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凝直接了当的回答,反而让公瑾拙于回答,虽然他稍稍迟疑了一会儿后,说自己将绝对忠于白鹿洞,没可能和这群即将走向灭亡的家伙同一阵线,但就算胭凝没有再反问,公瑾也知道自己的话有破绽。
假如真是这么忠心耿耿,那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没有把矿坑里头所发生的事情回传师门?为何还不遵照宿老堂的意思,进行对小乔的暗杀工作?
“你是聪明人,很多事情我不说你也知道……公瑾,认真一下吧,该好好保护她了。”
保护?保护什么东西?
“自从我们进来这里以后,你一直追着那个女孩的身边做事,与她同进同出,让她只看得到你的身影、你的脸,为的是什么?或许在你的认知里头,这只是为了与她亲近,容易影响这个联盟,但是在我看来,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这一招……叫做美男计。”
美男计?怎么会?这么可耻的手段,纵然是早已习惯阴谋诡计的自己,也是不屑去用的。
“你确实很有使用这个计策的资格,而在你这两个月的努力下,成果也理所当然地出现……你还没察觉吗?那个女孩喜欢上你了。”
胡说八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自己与小乔是单纯的盟友关系,而自己只是想要骗取她的信任,日后再把她与所有鬼夷人推入绝望深渊而已,至少截至几天前,自己满脑子所构思的,就是在这个联盟内连续埋下不稳因子,让这群人在欢喜中逐步迈向败亡之路。
“你好像很讶异?可是这一点都不奇怪啊!公瑾,没戴面具、没刻意保持冷酷气势的你,谈吐见识都很让人心折,长得又英俊,武功又高,哪有女孩子能不受你的吸引呢?小乔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在这联盟里头没有其他的知心朋友,当她整天只看到你在附近,对她又好,她渐渐被你吸引是很正常的啊!”
胭凝轻声笑着,将额角垂下的两络发丝,拂掠到耳后,当黑发掠过白玉般的雪嫩娇颜,那一瞬间的惊艳风姿,美得令人不敢正视。
公瑾不想去注意这一点,不管胭凝的相貌有多艳丽,他只在意她脑里的东西,因为如果注意到别的,那么这份友谊就会变质,而自己确实很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情谊。
所以他对胭凝所说的话,只是用不在意的口气带过去。
“胡说八道,我这样的人也会对女人有吸引力?胭凝你也是女人,难道你看到我也会脸红心跳?”
“会啊!不只是脸红心跳,有时候身体还会发热,整个人坐立不安呢!”
胭凝抬起头,一派直接了当的坦率回答,反而让公瑾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才好,反而是胭凝主动把话说下去。
“但是这没什么大不了,因为我看小乔的时候,除了脸红心跳,身体发热之外,连胸口都会发硬呢!”
说着大胆的话语,公瑾觉得胭凝此刻的眼神,好像是一尾从背后盯着猎物的大蛇,正贪婪地吐信,虽说自己并不是那猎物,但……现在的表情到底该叹气还是该大笑呢?
思考还没有答案,不远处突然传来喧哗,静心聆听,似乎是人们在叫喊说有刺客来袭了。
“刺客?”
树丛摇动,在身上覆盖草木树枝作掩饰来秘密谈话的两人,一下子站起来,望向对方的眼睛,想着同一件事。
此地的戒备极为森严,寻常刺客不可能摸得进来,最有可能的,就是白鹿洞派来了刺客,而目的自然不问可知。
“宿老堂的人……居然不经我的同意,就派人来……”
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公瑾在刹那间消失了形影,朝着前方的火光飞冲出去。
就算不经过言语,胭凝也知道他为何而怒,又在担心些什么。小乔在矿坑一战中受伤不轻,如果被刺客杀个措手不及,确实有可能发生危险,只是……
“我的朋友啊!纵然你不愿意,但逼你抉择的时刻似乎越来越近了,到时候,你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呢?”
胭凝无法预测,正因为如此,带着一丝落寞表情站在那里的她,只有无声地叹息。
《银杏篇》上卷完
银杏之卷 中卷
第一章 猜忌
艾尔铁诺历四一九年一月武炼刚果自治区花果山
整个营地都在大声喧闹,因为刺客的出现而闹得不可开交,各区人马迅速调动,抢着把潜入此地的刺客包围剿杀。
发现有刺客潜入的,是市集上一名正在收摊回去的鬼夷少年,他看见树林中有不寻常的身影在晃动,跟着察觉到可能是有敌人潜入。他往树林中小心地一看,一柄长剑冷不防地刺出,割断了他的咽喉,但是敌人也因此暴露了行迹。
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被发现,这显示刺客的专业技巧不足,居然连这么简单的潜踪藏形都做不好,然而,当士兵从四面八方出现,尝试把这些刺客解决的时候,却遭到极其强悍的反击。
姑且不论作为刺客的专业技术,这十多人的剑术修为都很高,强悍武技已经到了不能轻易忽视的程度,联手出击,士兵们非但拦截不住,还被连续冲破几道防御网,吃了大亏。
但更明显的事实仍旧没有改变,这里是叛军的大本营,当行踪暴露,十多个人对抗十万人,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没有胜望的战斗。对手有十万人,这不仅仅是数字上的优势,在质量上也是,这十万人当中,起码有五千人堪称一方好手,当这些好手加入战围,胜负很快就分出来了。
当公瑾赶到现场,那十多名刺客已经死伤殆尽,全数血淋淋地倒在地上,没有半个活口了。并不是这边的几名叛军干部行事莽撞,而是因为这些刺客几乎是以自杀殉节的方式在战斗,根本没有留活口的可能。
造成他们这么拼命战斗的理由,似乎不是因为个人斗志的勇悍,只是单纯的种族仇恨,那些刺客们好像对陷于蛮族阵营一事,感到莫大的愤慨,每个人战起来都奋不顾身,只求一死,不求苟活成为蛮族的俘虏。
“就凭这点本事,也胆敢到这里来撒野,真是不要命了!”
当士兵们这么叱喝着踢踩刺客尸体,公瑾淡淡朝周围环视,十多名刺客固然落败身死,但造成的伤亡却出现百余名死伤者,“这点本事”其实相当惊人,每个人都以一当十,如果这是两军交战,叛军肯定会吃上大苦头。
“武功不错啊,这些刺客的来历……该不会是白鹿洞派来的吧?”
不值得意外,从交战中显露的武学家数,人们很快就推敲出了这个事实,确认这十多名刺客来自白鹿洞,并且对此痛骂不休。
公瑾在一旁冷眼观视,无言地确认着刺客的身分。没错,确实都是来自白鹿洞的剑士,有几张面孔还依稀有些熟悉,都是曾在书院中见过面的学弟,成绩不错,但应该没有好到可以被派出来执行刺杀任务的程度。
要潜入十万大军之中,无声无息地刺杀重要人物,而且目标对象的武功还相当高强,这不是普通的高手能够完成,公瑾扪心自问,除了自己与胭凝,恐怕只有宿老堂的几名千岁长老,才有这样的能耐。
明知道这些低辈弟子武功未成,却派他们出来送死,这又有什么意义?公瑾不觉得这些低辈弟子死得悲哀,因为白鹿洞子弟一向被要求服从命令,但当下命令的人没有足够智慧,而造成人命损失,这点便让公瑾感到不满。
(宿老堂在搞什么?派这些低辈弟子出来,根本就还不是时候,这简直是拿他们当消耗品……不,是牺牲品啊!)
一想到“牺牲品”三字,公瑾心头闪过一丝寒意,这确实是再合理也不过的解释,若非是派他们出来牺牲,那还有什么道理可言?更何况刺客闹了半天,整个营地都被惊动,向来反应极快的小乔却迟迟未出现,这个不合理的状况,早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中计了,调虎离山!”
公瑾沉沉地冷喝一声,惊醒了仍在践踏那些尸骸的士兵,他们眼前一花,已经看不到公瑾的身影,只见到一抹灰烟如疾风般消失在视线尽头。
(宿老堂用这些低辈弟子来当牺牲品,那么主力一定是集中在小乔那边了。我与胭凝排除在外,是宿老堂中的哪位长老亲自出手?小乔她抵挡得住吗?)
公瑾的脚程极快,眨眼间就已经赶到小乔所在的房舍,当那座白瓦小屋出现在眼前,他脚下却忽然一顿,踉跄地急止住脚步。
(我、我现在去做什么?能做什么?)
现在赶到,若是小乔已经落败身死,那做什么都太晚,以那几位长老的强横武功,若是在小乔尚未装配、使用三神器的状态下,猝不及防地偷袭,这情形并非不可能;但若出现这情形以外的任何一种状况,自己能做什么?
和小乔一起联手抗敌,把长老给杀退吗?还是执行自己的任务,骤施辣手,斩下少女的人头?
这是一定会面临的抉择,只不过现在事情提早发生,逼得自己要临时面对,但心里若是连起码的方向都没想好,现在去那里能做什么?
远远看来,公瑾站在那里的姿态,像是一块坚固的磐石般屹立不摇,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心头的紧张,当一股湿意在额间出现,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正流着冷汗。
纵然是面对那头魔豹,濒临死亡威胁,公瑾也不记得自己曾这么失态过,但此刻心乱如麻的感觉,却让他再也无暇顾及这些。
要做出抉择是那么地困难,幸好在他持续犹豫不觉的时候,事情已经有了变化。轰然一声巨响中,那间屋子整个爆炸碎裂,数股强大力量的激烈冲击,把爆碎狂射的屋瓦木屑全都变成杀人凶器,疯狂袭击四周。
靠得最近的公瑾,自然是首当其冲,但他及时挥刀防御,组成雪亮刀浪,将及身的乱射碎屑一一拨开,一双眼睛只盯向爆炸的中心,急着想知道屋里的战斗是什么结果。
一声惨嚎,连同大篷血雨喷洒出来,公瑾看到一个缺了左臂的人形被抛震出来,半途又被锁链飞锤当胸砸中,支离破碎地爆成满空的血粉。
(是男人……不是小乔,不晓得是宿老堂中的哪一位……)
认出了这一点,公瑾的心情马上宁定下来,而这时候大队惊觉事情不对的人马也已经赶到,就与公瑾一起抢奔过去。
破碎的小屋残骸中,身穿博爱圣铠的小乔正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全身鲜血淋漓,看来伤势似乎不轻,可是公瑾一看就知道,那多数都是别人的鲜血喷溅上来,小乔本身并没有受多少伤,只不过之前的伤口破裂,需要尽快治疗止血而已。
周围横七竖八倒着六具尸体,看来对方不仅仅是单纯的偷袭,还动用到夹攻的手段,幸亏小乔已经将三神器集齐,威力倍增,否则负伤遇袭,情形着实凶险难当。
“立刻扶盟主去治伤。”
公瑾一声令下,旁人尽皆遵从,这两个月来他在叛军中已累积了相当的声望与地位,由他所起草的一些规章与措施,很得鬼夷人的欢心,再加上明眼人都看出他与小乔同进同出、异常亲匿的情形,早就将他们两人看做是一对,现在听他下令,众人很习惯地开始行事,谁也不会质疑什么。
“小乔,你这边还好吗?”
“……我……我还好,他们突然从暗中冒出来,我吃了点亏……不过,自由魔环的效果很神奇,平等神锤和博爱圣铠的攻防威力都被增幅,让我有机会战胜他们。”
公瑾扶着小乔,正要离去治伤,后头突然闹了起来,有人发现后头那几具死尸当中,有一具还会动、还有气息,原来是趴着装死,想要藉机逃跑,被发现之后,拔剑起来顽抗,又伤了两名士兵。
“把他给宰了!”
盟主受到攻击,自己没有能够帮上忙,一众将兵对此甚为愤慨,现在终于逮到机会出口怨气,连忙一拥而上,要将这名只剩一口气的幸存者乱刀分尸。
“……救、救命啊……饶命啊……我不想死……”
白鹿洞的弟子众多,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悍不畏死,当装死的企图被揭破,全身伤口隐隐作痛,而周围的刀光就要乱劈而下,那名幸存者发出了恐怖的惨叫。
凄惨的哀嚎声在背后响起,公瑾听见了,面上表情虽然不变,心中却起了涟漪,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必然命运,这个学弟的运气不好,跟错了师父,在实力还不够的时候,被派来执行错误的任务,现在死亡就是他唯一的出路,这是失败者的命运,也是……每个进行黑暗工作之人的最后命运。
“救命!请你出来救救我啊……公瑾师兄!”
本来还以敌人濒死惨叫为乐的诸将兵,听到那声喊叫后,全都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周公瑾”这三个字在鬼夷族中,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每个鬼夷人都记得,两年前在景阳岗上,当族人兴高采烈地庆祝即将攻下中都,为鬼夷族两千年血泪历史扬眉吐气时,这个人的军队突然出现,像是山崩、溃堤一般,万马奔腾地冲破己方阵营,转眼间就把阵地笼罩在一片火光血海当中,轻易斩杀所有勇猛的战士,连族长的首级都被他给取下,高挂在中都城头扬威三日后,被艾尔铁诺的贵族们乱马践踏直至粉碎。
景阳岗一战,对绝大多数的鬼夷人都是一场梦魇,虽然已经两年过去,但是曾经参与过该役的战士们,没有人能忘记周公瑾的恐怖,那张寒冷阴森的金属面具、那道皎洁如月的夺命剑光,迄今仍成为鬼夷人口耳相传的恐怖事迹。尽管目前己方与艾尔铁诺的战争节节胜利,可是很多人都认为,若非胭凝出手偷袭重创周公瑾,那么己方能否这么顺利地连场胜仗,实在是未定之数。
现在,那个半死人口中喊出周公瑾的禁忌之名,这到底代表什么?如果周公瑾可以现身出来救他,难道……周公瑾已经来到这里,就在这里?
(不、不会吧……)
如果说在场众人都因为那句话而吃惊,公瑾无疑是其中最震惊的一个。别说自己平时行动都戴着面具,白鹿洞中没人认得自己,这次出来执行卧底任务,除了恩师陆游与宿老堂的长老之外,根本没有旁人知道,这个低辈弟子又怎么会晓得呢?
但有一点却不能忽略,这个低辈弟子……是随着他的师父师兄来此刺杀,而他的师父正是宿老堂诸长老之一……
压抑着心里的诧异,公瑾表面上行若无事,因为白鹿洞是个有严密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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