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第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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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第七部)-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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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轸起身复坐,拱手道:“微臣贱躯皆属君上,君上但有驱策,微臣必将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不不不,”秦公连连摇头,“爱卿是寡人大宝,死不得哟!”身子趋前,“寡人听说爱卿与魏王膝下的安国君甚有私交,可有此事?”
“是有私交。敢问君上有何吩咐?”
“秦不缺兵,缺的是率兵之才。纵观此战,安国君伐我河西,真正了得,堪称是员不可多得的将才。”秦公拱手,“如此大才,寡人甚想得之,特请爱卿成全。”
“君上,”陈轸略略一忖,似笑非笑道,“安国君是否将才,列国皆知。就轸所见,其将兵之才,智不及公孙衍,勇不及司马错。大秦三军中智如公孙衍、勇如司马错者,不在少数,君上却对此人这般器重,敢问——”顿住话头。
“唉,”秦公长叹一声,“爱卿既然问起,寡人也就实打实讲。当年先君在时,将阿妹许嫁安国君,虽是出于情势,但阿妹与安国君毕竟有过夫妻之实。阿妹为秦国立下大功,今却苦守宫中,再嫁他人不妥,若不嫁人,寡人总不能眼看着阿妹守一生活寡吧?”
“君上,”见秦公将话说到此地,陈轸甚是衷心,拱手道,“君上仁心,微臣知矣。只是,安国君他——”话头顿住,面现忧色。
“此人毫发无损,眼下就在咸阳,寄身上大夫府中。昨日听樗里爱卿讲,安国君抱定死国之志,绝食三日了。寡人不想让他死,而能使其生者,想必只有爱卿了!”
“谢君上器重,”陈轸微微拱手,“微臣这就奉旨探望老友去!”
上大夫府中后院,寂静无人。
一处偏房的房门虚掩着,公子卬一身戎装,两眼微闭,端坐于席。
前面案上,摆着几盘美味佳肴,全都放凉了。地上一坛美酒,坛封开启,案上一盏酒爵也早斟满,酒香菜香四溢扑鼻,但显然没有谁动过一口,一双玉筷整齐地码放。
房门“吱呀”响过,陈轸走进,在公子卬对面轻轻坐下。
公子卬显然察觉到有人来了,腰杆挺得更直,眼皮闭得更紧。
“上将军,是下官,陈轸看你来了。”陈轸的声音极轻。
公子卬打个惊战,猛然睁眼,两道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陈轸。
“陈轸见过上将军!”陈轸两手拱起。
“哼,”公子卬不无鄙夷地斜他一眼,“我道是谁,原是你个奸人!”
“好好好,”陈轸竖起拇指,“上将军骂得好哇!”
“你——”公子卬气急,“真还没见过你这般无耻之人!”
“不不不,”陈轸连连摇头,“上将军可以骂轸是奸人,却不可骂轸无耻。”
“咦?”公子卬倒是愣了,两眼直盯住他,“为何不可?”
“上将军请看,”陈轸拿过公子卬前面的酒碗,倒出一些,用手蘸几蘸,在案上写出一个“姦”(奸的繁体)字,“三女成奸,女为家室,家室为私,奸即私也。轸是俗人,爱恋美女佳肴,功名富贵,是个道地的奸人。然而,轸虽奸人,却非无耻之辈。轸在魏十数年,上将军可曾见过轸做过半点无耻之事?可曾见过轸盗抢欺蒙过?可曾见过轸不忠不孝过?可曾见过轸忘恩负义过?可曾见过轸言而无信过?可曾见过轸强取豪夺过?轸敢对天起誓,轸既凭本事吃饭,亦按规矩做人,有奸心,却知耻。”
“陈轸,”公子卬冷笑一声,“亏你还能说出这些!我这问你,你设下赌局,引诱白家少爷赌光家私,算不算盗抢?你弄出什么凤鸣龙吟,怂恿父王南面称尊,使大魏从此陷入危局,算不算不忠?父王待你不薄,你却背离父王,事魏世仇,算不算忘恩负义?至于此生是否做到言而有信了,你可扪心自问!”
“唉,”陈轸长叹一声,泪水流出,“别人不知内情,可以这么讲,上将军怎能这么讲呢?我设元亨楼不假,可我为什么设呢?还不是因为上将军您?白少爷入局,是他自愿,我没有使人强迫过他。南面称尊,本为陛下心愿,我弄出那个凤鸣龙吟,是对陛下尽忠。陛下待我不薄是真,可我也把心掏给陛下了。至于逃离魏国,上将军你是知情的。轸若不走,上将军还能在此地见到轸吗?至于是否守信,轸无语自辩,唯有公断。他人自不待言,就上将军所知,这些年来,轸可曾有过一诺不守?”
“这……”公子卬倒是语塞了。
“上将军哪,”陈轸抹把泪水,“这些年来,轸之衷肠,唯将军知。轸之委屈,也只有诉予将军听啊。轸逃过庞涓剐身之难,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自轸至秦,本以为再无知己,不想天意成全,今朝得见将军,死无憾耳!”从菜篮子里取出一爵,拿起酒坛,斟满酒,将对面斟满酒的酒爵端起,双手捧给公子卬。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陈轸真正是公子卬的克星,只消一番说辞,就将他驳得无言可对。见陈轸这又递上酒爵,公子卬拒绝不得,半推半就地伸手接过。
“上将军,”陈轸端起面前酒爵,“啥都甭讲了,为你我多年来相识、相知,痛饮此爵!”言讫,一饮而尽,将空爵底朝天亮给公子卬。
公子卬两眼一闭,一口饮下。
“来来来,”陈轸摸出一双筷子,在菜碟子上敲敲,“上将军,垫垫肚子好喝酒。此地再无别人,你我喝个尽醉。”
有了一,接下来只能是二。公子卬长叹一声,拿起筷子,夹菜入口。
由于绝食三日,体力不支,腹中饥渴,这又突然开戒,把菜当饭,将酒作水,不消半个时辰,原本有些酒量的公子卬这也支撑不住,再次满饮过后,情绪激昂,先将空爵“啪啪啪啪”连续击砸案面,继而起身狂舞,以头撞柱,再后伏在柱上号啕悲哭起来。
陈轸坐在那儿不动声色,见他哭声低下去,方才缓缓起身,走过去,两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按:“从今日起,在下不叫你上将军了,也不叫你安国君,只叫你卬兄!”
“陈兄——”公子卬紧握其手,“魏卬此生,活得窝囊啊!”
“卬兄,这且说说,你哪儿窝囊了?”
“魏卬自幼喜兵,却逢战必败,好不容易打次痛快仗,这又沦为阶下囚……”公子卬说不下去,再次将头撞柱。
“所以呀,卬兄,听轸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想开一些,未来有的是仗打!”
“我……”公子卬的指节捏得咯咯直响。
“卬兄,人生如梦,把酒作歌,来来来,今朝不谈这个,喝酒!”陈轸挽住他的胳膊,再次扯回案前,举爵对饮。
又灌几爵下去,公子卬烂醉如泥。陈轸轻叹一声,命人将他背到车上,载回自己府中,安排婢女侍奉睡下。
函谷一战,秦以一国之力,敌六国之军,不胜也是胜了。
这也是自即位之后秦公在列国舞台上真正有意义的一次亮相。战后一月,秦公旨令清理损失,扶伤恤死,之后即论功行赏,公孙衍、陈轸、司马错、公子华、樗里疾、甘茂等一应将士,凡是参战者,尽皆重奖。即使被公子卬打得闭门不出、连丢河西数十邑的吴青,也因应对得法,使秦避免更大损失,不仅没受责罚,反倒晋爵一级。
秦公在朝中一连颁奖数次,独无张仪。
朝臣亦无猜测和议论,多数认为他虽然参战,却没建功,因他既无斩首,也未明确挂帅,所谋也在暗中,多是讲给秦公听的,即使公孙衍也不晓得。
张仪初时也是诧异,以为秦公会另有说法,连候几日,仍旧不见任何说辞,好像这场大战压根儿就与他张仪无关似的。
咸阳城内,各家府宅皆有庆贺,唯独张仪的右庶长府冷冷清清,莫说是争强好胜的家宰小顺儿脸上挂不住,即使香女也颇觉不平,要他进宫问个公道。张仪显然已经看出道道来了,笑笑说,好戏这在后头呢,要她即刻安排酒宴,说贵重宾朋马上就到。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几辆马车在府前停下,樗里疾、公子华、司马错三人搭作一伙直入正堂。
香女端上酒菜,四人把酒畅饮,不消半个时辰,皆有醉意。几人中,只有樗里疾晓得张仪所建之功,此时喝多了,趁酒意鸣不平,公子华大声附和。得知自己出奇兵原是张仪所谋,司马错大是叹服,当即表示,再上朝时必为张仪请功。
“诸位,”张仪连连摆手,把酒笑道,“在下叫诸位来,不是求你们帮在下请功的。”
几人一怔。
“在下是为两桩事情,其一是,”张仪举爵道,“请诸位喝酒。在下虽是酒鬼,却不喜欢喝闷酒,特请诸位助兴。来来来,请端起。”
三人纷纷端起酒爵。
张仪举爵,朝几人拱一拱手,一饮而尽。
三人没有举爵,只是各睁两眼,盯住他,听他下文。
“其二,”张仪抿下嘴唇,“是想送给诸位一桩功劳。”
三人尽皆放下酒爵。
张仪示意,三个头凑过来。张仪如此这般讲述一番,三人无不表情惊愕,面面相觑。
“诸位,”张仪干脆把话讲绝,“若是信得过在下,就照在下所言,不可有误。”
一阵沉默过后,三人先后点头。
“好!”张仪又倒一爵,“来,为这桩功劳,干!”
四人碰酒。
半月过后,秦宫大朝,张仪起奏夜观天象,咸阳上空有王气冲天,公子华起奏凤鸣岐山,樗里疾起奏龙跃渭水,司马错起奏有麒麟现身咸阳北郊。一时间,朝中几位重臣接连应和,无不上奏祥瑞异象,朝廷之上一时呆了。
与群臣一般无二,秦公也是一脸惊愕。待回过神来,秦公怫然作色,不由分说将几人尽皆呵斥一顿,说一堆“大敌虽去,合纵仍在,初战虽捷,却不能浮躁自满,南面称王……”等虚话套话,喝令退朝,拂袖而去。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一阵,尽皆看向率先起奏的张仪。张仪两手合掌,“啪啪啪”地连拍几下,拍完之后,扭身即走。
谁也不晓得他为何而拍。
公孙衍一脸惑然,眯眼琢磨一会儿,轻叹一声,摇头亦出。
望着张仪渐去渐远的背影,陈轸嘴角却浮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苦笑,不无叹服地拧起眉头,深吸一口长气。是的,这些无不是他曾经玩过的把戏,但他当年玩得那么辛苦,人家张仪却信口道来,连个证人证物也不屑去准备。
关键是,张仪玩得恰当其时。
就天下情势而论,秦公是该称王了。
一连数日,秦公不再上朝。
公子华有事欲奏,听闻君上在御花园里,赶过去求见,却被守值内臣拦在园门外。公子华扯住内臣,求问细情。
“不瞒公子爷,”内臣悄声道,“君上这些日来心事浩茫,一直闷坐,莫说是见人,连膳食也不应时。不过,今朝心情稍稍好些,听说园中迎春花开,竟然移驾赏花来了,大家都很开心呢。内宰特别叮嘱小的在此守候,任谁来也不准禀报,免得扰了君上雅兴。”
“这……”
“若是急事,公子爷可在此处守候,待君上出来,就可见驾了。”
“也好。”公子华拱手谢过,就在附近林荫道上信步溜达。
正走之间,公子华听到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一阵幽香袭来,扭头一看,惊道:“云妹!”
是紫云公主。
“二哥。”紫云顿住步,小喘道。
“云妹,你这气喘吁吁的,慌什么呢?”
“寻你!”紫云嗔他一眼。
“寻我?”公子华呵呵乐了,“是有好吃的了,还是有好玩的了?”
“你净想自家好事,”紫云又是一嗔,“从来就没为紫云想过。”
“咦,云妹呀,”公子华越发乐了,“这话可就冤死二哥了!我这问你,二哥何时不曾想到过云妹了?二哥何事不曾想到过云妹了?记得有年云妹想吃老太后花盆中的长命果,是谁人从老太后的龙头拐杖下面替云妹偷摘出来的?”
“就让你偷只果子,瞧你早晚挂在嘴角上。”紫云做出委屈状。
“好了好了,”公子华凑上来,轻声安抚,“云妹呀,想让二哥做什么,轻启玉口就是。”
“我……”紫云脸色微红,“想见一个人!”
“谁?”
“就是……就是那个……”紫云的脸色更红了。
公子华嘻嘻一笑,凑她耳边,压低声音:“是安国君吧?”
紫云啐他一口,伸手揪住他耳朵,咬牙恨道:“再提那个死人,看我拧断你这耳朵!”
“咦?”公子华捂住耳朵,挠几下,“不是那个……又是哪个呢?”
“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个!”
“这……”公子华有点蒙了,“二哥提过的人多了去了,云妹想见的是哪个呀?”
“就是……那个嘴巴会讲的。”
公子华挠起头皮来:“阿妹呀,是个嘴巴都会讲呀!”
“右庶长,”紫云公主豁出来了,“就是张仪!”
“张仪?”公子华吃一惊怔,“阿妹,这……这不成呀!”
“为啥?”
“因为……”公子华抓耳挠腮,“因为张仪早有家室了。”
“我晓得。他夫人名叫香女,天生奇香,还会舞剑!”
“是是是,”公子华竖拇指赞道,“云妹耳目倒是灵通。”
“二哥,”紫云脸上红晕褪去,眼中现出倔强,两道目光直逼过来,“云妹相中这人了,你必须帮我。”
“这……”公子华面现难色,“云妹有所不知,张仪与他夫人相亲相爱呢。不瞒云妹,二哥从未听说他在外面有过女人,府中也没纳妾,想来张仪是个重情的人呢。”
“要是他们不恩爱,要是那人不重情,紫云我还看不上呢!”紫云越发认定了,“二哥,我认定他了,我这就要见他。”
显然紫云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是真的上心了。公子华慎重起来,吸口长气,思考有顷,一拍脑门道:“有了!”
“二哥快讲!”
“张仪是个酒鬼,我把他灌醉,云妹与他生米煮成熟饭,如何?”
“这……”紫云脸色绯红,略一迟疑,旋即点头,“也好,听说香女当年也是这般嫁给他的。”
“嘿,”公子华惊愕了,“云妹真神了,什么都晓得,这要赛过我的小雕了。”
紫云不无娇羞,低下头去。
想到自己要奏的事情并不紧要,公子华当即动身,请紫云去他府中,安排范厨备好酒菜,亲自去请张仪。
张仪早就听起过这坛百年陈酿,见公子华相请,便二话不讲,抬脚就走。
范厨拿出本事,备好七冷八热满满一案美味佳肴,又将祖传陈酿提出一壶,摆在堂中。张仪一入院就闻到酒香,连赞好酒,迫不及待地直入酒席,“扑”地坐下。
公子华亦无二话,与他对坐,拿过摆在案上的酒壶,美美嗅几下,绘声绘色地开讲范家陈酿的陈年往事,说是喝过此酒的人屈指可数,在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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