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满园by原非西风笑》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砂满园by原非西风笑- 第7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苏铮微微感到震撼。

她练习了这么多天,也仅是做到熟练,能有模有样地打出一个身筒,形状上面绝对做不到这么精研。

对方真的是初学吗?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枉她觉得自己也不错了。

她这时完全忘记了,人家有一个行内排名前二十的老师指导。而自己是野路子,纯属乱摸索。

“诶?这不是做梅桩壶,也不像松段啊。”

“就是,如果是竹节壶也不会打成这样,文家的要做什么呀?”

和苏铮一样注视着文静少女的人们窃窃私语。

坐在大堂前的紫檀木雕花方椅中的沈时运勾唇一笑,微带嘲讽。

一旁天罡窑记的大掌柜赵思叹了口气,低声说:“沈大师一向是只做梅竹松三君子,气质高华清雅,与世无争淡泊出尘,赵某敬仰十分。怎么如今竟要改头换面了。”

遗憾似的语气,藏刀带刺意有所指,沈时运眉头一皱。长长浏海后面忧郁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一下,捧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就望着文静少女手上初具形态的泥坯出神。

赵思也不咄咄逼人,他知道自己和天罡真正的敌人可不是这个被推出来的沈大师,而是文家。

他看着自己亲自选的、由他们供奉的雅流大师周稚柳精心栽培出来的刚朗青年。露出自信的笑容。

刚朗青年做的是一个方壶。

说到塑器,其实并非是花货才可以做的事,像光货也可以模仿某个自然物体,筋囊货就更是如此,若是取形自花瓣,那么做出来的筋囊货基本就是表现花朵的形态。如葵花壶、半菊壶等等。

而刚朗青年做的是一个四方壶。

他在拍打好的泥片上,徒手裁出四枚方方正正的泥片。

让苏铮惊讶的是,他没有使用任何划线工具。端正坐着,就单手握着铁质尖刀,手腕一颤不颤,就那么平稳地划出直挺挺的线来。但这一手,苏铮就可以断定此人手上功夫相当不错。不是常年干重活。臂力惊人,就是有一把功夫在。

裁下四枚泥片。他又在顶端两头裁掉两个三角形,然后用鰟鮍刀切出斜切口,沾上泥浆,将四枚泥片一一相互粘连起来,形成一个方形的身筒。

圆壶的制作方法叫打身筒,方壶的就叫做镶身筒,苏铮还没见过这种做法,只是从前听苏耀祖和姜师傅都介绍过,因此看得格外认真。

只见刚朗青年镶好身筒后在连接处反复的压实,修饰,刮去多余的泥浆,也将外面的线条修整齐,随后他慢慢压敛上口,那被裁掉三角形的部位,就彼此地联合起来,呈现一个非常漂亮的过渡收口。

做完这些他在身筒上稍微修饰一下,贴上满片和底片,便将身筒放置一旁,开始制作壶嘴和壶把,都是那种有楞有角和身筒一个风格的。

青年粗长的手指却灵活得不像话,很快就将这两样做完,接着马上制作壶盖。

直到此时,苏铮依旧看不出来他要做的是什么动植物,心想关键大概在那个盖子上。

果然,姜师傅缓慢地点头:“他是要在壶纽上下功夫了。”

壶纽,亦称壶摘手、的子,往往是艺人们修饰雕琢的着眼点。有人将其做成方的,有人做成圆的,有设计成桥的样子,也有设计成牛鼻形,上头让趴着一只狮子或者蟾蜍、龙头什么的,都是颇常见的造型。

有时候一柄壶的精气神,都在这壶纽上面得到体现。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思

台下比试紧张而有序地进行时,观众们也在低声交谈。

“颜公子?你以前不曾来过桃溪镇吧,从未听梅先生提起过你。”琅开翠身姿挺秀,晏然含笑,一双清澈的眼睛好似举世难寻的水晶,既通透慧智,又如宁静幽谷惹人探寻。

在桃溪镇,琅大小姐的美名与她的才名一样家喻户晓。

就坐在她旁边位置的颜独步,说他姿态随意,却处处透着优雅,说他认真严肃,却身体轻松,对眼前的比试有些漫不经心的感觉。

闻言他客气地道:“往常倒是来过几次,只是都未做久留。”

琅开翠很聪明地道就问:“那这次是要多留几日了?”

“倒也不……”

“正是要久留啊。”梅甲鹤打断了颜独步的话,“这些年总也是天南地北地跑,难得来看我一次,这次怎么也要留他久一点,所以拉他出来能结交几个朋友就算是收获了。”

说着还埋怨地睃颜独步,后者的话只好无奈笑笑。

琅开翠却高兴起来:“我们桃溪镇虽然地方小,但不谦虚地说,正合了一个人杰地灵的说法,颜公子若想结识青年才俊,那真是不少,风景秀丽的地方,琅开翠也知道不少。”

随后便说起桃溪镇有哪些地方可供游商。

琅开翠不是一个很能说很懂得语言艺术的人,但她胜在从小就是周围世界的中心,身上的矜贵气质那是从小就开始培养,所以即便她头一次主动和人攀谈。想多了解多接触对方,态度上也自然而然地有所保留。说白了,就是不会显得那么刻意。

而她的话,颜独步都会很有风度地一一接上。总不会让她冷场,所以在别人眼里,这两人就是相谈甚欢了。

秦孤阳冷哼了一声:“不知所谓。”

梅甲鹤转头望着他:“孤阳你这是何必?”

秦孤阳一竖手掌,满脸推拒不迭的样子:“别别别,别做出这么亲近的样子,前阵子我还对你的宝贝‘朋友’喊打喊杀呢,这事你们忘了,我可还记得清楚,不敢跟你套什么近乎。”

大堂前方的一排座椅上。梅甲鹤理所当然是坐正中央,他带来的颜独步沾光坐左边,接下去全场最有地位的秦孤阳左右边,然后是琅开翠坐颜独步左侧,这么一坐下来,比试的主持人萧九发只好委委屈屈地坐在秦孤阳右侧,全场第五重要的位置。秦孤阳这句话他也听到了。

听这语气这内容,秦大家和梅先生是旧识?

两人都是在桃溪镇扎根好些年的人,从没听说他们以前认识。

小老头子八卦之心熊熊烧起,萧九发一只眼睛盯着比试现场。这一边就往秦孤阳身边凑了凑,想听更清楚。

“……都多少年了,你还是老样子。”梅甲鹤叹息,声音压得有几分低,“你这样对谁有好处?你从来都很聪明,应该很清楚放下对独步的成见才是最理智的,这世上若有谁能助你摆脱眼下这窘迫局面,也只有他了。你难道想在这里当一辈子的制铭艺人?”

秦孤阳冷笑:“这话你早两年怎么从来不提?他假若是真的有心,又怎么从来不见帮我做过什么?……哦。我明白了。他呆在这里久久不走,是不是北边出了什么事他想回也回不去了?所以就想利用我在南边打下片江山给他做余地?”

梅甲鹤气得脸上皮肉直抖。英俊的面容一时有些扭曲。

不过到底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下面可是有一群人在悄悄瞄着这边呢。

他不说话了,秦孤阳自然也不会再去理会他。颜独步余光看了看这边,眉心轻轻打了褶,但随即又恢复如常。

其他人也有在偷偷打量着颜独步的。

梅甲鹤那句“天南地北地跑”听到的人不少,他们都有些失望,因为大家潜意识里核心重要人员是那种稳坐钓鱼台,就算不是大权在握高枕无忧,也应该是安稳舒坦的,所有琐事都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哪里会这样苦哈哈地自己到处跑。

而且秦孤阳也很不待见他的样子。

可见是个小角色。

但大都颜氏的人,即便是个边缘人物,放到他们这个小镇,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他们纷纷打算着一会这里结束后,就让人去查查这人的底细,送礼交好什么,是必须的。

赵思坐在较旁边的位置,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颜独步卓尔不凡的外貌和气质,商人的计算本性抬头,他在心里估量良久,找来贴身的小厮,附耳吩咐了几句,小厮便机灵地去了。

场中这么做的还有不少。

就是苏铮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不过她心思全在看人家制坯上,没有时间去管别的,往颜独步那里瞄了几眼就又收回视线。

文静少女和刚朗青年手中的作品都已经初具形态。

刚朗青年果然在壶纽上耗费了绝大多数时间,雕塑出了一只狮子。那狮子虽小巧玲珑,但作为凶兽的气势气场,该有的一点不少,匍匐在桌面上,前肢着地,后肢弯曲,好像刚睡醒在伸懒腰一样,微微张开的大口好像即将迸发出雷霆呼啸,半眯的眼里也似乎吞吐精光,令人观之心颤。

苏铮心底不禁喝了一声彩真是绝了,这雕塑工艺真是没话说。

她制坯的时候,若是要做一个什么东西,多是用手去捏,去揉,但刚朗青年不同,他是团了块泥料,直接拿刀雕琢,光芒闪耀中,柔软的泥屑纷纷飞落,铺满桌面,狮子便从中诞生出来,这手技艺简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尹琪赞道:“此人本行不会是做雕工的吧?”

他和苏铮都看向姜师傅,姜师傅想了想颔首:“只怕是如此。”

刚朗青年正小心翼翼地将泥狮子暗道壶盖上。

苏铮意犹未尽地去看文静少女的成果。

她果然是做了个圆壶。

整体造型和掇球壶相近,宽口,压盖式,通身无一处特别惹眼,但绝对的顺眼养眼,所有的线条弧度过渡都自然美妙无比,如一件工艺品那样古朴典雅。

环形的把和短流的壶嘴与身筒衔接处,弧度柔软,融合成一体般,完全看不出是后来粘上去的,好像天生长在上面的一样。

不过,苏铮左看右看,都没看出来这是什么动植物。

她不禁去请教姜师傅:“姜师傅,代表文家的少女做的是什么?”

姜师傅的想象力未必有苏铮丰富,但他见多识广,紫砂壶里有什么壶形几乎了如指掌,仔细观察了一会便道:“十有八九是莲子壶。”

莲子壶?

苏铮再看去。

那圆润的壶体,尖尖的壶盖,宛如露出微扁的俏生生的壶纽,整体倒确实挺像莲子的。

不过这表现手法也实在委婉了,所呈现出来的功力也着实不凡。

她看见那白衣的文艺青年风格的沈时运身后那些代表文家的人脸上都露出分外得意的神情,仿佛大局已定。

文静少女和刚朗青年都开始用尖刀、小竹拍、复只、明针等工具精加工茶壶,而一炷香也烧得差不多了。

苏铮环顾全场才发现他们两人是动作最快的,有的人才刚刚打完身体在做壶嘴,陈小安和苏耀祖是第二快的,一个在敷壶嘴,一个在开壶口,他们俩的比较好人,陈小安做了一只茄段壶,壶身犹如一只圆形的茄子,尤其是盖子,真是像极了,壶纽就像茄子上的那一小段蒂,弯弯的很可爱。

而苏耀祖做了一只瓢虫壶,也是在壶纽上下功夫,将壶纽做成一只安静栖息的肥胖瓢虫,这还不算,壶身又矮又胖,仿佛一只笨拙的乌龟,壶嘴也是短流,起始处彭起就好像乌龟的头。

而且壶的底座做的能有两厘米高,乍一看仿佛一只乌龟驮着一只瓢虫,蹲在一块圆石头上,给人一种趣意横生的感觉。

苏铮顿时对苏耀祖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人不光会吹牛,还真是有一把刷子的。

美中不足的是,苏耀祖的也好,陈小安的也好,制作上都太粗糙了,跟文静少女那两个没法比。

苏铮看得津津有味,一时忘形便和姜师傅悄声议论起几位艺人的优劣长短。

丁凌儿看得直瞪眼,将手绢扭成了麻花。

尹钦终于察觉到她不对劲,压着声音问:“凌儿,怎么了?”

丁凌儿下意识一抬下巴,冲着苏铮:“还能怎么?看见她就心烦,笑得跟朵花一样,给谁看呢?”

尹钦便看向苏铮。

实际上,他刚才就有注意到苏铮。

听说他刚认祖归宗的十二弟在短短个把月时间内便能在长辈们面前露脸,还能接下此次的比试任务,和这个女孩子有些许关系。

不能不在意啊。尹都的势头已经很猛了,本来以为尹琪的回归会给他们大房抹黑,结果却恰恰相反,也正是因此,一直与世无争的他被父亲喊了出来,这时候已经不是放任他们大房自由的时候了。

而且撇去这种种,据说这位名叫苏铮的女孩能够同时得到秦孤阳和梅甲鹤这两位看重。

 第一百三十七章 插嘴

尹钦自然不是愚蠢的。

他身为尹家新一辈子弟中的老大,能在族长大伯的威势下长得一表人才顺平康泰,他的亲身父母固然为他挡了大风大雨,其本人也必然城府颇深。

况且平时不怎么涉足业界,只是个闲散书生的他,这回一出来就是能得了邀请梅甲鹤过来观赛的任务并且完美胜任,狠狠地在众多有名望的人前露了一回脸,不知道多少人要重新激起尹家还有个大少爷,又不知尹都得知之后要怎样地气急败坏了。

如此一个看似无害实则心机不浅的人,因为他目前的劣势,比其他人更能利用某些小细节谨慎经营。

就好像颜独步对苏铮身上的奇特之处无心探究不置一词,秦孤阳却心心念念一般。

他此时看着和姜师傅及尹琪交谈的苏铮,目露疑惑,问丁凌儿:“听闻这苏铮只是十二弟泥场上的一名小学徒,怎么今日也来了?”

“还不是二表哥……”丁凌儿心急口快,说出来才意识自己说漏嘴了,但面对大表哥困惑而专注温柔的眼神,想到自己想收拾苏铮但还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大表哥才高八斗见识也广,兴许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便将自己在青竹巷前看到的尹都的人将苏铮接走的一幕说出来。

“……说起来倒也奇怪,二表哥接了她来怎么不见二表哥的人,而且我刚才听人说我们来之前秦大家一直和她在说话,看情形还挺愉快的。”

丁凌儿显然气恼得不轻。

秦孤阳那是自己都说不上话的人,居然和苏铮相谈甚欢。单是想想那个场面她就坐不住。

尹钦却是非常诧异。

他是何等头脑,稍一思忖便想通了关键。

苏铮的身份地位来不了今日此地。

尹琪此时事情未落定,他头一次办家族委派的重任,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苏铮去挑战知雪堂不成文的规矩。

尹都倒是可以轻易把苏铮安排进来,但他没有这么做的目的。

几点联系起来,十有八九是秦孤阳想令苏铮进到这里来,但不知为何,这对他而言分明也是举手之劳,却让尹都出面促成。

想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