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松了一口气,终于到点子上了,也终于上钩了。
她手心全是汗,身上也是,但丝毫不敢懈怠地道:“平安在后门附近徘徊的时候正巧看见了一道人影从门里钻出来,她看那人行迹可疑便跟了上去,后来……哎呀,她人就在外面,夫人不妨叫她进来当面问清楚。”
刘夫人连声道:“快叫她进来!”
苏铮站在院子里承受人们的好奇打量,耳里听着前院传来的不绝的丝竹并觥筹交错之声,心里叹了口气,对之后的行动,说真的,她心里没底,尤其是知道刘阳很可能是杀害她名义上的父亲——苏举人的凶手,并似乎也要杀了她之后,她更是没把握。
可不来怎么办呢,她还没办成三奇交代的事,她不敢想象空手而回的后果。
就冲三奇给她准备的淬了顶级迷药的银针,能瞬间毁坏衣物的药水,还有给她脸上画的妆,就已意味着,三奇背后的徐老大对这次行动还是很重视的。
而从另一个侧面来看,他们的资源委实强大,资源的强大某个程度上就代表了力量的强大。他们若失望,发起火来,一百个苏铮也扛不住,尚且依靠她的苏小妹和团子就更是毫无幸理了。相反,如果她得手了,人家很可能真的为了气度而放过她,帮衬她。
所以只要还有机会,她总要搏一搏的。
她摸摸怀里,她的被揉得快碎掉的户籍还有二十两银子都在哪里了,同时还有好几根还没用的银针和半瓶子药水,另外就是谁也看不见发现不了的系统。
她所有要保住,和能拿来利用的东西,都在身上了。
“苏平安,夫人叫你呢。”
苏铮赶紧应了一声,捧着刘夫人的被撬开的宝箱小跑进去,进去后也不抬头,直接行礼:“平安见过夫人。”
只是眼角余光准确无误地瞄准了被放到一旁的那个大肚子花瓶。
夫人双眼大亮,椅子也坐不住了,毫无形象地冲上来抢过箱子:“它回来了?!”
第五十一章 砸
苏铮看着刘夫人激动的样子有些疑惑。
不就是一只装着点钱的箱子吗,需要这么激动?
又不是没这些钱就活不下去的穷人。
但马上地,她的疑惑得到解答。
只见刘夫人看到箱子后面被毁坏了脸色就是大变,甚至可以称之为惊恐,然后她迫不及待地把手伸进去,摸到了什么东西,面上一喜,赶紧往外抓,因为太过急切,她保养得很好的手甚至被箱子边缘磨破皮了,而她似乎毫无所觉。
苏铮若有所思,盯着她抓出来的那样东西,是那本蓝皮书。
刘夫人抓到书后就把箱子一扔,刷刷刷翻了几页书,见是毫无损坏,紧紧抱在怀里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激动表情。
这一切都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尤其是苏铮的面做的,每个人都古怪地看着她,赵妈小声提醒了一句:“夫人……”
刘夫人如梦初醒,掩饰般地松开蓝皮书,但是还紧紧捏在手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从头到脚地将苏铮看了个遍:“本夫人的箱子,是你从贼人手里抢回来的?”
苏铮忙说:“夫人太看得起平安了。平安一介弱女子哪有那个能耐,只是当时觉得那贼人很是可疑,便偷偷地多看了两眼。”
苏铮做出回忆状:“当时巷子里黑灯瞎火,那人走了两步就在箱子里一阵掏弄,拿走了他想要的东西后,就把箱子扔下跑了。我见他走远了,才过去捡起箱子看,想这箱子这么精致,又是刘府出来的,只怕是被不法之徒偷了出来的。
“我再去看守着后门的婆婆,她已经昏迷不醒地倒在地上,我这才怕了,赶紧进来找舅母,然后就来了这里。”
刘夫人示意赵妈看看箱子里缺了什么,赵妈检查了一番,低声回道:“银票和珠玉元宝都不见了。”
刘夫人心口直抽,痛得她头脑发晕,那是她攒了多久的积蓄啊,就这么没了。
不过幸好,最重要的东西还在,
她摸摸蓝皮书,对赵妈耳语了两句,赵妈点头出去,过了一会儿回来,悄声道:“守门的王婆子确实昏迷了,身上没有伤,却怎么都叫不醒,那附近当时没有别人在。”
也就是说,现在是死无对证?
刘夫人对苏铮笑道:“还真是个机灵的孩子,听你舅母的意思,你是先进来过一次,又出去了,在后门徘徊的时候才遇到了贼人?”
苏铮低下头,好像因为这个夸耀而不好意思。她回答道:“回夫人的话,正是如此。起先守着后门的婆婆不让我进来,我说是夫人你叫我来的,她才给我进来,可我不知道怎么找夫人,府里人又特别的少,我只好去找舅母——幸好我还记得舅母的住处。”
“舅母说她帮我找夫人,我就等着,后来舅母说您正忙,而我没正式得到批准不好在府里逗留,就让我回去了。我出去了却想着再等一下,说不定夫人空下来知道我来了,会叫人找我,便没有离开,这才凑巧遇到了那个贼人。”
苏铮说得顺溜极了,反正整件事里,胡氏是站在她这边的,那守门婆子又被她弄晕了,没一两天醒不来,死无对证嘛,当然随她怎么说了。
同时她也在心里庆幸,说了这么久,刘夫人对她没有很不同寻常的反应,果然如胡氏猜测的,刘夫人并不知道刘阳和苏举人的恩怨,更不知道刘阳想要杀了身为苏举人女儿的自己。
刘夫人细细观察眼前女孩的神情,见到的是全然的自然诚恳,如果一切是她装的,那这份功力就堪称了得了。
刘夫人并不认为自己会被一个小女孩骗过去。
她放松下来,放松之余发现这女孩子比第一次看到的更显得利落清秀,眉目雅致。整个人并非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但特别的养眼,虽然单薄但又不是那种风吹就倒的柔弱。尤其一双黑葡萄般的明亮眼睛,用水灵澄静来形容也不过分。
这个女孩的容颜是稚嫩的,但她的气质无疑是沉着静敛的,这样矛盾的组合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对那些见惯了绿肥红瘦的男人的吸引力,不用想也知道有多大。
刘夫人忽然心里生出一丝嫉妒,还有深深的警惕,她突然不想让这个人进府了,谁知道是不是引狼入室。
心里是这么想,刘夫人却慈爱地笑着伸出手:“好孩子,快到这里来,你是真的愿意留在这里当差?”
苏铮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被拉住了手,她垂着脸小声说:“听夫人吩咐。”似乎不经意地看到地上的狼籍,她试探着问,“我帮夫人打扫屋子吧?”
刘夫人点点头:“也好,春兰春竹,你们帮着点平安。”
两个丫鬟进来福了一礼,便带苏铮去拿扫帚畚箕,刘夫人就看着她们打扫,苏铮见她不走就暗暗着急。
大肚子花瓶就在眼前,她时不时地瞧上两眼,觉得都要按捺不住了
似乎听到她的召唤,前院来了人:“夫人,老爷请您过去。”
刘夫人便带着赵妈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好言跟苏铮说了几句,然后严厉地命令胡氏回自己的屋子里去。
苏铮见刘夫人带着其他人渐渐走远,彻底离开内院,此间便只剩下她,春兰春竹,还有一个迟迟不走的胡氏。
她对胡氏动了动唇:还不快走?刘夫人似乎没打算把失窃的事闹大,那么暂时的,刘府的戒备不会太严,至少后门那里不会,因为她手上不见得有多少人。胡氏要走就是现在。
胡氏咬咬牙,转身离开了,她倒不是舍不得苏铮,而是担心一个人会遇到处理不了的麻烦,可留下来等苏铮只怕更是危险,谁知道她要做什么。
见所有人都走干净了,苏铮转头,发现春兰春竹眼角都在悄悄瞥自己,不用想,刘夫人要她们监视她呢。
她不动声色地扫着碎瓷片,慢慢走到春兰旁边,指间银针在握,与她擦肩时尖端在她手背上抹了开去。
春兰没来由地感到头一晕,眼前的东西都模糊了,整个人软软地倒下去。
苏铮大惊,扶住她:“春兰姐!”
一直注意她们的春竹也放下手上的东西跑过来,一看春兰的模样就指着苏铮叫起来:“是不是你……”
一根针插在她的手背上。春竹的眼神从震惊变成惧怕,变成恐慌,再变成茫然,然后也软倒下去。
苏铮扶着她,将她稳稳放倒,然后迅速去关了门窗,回头抱起大肚子花瓶,放到床上用被子裹了好几层,伸手抓过早物色好的圆凳狠狠砸下去。
第五十二章 拦住
“噗。”一声闷响,花瓶没碎,而且苏铮感觉到这个力度根本弄不坏花瓶,它太结实了。
苏铮果断地扯开被子,手一摊,掌心凭空出现了一把木制柄的水果刀,她握住曲度舒适的柄,用力在花瓶上面一副蝶戏兰花的画上刻了一个深深的十字。
又裹起花瓶,抡起圆凳朝十字中心再次砸下。
哐——
棉被顿时陷下去,苏铮眼睛一亮,碎了!
她摊开被子,花瓶画着十字的一边被敲碎了,而另一边带着底部还好好地留着。
苏铮拿起来看了看,这大肚子花瓶是陶器,壁厚,底更厚,一个底足有三厘米的样子,苏铮掂了掂,果然底部特别的沉,重心严重偏斜。
这会不会是因为底部太厚,它原本的质量大?
苏铮有些担心,如果是这样,她就白忙活了,可都到这一步了,总不能中途放弃吧?
她继续砸起来,三两下后把整块底部砸了下来,对这平平的一个盘状物,凳子起不了作用了。苏铮抓着地盘往地上敲,用水果刀割、凿,甚至用手掰、折。
她发现了,这根本不是单纯的陶器,硬得跟水泥似的,不过这反而使她更有信心了,不是特别的东西,打造得这么结实做什么?
与此同时,刘夫人和赵妈放慢速度走着:“你怎么看?”
“夫人是问苏平安?”赵妈摇摇头,“此人不简单哪。”
若她所言非虚,那她能见到贼人不慌不急,冷静旁观然后准确判断,果断做出选择和行动,这份沉着很是不俗。而如果她说的一切都是骗人的,那她的心思,就很值得推敲了,她的所作所为也变得很费解和可怕了。
赵妈低声道:“夫人,恕老奴多嘴,今日的苏平安和初次所见大不相同,以她的心思,咱们这座府邸只怕是留不住的。”
这话说得很有意思,赵妈表达的意思表面上,是“鱼太大,小池塘里留不住”。实际上,她想说的是,这么大条鱼,为什么要来这个小池塘。
苏平安不像胆怯软弱,能任人随意拿捏的人,那她为什么还要顺顺贴贴地送上门来?
刘夫人点头:“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叫春兰两人看着她,谅她也翻不出花开。”
赵妈想了想:“春兰春竹只怕太嫩,不比放在跟前踏实。”
刘夫人一想,不错啊,她看看身边的人,对一人道:“小桃,你去把苏平安叫过来。”
小桃一愣,为什么是她啊?
先是没机会在宴会上露面,告了胡氏一状眼看有亮相的机会了,又给那一跪伤了腿,现在虽然包扎好了,但走路都是钻心地痛,最重要的是宴会就在眼前了,还要她往回走。
她不乐意!
这个不乐意露在了脸上。刘夫人目光一寒,小桃哆嗦了一下:“奴婢这就去。”脚步僵硬地去了。
刘夫人摇头道:“心生得大却偏偏长了个驴脑袋,找个由头打发了吧。”
赵妈恭声称是。
而另一边,苏铮正乐此不疲地开垦着,硬邦邦的底盘裂开了,露出一小块黄色的油纸状食物,苏铮大喜,继续又砸又凿又抠又掰。
不知不觉间,她的指尖、指背,甚至手掌,都被锋利的棱角割出许许多多口子,血越流越多,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动作停也不停。她太兴奋,也太急了,唯恐刘夫人返回,自己功亏一篑。
终于,她从底盘中央剥离出一块约五厘米见方,一指厚,豆腐干一般,被厚厚的黄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的东西。
这该是一块金属,冰冷,坚硬,沉重,这么小一块放在手上感受一下,估计能有两斤了。金子都没这么重吧?
苏铮一边疑惑一边如释重负,完成任务了!
她裁下一条被单,中间部位把东西绑起来,两头就绑在腰上,固定在内衣之外外衣之内,藏得严严实实的。
手上的血迹随意擦了擦,她蹦起来,忍不住弯着嘴角,连脚步都带着点小小的雀跃,跑到门边朝外看了看。
Verygood!没有人。
她打开一条缝,闪身出去,正要逃之夭夭,冷不丁一个声音从侧旁冒出来:“你在干什么?”
她吓了一跳,一看,原来是小桃站在窗户前面,看样子刚才应该在往里偷窥。
苏铮心跳噗噗跳起来,强自镇定道:“春兰春竹两位姐姐说关起门来打扫比较好,免得被别人看去无端惹出是非。”说着走向小桃,拉着她离开窗边,“小桃姐姐怎么到这里来了?”
手下已经迅疾而不动声色地伸进怀里,抓到了一根银针,同时眼里紧紧盯着小桃,既防她异动,又捕捉着可趁之机一针了结她。
小桃甩开她的手,面色不愉地说:“还不是因为你,夫人叫你过去。”
“夫人叫我?可我还要打扫啊。”苏铮把针摸出来了一些,忽然余光瞄到前方有人影在晃动,苏铮一惊,看清了那人是赵妈。
赵妈在院子出口伸头张望,见被发现了便索性道:“你们两个小妮子在磨蹭什么呢,等半天也不见你们来,快点!”说着先往前边去了。
苏铮看看她慢吞吞的背影,又看看小桃,皱了下眉,把针塞回到针囊,拉着小桃跟上赵妈。
赵妈问怎么关着屋门,苏铮便把糊弄小桃的话又说了一遍,但苏铮看见她眼里闪烁着怀疑。
走了几步就发现路上人多了不少,有站岗的,有穿梭着端酒菜盘子的,眼看前方灯火璨亮声色不断的地方越来越近,苏铮仍旧找不到脱身的机会,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冬季夜里的宴会自然不能摆在露天下,刘府有一个很大的客厅,专门用来招待有生意往来的客人,此时厅堂门口挂着厚实的绒布,灯光和碳火的热气从里头蒸腾出来,一并传出来的还有糜丽的丝竹乐声,以及一个男人乐呵呵的声音:“……大家都是一个地方里讨生活的,还是要齐心协力才能把日子过好嘛。来,大家喝酒,今日咱们不说别的,不醉不归!”
苏铮猜测说话的人就是刘阳。
赵妈眉开眼笑,里面气氛很好啊。
她对苏铮和小桃说:“进去之后就低下头,规规矩矩地跟我走到夫人身后去,最忌讳眼睛到处乱瞄知道吗?”
小桃老老实实应是,声音里透着兴奋,苏铮无声地叹了口气,再不情愿也通通收起来,跟着打帘进去。
一进去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