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大怒,拉过韦帅望的手臂,让他转过身去,抬手就抽了下去。
韦帅望咬着牙,硬是忍了这一下子,居然一声没吭,韩青微微诧异,帅望平时摔破点皮也会到他面前罗嗦抱怨,怎么?难道这一下不痛?
帅望双手握紧,握得手臂颤抖,痛,伤口上被再打一鞭,怎么会不痛,可是韦帅望怒了,他生气。别以为他平时大呼小叫地,别以为他被韦行打得连连哀求,他就是一个软弱的人,一个可以用鞭子来管教的人。韦帅望握紧拳头冷笑:“你该换根更重的鞭子来。”
韩青愣了,呃,更重的鞭子?半晌韩青问:“什么?”
韦帅望冷笑:“那样才能让我爬到你面前哭叫哀求,违心地认错。”
韩青气哑了,抬手又给了他一下子,韦帅望被打得向前冲了半步,眼泪好象被震出来的一样,“扑”地一下大量大量忍无可忍地涌出来。
那泪水来得那样突然,吓住了韩青,韩青愣了,竟冲口而出:“怎么?痛了?”
不由自主,就放下藤条,一只手按住帅望肩,要安慰这个倔犟的孩子,可是韦帅望的怒火还没消,伸手推开韩青,转身就跑,韩青叫了两声:“帅望!”
韦帅望一路狂奔,任性地想:“我永远永远都不想再见你。”不过这个想法把他刺得更痛,如果永远永远不见韩青,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
帅望跑到桃林深处,爬到树顶上,窝成一团,痛哭。
他坚定地认为:“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第 24 章
二十五,惊吓疗法
韦行慢慢走到桃林里,踏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在空旷的林子里特别的响特别的孤单特别的凄凉。
不知不觉来到林中,当年施施死的地方,他轻声问自己:“我是不是没有尽力?如果我不是转身离去,是否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或许吧,可是韦行自己也知道,他是不可能做出别的选择的,光是忍着自己一双手不杀人,已经忍得很累很累了。
别人看了,会责备,你为什么不坚强,可是当事自己,却已筋疲力尽,能不能再多做一点,有时候连自己也问自己,你能不能多做一点?可是在当时,却是宁可死,也不愿再努力了。
远远地听到呜咽声,韦行几乎把“施施”两字叫出口,可是,很快就分辨出那是个孩子的童音。
韦行循声,找到正在树上趴着哭泣的韦帅望,身子一抽一抽的,哭得那么伤心。韦行并没觉得帅望可怜,有韩青那样的人照顾,无论如何不能算可怜了,至于眼泪,谁的成长会缺少眼泪呢?
他觉得有一点羡慕。
那样大声,那样任性,那样放肆,那样尽情地痛哭。
韦行这一次没有冲过去,大声厉喝:“不许哭!”他站在那儿,发现自己心底其实有一个小小渴望,他渴望自己也能泪流满面,大声地委屈地嚎哭。
可是,一个人伪装坚强太久了,忍泪忍得太久了,连想痛哭,也做不到,许多次泪盈于眶,内心刺痛,甚至四肢酸软,可是哭不出来。面孔已经僵硬,泪腺已经干涸。
唯一的表达,不过是木着面孔,沉默。
韦行犹豫一下决定转身离开。
脚下的雪,发出轻轻的“咯吱”一声,树上的小帅望猛地抬起头来,红眼红鼻与一张惨白的小脸,看到韦行,那张脸变得震惊而恐惧。
韦行叹息一声,招手让帅望下来。
帅望觉得祸不单行这话简直是真理,他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透了呢?
韦行的声音依旧冷冷地:“怎么?谁给你委屈受了?”
帅望不敢出声,忽然间后背的伤也不那么痛了,委屈也没那么大了,他左看看右看看,只希望能找个什么理由,快快离开他父亲眼前,回到韩叔叔身边去。
韦行喝道:“问你话呢!哭什么?”
韦帅望沉默不语,有一阵子他很想说个谎,比如说,想妈妈了,可是,死去的妈妈对他来说是很重要很神圣的人,拿来说谎是不对的。别的诸如摔了一跤,韦行看起来又不是那么笨的人。
韦行终于被惹火了:“哑巴了?是什么就是什么,你期期艾艾地干什么?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那一边冷秋刚出了门,就听到自己徒弟在大声训叱,冷秋循声而至,看见韦帅望就快要挨打了,他咳一声:“很吵啊,韦行。”
韦行这下子也觉得自己真是够倒霉,又不能转身就走,只得恭恭敬敬地:“师父!”
冷秋问韦帅望:“我的雪狐呢?”
韦帅望眨着眼睛:“哎,什么雪狐?”
冷秋道:“你拿什么把我的雪狐药死了?”
韦帅望的脸变成了绿色:“死了?你说雪狐死了?”
冷秋点点头:“死了,看起来你是个富家子啊,上次赔的那些银子不关痛痒。”
韦帅望眼睛瞪得铜铃大:“死了!怎么死的?不可能!你吓我!”
冷秋走过来,摸摸韦帅望的头:“你又跑不了一顿暴打了,我从没见过象你这么会捣蛋的孩子,在冷家,象你这么淘气,还没被打死的孩子不多了。”韦帅望惊恐地呆在那儿,妈的,雪狐死了!不过是蒙汗药啊,怎么会死?难道是哪味药放错了?不可能!不可能,可是如果真的放错了,那个孩子呢?那个叫桑成的呢?别死,千万别死,如果你死了,我怕是真的再也见不到韩叔叔了。
冷秋是想吓吓韦帅望,没想到把韦帅望吓得呆若木鸡,他笑道:“雪狐也不值几个钱,你爸爸赔得起,又不是药死了人,不会要你偿命的。”
韦帅望不听这个句还好,听了这句安慰,顿时全身颤抖,“哇”地一声放声大哭了,一边哭,一边往回跑。
这下轮到冷秋目瞪口呆了,咦,我说错了什么?转过头去看韦行,韦行有这么大威力吗?把小帅望吓得全身颤抖面色铁青,韦帅望一向是挺大胆的孩子啊。
韦行也目瞪口呆,看着冷秋,心想,还是你够狠,我打得他半死也没见他哭成这样啊,你几句话就能把他吓得嚎啕大哭,要不怎么是师父呢!
两人对视一会儿,冷秋道:“没事别跑这儿溜达,风景好啊?人都死了,还凭吊什么,有这股劲,往活人身上用吧。”
韦行沉默。
冷秋道:“快滚吧。”
韦行躬身而退。
如果桑成死了怎么办?韦帅望从来没这么怕过,呜呜呜,杀人了,那不是杀人了吗?完蛋了,如果杀了人,就再也不会得到原谅了。他可是很努力地做韩叔叔的乖宝宝的,如果——如果——韦帅望想也不敢想,会如果出什么样的可怕后果来,呜呜呜,那后果一定比跟着韦行学武还还严重,韦帅望仿佛见到未来一片漆黑,连死的心都有了,不如也喝药算了。
打开门,韦帅望也哭够了,也不敢哇哇叫了,一听屋里没动静,顿时心里没底,四处望望,没有人,韦帅望直奔自己的房间,推开门,只见桑成双目紧闭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毫无声息,韦帅望再一次泪如雨下,手脚都不会动了,半晌才缓缓挪过去,低头看平躺在床上的桑成,一只手去探他鼻息,一对眼泪“叭嗒”就浇在桑成脸上,桑成睡得正香,本来梦见一桌子满汉全席,正在思考先从甜点开始吃还是直接奔烤肉,忽然天降大雨,只见一桌美味顺水流淌,急忙伸手抓住一盘子红艳艳不知名的美食,正要看仔细时,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鼻子被人捂住了,原来小帅望此时已发现桑成不过是睡着了,顿时满腔悲痛化为悲愤,心说我吓得一嘴巴都是苦味,你倒睡得香,情不自禁地把手往下一按。桑成一惊而醒,挣开韦帅望的小手,惊骇愤怒地看着韦帅望,一边心里想着,我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抓点什么吃了再说,一桌子的好菜啊!
韦帅望抹一把眼泪,心里这个窝火,再看桑成瞪着眼睛看他,立刻大怒:“看什么看!你瞪我干什么?”
桑成立刻清醒,梦里的那桌子美味不是真的,面前这个小鬼可是如假包换的他的救命大恩人,立刻把自己脸上肌肉改成松驰状态,喃喃地:“对不起,我吓了一跳。”
韦帅望心说,你那一跳跟我这一跳比起来,简直算不得一跳,所以,他哼了一声:“吓一跳你还对不起,你是白痴啊!”
桑成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大恩人,心想,别人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都会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来,可是救了他的这个小鬼,毫不掩饰地骄横无礼,他为什么这么倒霉啊,会被这样一个小鬼救到!可是这个小鬼一脸鼻涕眼泪又是怎么回事?桑成还没笨到以为韦帅望会为他担心而哭成这个样子。所以他只是瞪着韦帅望,满面奇怪。
韦帅望这一肚子气:“你好没好啊?”
桑成看看自己的双手:“还没。”
韦帅望问:“那现在还死不了吧?”
桑成觉得韦帅望这问候语言真是够奇怪啊,可是大恩人在上,也只得回答:“死,死不了啊。”
韦帅望本来是找人吵架的,可是桑成实在老实没脾气得不得了,这一架竟是无从吵起,韦帅望运了几次气,最后还是觉得没法无原无故无理由就捧一个蠢人。
韩青正巧这时进来,看见两个小孩子斗鸡似地对望,忙问一声:“怎么了?”
韦帅望回头看见韩青,又是委屈又是惊怕,竟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韩青惊愕,帅望哭了?当然小帅望不是一个死不落泪的好汉,可是韦帅望皮得似个皮猴,岂是轻易能让他落泪的?韩青惊道:“怎么了?你不是一直哭到现在吧?”
韦帅望顿时大哭,韩青早就后悔自己的教育方式太过粗暴,看见帅望哭得眼睛通红,又觉得可怜可笑,把帅望抱起来,帅望立刻抱住韩青脖子,再一次以大分贝的哭嚎声轰炸韩青。
韩青苦笑:“帅望,你现在几岁了?”
韦帅望大哭:“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韩青道:“好了,是不是打得痛了?我忘了你背上有伤了,别伤心了。”
韦帅望的大哭顿了一下子,然后渐渐小声,可是眼泪却流得更多更快,过了一会儿,韦帅望低下头,无声地抽咽,把韩青的衣服弄湿了一大片,韩青微笑:“怎么了?知道错了就行了,不用再哭了,帅望,这可不象你啊。”
帅望闷着头,哭够了,小声说:“师爷吓我。”
韩青一脸问号。
帅望道:“师爷说雪狐死了。”
韩青笑喷了:“你不是对自己的药很有信心吗?”
韦帅望再一次气得大哭:“坏人坏人坏人!他是我见过的最坏的人!”
修改版
二十,酸溜溜
第二天一早,韩青循例过来叫帅望起床,却见桑成那一边,早已叠得整整齐齐,人却不知去向,韩青叫帅望,帅望翻个身,拿被子蒙住头,韩青只得照他屁股拍两下,帅望哇哇叫着翻到床的另一头。韩青伸手捅他肋骨,帅望狂笑挣扎,终于清醒。
帅望从被子里露出两个眼睛张望:“天亮了吗?”
韩青怒道:“亮得不能再亮了!”
帅望笑,伸着两只手,
韩青过去揪韦帅望,韦帅望立刻如一只八爪鱼般挂到韩青脖子上。韩青的板面孔再也装不下去,只得把韦帅望抱在怀里,再一次问:“你几岁了?韦帅望,你简直是个——”说归说,怀里抱着个暖哄哄的小东西,感觉还真是好,尤其是那小家伙把他毛绒绒的大头往韩青肩上一靠,韩青叹口气,承认整件事其实不是韦帅望的错,因为喜欢这亲昵拥抱的不只是韦帅望,还有他韩青,因为喜欢,所以从未阻止,所以韦帅望才有这样的恶习。
韦帅望嘴里哼哼叽叽地:“我的衣服哪去了,我的裤子哪去了,外面太冷了,我在被窝里喝粥好不好?”
韩青终于忍无可忍,把韦帅望扔到床上,怒吼:“快给我穿上衣服滚起来!”
韦帅望嘻笑,再一次钻到被子里,露个头:“好冷,冻死我了!”
韩青把帅望的衣服从地上拾起来,扔到床上,强把韦帅望从被子里剥出来,套上衣服。
韦帅望前后乱晃,左躲右藏,韩青使尽百宝,满头大汗,把韦帅望弄到衣服里,身后传来一个恭恭敬敬的声音:“师父,早餐好了,请用吧。”
韩青回头,见同样年幼的桑成,穿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好了,正站在门外,看起来是刚帮翠七准备早饭去了。韩青看看赖在床上一团泥似的韦帅望,再看看桑成,不比较不知道,什么叫落花流水,天上人间,原来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可以这么懂事了。
韩青郁闷到想吐血,他再一次觉得自己的教育方法很失败。
太失败了!
就在韩青郁闷的一刹那儿,韦帅望跳了起来,大叫:“他还没走,他不是好了吗?为什么还没走?韩叔叔!”
韩青怒了:“闭嘴!快给我滚下来!”
韦帅望被韩青骂愣了,站在床上,呆呆地看着韩青。
韩青一惊,首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然后心想:“惨了,韦帅望又要开始哭了,没完没了,震耳欲聋地。”
可是韦帅望毕竟长大了,他愣愣地站在床上,看看韩青,看看桑成,终于明白:“韩叔叔,这个人以后一直住在我们这儿?”
韩青点点头。
韦帅望问:“他住在这儿,算是什么人呢?”
韩青道:“以后,你叫他大师兄。”
韦帅望呆了一会儿:“我父亲又要收徒了吗?”
韩青道:“是我。”
帅望呆住,目瞪口呆。
韩青过去:“帅望?”
帅望愣愣地看着桑成,这个人,这么容易就成了韩叔叔的徒弟,他梦魅以求的,别人唾手可得,运气这回事真不是盖的。
韩青心里微微不安,啊,这个孩子!不知为什么韩青觉得有点内疚,这个曾经泪流满面地要求做他弟子的孩子,如果他坚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吧,可是他没有坚持。
站在床上的韦帅望,鼻头渐渐红了,然后眼圈也红了,那孩子辛苦地瞪大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因为忍泪忍得太辛苦,所以不能开口不能动。
韩青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安慰他,可是——,他只得拍拍帅望的肩:“帅望,下来吧。”
帅望闪身,沉默地跳下床,穿好鞋子,要走出门时,韩青叫他:“帅望,你同我的弟子是一样的。”
帅望冷冷地:“谁希罕!我干什么要‘同’你弟子一样!”
韩青皱眉:“帅望!”
那个倔强的僵直的小小背影,头也不回地,把桑成推到一边,跑出门去了。
韩青叫:“帅望!”帅望不理。
这个无礼的小子!
回过头来,看见桑成困惑不解的脸,韩青苦笑:“来,我们吃饭。”
桑成很规矩地请韩青先做,然后自己才坐下,韩青笑:“别放在心上,他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