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被接走,这妮子可真是够能耐的。”
话语中既有嫉妒,也有直白的不屑鄙夷。
不用说,这家店就是阿福成衣店,而胖女人正是老板娘,那个想要敲诈苏铮的人。
这些日子胖女人可没少动脑筋,可是苏铮自从不去球山泥场工作,一天几乎不怎么出来,家里有菜地,所以也只是几天去一趟菜市场买足了一些荤腥干货,很难能搭上话。每每坐在店里看着她篮子里那些肉啊,鱼啊,还有一些小吃零食水果,胖女人就眼红得不行,恨不得那些东西都是自己的。
桃溪镇虽然因为紫砂业而经济相对发达,但那时针对行内的有出息的人来说的,普通百姓还是清贫的较多,像苏铮那样家里几乎天天见着荤腥的着实不多,更别说她一个没有强壮劳动力的家庭,又是穿得不错,又是吃得好,又是能供弟弟上学。这简直是独一份的,是以苏铮此人还是比较受邻里邻居关注的。
只是这事她自己并不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也是会继续这么做的,一家三人包括她自己在内都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她可是很明白有些营养这个时候不补,过了黄金时段再补就没有用了,所以在吃的方面她不会大手大脚,但也不会吝啬。
至于偶尔的零食和不错的穿戴,其实不过是比普通人高那么一些些的档次,并没有多么享受。
别人不会知道,苏铮自己压力也是挺大的,毕竟她还有一百两的债欠着。只是这钱从来都不是省下来的,把自己搞得苦得要死并没有什么作用。
可是胖女人不知道这些,成天在自己脑袋里脑补这个姓苏的家里是多么有钱,或者干着那什么勾当,成天都有人送给她多少钱,越想心里越是不平衡,就跟有虫子挠一样,连觉都睡不好。
人就是这么奇怪,任那些名家富商多么家财万贯,也只是羡慕几句,觉得理所应当,可当自己身边同样是凡人的人,甚至条件远不如自己的人有那么一把银子在,就严重不平了。
胖女人自己咕囔几声犹是心气沸腾,转头就和在自己店里唠嗑的几个妇女就着刚才那一幕讲起来,把自己看到苏铮多么花钱如流水的事都说了出来。
而这些话都一一传到对面一家小小的茶馆里面,一个戴着一面纱帘,露出春水盈盈般动人双眸的女子听着,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把那个胖子给我喊过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知雪堂
“……常有男人在她家里进进出出,每一次都不是同一人,白天也有晚上也有,就我瞧见的就有三四回。有时候会送礼来,有时候她会把人一直送出来,两人还有说有笑……咱们这里没出阁的姑娘哪有这么大胆的,就是已经巷口那个死了男人的李娘子都比她规矩,所以说,这人就透着股妖劲,我就是看不过眼才多说了两句……”
胖女人站在茶馆里,两只馒头似的手揉着肚子前的围裙,无比拘谨紧张地说,不时瞄一眼眼前通身贵派之气的少女。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是低下去,几乎不能听见。
少女身后的侍女不满地嗔道:“架子长得这么大,怎么声音这样小,我们小姐怎么听得清?”
胖女人滚圆的身躯一震,正想提高声音,少女已经摆摆手,侍女见了赶紧说:“行了行了,这里没你事了,赶紧走!”
胖女人动了动嘴唇,三步两回头,见对方似乎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不过又想到既然是找自己问话,像这样的派头怎么就不给一点赏银?不是说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最乐意通过打赏下人来显摆自己的吗?
越想越郁闷,最后扭着水桶腰回到成衣店也没心情做生意了。
少女露在面纱外的两眼嫌弃地盯着胖女人走路的姿势,差点没有反胃,嗤道:“这都是些什么人,真是粗俗得要死,还说镇西的人最是淳朴,我看说这话的人不是脑子坏掉了就是眼睛坏掉了,梅先生怎么就选了这个地方来住?”
说到不耐烦处,水眸扫视这个茶馆,也是无一处不觉得下作。尽管为了避免打扰,她将这整个茶馆给包了下来,屁股下坐的也是从自己车上搬下来的覆盖着柔软兽毛的凳子。
侍女嘻嘻笑着,弯下腰去道:“这里人粗生粗养,哪能有入得了眼的?不过小姐,方才那肥胖妇人说的话……”
少女冷哼一声,不知是兴奋还是不耻:“真是好笑,那个姓苏的前头还装得多么清傲骨气,秦大家还牢牢护着她,没想到原来是个出来卖的。真是不知羞,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折了我一个婢子!”
少女说着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怨恨。
她便是丁凌儿,那个县令夫人最疼爱的娘家侄女。而且和尹家因为一点姻亲关系,也颇有地位。这样的身份加上本身美貌,丁凌儿无论是走到哪里都是如众星捧月一般,可以说桃溪镇除了琅开翠,最受娇宠追捧的便是她了。
可一次贪玩不小心被人贩子拐上船。事后烦闷委屈无处发泄的她想找苏铮这个所谓的女英雄晦气,本是十拿九稳的事,结果弄得自己丢尽了脸面,还折损了一个从小跟着自己忠心耿耿的侍女阿襄,最最无可忍受的是,这一切都是当着尹都和秦孤阳的面发生的。为这事她一直被禁足到现在……
这些日来她无时无刻不心含怨恨,她恨秦孤阳不帮她反而帮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恨尹都没有站出来为她撑腰。恨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当然最恨的,还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胆敢和自己顶撞的苏铮。
被禁足当然是不知道苏铮的消息的,谁料到第一天出来,就看到苏铮被人恭恭敬敬请着上了一辆马车。再听到一个妇人咕咕唧唧,她就知道。机会可能来了。
她说:“大好机会当然不能放过,你派个人跟着,看那马车到哪里去了。”
侍女有些不安:“可那跟车的人是二表少爷身边的长广……”
“我当然知道是他!”丁凌儿冷笑,“尹家大房二房最近斗得厉害,可尹都却在这时偷偷摸摸和一个女子私会,你说这事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会有多大的影响?”
较真算起来,她表姑姑嫁的是尹家二房,她和大房长子的尹都是敌非友,以前她见尹都长得俊俏,是尹家的顺位继承人,本身又很有些能耐,才动了那么一些小心思,而现在他不仁她就不义,到最后风水转向谁那边还不一定呢!
“凌儿,快过来!”
男子的呼唤传过来,一个器宇轩昂的年轻公子朝丁凌儿招手,丁凌儿眼前一亮,低声对自己的侍女说:“方才的事先别告诉大表哥。”说着就姿态优雅地起身走过去。
年轻男子正是尹家的大公子,尹钦,虽是这一辈的老大,但因为是二房的人,反而不如尹都这个族长嫡长子来得风光,而他本人也向来低调,不是舞文弄墨就是经营一些完全不起眼的小生意。
尹家旗下不止永年这么一处产业,但永年是最大头的,而永年至少有八成被大房掌控,尹钦手里的店铺便是在永年之外的,以前丁凌儿挺瞧不起这个正牌表哥的,但这次被禁足,一是对尹都冷了心,而是听长辈分析了利弊,这才发现这位表哥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无能,于是一颗心便开始倾向这里。
这次便是陪着尹钦到镇西来办事的。
尹钦五官没有尹都那么深刻富有攻击性,但一股儒雅君子般的风范却更受女孩子心仪,他柔声问丁凌儿:“等久了吧,梅先生已经被我说动,一会儿就出来了,你先上车,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对于丁凌儿的靠近尹钦也是很高兴的,他知道这是丁家的意思,这代表丁家愿意站在他这边,丁家或许没什么分量,但攀扯上了县令夫人和县令,就很不一样了。
若有了县令的支持,他便也有了和尹都抗衡的筹码,他自问能力完全不输给尹都,也绝不会任由对方就因为一个身份上的便宜轻易地将自己给压下去。
想到未来,尹钦对丁凌儿更加殷勤,亲自送了她上车,然后转身等在青梅巷的出口,不一会儿,几个人从巷子里徐徐走出来,未看清其人,单是那份气度就已令人生出敬仰之心。尹钦略整衣冠,满面微笑又姿态恭谦地迎了上去。
车轮碰撞的震动如实传入车中,显然这辆车的防震装置并不好,苏铮上次坐的颜独步的车可是几乎没有感觉到震动的。
马车不是谁都坐得起的,往往象征着一种身份,而前后这样的差别,若非因为手上资源相差太大,就是重视程度不同。
苏铮撇撇嘴,到了一处忽然心中一动,从车窗口探出去。前方不远处就是陈氏医馆,高高挂起的牌匾,三两个进出的人,略显冷清的门庭,马车经过的时候苏铮往里望了一眼,没有看见陈解。
大概真的已经走了。
她叹了口气,还是,有种莫名的失落。
过了大约一刻钟,马车停下来,坐在外头的长广说:“苏姑娘,前头不许车辆通过,这里下车吧。”
苏铮跳下来,这是一条没有来过的街道,规模和那著名的长兴广明街也差不远了,前方有一个门庭,络绎不绝的人正往里面进去,长广说那就是比试的地点,知雪堂。
苏铮眼皮微跳:“知雪堂?就是那个汇集了十二雅流的知雪堂?”
长广笑,似乎不意外这个浅薄的问题:“知雪堂只是一个称号,平时十二雅流并不会在这里,倒是艺人间有什么比试、切磋的,若是地道批准会拿到这里来进行。这次夺矿比试安排在哪里都有人反对,最后秦大家拍板定案,就在知雪堂举行了。”
顿了一下,他又说:“这个地方,一般人可是进不来的。”
苏铮点点头,眼睛一直望着那边。
长广有些纳闷了,既不见多兴奋,也没有什么惊讶的,她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已经都知道了?
这次,他家少爷之所以会让他去把苏铮叫过来,并不是少爷的本意,但也并非是为了十二少,而是另外有人要求的,至于那人是谁,长广就不知道了。本来他还想从苏铮的反应里估摸估摸到底是什么回事呢。
知雪堂并没有想象中的恢弘气派,事实上它就是一个大一些复杂一些的院子,一进套一进不知道总共有多少进,从大门进去就是一个十分开阔的院子,正厅的门上是一块并着绸带高高挂起的牌匾,上书“知雪堂”三个大字。
苏铮近日来勤加练字,加上这具身体原主有一把底子在,因此她在书法上倒是有几分见识,看了几眼便确定这三个字写得并不是太好,粗犷太过,字体构架又不很合理,勉强只能入眼,然而整体的气势却是非常霸道,好像这三个字快要飞起来一般。她看了看,旁边的落款是“琅一山”。
苏铮微微一震,琅一山!桃溪镇的人几乎无一人不知晓这个名字,在整个景朝,这个名字也是相当有名的。他便是紫砂三大家之首、带领紫砂崛起的一代巨人,可以说是现今紫砂界第一人。
当然这里的三大家,指的是制壶艺人,秦孤阳是铭壶艺人中的新秀,不在此列,只是技艺之精湛远胜常人,大家为了表示尊敬,才称其为“大家”。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赛前
对于一个想要进入紫砂界却不得其门,暗地里苦苦摸索练习的菜鸟来说,琅一山简直就是一个传说。
景朝的紫砂业是在开国后约莫十多年后发迹,当时只是陶业中十分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分类,只有一小部分人进行紫砂器的制作,其中包括了陶艺世家的琅家的一些人。
在琅一山幼年的时候,据说紫砂业才很小的规模,各种制作手法、工具、技艺都未成熟,而琅一山对此道天赋异禀,才几岁大就接触了这一行。他对泥色、形制、技法皆匠心独运,所制之壶千奇百怪数不胜数,时人称其为“千奇万状妙手出”,推崇备至,尊为正宗。
在闯荡出些许名气后,他一面精化技艺,一面致力于紫砂业的发展,收了许多徒弟,专门教授紫砂技艺,今日的紫砂艺人,不夸张地说五个里面有一个就是他的徒子徒孙,而且很多的技法和壶式也都是由他发明出来。
一路走来各中艰辛被传得神之又神,但不能否认的是,因为琅一山,桃溪镇紫砂业始蔚为大观,而第一件贡品紫砂壶便是出自他之手。如今已经八十二高龄的琅一山几等同于陶都的一个文化符号,景朝皇帝数年前的一道“紫砂世家”的亲笔题字牌匾,更是赋予他及其家族无上荣耀。
可以说,几乎每个踏入紫砂殿堂的人都是以向琅一山学习为最初及最终目标的。
“苏姑娘?苏姑娘?”
耳边传来的声音拉回苏铮的思绪,长广看着她道:“我们进去吧,比试在正厅后面的庭院里。”
苏铮点点头,转头看到因为自己在路当中站得太久,后面进来的人都向她打量,忙和长广走进去。
走过正厅,便来到一个极其宽阔的庭院中。此时院里分布着好些桌子,苏铮都认识是标准制式的紫砂工作台,上面各种工具应有尽有,此时工作台边上只有穿着统一衣裳的侍女,还没有艺人的身影,显然比试还未开始。各色各样的人在院子里穿梭、交谈,四周的回廊、正对面的大厅里都坐着不少人,有男有女,看那穿戴、服饰和通身气派,应该都是些精英人士。
苏铮反观自己一身。不过于清淡也不俗艳,进到这里来倒是很不显眼,这大概就是尹都给自己这身衣服的原因。
正在厅里和人说话的尹琪不经意往院子里瞟了一眼。忽然一僵,与身边的人告了声罪快速走过来:“苏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是长广……”苏铮也看到了他,便指着身边的位置说,可一转头却发现本来在身边的长广不见了。她惊愕了一下,低声跟尹琪说明了前因后果。
尹琪眉头微皱:“怎么会这样?尹都从来没跟我说过这回事。”
苏铮抿抿嘴唇,目光变得冷静而严肃:“我到这里来是不是会给你带来麻烦?”
今日尹琪穿了一身簇新的玄青色锦袍,腰间还挂着块成色很不错的双鱼玉佩,发髻高高挽起,横着插了根透亮的碧簪。而近一月不见的身体似乎抽长了不少,四肢越见修长,整个人便有一股说不出的俊秀风雅。
他闻言想了想。笑起来:“哪有的事,且不论你能够做出什么,就算你被这里所有人都看到又有什么的?你本来就是我们泥场的人,而且我二哥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