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宋端平也不敢笃定了,便悄悄探出头去,只见柳月娥伏在桌边哭泣,陈恪与她面对面,在低声说着什么,但具体冇内容,只有当事人才能听到。
“你为什么要装死?”
“不这样,怎能见到你?”
“你见我干什么?”
“因为我很担心你。”
“多谢,不过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柳月娥哼一声道;“现在大理城都以为你死了。”
“死了,我才好金蝉脱壳。”陈恪呵呵笑道。
“这才是你装死的真正原因吧…柳月娥冷笑道。
“两者都有,之前装死是为了麻瘿他们,方才是为了见到你。”陈恪微笑道:“月娥,你怎么会在大理?”
“我……,柳月娥脸一红道!“你休要自作多情,我也不知道你来了大理。我只是想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说着抬起头,一脸你爱信不信道:“小时候听说彩云之南有个妙香国,所以想来看看。途中路过你家乡时“……说着她神色一黯道:“我还去看了看你的未婚妻。”
“我听说了。”陈恪点头道:“小妹对你的印象极好。”
“我对她的印象也好极了,我从没见过那样灵秀善良的女子。”柳月娥目光一凝,盯着陈恪道:“也不知你这种坏蛋,哪里修来的服气?竟让苏小妹那样的女子死 心塌地!”说着气愤不已道:“你却还整天在外面沾花惹草,过”,…,还老是耍流氓。”想起了方才被骗去的初吻,她是百味杂陈,恨不得掐死陈恪道:“你说你 欠揍不欠揍!”
“嘿嘿…以陈恪的脸皮,竟让她说得不好意思,可见是戳中了他的软肋,他尴尬笑道:“不说这个,你在大理玩得如何?”
“很好啦。”柳月娥冷笑道:“不仅看到了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还看到了某人和大理公主卿卿我我,出双入对哩……。”
陈恪老脸一红,这几天来,那大理明月公主,确实日日都来找自己,要么拉他去爬山、要么邀他去泛舟、要么和他去赏花,要么约他去吹吹风……一哥坠入情网、不可自拔的样子。
但事实上,远不是这么回事儿,那公主的确很美,他也确实多情。可如此局势下,两人哪有闲情逸致去谈情说爱?不过是打着约会的幌子,在密谋罢了。
密谋什么?便是昨夜这场刺杀……。
八天前,在杨家和高家联手施压下,大理皇帝段思廉犹豫不决,迟迟不敢公开请求大宋册封。这局面对宋朝使团十分不利…,因为宋朝其实一直在辽国与西夏面 前,秉承弱势外交。对于如何防止被敲竹杠、如何保全体面,自然精通的很。但对于如何敲别人竹杠、如何威逼利诱,就不会了……。
对于诸如一旦陷入僵局该如何的问题,汴京的官家和相公们,甚至没有周详的安排,全靠使节们临机应变一一可没有身后国家的强援,应你妹啊!
当然,按照官家的明旨,使团此行的目地,就是查问侬智高的下落,并提出严正交涉,要求大理停止对侬智高的庇护,将他移交大宋。
说起来,陈恪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但这种典型的小受思维,对渴望建功立业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不能接受。哦,人家说没有便没有,就这么灰溜溜回去?非得被人笑话死不可!
而且只怕这么来一下,大理国上下对大宋的敬畏,便会荡然无存。大宋的声威,不能坠在咱们手里!陈恪一干人达成了共识。
关键还是落在段思廉身上,只有这个大理皇帝横下心来,跟着大宋走到黑,僵持的局面才能被打破。
那厢间,明月公主也一样着急,对她的皇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局面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投靠大宋,段家才有生路,而且还有可能真正掌握大理。若是继续犹豫不决,万一宋使离开,段家可就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所以她瞒着皇兄,直截了当的问陈恪,到底什么样的价码,才能换得大宋出兵?
望着无边无垠的洱海,陈恪缓缓道:“其实出兵不难,我大宋已经在雅州和邑州聚集了重兵,二十万大军,顷意续能分两路杀入大理。但我们的皇帝,是不会管这 个闲事的。道理很简单,我大宋册封过的国家,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如果哪个国内出了问题,都要我国出兵的话。那我大宋非得被拖垮不行。”
“所以呢?”明月公主沉声问道。
“所以,你们必须要让所有国家都无话可说。”陈恪低声道:“拿出特别的诚意来。”
“怎么才算特别?”
“怎么也得比册封更进一步吧?”陈悄幽幽道。
“你……。”明月公主登时无名火起道:“莫非想吞并我大理?”
“公主误会了,“陈恪笑道:“我大宋幅员万里,物产丰饶,富甲天下,岂会稀罕你这山高水深路远的大理国。当今官家更是千古仁君,常说的就是勿兴刀兵、还百姓安宁。他是万万不会为了图谋一块毫无价值的地方,而使大宋的百姓苦于兵灾之祸。”
第二八五章 献土(下)
从空中往下看,洱海宛如一轮新月,静静地依卧在苍山之畔,湖水清澈见底,如群山间的无瑕美玉。在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里泛舟洱海,那干净透明的海面宛如碧澄澄的蓝天,宁静而悠远,让人深深领略那‘船在碧波漂,人在画中游’的诗画一般的意境。
陈恪穿着一件青丝直裰,腰上系了一条渗着饭糁的深绿色玉带,斜倚在铺着蚕丝席的竹椅上,手持着一只羊脂白玉杯,俊朗的脸上挂着懒散的笑容,悠悠道:“葡萄美酒夜光杯,玉碗盛来琥珀光。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明月,仅凭一个虚无的名头,就想用我大宋儿郎的生命,换取伱段家重掌大权,这算盘未免打得太精了吧?”
明月公主今日未穿汉装,而是梳着一根乌黑油亮的辫子,缠在彩色头帕上,再缠上花丝带,左侧垂着一根白绦穗。身上是修身合度的白上衣、红坎肩,下穿白色宽裤、绣花鞋。这身装束简洁明快,俏皮可爱,配上她白皙的皮肤,大而俏的眼睛,显得活力四射,青春无敌。只是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此刻却紧紧绷着:“被大宋吞并,和被杨家、高家消灭,又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大着呢。”陈恪淡淡笑道:“如果被杨家高家取得大理,伱段家就算不被灭族,也会失去一切。但臣服于大宋,伱段家仍是云南王,而且高家和杨家的威胁将不复存在,伱们将真正掌握大理。”
“大宋会如此好心?”明月公主不信道。
“夜郎自大的故事”,陈恪微笑道:“公主总听说过吧?”
“伱……”明月公主面带嗔怒道:“我大理国还不至于如此不济!至少我们有大理马,是伱们大宋紧缺的!”
“说起大理马,我们真是抱着厚望前来”陈恪苦笑道:“谁知见面不如闻名,大名鼎鼎的大理马,竟跟中原的驴子一般大,总不能让我们的士兵。骑着驴子去对抗北方的强敌吧?
“大人如此贬损我大理”,明月公主气地俏脸涨红道:“怕是欲盖弥彰吧!”
“呵呵……”陈恪笑起来道:“明月,纠结这种问题,还不如谈一谈风月有意思呢。”
对方始终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让明月公主心头充满无力感:“我还以为大宋的状元郎是谦谦君子呢。”
“明月,伱这样说让我太伤心了,咱们相处这么些天,伱还不明白么。”陈恪懒洋洋的笑道:“其实。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明白了……”明月公主满脸黑线道:“伱说怎么办吧?”
“这样就对了。”陈恪笑道:“这些国家大龘事。应该让男人操心,女人么,负责扮靓这个世界就成了。”
“早晚有一天。我会证明伱这句话是错的。”明月公主愤愤道。
“我拭目以待。”陈恪敷衍的笑笑道:“伱附耳过来,我告诉伱该怎么做。”
“这样说就可以了。”明月公主一脸警惕道。
陈恪示意她看看不远处的一艘渔船道:“看到那艘船了么,跟了我们半天。不是探子又是什么?咱们这样从头到尾规规矩矩地坐着,谁看了都会起疑的。”
“伱是想占我便宜吧?”明月公主冷笑道。
“我在汴京城里捏脚的丫鬟,也比伱好看几分。”陈恪嘿嘿笑着。
“哼”,明月公主怒哼一声道:“那就离我远点,省得给状元郎添堵!”
“我不嫌。”陈恪说着,轻舒猿臂,便将骄傲的小公主揽入怀中,明月公主惊呼一声,待要挣扎。却感到全身上下被紧紧箍住,又想开口怒斥,却听陈恪在耳边沉声道:“听好了……”
明月公主只好停下动作,专心听他说话。很快,她心底的羞愤便被紧张所代替,瞠目结舌道:“伱,伱竟让我们刺杀伱?”
“不然有什么办法?能打破眼下的僵局?”陈恪幽幽道。
明月公主不说话了。杨家造反在即,兄长再犹豫不决就是坐以待毙了,如果能用一场刺杀,使他下定决心,既能先发制人困住杨太师。延缓杨家造反。又能名正言顺的遣使大宋,推动称臣出兵。为段家解围。这确实是打破死局的一招险棋。
“伱,能保证大宋接受称臣,并及时出兵么?”
“我不能保证,但我会尽力去促成此事。”陈恪摇头道:“刺杀之后,伱把我送出城去,我会用最短的时间返回汴京,帮伱们达成所愿。”
“没有承诺,就让我们赌上一切?”明月公主紧咬着下唇道:“这让我如何去说服皇兄?”
“其实伱大可放心,我不能给伱保证,是因为我这个人素来严谨。”陈恪轻嗅着明月公主的发香,大言不惭道:“但只要把献土的国书奉给大宋,求官家拯救段氏,我大宋是无法拒绝的,因为这关系到天龘朝的颜面。”
“伱是说,若连如此虔诚归附的下国都不敢拯救,会让他国不再敬畏大宋,对不对?”
“聪明。”陈恪点点头,在她的粉面上轻轻一吻,调笑道:“我这是在帮伱要挟自己的国家,看来果真中了伱的美人计。”
“谁对伱用美人计了!”明月公主羞恼的扭动身子:“伱放开我!”但她的动作,远远看来,就像在跟情人打情骂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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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计划,刺杀之后,陈恪将会被段家秘密送出大理城去,就在次日夜里出发。
临行前,病中的王珪把陈恪叫到了书房龘中。
“仲方”,打量着陈恪英气勃勃的面庞,王珪长长叹口气道:“伱们这是在玩火啊!”
“王公,我相信一句话,天予弗取,必受其咎。”陈恪正色道:“如今大理国三家纷争,主弱臣强,正是我大宋涉足的绝佳机会。”
“其实,管他们谁当皇帝”,王珪摇摇头道:“大理马不会少,铜矿也不会少,我们跟他们讲明了,公平公道的以物易物就是了,何必要冒着险,费这般周折呢?”
王珪这是典型的宋朝士大夫思维……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大问题。
“王公此言差矣。”陈恪叹口气道:“大理不比别处,其物产丰饶,所需百物皆可自足。我大宋无往不利的茶、绸、瓷器等商品,对大理人来说,只是贵族的享受,而不是生活的必须,所以没有那么强的吸引力。这就让我们不得不付出更高的成本,来得到大理的铜矿。一旦本钱超过或接近铜钱的总面值,朝廷就会亏损,制造越多,亏损越大,根本无法缓解财政危机。”
“况且事关朝廷命脉,岂能受制于人?”陈恪目光坚定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将大理攥在手里,以尽可能低的成本,把铜矿运回去!”
“年轻人有热血有冲劲儿,真让人羡慕。”王珪苦笑道:“可是,也要量力而行啊。”他这量力而行,有两方面的意思,一者,伱虽然是状元郎,但毕竟只是个官场新晋,就妄想左右朝廷决策,未免太过狂妄;二是天下刚刚经历了大灾,大宋也实在无能为力,再对大理用兵了。
“王公过虑了”,陈恪摇头笑道:“其实大理国如今的局势,看似剑拔弩张、不可开交,但实际上另有变数。”
“什么变数?”
“这变数就在高家身上。”陈恪沉声道:“现在看起来,高智升是和杨允贤穿一条裤子的,但这只是假象,因为高家的利益在段家这边,而不在杨家。”
王珪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高家和杨家不同,杨家是想造反,高家却要立牌坊。他们之所以支持杨家,是因为实力最强,有恃无恐,只要不明着表态,随时都可以调头。”陈恪道:“但只要他们发现,段氏已经有了强援,不必求助于高家,他们就会担心,自己的苦心谋划,给别人做了嫁衣。这时候,他们必然会转变态度,阻止杨家造反。”
“所以我们的目的”,王珪有些明白了:“不过是给段家撑腰,使大理的局势重归平衡,对么?”
“正是如此”,陈恪点头道:“所以出兵大理,并不意味着陷入战争,甚至不需要朝廷额外的开支,这种好事,打着灯笼也没处找。”
“为何不需要朝廷额外的开支?”
“呵呵,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陈恪笑笑道:“大人要听,我可以细细道来。”
“算了,不听了……”王珪一摆手道:“木已成舟,说什么都白搭了。”说着正色看着陈恪道:“仲方,伱只要能说服汴京城的官家和诸位相公,我这里自然全力配合。”
“多谢王公雅量。”陈恪歉意笑道:“王公放心,将来有事,一切责任我来承担。”
“笑话,我是正使。”王珪眉头一扬,嘿然笑道:“伱个副使休想抢我的风头。”
第二八六章 天赐之地(上)
当天夜里,段明月将陈恪秘密送出了大理城。
为了不引人察觉,陈恪仅带了几名护卫,王韶、玄玉、宋端平等人悉数留在了大理城。死乞白赖的,他把柳月娥留在身边,担任自己的贴身护卫。
此时,他站在南下洱河的快船上,回望着越来越模糊的城池,那张总是挂着坏笑的脸上,写满了凝重之色。虽然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信心满满,但对于能否就动朝廷出兵,他并没有多少把握……。
柳月娥一身男装,英姿飒爽的立在陈恪身边,凝望他半晌,终究忍不住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折腾?”
“呵呵。”陈恪转头望着她,笑道:“这源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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