明明受了伤却强装无所谓的男人,是个……曾经说了要等她一辈子的男人,她深吸一口气,一跃而下。
“夜姑娘!”习毅在身后猛地大叫她一声。
夜离影一惊,忽而想起自己是个消失殆尽了武功的人,可以来不及了,她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重重的下落着,漫天的血雪,漫天的红光,她一身红衣,簌簌而动,仿佛是那释术的魅惑火妖从天而降,又是一块玲珑赤玉、一碰击碎……
她暗骂了声该死的,身子有些发抖,脚下的地面什么也没有,这样的位置摔下去就是这辈子就残废了,心里默默念叨着,眼角一斜,竟是一辆铺着稻草的四轮板车,奇异的从远处冒了出来,在她落地的一瞬,接住了她。
咣当一声,她重重的摔在了板车上,那金黄的稻草被她打了散落了一地,落在白雪上,像是金色的阳光点落打在地面,她摔了有点痛,握着心口咳了下,耳边铮铮传来女子尖叫的声音。
“啊……爹、娘……哥哥……”那女子极其恐惧着声调,哭泣的叫喊着。
她循声而望,远远的就看见那一对男女,那绿衣的美人捂着嘴巴,含着泪的眼睛,恐惧的盯着夜离影的方向,苍白的脸比纷落白雪还有白,较小的身躯瑟瑟发抖着,仿佛受了重大的刺激,身子瘫软着倚着身侧那月蓝衣袍男子,像是不堪冷夜寒霜的梧桐叶,渴望依附着大树,喃喃重复着爹、娘、哥哥。
方九朔侧脸看着女子,轻然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唤着她的名字,小依,叫了好一会儿,女子回神,扑到方九朔怀中埋着头,惊叫着说,“九朔哥哥,九朔哥哥,我好怕,我好怕!”
夜离影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方九朔锁了下眉,下一秒,将女子打横抱入怀中,温柔的说,“小依,别怕,我会保护你。”
刹那间,是谁的心抽搐了,她成了冰雕,通体寒凉,恍恍然,凝视着方九朔抱着那女子离开。
“阿离?”
有人缓缓的叫她,那声音,像是一股暖流,融化了厚厚的冰,落在她耳朵,她抬头去看,慕容倾雪就站在路中央,脸色泛白没有丁点血色,身上的白衣却晕着大片猩红的血,剔透的白色,殷红的血色,充斥了她的眼眸,击打了她的心……
这一刻好似期盼了良久,好似是慕容倾雪一直等着的,忽然来了,他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这个女子真的就在自己自己的怀里了,那么近,那么温热的体温,是了,是幻觉吗?他伸手抚着她的发丝,像想象中的那样,她没有说话,只是颤抖着,像是恐惧的情绪,良久,她终于平静了些,轻声说,“慕容倾雪,我还以为你会死掉。”
他闭着眼睛,贪婪的顺着她的脊背,阿离,你可晓得,有你,真的只有你,让我舍不得死,他笑了下,“傻瓜,我没事,真的没事……”
“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你哪里受伤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么呢?”她稍稍平和了,声音却止不住的发抖,纤削的手指仔细翻看着他的衣袍,是血,真的是血,她几乎嗅到了满腔的腥味,杀戮的味道,别离的味道,死亡的味道……
“不是我的血,是别人的。”他说。
“什么?”
“阿离,这血不是我的血,是……左相的血。”
左相?沈眉?夜离影望着他身上的血迹,猝然蹙起了眉毛,仰头看他,“左相的血,为什么是左相的血,为什么会在你身上?他死了么?”
夜离影说着,侧眸而望,瞳孔骤然紧缩,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的是什么?那失了生机的脸又是什么样的痛苦不甘茫然的表情,挣得大大的眼睛,写着是死不瞑目么?
冰寒的雪纷纷扬扬着,刺骨的冷风呼呼的吹着,任凭雪花拍打,风声撕裂,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只看得见地上躺着的尸体,数不尽的尸体,那被白雪掩埋的四肢,倒像是刮了干净的莹莹白骨。
她脑海轰的炸开,终于明白方才那绿衣女子尖叫的缘由了,猛地推开慕容倾雪,他趔趄退了几步,咳嗽起来,有人作势要前扶他,他摆手拒绝,只是望着那红衣女子,而红衣女子就在那极短的时间,看见了他的身后,沉默着却俨然对他唯命是从的士兵,那沉黑色如潮水肆意暗涌着的黑甲着身的士兵,端着一方方严峻的面孔,手中的长戟大刀寒光森森,尖锐的尖上染着殷红的血,是杀了人,地上的人的血……
然后红衣女子身子一震,冷冷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杀了左相,还是,还是……”……还是你杀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慕容倾雪?她忽然觉得他好陌生,冷静的陌生。
“我没有杀左相,他是自杀的。”
慕容倾雪的白衣在风中鼓动着,发出沉重的啪啪声,和着他尘封的心事,左相沈眉是先帝最喜爱的臣子,先帝薨,将帝位传给了唯一的嫡系子,亦是当今皇帝,他的叔叔,他父亲最小的弟弟,继位时候,年仅四岁,故而先帝托孤于左相,让他辅佐幼帝,然则这些年,左相在朝中结党营私,在军中安插猛将,势力逐日壮大,皇帝早已弱冠,左相却老是以先王之托,迟迟不愿还权于帝,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若不是自己的父亲轩王,威名远播、震慑一方,只怕江山早已改姓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这件事与他无关,他不过是一个半死的人,真的不能去管,不管是左相残忍的手段排除异己、暗杀大臣,还是为了对付父亲,将心爱的女儿嫁给他……只是,有些事始终是逃避不了的……
“左相沈眉意图谋反,皇上早就有意除之,故而合谋了父亲设计引他到这里,将其**一网而尽,他不堪败落自杀而亡,这血是他的血,”慕容倾雪压下了咳嗽,虚无的望了望地上的人,轻声,“地上的这些人是有的是左相的人,有的是皇上的人。”
竟是如此,夜离影决计没有想到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忽而记起了什么,她道,“可是,左相不是你的岳父么?丽妃的父亲么?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是啊,怎么可以,我也没想过我会做这样的事情,但是我真的这样做了,”慕容倾雪暮然笑了,那是含了生姜的苦涩笑容,他恍惚的望着她,隔着漫天飞舞的、映着胭脂色的像花瓣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