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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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十字-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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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他石越是不怕自己夫人被别人看了去的。没料到倒吓了潘照临和司马梦求一跳,司马梦求不好直说,潘照临却是毫不避讳,警告他「闺门不肃」的弹词,很可能就由此引出。
石越本是没有想到这么复杂的,这时虽然知道,却是已经把韩梓儿拉了出来,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们是新婚夫妻,说要把她赶回去,未免终是扫了她的兴致,心里十分不忍。
那边厢秦观冷眼旁观,早知端的。他瞧见石越神色,便猜了个八九,便也凑过来,低声笑道:「潜光兄何须紧张,这是小事。」
潘照临脸上作色,冷笑道:「似秦兄这般模样,自是小事,风流倜傥,少年俊杰呢。若是公子,却是大事,轻易授人以柄,还嫌麻烦不多么?」
秦观虽恼他说话无礼,却也知潘照临在石府身分只有司马梦求勉强可比,不同寻常门客。当下强忍这口气,只半带讥笑地说道:「都说潜光兄足智多谋,难道不知道给夫人备上马车么?这样携眷出游,难不成还有哪家御史来弹劾?总好过扫人雅兴。」
石越听他如此说,虽然和自己本意差得太远,却也好过扫韩梓儿的兴头太多,他正是疼爱娇妻的当儿,听到这个本是平常的主意,也不由大喜,拍拍秦观的肩膀,笑道:「少游果然是个解人。既如此,干脆把阿旺也带上,让人越发没话说了。」
石府自韩梓儿嫁过来后,内宅外院,渐渐森严,僮仆奴婢,也增多不少。别说桑俞楚没有慢待爱女佳婿之理,便是唐家结上石越这门远亲,心里也是乐意万分。何况还有韩琦也不肯低了几代勋族的排场,石越想要不奢华,都有点身不由己。
这时既是夫人出游,虽号称是轻车简装,却也非一般人家可比。
石夫人韩梓儿的马车,是石越前几日亲自吩咐制造的,假公济私,托大宋最好的工匠特制了四辆四轮马车,除了夫人外,另外三辆是分赠蜀国公主、王安石夫人、冯京夫人的。
他自己不想太招摇,反而没有。
这辆崭新的马车,朱壁绿顶,光彩照人,外表就煞是漂亮,内里布置更是堂皇。
石越亲自挽着韩梓儿的手,把她送到车上,看着几个服侍的奴婢也上了车,又见唐康、侍剑、秦观也各自上了马——潘照临和司马梦求、陈良却是不愿意去,他这才自己也上了马,按辔缓行,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石学士巷。
众人本是没有什么目的可言,无非哪里热闹哪里去。
唐康和侍剑到底年纪不大,一路兴高采烈,秦观也乐得陪他们说说话,指指点点。他为人还算风趣,读书也不少,引经据典,引得唐康和侍剑钦佩万分。
石越却是紧紧跟在马车之旁,偶尔低头和娇妻说几句话,生怕她坐在车中无趣。
一行人这么边说边笑,缓缓而行,也不觉时间流逝。石越和梓儿说得开心,更是连东南西北也没有注意,忽然就听车夫「吁」的一声,把马车停了。
石越吃了一惊,猛的抬头,原来是到了一个所在。
梓儿在车里问道:「大哥,这是到了何处?」他们夫妻平素叫惯了,梓儿却并不叫他「官人」或「老爷」。
石越应了一声,挥鞭笑道:「似有点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地名来。」
正说着,唐康、秦观等人拍马过来,正好听见,唐康笑道:「大哥真是贵人事忙,武成王庙就在前面哩。」
石越虽然在军器监做过官,也做过三房检正官,按理说见识应当不少了。可偏偏却不知道「武成王庙」是个什么东西,供的是哪路神仙,他心道:「《封神演义》是明朝的,此时还没问世,难得真有黄飞虎不成?」
只是心里纳闷,却不敢说出来,怕惹人笑话,说名满天下的石郎石子明,连个武成王都不知道是谁。因只说道:「走,过去看看。」
秦观笑道:「大人,本朝武学就一向定在武成王庙,王相公欲重兴武学,现在那里住的,都是武学的学员。带着夫人,只怕多有不便。」
石越这才恍然大悟,心道:「这武学建在武成王庙应该是听说过的,多半是忘记了。」秦观一提到武学,倒勾起石越一桩心事,不由坐在马上开始出神。
秦观和唐康见他蹙了双眉,不知道在思虑什么事情,不敢打扰,便静静立在一旁。半晌,忽听到有人大声叫唤。
「秦公子,是你吗?」
听到这大呼小叫的声音,秦观便知道是田烈武。循声望去,果然不错,不过却不是田烈武一人,数着人影,一共是五人。
不多时这几人便到了近前,此时石越早已回过神来,和秦观相视一笑,下了马迎上前去。连唐康和侍剑也下了马。
田烈武不料石越也在,而且又亲自迎了前来,倒吃了一惊,虽然知道石越最是礼贤下士的,却依然一半受宠若惊,一半心里不安,躬身行了一礼。
「拜见石学士大人。」
石越知道他的性情,受了这一礼,才笑道:「不必拘礼。」
一边打量田烈武身边四人,那四人中有三人早已拜倒,口称「拜见」,有一人却只微微欠身。
那个不曾拜倒的,石越倒是认识,正是康大同的表弟吴安国,他早知此人心高气傲,听说只因考进士名次靠后,便弃官不做,决意改考武举。
石越平时和潘照临、司马梦求谈起,还赞此人识度不凡,只不过脾气太傲,只怕难以容于世俗中。石越一早就有意抬举他,对他这点脾气,倒并不介意,只微微一笑答礼。
拜倒的三人中,有一人石越也是认识的,便是白水潭的学生段子介,算起来是桑充国的得意门生。他见到石越,依旧是称「山长」,并不称官职。
另两个人,石越却不认识,听他们自报家门,一个叫文焕,一个叫薛奕。
文焕倒也罢了,薛奕却是世家子弟,他曾祖薛峦、叔父薛利和都曾在朝廷为官,薛利和还做过屯田员外郎,现今依旧在工部当差,和石越也曾打过交道。
石越知道这薛家和大宋朝有名的武将世家种家(注七)一样,都是以武传家的世家,只不过门第声名,比不上种家罢了。这两人都是武学的生员。
石越心中虽然奇怪这几人如何能凑到一块,面子上却不免着意结交。
他一向知道北宋一代,武人中没什么名将,便是一个狄青,也是演义小说夸饰的多,他曾见过狄青的二子狄谘和三子狄咏,但仓促不及深交,只是觉得三郎狄咏长得非常帅气,是他平生所见第一美男子。传闻也就只有王韶有个儿子在西北军中,还有点父风。
石越既是有意做大事业的人,对武人之中的杰出之士,不由加意留神。
此时一边打量这几人,一边和他们交谈,只见文焕、薛奕二人谈吐识度,颇为不凡,特别是薛奕,生得猿臂蜂腰,高大威猛,说话条理清晰,清简不繁,更让石越喜欢,不免几个人多谈了几句。
文焕也是个有眼色的人,他斜着眼睛看见一辆四个轮子的马车,纹丝不动地停在那里,几个石府的家人恭恭敬敬地围在马车周围,就猜到这是石越携眷出游。
武成王庙本也是开封城里一个热闹的所在,想来石越夫妇是来看看热闹的,因笑道:「石大人的风采,晚生平素久仰得很了,便是众同窗,提起石大人来,也仰慕得不得了。
「今日难得到此,武成王庙就在左近,石大人虽是文官,可晚生读大人的大作,一向是说文武不可偏废的。平日见惯了孔圣人,今日何妨见见姜太公?也可让武学的同窗们一睹学士的风采。」
石越这才知道原来武成王竟然是姜子牙。他本来就有意去见识见识,又见文焕说得十分得体,更不好拂他面子,笑着点了点头。
「诸位可愿一齐去瞻仰一下武成王?」
田烈武读书少,此时早已不敢多说;吴安国却是不乐搭理人的,也不说话。只余下段、文、薛三人抱拳道:「只怕扰了大人的雅兴。」
石越笑着告了罪,一面回去上了马,隔着窗帘和梓儿说了。
韩梓儿只要陪在石越身边,便是再脏再臭的地方,只怕她也能当成人间乐土,哪里会有什么不乐意。何况又知道丈夫只怕还另有图谋,自是满口答应。于是一行人竟是直奔武成王庙而去。
石越在马上一面和文焕、薛奕交谈,一面打量众人的行当。
田烈武自恩荫了官职,石越便送了一匹马给他,因此胯下的马倒是极好的一匹,不过鞍就未免差了一点,想是田家一向持家谨严,小户人家,奢侈不起使然。
虽然如此,但此人心眼实诚,又不乏精细,且上进好学,长得也是高大修长,武艺又好,倒似一块天然璞玉,只需略加恩威,便是自己彀中之物。
段子介依旧是一身素袍,腰佩弯刀,较之几年之前,脸上更见沧桑之色,就是胯下的那匹马,也似乎消瘦了不少。石越知道这是他虽然满腹之才,却命运坎坷,不能大用,故此销神。
他以前脾气冲动,路见不平,就欲拔刀而向,现在稳重不少,也算是可造之材,只不过要让段子介成为自己缓急可用之人,却是难了一点。此人对桑充国的忠诚要高于对自己的忠诚,不过他可能更忠于自己的主见也说不定。
至于眼睛向天的吴安国,穿著灰色的袍子,五花马上挂着一张雕弓、一把弩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连向自己这边看都不看一眼;此人虽然不易驯服,但只要驭之以术,倒不怕不为己用,毕竟他这样的脾气,只恐当世也只有自己愿意用他。
文、薛二人衣着光鲜,浑身上下,都透着活力,刀、剑、弓、弩全是新的,似乎文焕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二人谈吐之间,虽然不亢不卑,却处处现着名利之心,更是不难笼络。只不过要看看他们有多少真才实学罢了。
不多时便到了武成王庙。
文、薛二人说声「怠慢」,便先进去通知回避出迎,被石越一把拦住,笑道:「不必兴师动众。平日里我去白水潭,亦没有多少排场。
「因为似白水潭学院,那是供着孔圣人的地方,我便觉得凭你多大官威,到了学院,亦得敬孔圣人几分,安心做个平常的学子模样。因此便是昌王那样的凤子龙孙去了,也并不讲等级之分的。武学虽然不供着孔子,却供着武圣,也是一样的道理。」
薛奕和文焕相视一笑,薛奕便笑道:「说起来,晚生倒也算是白水潭的半个学生。晚生平素是在博物系听课的。只因现在博物系的许多学生都出京游历了,沈存中大人又办了研究院,又要去工部军器监帮办公务,晚生最近才去得少了。
「不说晚生,凡武学里的学生,十个里面,倒有五个去过的,余下没有去听课的,也去玩过的。要不然晚生也不能认识段兄这样的人物。因此,大人的规矩,晚生们倒也知道一点。只是这是大人第一次来武学,又者,夫人来游玩,让众人回避一下,也算是我们知礼。」
石越想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也不必声张,让众人回避一下便可。有劳二位。」
薛奕和文焕答应着进去,通知众人回避了。石越这才让阿旺扶着梓儿下来,只让唐康、侍剑跟了,进去武成王庙拜谒。
只见正庙供着的姜子牙一身戎服,一手按剑,一手捧着一本书,倒也栩栩如生。
韩梓儿读杂书甚多,拜谒完毕,因笑道:「大哥,你可知道古来大将成千上万,为何偏选吕太公做武圣?」
石越心道:「这我怎么知道呀?我们那时的武圣可是关羽,哪里轮到了姜子牙。」嘴上却笑道:「惭愧,正要向妹子请教。」
唐康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说道:「大哥博古通今,岂有不知之理?明摆着哄嫂子开心,倒真个是相敬如宾。」他和石越熟了之后,知道石越平素脾气比自己老子还好,因此便敢开玩笑。
梓儿啐了他一口,笑骂道:「没上没下的。小心回去罚你抄《周礼》一百遍。」
唐康朝侍剑伸伸舌头,立时变得庄重无比,做出垂首低眉可怜兮兮的模样,说道:「嫂子,再也不敢了。」
连石越都忍不住笑了,韩梓儿笑道:「认错了还不行,你说说为何把吕太公奉为武圣?说得出道理来,自然饶你这次,不然,加倍罚你。」
唐康笑道:「这却容易。孙子云,将有五德,智、信、仁、勇、严也,凡为将者,以智为先。吕公辅佐文王、武王平定天下,创周天下八百年之基业,入则相,出则将,又有《六韬》六十篇传世,以智而论,后世无出其右者,单是这一点,便足以为武圣。
「而且他五德皆备,不负文王之托,辅武王成大业,堪称为『信』;以有道伐无道,救民于水火,堪称为『仁』;亲率六军,冒敌矢石,自可当『勇』;至于『严』字,《尚书》有《牧誓》篇,虽是武王之口,然当时军令,皆出于吕太公,亦不能瞒了他的功劳。五德俱备,称为武圣,自是天经地义。」
石越夫妇见他小小年纪,有这般见识,自是欢喜。
石越赞道:「康儿的书倒没有白读。」
韩梓儿见夫君夸她表弟,也是非常高兴。
唐康少年心性,见石越夫妇夸他,便忍不住卖弄道:「当年文王问治道于太公,太公回道:『王者之国,使人民富裕;霸者之国,使士人富裕;仅存之国,使大夫富裕;无道之国,国库富裕,这就是所谓的上溢而下漏。』我观太公的见识,倒和大哥平日说的一般无二。
「若似本朝人物,变法之前,不过是仅存之国,充其量不过是霸者之国;若王相公所行之法,倒似是无道之国了。太公到了齐国后,精简礼仪,重视工商,以利字言仁义,似乎也与大哥平日说的不谋而合,这个武圣人,他自是当得的。」
石越夫妇万料不得他说出这番话来。韩梓儿女孩子家倒还罢了,石越却真是吃了一惊,左右看时,幸好没有外人。
石越沉了脸问道:「这番话你哪里听来的?」
唐康不料石越作色,也不敢隐瞒,说道:「前半段话,平日在学院,多听到一些同窗这么言语;后半段话,是我自己这么想的。」
石越脸色稍豫,心里赞叹:「难为他有这般见识。」
嘴上却正色说道:「以后这些话,你不可以乱说。别人说得,你是我兄弟,却说不得,否则传到御史耳中,必有是非。就算是别人说,你也要走得远远的。这些道理,你以后自然能理会。」
唐康点了点头,答应道:「我理会得。平时并不敢乱说的。」
韩梓儿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看看康弟这样,不像大哥的义弟,倒似亲兄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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