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铮还没见着这位老姑娘,就先听到了她的声音,前院花厅外无人侍候,她远远听着里面传来的冰冷中带着一丝急躁和恼怒的声音:“……颜君从不亲近女色,这次却破天荒地带回一个女子,这颜府只怕很快就要有女主人了,娘,你还叫我忍?再忍下去我年纪越发大起来只怕更没有机会了!”
苏铮停下了脚步。
有墙角可听!
苏铮犹豫着不知该进该退,偷听不大礼貌,但人家话中既牵扯到她,又事关颜独步,她心里甚是关切,转头看看小仪安安静静的,便对她打了个手势,就站在窗下听起来。魔女与魔导书
一个年长些也镇定些的温柔声音接着道:“你急什么?打从这颜府建造起来,一直到二十多年前。这里何曾缺少过女人,可最后活下来的却有几个?没过几年就一个一个地不得善终,那些女人的家族,虽然能沾一时之光,可随后就如海里的浪头。打到岸边就消寂了。你祖父要将你送进来。娘本是不同意的,这颜府看着光辉亮丽,却是女人的坟墓。娘实在不忍心看你送死,要不是……”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娘,这里是颜府,小心被人听去。”
“这儿的大管家是我们家的人,他懂规矩的,谁敢偷听我们母女讲话?要不是能得到正妻之位,你又自己欢喜,娘拼了这条命也要为你争一争的。而如今,艳儿。这样的形势于你可是大好呢!”
“这话怎么说?”
年长妇女压低了声音:“颜氏嫡支男子于子嗣之事上十分不济,开国至今代代单传,且只传了三代,旁支又不顶事,因而每位颜君的母族须得是那望门大族。如今颜氏正在风尖浪口上,所有人都在观望。寻常人家怎敢与其联姻,只有我们宫家和叶家,姻亲关系摆在那里,左右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索性也不怕再亲上加亲。所以颜家这任主母只能这两家里面出的。”
“这回颜君焕带回来的女子,我们不是打听过只是那乡野村姑?那是扛不起事的,就算入得颜君焕的眼,还能飞上枝头不成?若能生下一男半女,那是最好,以后你嫁过来,孩子自然是你的,你的主母位置还不稳当当的?还不用自己拼命去生。若是她如那些薄命的女子一般,三两年后化作一缕枯魂,那更掀不起风浪了。你又何必为了失了气度?”水梦情缘
花厅了静寂了一刻,大概是宫中艳在斟酌她娘的话,随即便听到吐气声,带笑的镇静声音道:“娘教诲的是,是艳儿太心急了。”她顿了顿,“娘您说,女儿该不该与那女子交好?我多次想与颜君说上话,他面上温和有礼,实则疏远得很,竟是连正眼都未瞧过我,这样下去,我如何能得打他的青睐?但若我能与他身边的人成为好姐妹……”
“你明白其中厉害就好。”
苏铮在外面听得目瞪口呆。
为这母女俩的阴险心机,为自己躺着也能被算计上,更为了她所听到的信息:怎么听起来,这颜府好像个墓地一样, 女子进来就没有活路了?
她怔怔地看了眼身旁的小仪,小仪正嘴角含笑,笑得一脸单纯,似乎根本没听到那些话。
苏铮微沉下脸:“你们是故意让我听见这些话的?”
这么大一个颜府里,这么这里恰好没有人服侍,怎么正好宫家母女如此放心地大谈特谈?颜独步常年在外不管事,大管家又是宫家派来的,只怕宫家母女早将这当成自己的地盘,这样肆无忌惮高谈阔论的,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而小仪知道这一点,她脸上根本没有一丝波澜。被苏铮盯着,小仪恭敬地低声说:“爷交代了,在这府里,姑娘要知道什么,要做什么,都随意,我们只需要听令即可。”村官:艳满杏花村
她心里也是感叹的。
她进府多年,还从未见过爷带哪个女子回来,种种的安排又显示爷是的确在意此人,可若是如此,应当隐瞒下府中那些骇人听闻的故事才是,为什么要借着宫家母女的嘴让她知晓,要是这姑娘胆小些,怕是要被吓跑的。
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眼前比自己没大上几岁的姑娘。
苏铮皱眉想了想,道:“我不想见这两人了,就说我累了要休息,让她们回去吧。”
苏铮走到拐角,借着树木的掩护,看着从花厅里走出来的两人,年长的那个不必多看,一派贵妇打扮,二十来岁的那位却是位实打实的美人,光从侧影看,那窈窕的身姿简直令人浮想联翩,侧脸也美艳非常,只是脸色微绷,和她那声音一样,大概是个外表冷艳的主。苏铮搜遍脑海,也只能找得出琅开翠能与她媲美。两人一眼是那种清凌凌知性美女的气质,只是琅开翠是矜持清华,这宫中艳却……
似乎是感受到苏铮的视线,宫中艳回首,在看到苏铮的那一刻微微露出困惑之色,蓦然就瞪圆了眼睛:“娘,你看那人,她长得好像……”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交心交底透真情
夜里,月黑风急,苏铮独立在院外,见整座颜府里红灯高挂,如星辰点缀在山林间,更多的地方却都是黑蒙蒙的一团,显得幽静神秘。寒凉如水的风吹得人手脚发冷。
小仪说。这府里死过许多人,许许多多的女人。
她打了个寒战,忽觉肩上一沉,一双修洁温厚的手为她披上披风。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颜独步淡淡笑道:“荒都的夜晚冷且干燥,风能将皮肤吹疼,怎么不进屋?”
苏铮没说话,只抿唇盯着他。
颜独步便又笑:“想清楚要不要离开这里了么?”
苏铮转过头去看着脚下,过了一会才说:“我倒是不怕什么,一年多了,我也没发生什么事。不过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吗?”
坊间都流传着颜家男子会吸女子的血,是妖魔转世,转会采阴补阳什么的,听着就渗人,要不是小仪亲口这么说,苏铮根本不相信颜氏的声名竟是如此恶劣。
颜独步的眼眸亮了亮,没有立即回答:“我没有亲眼验证过,不过我祖父有一本自传,其中提到他早年身边有几个红颜知己,感情非常要好,但日子一长便会患上离奇的症状,再好的大夫都堪不出病因,更遑论救治,没熬多久便香消玉殒了。祖父起先只是伤心,并未疑心其它,但后来同样的事多了,服侍他的人,不是两三年内身体迅速枯瘦衰竭,便是于生产中凶险万分母子具亡,甚至于诞下畸儿。他始信是上天作弄,苦闷了一段时日便就释怀了,坦言自己既是异世孤魂,不容于此间人世,也是天理所在。”
苏铮睁大了眼。她听到了什么?异世孤魂?
不会是她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吧……
她一脸神奇地望着颜独步。
颜独步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态,说起这段家族秘史,他的声调如往常一般轻捷平静,但若细听,却可以感受到一抹沉重。
“也是无心插柳,祖父直六十岁上竟得了我父亲。一时感念万分,为父亲寻了个强势的母族,即如今的宫氏,便撒手而去。家父却生性好强,虽然得知祖父的境遇却不信所谓天道,他妻妾成群。是当时一顶一的风流人物,然而那些女人却无一例外地遭遇厄运,只是到能活个六七年之久,至他五十岁上我才出世。”
苏铮暗暗咋舌。难怪说颜氏衍替漫长,养了一大群的女人,刻意不刻意地生子,却都要几十年才能生出一个儿子。足见子嗣艰难。
难道真是冥冥中有神灵诅咒?
苏铮不信,想着那“异世孤魂”一说,兼之后代中会出现畸形儿,一个想法在脑海中冒出来,她看着颜独步俊美非常气质出众的样貌,问:“你们家族其他分支呢?也是一样的情况?”
“这便是问题所在。”颜独步叹了口气,“祖父当年是颜氏祖先收养的孤儿,虽然后来念着旧情,发迹后我们这一支正式并入颜氏宗族。并成为嫡支。但祖父身上并无颜氏的血脉。”七星结之孔明锁
也就是这诡异的现象只在他们这一支里出现喽?
苏铮觉得自己抓到了关键。不过她总不能大咧咧地问,你祖父是穿越的吧?是身体穿越所以和这里水土不服、基因上存在差异吧?
毕竟穿越这回事更加玄幻骇异,该怎么解释自己知道这种事,而且就算证实事实如此也于事无补,她换了个问题:“那你呢?”
颜独步收回投向远处的目光徐徐望了她一眼。那眼神幽深而古怪,苏铮顿感不自在,抠了抠脸别开脸去。
颜独步这才说:“据府里老人说,我尚未出生生母便咽了气,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稳婆剖开生母腹部才救下了我。而我与嫡母丝毫不亲,甚至她只是挂个名,如今只在山上庵堂修行,我活到这么些岁,也不过见了她寥寥几面。”他自嘲地笑了笑,弯起来的嘴角却有种尖锐非常的光,“荒都大大小小的名门淑女视我为妖魔鬼怪,那些权贵世族却厚颜奉承,将我当成了那白生生的肥肉,谁都想咬一口。不怕你知道,自打我满十二岁起,那些人便想法设法送各路女子来。但若是不喜欢的,无非是逢场作戏,若是喜欢的,却要生生害死她,这种日子实在无趣,至多搅得府里乌烟瘴气,又给外头增添许多谈资,又有什么意思?”
苏铮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这种思想不容易啊,搁在相貌身材年纪各方面条件极好乃至于权势地位煊赫非常的人身上更是难得。听他这话的意思,他不会是打算打一辈子光棍吧?
想想都觉得可惜又不忍心,她忍不住说:“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和你的祖父父亲一样?”
“是啊,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颜独步垂眸望她,“然而谁愿意陪我冒险?”
他的眼眸纯黑幽深,比夜空的颜色更纯粹悠远广袤,又在混沌的夜色中焕发着星子一般璀璨灼热的光芒,专注又蛊惑。
苏铮猛地一怔,心口噗噗跳动起来,脸颊也逐渐感到蒸腾的热意,在冷酷的风中她仿佛感觉到有一股奇异而躁动的潮流在身体流动,她显是招架不住这样的凝视,也不敢斟酌他话里的深意,甚至想到刚才他那交心的叙说,心里都冒出奇奇怪怪的感受。
她两只手紧紧抓着披风的前襟将自己笼着,木木转过身子背对着他,轻咳一声絮絮低低地道:“今日我见到了宫中艳,她也看到了我,说我长得像一个人,我当时不敢深问,那个,我和那个苏游鸿真的长得很像吗?”
她边说边皱脸,这转移话题的功力真是惨不忍睹啊。
颜独步轻笑一声,心知她脸皮薄,倒也没拆穿她,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不是看过画像了?”
两人曾经经过比较彻底的交流,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做了一个交换,初步怀疑苏铮很可能是景朝利慧长公主的女儿苏归鸿,八年前的绑架案后。她不知为何失踪,后来被找回的苏归鸿则是另有其人,虽然迷雾重重,有很多证据表明这个怀疑是滑稽的,但也有很多迹象显示,狸猫换太子并非无稽之谈。绝品保安
之后颜独步便开始搜集利慧长公主和驸马苏白衣。以及他们的长子苏游鸿的各种信息。
颜独步对荒都的人事漠不关心,除了利慧长公主打过交道,其余人都没见过几回,自然也不知道所谓和苏铮长相有五分相似的苏游鸿样貌如何,梅甲鹤也十年不曾回都,也不认识苏游鸿。其余见过的人的话,毕竟只代表了他们的判断,所以颜独步又特地叫人画出画像。
但天可怜见,那画像……
苏铮提到这个又想笑:“那水墨画,只怕与真人有三分相像就了不起了,看得出什么来?”
这样啊……
颜独步有些尴尬,他倒没注意这个。越接近荒都他需要考虑和做的事情就越多,也没有太多空闲时间。
苏铮道:“我想亲眼见见那人。”她想了想又说,“虽然我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但若真是亲人,想必印象会深刻些,或许亲眼见了会有启发。”
颜独步沉默下来,过了一会道:“苏游鸿生性低调,轻易不露面,常年只在府中跟着苏驸马做学问。要见他有些困难。后日宫中要为我办个接风宴。届时我可以让他出席,连长公主夫妇也可以邀来。”
苏铮眼前一亮:“我也可以入宫?”
皇帝太后都听说了她的存在,是点名要见她呢,颜独步本来要推掉的。
不过带她去也无不可。
他点头:“自然是可以。”
苏铮便兴奋起来,拉着他问自己是就这么去。还是画个妆易个容什么的,毕竟没弄清楚真相可不能把自己暴露出去。
颜独步看在眼里有些不是滋味,稍前他交心交底地说了那么多话,都不见她给个反应。
他亲自送苏铮回房,吩咐小仪侍候好,转身独自走在偌大的府邸之中。
冷风拂面,吹得衣角翻扬,他凝神望着前方,思绪一如既往地清晰。
带苏铮来这颜府而不是另外买个普通庭院,在表面装作两人毫无关系,他是有私心的。
将她安排出去,并不是办不到,他手下人很多,无论是生活起居日常活动,都可以将苏铮照料得非常好,安全也不必担心,而大张旗鼓地带回府里来,却是将她推上了风尖浪口,将许许多多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于她实为危险。
然而一则,他在桃溪镇时因心中思虑纯粹,并未将苏铮的存在隐瞒下来,景朝皇帝掌握天下耳目,必定早已将此事摸得一清二楚,等到他想将苏铮藏起来时,已经来不及了。既然如此,到了荒都再形同陌路不过是掩耳盗铃,没有太大意义了。
其次,来了这里,过不了多久就会听闻他的名声,与其让她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如自己告诉他,所以他借着宫中艳的嘴透露给她,以她的性格,自然不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她想知道的,该知道的,都会一清二楚。重生之偏差
最后一点,也是最隐晦的一点,他想知道她的反应,若是与那些人一样对他露出那样的眼神,他自当打消心里那念头,结果,没有鄙夷,没有蔑视,没有畏惧惊恐躲避厌恶。
他意外,宽慰,也窃喜,却又破天荒地感到忐忑。
他从未与女孩子接触过,从未往男女情爱人生大事上深究过半点,所以他无法判断自己对苏铮的特别的感觉,究竟是一时的兴致,还是长久的感情。
他必须先弄明白这点,弄明白这府邸里,多一个女子比起没有,于他有没有一些特别的意义。然后他才能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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