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六部的尚书。所谓“科道”,是指的都察院之中各科(吏、户、礼、兵、刑、工)的“给事中”与各道(京畿道、江西道等)的监察御史。遇有大官被劾,或对外将要采取军事行动,事情常常被交给“王大臣”去讨论。所谓“王”,包括亲王与郡王;所谓大臣,包括宫内、宫外若干负重要责任的官。“王大臣”把讨论的结果,用书面报告皇帝,由皇帝作最后的决定。
雍正比起他的若干“王大臣”来,可谓鹤立鸡群。他眼光敏锐,记忆又特别强,不仅对全国的政务了如指掌,很知道多数督抚的能力,而且有时也特别识拔了督抚以下的小官。
在督抚之中,像李卫、田文镜、王士俊等人,都是小官。李卫是铜山(徐州)人,捐班出身,在雍正即位之时,才不过是一个户部郎中(相当于财政部的司长)。雍正叫他在直隶(河北)与云南办驿运,不到三年功夫,就任命他为浙江巡抚,“兼理两浙盐政”,两年以后又升他为浙江总督。这李卫不但会理财,同时也是一个捕盗专家。虽则他所捕的“盗贼”,包括江湖豪侠与有志复明的义士,但地方上的安宁也的确被他增进不少。他所无可奈何的,始终只有一人:甘凤池。(甘风池在《清史稿》中有传。)雍正十年以后,李卫被调进京城,担任刑部尚书。
田文镜是汉军正黄旗人。清朝初年,属于汉军八旗的“汉族旗人”,比普通的汉人容易得到皇帝的信任。年羹尧及康熙年间的曹寅(曹雪芹的祖父)、彭鹏(《彭公案》的彭公)、施世纶(施琅的儿子,《施公案》中的施公),都是属于这一类人物。田文镜与李卫同是捐班出身,于雍正即位之时,也还不过是一个“内阁侍读学士”.当过县长级的“知州”,也当过吏部的员外郎,等于今日内政部的专门委员,雍正任命他为山西布政使,不到二年,升为署理河南巡抚,其后一再升为河南总督与“东河总督”。田文镜办事十分卖力,一意替雍正增加税收,对人民与属吏均很刻薄、残酷。
王士俊是贵州平越人,正途出身(翰林)。雍正先叫他在河南当“候补知州”,其后一直提拔到“东河总督兼河南巡抚”,于雍正十年继田文镜之任。此人本以弹劾田文镜成名,但在继田以后,作风与田如出一辙。
田文镜与王士俊在河南垦了不少荒。垦荒本不是坏事,雍正急于求治,对田文镜之雷厉风行地垦荒,颇为嘉许。然而河南可垦之荒不多,州县官迫于田文镜的功令,只得以不值一开的“荒”招人民领种,于三年以后“升科”,叫人民接亩纳税。史贻直在乾隆初年担任户部尚书,检讨田、王二人所报的新垦之地,“非河滩沙砾之区,即山冈荦确之地,甚至坟墓之侧、河堤所在,搜剔靡遗。”
田、王两人之勇于任事而不贪污,也是事实。田在兼督山东之时,清查出山东钱粮积亏二百余万两。他向雍正报告:积亏的原因,是“火耗太重,私派太多”,老百姓的确没有力量按年缴纳清楚。但是,田文镜所能想得到的补救办法,仅仅是“请救山东巡抚、布政使,协同臣清察,期以半年:参,追,禁,革。”
火耗与加派,一方面是人民的额外负担,一方面也是地方上大小官吏的必不可无的“油水”。官吏的俸禄极薄,当一个知府,每月的俸禄只不过是几两银子而已。当时的米价,以山东为例,是每石一两银子左右。知府、知县仅凭几两银子的俸禄,如何可以养妻子、养仆役、养“师爷”(私人秘书)、孝敬上司、弥补亏空? 有一位诺敏,他是满洲正蓝旗人,受雍正知遇,官居山西巡抚。他向雍正提出一个口号:“火耗归公。”办法是,叫各州、各县每年把所收的“耗银”,解到各该省的布政使司的“司库”,由总督、巡抚提出二十万两银子弥补无着落的亏空,其余年终发给地方上大小官吏,作为“养廉”的津贴,同时向皇帝奏报清账。
雍正先吩咐“王大臣”讨论一番,然后就批准诺敏的建议。从此,不仅在山西,在其他各省也逐渐树立了这个“养廉制度”。雍正说,他希望各省火耗的数字在亏空补足之时逐渐削减,以至于完全豁免。(结果,直到清朝结束,火耗仍然存在。)
雍正无能力建设一个近代式的税收制度,无足深责。不过,他是有心减轻人民疾苦的。江苏所欠的田赋丁银,比山东更多,据巡抚尹继善与侍郎彭维新清查,从康熙五十一年到雍正四年之间,共欠一千万两以上。有人建议,把这一千多万两银子“分年带征”,加在原有的定额之上。雍正决定:带征的欠税每年每县收到多少,便在次一年免去该县同一数量的正赋。这样,等于在事实上免收欠税,而办法比以前顺治、康熙之时公平。顺、康两帝常常无条件免收“逋赋”,结果是拖欠的“顽户”占便宜。现在呢,顽户缴出若干欠税,良户就减免若干正税。
雍正在财政方面的另一新猷,是接受江西巡抚迈柱的建议,把丁银摊入钱粮计算,我们不妨称之为“丁粮台一”。这原是继承康熙在康熙五十年颁布的“以后滋生人丁,概免丁银”的遗旨,无非将手续简化而已,但结果是从此有田产的人才出丁粮,无田产的人不仅不出田赋(钱粮),连丁银也蒙豁免,不能不算是一个小小的德政。
《细说清朝》五一、被准噶尔击败
雍正设立军需房及其后的军机处,最初的动机是为了支援并直接指挥西北的军事。
敌人是准噶尔的领袖噶尔丹策零。噶尔丹策零是策妄阿拉布坦的儿子,清朝的官方文书,称他为“准噶尔台吉”;他自己的称号可能是“汗”。
关于准噶尔,我们一般人知道得太少,因此而印象十分模糊。然而西洋若干地理家到今天还把新疆北部的地域,称为“准噶尔哩亚”(Djungaria)。
准噶尔,原也不过是新疆北部四个蒙古人卫拉特(oirat)之一。其他的三个卫拉特,是和硕特、土尔扈特、杜尔伯特。准噶尔占了伊犁一带(全新疆最肥沃的地方).于明朝末年把土尔扈特从塔城附近的雅尔逼走,迁去俄国境内的伏尔加河流域。剩下的两个卫拉特,也敌不过准噶尔。以乌鲁木齐一带为发祥地的和硕特,在清朝初年逐渐把主要力量移到青海。额尔齐斯河流域的杜尔伯特,更不足以与准噶尔抗衡。
在康熙年间,准噶尔的领袖叫做噶尔丹。他的名字比雍正年间的噶尔丹策零少两个汉字“策零”。我们其实不妨称他为“老噶尔丹”;这“噶尔丹策零”可以称为“小噶尔丹”。
老噶尔丹被康熙打败,自杀而死。他之所以自杀,是因为侄儿策妄阿拉布坦早已“归顺”康熙,于康熙的支持之下,袭取准噶尔老家,弄得他于兵败以后回不去。
策妄阿拉布坦相当地“妄”。他派一个大将策零敦多卜驻在拉萨。这策零敦多卜其后被岳钟琪赶走。
策妄阿拉布坦受了如此教训,却野心不死,又唆动青海和硕特的领袖罗卜藏丹津对清朝造反。结果,罗卜藏丹津又被岳钟琪(于年羹尧的指挥之下)打得落花流水,丢了妻子儿女,化装为一个老太婆,逃去新疆,请求策妄阿拉布坦保护。策妄阿拉布坦让他住在伊犁。雍正向策妄阿拉布坦要求“引渡”,被拒绝,雍正很气,但一时无可奈何。
策妄阿拉布坦在雍正五年病死,领袖的地位由儿子小噶尔丹继承。雍正看不起小噶尔丹,想打。朝廷中有很多人反对,张廷玉却极为赞成。于是,雍正便调集五万精兵,交给一位身高貌美、善耍长枪大刀的傅尔丹,浩浩荡荡地开往外蒙古的科布多,由西北路进攻准噶尔。
这是雍正七年(1729年)三月的事(雍正在上一年便已设了军需房,秘密准备一切)。傅尔丹的名义是靖边大将军,他是满洲镶黄旗人、开国元勋费英东的曾孙,在康熙征讨老噶尔丹之时,曾经受任为振武将军,驻扎阿尔泰。雍正三年,他驻扎在巴里坤。其后,内调为“内大臣”,在雍正六年升为吏部尚书。
在雍正拨给靖边大将军傅尔丹的五万多人之中,有六千名是“京师八旗兵”,九千名是“车骑营兵”,八千八百名是奉天(辽宁)等处的兵。此外,又有从科尔沁各旗(辽北)与土默特各旗调来的蒙古兵。
雍正虽不是一位喜欢穷兵黩武的人,对这次遣派傅尔丹出征的事,却十分铺张了一番,特地为傅尔丹在太和殿行了“授钺礼”,而且先期到太庙去祭告,到南苑去检阅车骑营兵。
博尔丹到了阿尔泰山麓,颇想一鼓作气,越过此山,冲到伊犁,活捉罗卜藏丹津,雍正由军机处发下密旨,叫他不可轻进,并把他与进驻巴里坤的“宁远大将军”岳钟琪,在雍正八年召回京师,“面授机宜”。
这时候,岳钟琪已经在巴里坤筑了东、西二城。傅尔丹于回到前方以后,也在雍正九年筑了科布多城。
雍正九年六月,傅尔丹捉得准噶尔的一个间谍。据这间谍说,小噶尔丹已经派出三万兵,向科布多进攻,其中将领之一是策零敦多卜的儿子“小策零敦多卜”。小策零敦多卜已经到达一个叫做“察罕哈达”的地方。
傅尔丹很兴奋,在六月庚子日这一天率领全军出发,向察罕哈达的方向走。走到雅克赛河河边,又捉得一个准噶尔的哨兵。哨兵说:“过了河,察罕哈达再走三天可到。小策零敦多卜的兵马尚未到齐,有一千人左右。”
傅尔丹渡过河,走了五六天,还不曾走到察罕哈达;却又捉到了一个间谍,这间谍说:“有两千准噶尔兵,在前面的博克才岭。”
于是,傅尔丹挥动大军,进入博克才岭前面的库力图岭,遇到准噶尔的兵,杀了一阵,杀死四百人,其余的翻岭而去。
傅尔丹把大军移到附近的和通泊,搜剿泊边四周山中的准噶尔兵,却反而被几万名准噶尔兵切成几段,予以个别包围。两军从壬子日杀到甲寅日,一共杀了三天,傅尔丹于全军大败以后,逃出重围,回到科布多,检点残兵,仅剩下两千人左右。
军中包含当时全部满洲人的精锐,一举而丧失殆尽,勇将如济尔哈朗的孙子巴赛、鳌拜的孙子达福,以及查弼纳、马尔萨、舒楞额等人,均力战而死。自杀的将领也有好多,包括定寿、苏图、马尔齐、永国、海兰、岱豪、西弥赖。
雍正接到消息,哭了一顿,传旨给傅尔丹,说:倘若科布多不能守,不妨撤退回来。(同时,雍正也调了不少军队去科布多增防。)
雍正把傅尔丹的靖边大将军名义改颁给顺承郡王锡保,叫博尔丹以“掌振武将军印”的名义,接替锡保的振武将军位置,受锡保指挥。
次年,准噶尔派兵来打科布多,锡保命令傅尔丹带领三千人前去抵御,又吃丁一个败仗。雍正原谅他,叫他留在军前效力。 又过了三年,到雍正十三年(1735年),有别人犯了贪污案子,博尔丹爱牵连,被抓回北京论斩。幸亏雍正不久便死,没有来得及批准斩刑,傅尔丹在牢里挨到乾隆二年,被释放。
准噶尔的领袖小噶尔丹于获得和通泊的胜利以后,在这一年秋天,大举进攻喀尔喀,一直冲到鄂登楚勒河,被喀尔喀的一位多罗郡王、康熙皇帝的额驸(驸马),名字叫做策棱的抵挡住,无功而回。
这位策棱的名字,与小噶尔州的名字(噶尔丹策零)的下半截:“策零”,以及策零敦多卜与小策零敦多卜、两人名字的上半截:“策零”,都原本是同一个蒙古字。为了加以区别起见,清朝在官方的汉文文书上特地把他,喀尔喀多罗郡王额驸,写做“策棱”,不写做“策零”。
雍正升策棱为和硕亲王。
次年,雍正十年,小噶尔丹又派小策零敦多卜,带三万准噶尔兵,来与策棱决战。两军在额尔德尼昭相遇,策棱大胜,小策零敦多卜大败,损了三分之二左右,狼狈而去。
由于锡保不曾把握时机将援助策棱的兵开到,小策零敦多卜、虽在大败以后,却仍能率领残部渡过推河,回准噶尔。
另一个满人大将抚远将军马尔赛,这时候驻扎在拜达里克河边的扎克拜达里克,正好邀击小策零敦多卜的残部。他事先接到策棱的檄文,不但不加理会,反而在敌军踉跄过境之时,下令紧闭关门,不让自己的部队有所举动。
在马尔赛的麾下,有胡琳、傅鼐二人气愤不过,甘犯军令,杀了守关的卫兵,带了一些人出关,杀死一千多准噶尔兵。
事后,雍正派一位钦差到扎克拜达里克,将马尔赛正法。傅鼐被任命为侍郎,胡琳的下文不详。
锡保也丢掉了大将军的职位与亲王之爵(他是在雍正九年冬天策棱第一次获胜以后,由顺承郡王晋封为顺承亲王,由靖边大将军改授为靖远大将军的)。
代替锡保的,是平郡王福彭(讷尔苏的儿子、代善的曾孙的曾孙)。福彭的名义是“定边大将军”。
福彭就任以后无甚战绩,在雍正十二年被召回,由隆科多的一个堂兄弟从复继任。这时候,雍止已决心与小噶尔丹议和,小噶尔丹顺水推舟,上表称臣,于是阿尔泰山被明文规定为准噶尔与喀尔喀之间的疆界。
倒霉的是岳钟琪。他在雍正七年受任为“宁远人将军”,驻扎巴里坤。雍正八年奉召回京听训,营务交给“参赞军务”的四川提督纪成斌,以“护大将军印”的名义代理。纪成斌派一个满人副参领查廪,带领一万人守护牧场。这查廪荒怠职守,被准噶尔的兵把许多驼马偷走。查廪向一位汉人总兵曹勷求助,曹勷不知道准噶尔的兵来得很多,只带少数兵去追,吃了一个败仗。另一位汉人总兵樊廷再带两千绿营兵去打,打了七昼夜,才追回一半驼马。
纪成斌将查廪逮捕,想杀他。刚好岳钟琪回到防地,向纪成斌说:“你好大胆。怎能得罪满人?”便把查廪放了。
谁知这查廪恩将仇报,反而因此深恨岳钟琪。其后,岳钟琪在雍正十年失势,张广泗与查郎阿先后替代岳钟琪的职位。恰巧查郎阿是查廪的亲戚,查廪在查郎阿面前说了岳钟琪许多坏话,查郎阿一一奏告雍正,而且建议叫岳钟琪赔出被准噶尔兵抢掠去的驼马,将纪成斌与曹勷均“明正典刑”。
雍正九年三月与六月间,准噶尔两次进攻吐鲁番,岳钟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