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苦着一张脸:“芳姐儿啊,我可是孕妇啊,肚子还有这么一大块肉呢,我说我走得快吗?!我的小姑奶奶,你就不能体谅下你可怜的二嫂吗?!”
芳姐儿嘟着嘴埋怨道:“二嫂你也真是的,干嘛让你那个丫鬟回家嘛,这逢年过节的,本来就忙得脚不沾地的了,你还让她回家?!嗯哼,不然的话,她现在也能照顾下你,你也不至于这么拖累着我……”
二姐赶紧帮着五儿说道:“芳姐儿你不知道,其实五儿那丫头也是个可怜人,咱就别拿她说事儿了!况且平日里她又老实又勤快,我疼她还来不及呢!人家也是有老爹的,咱们干嘛去造那孽?”
“她不是家生子吗?家生子只有主子,没有爹娘,这可是大户人家里的规矩!哼,也只有二嫂你是个滥好心的!”芳姐儿因着二姐帮五儿说话一事感到很不舒服——嗯哼,二嫂居然帮着一个家生奴婢说话。而且还不向着她这个嫡亲的小姑子!难道在二嫂心里,她这个小姑子还不比上一个奴婢有分量吗?!
二姐忙不着迭地陪笑道:“我……我倒不是滥好心,我是看她一个孤零零的小姑娘,瞧着也着实可怜……”芳姐儿为人高傲是出了名的。她对自己友善,或许是因为自己跟她现在是同一阶层的人,而且还没有任何的矛盾以及利益纠纷,但是这样,并不代表芳姐儿对所有人都很友善,再加上梅姑奶奶从小便灌输给芳姐儿的阶级观念。二姐可不认为自己有那口才能让芳姐儿改变从小养成的某些东西——尤其是她骨子里的那股顽强的骄傲劲儿。
“那我二哥呢,他怎么不来照顾你?!”芳姐儿转念一想,唉,自己这位二嫂原本就是一个没脾气的软骨头,平日在家里被二哥欺负成这副窝囊样儿了还不敢反抗,真丢女人的脸啊,于是她继续煽动道,“不是我多嘴,二嫂,男人就得调教啊!你看你如今。挺着这么一个大肚子,二哥都不讲你放在心坎儿上,要是这胎真是个丫头,那你以后可真就危险了呀!”
“你想到哪儿去了?!”二姐笑着解释道,“你二哥今晚啊,跟着他那一大群衙门里的同僚在外头吃酒去了。我总不能因着自己的小事儿就坏了他的大事儿吧!”
“哼,男人总是这样的理由……”,芳姐儿自觉没理,于是转过脸去不再说什么,踢着石子沉默地走了老半天,她才闷闷地开口道,“二嫂,二哥年前是不是给县太爷送礼来着?”
“你咋知道的呀?!”二姐掩嘴惊呼道,哎呀,糟了。这下真是不小心把人家的疑问给坐实了,瞧她这张贱嘴呀……
“官场上那些事儿,我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二的。”芳姐儿别有深意地瞟了二姐一眼,眉眼间颇有些得意。
二姐点点头,这想必也是梅姑奶奶教的吧。
芳姐儿呼出一口气。狠狠地甩了甩脑袋:“罢了罢了,我也不跟你费这口舌了,有这闲工夫,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那舞火龙可不等人哪!”
二姐听得出来,芳姐儿的话里,倒是比刚才多了几分沉重,想必是为了她男人的事儿吧,范姑爷是个有才有智的,只可惜现在还得靠着自个儿女人混饭吃,芳姐儿的心里也一定不好受吧。
“唉……又要继续赶路……”二姐大大咧咧地说道,倒是一下打破了刚才的沉重气氛,她在心中暗道:奶奶的,看什么舞火龙啊,还真不如回屋睡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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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与芳姐儿二人刚刚走到青阳镇上最热闹的五里桥,只听“嗤啦”一声,几十挂三十六响的鞭炮就开始劈里啪啦地响了起来,那声音听上去就跟铁罐子里头炒豆子一样,此时的五里桥,就像是有几十个铁罐子在同时地倒腾着炒豆子……
鞭炮开响,舞火龙就开始了。
二姐虽然是不情愿来的,可既然来了,那咱也不能傻站着呀!所以二姐看舞火龙的劲头着实不比芳姐儿差。
夜空里的火焰带着波波热浪灼热着大地,在天上翻腾的时候,有如一条金龙在深蓝色的云海之间遨游,又像是一位披着璀璨金衣的仙人在天上笑看着大地,如火,如树,如花……
五里桥的气氛瞬间热烈了起来。
“天哪,二嫂你快瞧,你瞧那火龙翻的,还真是出神入化!”芳姐儿扯着二姐的手笔叫了起来。
“嗯……”二姐并未多回答什么,她现在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这夜幕下的奇观。
只是……看着看着,二姐却仿佛在火龙的那一头看到了刘老抠?!
二姐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真是的,就是那个臭男人整天在她面前转悠,要不然她也不会在看舞火龙的时候出现这幻觉了!看舞火龙的确是容易花眼睛的,所以二姐此时还当自己看到的都不是真的,不过……咦……幻觉怎么还在……不会是真人吧?!
二姐一愣,赶紧拉着芳姐儿指着她看到的那个方向问道:“芳姐儿。我眼睛花了看不真切,你瞧瞧那边是不是你二哥来着?”
“嗯?”芳姐儿随意往那边一扫,“哎,二哥?!”
二姐眨眨眼睛。原来自己还真没看错,想来是刘老抠跟着他那群同僚在这附近的酒楼里吃酒吧。
“这……不对呀……”芳姐儿忍不住低声嘀咕道。
“嗯?有什么不对啊?”二姐这次居然听到了芳姐儿的小话儿。
“这个……嘿嘿……咳,这个没什么……没什么呀……”芳姐儿笑着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古怪,还带着些敷衍的意思在里头。
那就一定是有什么了!
“你到底看到啥了你就直说!”二姐的直觉告诉她,这刘老抠绝对没做啥好事儿!
“呃……那个……二嫂啊,我说了你千万别生气。要是你生气的话,你也得想想我侄儿!”芳姐儿的眼光停留在二姐的腹部。
“好,我保证我不生气。”二姐连忙表态。嗯哼,听芳姐儿的意思,刘老抠做的不仅是错事儿,而且还是件大事儿!
“那个……”,芳姐儿伸出手指朝那个方向指了指,小心翼翼地艰难说道,“二嫂,你晚上几乎不出门所以不知道地方。那个方向可不是什么酒楼……那是……那是青楼!”
什么?!青楼?!
二姐大声叫道:“啥?!你说刘老抠逛窑子去了?!”
“咳咳……二嫂,你小点儿声啊,让别人听见了多不好……你是不是想把事情闹大啊?!”芳姐儿赶紧压低了声音,捂住二姐的嘴狠狠地说道。
“我……我……我……”,二姐跺着脚带着哭腔艰难地说道,“我恨死刘老抠了!我最恨他了!我恨死他了!”
“二嫂……你不是保证你不生气吗?”芳姐儿怀疑这次自己是不是真的多嘴了。
“要是你摊上这事儿。你能不生气吗?!要是范姑爷去逛窑子,那你会怎么办啊?!”二姐跺着脚大声嚷道。
“他要是对不起我,姑奶奶抽死他!”芳姐儿一边想一边说道。
“你瞧……你比我还激动呢!”二姐一屁股坐在桥边的石柱上,朝芳姐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这姑娘真是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净帮着她哥说话呢!
“算了吧嫂子,天下男人一般黑……想开点儿就好了……”芳姐儿怜悯地看着二姐,并轻轻地拍了拍二姐的肩以示宽慰。
“可是我想不开呀!”二姐坐着都没忘使劲儿地往地上跺着脚,还不断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和膝盖。
她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丈夫,那个说过一生一世只对自己好的男人。现在居然在同别的女人顽闹戏耍,她的心就又酸又疼的,那滋味儿,就好像是有人拿着一百根钢针在同时扎向她的心一般!而那个拿针扎她心的人正是那个杀千刀的死鬼!
“二嫂……你……你不能这么想啊!”芳姐儿真是后悔,她今天真不该带着二嫂出来晃悠。要不二嫂她怎么会撞见二姐在外面的楼子里寻欢作乐呢?!所以女人啊,还是乖乖呆在家里的好,看不到的事情,咱就当不存在好了!现在篓子捅出来了吧!
“二哥不是跟他同僚一起的吗,你瞧那窗户里好像还有几个男人的影子呢,说不定这就是一场男人间的应酬罢了,二哥的那些同僚们都是男人,要是他们坚持去那儿吃酒,那我二哥……我二哥他也没办法啊!在衙门里做事儿,总得随大流的呀!”芳姐儿绞尽脑汁地给二姐宽心。
“真的吗……”二姐委屈地看着芳姐儿说道。
“真的真的!”芳姐儿连忙点头称是。
“可是我不信……怎么办?!”二姐的眼光变得幽怨起来。
“呃……那个……那个……”芳姐儿使劲儿地挠着头。
“我还是相信眼见为实,芳姐儿,咱们亲自去瞧瞧吧!”二姐笑了。
芳姐儿闻言一怔,差点儿没哭出来。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人比人气死人
云良阁。
“忆梅下西州,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
云良阁二楼的雅室内,歌妓张宝儿正沉静大方地坐在一张雕花木椅上。她上身穿着一件银灰色绣暗花的小比甲,下面配着一条秋香色的百褶棉裙,裙底微微露出一点桃红色的绣花鞋面儿。
她神情略带着些凄切,生的那雁眼长眉之间,却处处都透露着雍容温柔、宁静平和的气韵,而那颈项间露出一截如玉般晶莹白嫩的肤色,更是给她添了几分美态。她的脸上带着微微的一团晕红,想必是饮酒所致。
此女便是云良阁的镇阁之宝——“赛嫦娥”张宝儿,她同销金窟的小桃枝、怡香院的小天香一起,便组成了青阳镇上最大名鼎鼎最具争议的女性人物了。别的不说,光是她不凡的品貌,还有那一手琵琶绝技,便足以让她力挫群芳了。
此刻,她的怀里正抱着一把琵琶,时而转轴拨弦三两声,时而从嘴里发出细细柔柔低低浅浅的吟唱声。
张宝儿同灵气逼人的小桃枝与娇蛮任性的小天香相比,最特别的一样,便是她那温婉娴静忧郁凄切的气质了——像个温柔贤淑的良家妇女,又像是一个才华横溢却饱含忧思的诗人,更像是一个倚在门窗边凝着妙目盼着郎君归来的深闺怨妇。每天都会在阁楼上静静地等待。
当然,张宝儿的这一点,也是最吸引人的。
当她那双圆润温暖的玉手拨动琵琶弦,“铮”地一声。整个雅室内都变得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她一个人身上。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这歌曲,这声音,幽幽怨怨,凄凄切切。本是女儿家的玲珑心思,却偏偏在此时深深震慑到了满座男人的心!
就在这样一个千回百转绕指柔肠的氛围下,众人却听到了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满屋乱窜地窜了进来——
“刘老抠!你给老娘滚出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来砸场子的于二姐!
刘老抠原本也沉浸在张宝儿那细细柔柔中还带着微微沙哑的美妙声音里,可是二姐的嗓门儿实在是太有震慑力了,生生将他惊醒了过来——这蠢娘们儿啥时候跑出来的呀?!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了!
衙门里的师爷古叶斐早就跟刘老抠过不去了。如今听见有个女人来寻刘老抠,便有心嘲笑他,古叶斐拈起一只小酒杯,轻轻的笑了起来:“哎,刘兄,我怎么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你的名字呢!”
“不不不……我说古老哥啊,你肯定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肯定是听错了!”刘老抠的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呵呵,季主簿。你才二十出头,是我们里头最年轻的,想必你的耳朵是最尖的,我问你,你可方才曾听见有个女人的声音。嘿嘿,那声音唤的还是刘兄的诨名儿呢!”古叶斐别有兴致地笑着看向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人。
衙门里的老主簿年纪大了,于是就由这年轻后生来接替老主簿的工作,这人便是衙门里新进的主簿,季修,字朝宁,他虽是个读圣贤书出来的,却偏生“不念四书念史书”,手段心思完全就是一个狡猾厉害的人物——总的来说,这就不是一个省油的!
季修虽然年轻,但能在衙门里混的,也算是个狡猾的狐狸了,他知道古叶斐这样的前辈根系太过庞大,不能惹,更不能得罪了,而刘老抠是县太爷的亲信,也是不能得罪的,于是他干脆就装模作样地睁着眼睛说起瞎话来:“啊?!啊?!古师爷,您刚刚在说什么?!”
“你……我是问你方才可曾听到了什么?!”古叶斐憋足了火气耐着性子解释道,其实他现在已经非常恼怒了,怎么现在连衙门里的毛头小子都学会“天聋地哑”这一招了?!这让他们这群老油条可怎么活啊!
“古师爷,实在是对不住,宝儿姑娘的曲子实在太过美妙,学生方才……嘿嘿……方才学生完全沉浸其间,倒是什么也不曾听闻……”季修那张白净的脸上渐渐染上一抹羞红,那种别别扭扭彻头彻尾的尴尬劲儿,倒有些像是真的。
“哼……”古叶斐干脆转过脸去,他就这么一问,季修就已经表明他的立场了,那便是中立,或者说是……中间微偏刘老抠。
刘老抠正得意呢,二姐的声音却再次传了上来——
“刘老抠!刘老抠!你还不快给老娘滚出来!”
“哎呀,这位娘子,你找谁呀?!”这怪腔怪调的,便是老鸨的声音。
“滚一边儿去!你他娘的怎么那么烦哪,老娘不是说了吗,你别拦着姑奶奶!姑奶奶上这儿来只是来找自个儿男人的,老婆找自个儿的汉子,这有什么不对的呀?!”二姐提着裙摆试图从楼梯往上走,不料却被云良阁的人给拦着了,她只得在这儿叉着腰恶狠狠地骂道。
“哎哟,瞧这位娘子说的!你自己看不住自家的男人,倒在这里跟我们闹了起来!还真是有够不要脸的!”这声音尖声尖气的,还是刚才那位老鸨。
“你还说我不要脸?!你们这群人才不要脸呢!占着别人家里的男人,用着别人家里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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