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机密(下)潜龙在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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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机密(下)潜龙在渊-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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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褚肃然道:“属下明白。”

整个船队在乌巢大泽纵横交错的水道里小小转了个弯,朝着岸边飞驰而去。如果是大白天的话,那么岸上的人就会看到,每一条船的船头都站着一名乌巢水贼。他们不时发出指示,让船只避开过浅的水道或暗礁,以最高的效率接近目的地。

船队很快就抵达了大泽的某一处岸边,曹军士兵争先恐后地跳下船,在岸上迅速集结。在这些队伍中,有许多张在大泽贼穴里非常知名的面孔,有些人甚至还曾因为奋勇杀敌而被袁绍嘉奖过。这股曹军从下船到整队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而且全程几乎没发出过声音,只有凛凛的杀气逐渐凝集。

他们登陆的岸边,距离乌巢城的北门只有几十步之遥。乌巢城背靠乌巢大泽,三面陆地都是严兵把守,只有靠着大泽的北面防守相对空虚。在这样一个漆黑无月的夜晚,乌巢城北面甚至连火把都没安放一把。所有人都觉得,曹军在大泽损失惨重,已经被吓破了胆,绝不敢穿越杀机四伏的乌巢水面。

这股曹军在许褚的指挥下飞快地跑到城墙底下,拿出钩索朝上一抛。十几名腿脚利落的虎卫攀住绳子朝上爬去,不一会儿就到了顶端。他们猫着腰把钩索换成了绳梯,让更多人爬上来。没过一会儿,北门居然就被这些先锋从里面推开了。

“备火!”许褚发出命令,他身后的士兵们纷纷从身上解下一根缠着白布的粗大松枝,用火引点起火来。开始是十几个火头,然后扩散到几十个、几百个,乌巢城和乌巢大泽之间一下子被无数的火光充满。

“杀!”许褚大喝一声。

数千名士兵也随之大喝,连天空的云都为之颤抖了一下。曹军的奇袭部队像一把锋利的戈,狠狠地啄向乌巢城的缺口。曹兵沿着城门冲了进去,然后散开到每一条街道。一直到这个时候,守军才意识到城被突破了,他们惊慌地拿起武器,试图去阻挡。可羸弱的运粮兵又怎么可能是这些精锐的对手,散乱的抵抗几乎没有效果。

乌巢的街道很狭窄,两侧的空地几乎都被辎重填满。许褚和虎卫们组成了一个圆阵,把中间披挂甲胄的主公保护起来,快速推进,直扑向府衙。开战前乌巢本为曹氏所有,所以城内布置他们都非常熟稔。

府衙是天子的所在,是这次行动最为重要的目标,甚至比焚粮还关键。只有等到天子到手顺利离开城池,攻占乌巢城各处屯粮要点的士兵才会放下火把,开始焚烧。

乌巢城并不是特别大,他们很快就抵达府衙门前。这座府衙和其他城市的府衙不太一样,它是一座背靠高墙的石制建筑,分为三层,每一层的建筑外围还有拱形边墙,与其说是个府衙,倒不如说是一个城中要塞。这是当年为了抵御乌巢水贼而修造的,因为不太好拆,所以占领者无论是曹操还是袁绍,都没把它拆毁,留到了现在。

许褚没有立刻冲进去。天子既然在乌巢出现,那么他的周围一定有袁军护卫据险抵抗。在清剿干净之前,他可不想让主公冒风险进入。他正考虑如何分派人手,忽然一名虎卫发出一声叫喊,许褚疑惑地朝另外一个方向看去。他看到,在火把和灯笼的映照下,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很快青烟转成了黑烟,愈加浓烈。

“这是谁擅自先动手了?”许褚眉头一皱,大为不满。

“是我。”

一个嘶哑而得意的声音从府衙上方传出来,在场的人同时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身裹青袍的怪人站在府衙的第三层高处,以手凭栏,用一只独眼居高临下地瞪着他们,如同一只挂在树上的夜枭。原本只是遍布血丝的眼球,今夜竟是格外血亮。

“蜚先生?”许褚仰头大叫。

“用心良苦哇。”蜚先生高抬起双手,语气有些感慨,“你们跟乌巢贼们演了那么久的对手戏,牺牲那么多条性命,只是为了让我相信大泽水路已是险途,不加防备。又把张绣弃掉,诱走我的重兵。用心良苦啊,用心良苦。”

“苦你姊姊!”许褚拿起一把手戟,猛然投过去。蜚先生闪身避过,他浑身脓肿,动作却是不慢。手戟砸在石栏上,溅起几块碎石。

“你们是不是觉得,乌巢已是你们的天下,成功近在咫尺?”蜚先生的腔调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狂热。许褚决定不去理他,专心攻打府衙。这家伙显然只是恰好在乌巢城里待着,结果被曹军围了个正着,走投无路之下,才在这里装腔作势。等杀到三层把他揪下了,看这个癞蛤蟆还能嚣张到哪里去!

蜚先生停顿片刻,把身体稍微前倾,把视线投向许褚的身后。那个全身披挂甲胄的中年人被虎卫团团围住,也仰望着府衙顶端。他腰间悬着一把华美长剑,蜚先生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名剑“倚天”。

“曹司空大人,难为你亲自造访乌巢。”蜚先生高声叫道,口气得意非凡,“让我想想,用什么东西招待您,才符合您的身份呢?”蜚先生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咧开嘴:“比如说,濮阳?”

随着他的话音一起,四周顿时有数十道黑烟扶摇直上,许褚面色大变。

六年之前,曹操与吕布在濮阳曾经有过一场大战。濮阳大户田氏假以投降为名,将曹操诱入城中。然后四方火起,把曹操困在城中。吕布带人四处搜杀,几乎逮住了他。最后曹操顶着熊熊大火从东门跃马而出,这才侥幸生还。若以凶险而论,此战犹在宛城之上。

如今蜚先生提起濮阳,显然是要把他们困杀在乌巢,重现濮阳噩梦。

“我军如今遍布乌巢,你的主力远在别处。想让濮阳重现,根本是痴心妄想!”许褚大骂。蜚先生一撩青袍,哈哈大笑:“痴心妄想?”他一挥手,身后一支鸣镝飞上夜空,很快从四个方向传来隆隆的声音。许褚等人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知道一定不会是好事。

“别激动,那只是我事先吊在城门上的四块断龙石罢了。”蜚先生得意道。

断龙石一落,城门便会被阻断。如果这时候城内火势大起,除了个别人可以从城头吊下绳索逃走以外,大部分人只有死路一条。

肉眼可见的火光已经开始在城内显现,隐隐传来喧哗。这些囤积在城内的粮草辎重事先被浇了油,非常易燃。曹军可以占领乌巢,但不可能清除所有东山埋伏在城内的人。只要一处火起,就会迅速蔓延全城。曹军虽然目的是焚粮,但绝不是让自己和粮草同归于尽。

“你这个疯子,你这么干,自己不也要死吗?”许褚吼道。

蜚先生深沉地看了他一眼:“我就没打算离开,我要亲眼见到曹氏的覆亡,亲眼见证郭嘉的事业坍塌……”他说到一半,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那一只血亮的独眼瞳孔陡然缩小,映照出那中年人摘下头盔以后露出的沧桑面孔。

说来奇怪,那腰悬倚天剑的中年人沉默地盯着蜚先生,就像是盯着毕生的仇敌。但蜚先生肯定自己之前从来没见过他。

“你不是曹操!”蜚先生的声音有些惊怒。“没人说那是曹公,一切只是你一相情愿罢了。”队伍里另外一个声音传来。他摘下扣在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犀利而自信的脸。

“郭嘉!”蜚先生发出野兽般的吼声,他没想到,这个朝思夜想的宿敌居然离开官渡出现在自己面前,身体因为毫无心理准备而战栗起来,独眼红得发亮。

郭嘉走到中年男子身边,啧啧叹道:“张辽将军和曹公的身高差距那么大,你也能看错。看来仇恨不光会蒙蔽一个人的眼睛,也会扭曲一个人的智慧啊。”

“原来是张辽。”蜚先生看了他一眼,但还是不明白,为何这人对自己充满了怨恨。

“我今日到此,不是以曹氏将军的身份。”张辽缓缓开口,双手紧握倚天高举过头,唇角在微微抖动,“而是以吕姬丈夫的名义,向你们复仇。”

蜚先生何等心思,只稍微转了转,便猜出个八九分。吕姬之死,显然是被郭嘉栽赃到了东山头上。这样一来,本来是郭嘉希望在乌巢借重张辽的武力,却变成了郭嘉给了张辽一个报仇的机会。以张辽对吕姬的感情,一定会拼出死力,而且还会对郭嘉充满感激,无形中打破了杨修的拉拢。

真不愧是郭嘉式的人尽其用,蜚先生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不过他不打算对张辽解释,解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东山也不惧怕与任何人为敌。

更何况,他如今处于优势。

“郭奉孝,你就装吧!曹操虽然没来,你不是一样落入我的圈套!你终究还是输给我了!你不是天下第一谋士么?!现在题目划出来了,用出你的计谋来解呀,来破局呀!”

相比起蜚先生的疯狂,郭嘉冷静得像一块冰,他只是抬起一根指头:“我不用做任何事,就可以打败你。”

蜚先生把身体向前探,青袍一展,突然狂笑起来:“也好!如今乌巢四门已封,我看郭嘉你的大话能说到几时!”

就像是为了给他的话增加说服力,乌巢城内又是十几道烟柱升起来。火势逐渐大了起来,映得半个城池都红亮起来,府衙前的人隐隐能感觉到热浪在远处奔腾。

“杀了他们!”蜚先生大叫,枯枝般的手指一压,数十条黑影从他身后蹿出去,朝着郭嘉刺去。这些人的速度极快,皆是东山最精锐的杀手。许褚立刻挡在了郭嘉身前,虎卫们一涌而上,与东山杀手战成一团。张辽高举着倚天剑,冲在了最前面。

至于郭嘉,他平静地负手而立,保持着仰望的姿态,一点也没因为自投罗网而惊慌,四周的血腥杀戮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我今日到此,不用做任何事情。”郭嘉的声音在热风里飘荡。远处的火光,将他颀长的身躯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郭嘉说这句话的同时,在府衙内的刘平也缓缓站起身来,迈出了一步。

该是天子出手的时候了。

※※※

“德祖,你这是什么意思?”张绣一头雾水地瞪着他,“郭奉孝第二个没想到的是什么?”

杨修狡黠地摆了摆手指:“张将军,容我先给你变个戏法。”他叫来几名士兵,耳语几句。士兵们点点头,转身离开,没过多一会儿,他们把两名士兵揪过来绑住双手,扔在地上。然后杨修下令让所有人都退到几十步之外,没有命令不得靠近。

“这是……”张绣还是糊涂。

杨修点起一节松枝递给张绣,张绣拿起火把一照两个人,不由得双目圆瞪,松枝啪地落在了地上。他可没想到,一直藏在自己队伍里的,居然是这个人!

“二……二公子?”

张绣下意识要去扶,可手伸到一半,曹丕已经咬牙切齿地喊出声来:“杨修!你出卖我!”杨修蹲下身子,笑眯眯地对曹丕道:“二公子,我可没出卖你。你不是一直想问张将军宛城的事么?如今正是时候。”

一听到“宛城”二字,张绣又是一颤:“德祖你……”

在火光的跃动下,杨修的表情显得阴晴不定,格外诡秘:“张将军,曹公怕杀了你坏了他爱才的名声,所以故意派你来送死;贾诩那么聪明,会看不出这一点?可他提醒过你一句没有?如今曹家二公子又开始追究宛城之事。张将军,你如今可是穷途末路、四面楚歌啊。”

张绣的嘴唇不争气地颤抖起来。这些事情他早就隐约猜到,只是不愿意去证实,如今被杨修一语点破,他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垮了。张绣颓然地坐在地上,嗫嚅道:“文和,文和他不会这么做的,他一定还有后手救我……”

“后手?你仔细想想,从你投曹开始,贾诩可做过一件对你有利之事么?正相反,你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除掉——胡车儿是怎么死的?”

面对杨修的质疑,张绣哑口无言。杨修低下身子,放慢语速,带着那么一丝诱导:“我知道贾诩让将军把宛城之事烂在肚子里,可这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你好,还是为了他好?你想不通不要紧,可以说给我听,我来帮你分析来龙去脉。若将军你还是执迷不悟,闭口不谈,咱们可全都要冤死在这大泽之地了。”

说完杨修双手一摊。张绣脸色煞白。当他意识到贾诩也可能出卖自己的时候,最后固执的信念终于崩塌了。

“可是……”张绣看了曹丕一眼,颇有顾忌。杨修道:“二公子好不容易从北边回来,又亲身涉险跟着咱们出来,不就为了弄个真相么?让他跟我们一起听听也无妨嘛。”他拍了拍曹丕的头,轻松地说:“不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岂不是太可怜了。”

张绣像被雷劈了一下,全身僵直地看向杨修,仿佛不认识这个人。杨修狐狸般的面孔浮现出一丝狰狞:“反正没人知道他尾随你到此,若还放还回去,岂不是大大的祸害?你反正已经杀了一个曹家子弟,多一个又何妨?这时候,就该赌一赌了。”

张绣紧张地看了眼曹丕。出乎他意料的是,曹丕此时居然不是面露恐惧,而是死死地盯着他。这孩子对真相的执著,已经超越了生死。

现在张绣才明白,为何贾诩反复告诫他,要做一个单纯的武人。他只是稍微多想了一点点,就被逼到了如今的局面。张绣抬起头,天色漆黑如墨,自己这支弃军置身于黑暗之中,茫然不知所措,就连身处何地都不知,与自己的境遇又是何其相似。

“好吧……”张绣长长地叹了口气,一瞬间像是老了许多岁。

张绣就这么站在黑暗中,开始缓缓地讲出宛城之夜的真相。其实,真相也并没有那么多,许多细节,许攸都已经为曹丕推测过了,如今只是从张绣口中证实罢了。

一个自称魏蚊的人,请求贾诩和张绣为他完成一件事,趁曹公在宛城时发动一次叛乱。这起叛乱要伪装得像是袭击曹公,但真正的目标,却指定是曹昂。在一开始,张绣觉得这想法十分荒谬,可当贾诩吐露出这个人的真实来历时,张绣却不得不陷入沉思,最终不得不答应下来。接下来的事情——正如天下所知的那样——胡车儿亲自带兵围攻,曹昂战死,而曹操、曹丕却在贾诩的刻意安排下侥幸逃脱。

“你就没想过得罪曹操的下场?”杨修忍不住问。

“贾先生开始不是这么说的,我们本来是打算投靠袁绍。他告诉我的是,宛城乃一石二鸟之计,既可以完成魏蚊的嘱托,也可以在投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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