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月娥的爷爷,自然也是我爷爷。”陈恪脖子缓缓外移道:“爷爷手可别抖,这把刀可开刃了……”
“就要取你的狗头!”柳老太爷沉声道:“你擅入民宅,非奸即盗,我杀了你也不犯王法!”
“我不是外人。不叫擅闯。”陈恪恬着脸笑道:“爷爷,我是你孙女婿啊。”
柳老太爷听他一口一个爷爷,浑身寒毛直竖:“住口,不许毁我家孙女清白!”说着用刀背一拍他的肩头:“滚蛋!”
老家伙是真下黑手啊。陈恪感觉肩胛骨差点碎了,呲牙裂嘴道:“不滚,见不到月娥我坚决不滚!”
“好好好……”柳老太爷气极反笑道:“你说你是不是有病?当初我拿刀逼着你,你都不娶月娥,现在又撵都撵不走了!”
“此一时彼一时。”陈恪陪笑道:“官家答应赐婚给我们了。”
“你和月娥?”柳老太爷神态缓和一些道。
“还有小妹……”陈恪小声道。
“什么意思?”柳老太爷的脸一下子黑下来。
“官家说,我情况特殊……”陈恪强笑道:“可以特赐娶两个正房……”话音未落,猛地一缩头,这才堪堪避过了柳老太爷的一刀。
“小王八蛋,当我孙女嫁不出去了么?”柳老太爷须发皆张,舞起大刀,就要剁掉他的狗头。
陈恪见他玩真的,赶紧撒丫子就跑,柳老太爷在后头提着刀撵,两人绕着圈子在园子里玩起了猫捉老鼠。
园中一座二层小楼上。柳月娥急得直跺脚,道:“奶奶。快让我下去吧,不然要出人命了。”
“傻孩子……”柳老夫人慈爱的看着孙女道:“你爷爷要是真想剁了他,他还捞着满院子跑?”
“也许是爷爷年纪大了,手脚没劲了呢,”柳月娥着急道:“再说,他也没那么差劲。”
“唉,真是女生外向……”柳老夫人苦笑道:“看不出来么。你爷爷这是在修理他。要不你这样傻乎乎的,将来还不被他欺负死?”
“哪有……”柳月娥的脸上,流露出扭捏的小儿女态。但嘴巴还是硬得很:“他打不过我……”顿一下,突然明白过来,欣喜无比道:“这么说,你们答应了?”
“唉……”柳老夫人又叹口气道:“不答应又能怎么办?谁让你个不省心的东西,就认准了他呢?”
“对不起,奶奶。”柳月娥低下头,态度大转弯道:“我给你们添堵了。”
“咳,傻孩子,爷爷奶奶还能活几年?”柳老夫人眼圈一红道:“能舍得你一个人孤苦伶仃?”
“奶奶……”柳月娥心头一酸,抱着老夫人呜呜哭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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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里,陈恪气喘如牛,双手叉腰道:“爷爷,你真是龙精虎猛?拿着这么沉的刀……”
柳老太爷拄着刀,喘气跟风箱似的,手脚发软,嘴上却硬得很:“是你软脚虾,连个老头子都比不上,还大言不惭的双娶……”
陈恪是个什么人物,马上就听出有门,登时欣喜若狂道:“这么说,你老答应了?”
“没有。”柳老太爷板着脸道。
“成熟点,别那么善变。”陈恪苦笑道。
“除非你把这份契书签了……”柳老太爷从怀里,掏出一份约书道。
‘日哦,这也太阴险了吧……’陈恪登时傻了眼。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小样吧,以为齐人之福是那么好享的么?’柳老太爷睥着他,暗道。
第三零七章 燕云(中)
七天后,辽国皇帝的旨意到了。当听到耶律德容的转达,赵宗绩和陈恪,甚至以为是不是听错了:
‘出于公平起见,不能一直在南朝谈!下半场必须移到大辽来,才能谈下去!’
“靠,谈不下去拉倒。”辽国人走后,陈恪一脸不可思议道:“和谁求着他们似的。”
“辽国人打仗厉害,但玩外交就是这操行,总也搅和不清。”赵宗绩指指脑袋道:“按你的话说,就是彪乎乎的。”
“让他们彪去吧。”陈恪啐道:“我们回家睡觉。”
“这可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赵宗绩苦笑道:“再说,要是咱们没响应的话,辽国皇帝的面子往哪搁?不信你看吧,这一趟少不了的。”
“受虐狂。”陈恪直翻白眼往外走:“我不跟你们玩了,我回家睡觉去。”
“嘿,兄弟……”赵宗绩跟出去道。
“我刚从外国回来,不想再出去了。”陈恪不理他。
“你就忍心我一个人去?”
“忍心。”陈恪道:“你一个糙爷们,我有什么不忍心的。”
“就放心?”赵宗绩换个词。
“有什么不放心的?”陈恪没好气道:“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何况现在还是兄弟之邦。”
“我要是把差事搞砸了,可就彻底没戏了。”赵宗绩苦着脸,一把拉住他道:““兄弟,你不能把弟弟捞出来,就不管我这见义勇为的好男儿了,我就指望你了……”
“唉,果然是误交损友累终生啊。”陈恪只好站住脚,叹气道:“我本来打算,告假去接小妹的……”说起来,到六月份。苏家兄妹就该服阕了。陈恪原本计划是,请假回家陪陪小妹,然后慢慢把老苏搞定。这要是出使辽国的话,肯定没法回四川了。
“这个啊,你放心好了,我派王府的护卫去接,保证一根汗毛都少不了。何如?”赵宗绩笑道。
“你知道什么呀……”陈恪气恼的甩甩手,大步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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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宗绩对官家还是很了解的。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了出使辽国的差事。由他担任正使,副使有两位,一个是赵宗绩强烈要求的陈恪,另一位则是曾经出使辽国的知谏院赵卞。
这位赵知谏已经年满五十,嘉佑元年任侍御史时,范镇上书建言立储,他也跟着起哄来着。官家当时不方便动范镇,就把他提出京城,在地方上当了三年知州。不过范镇如今还在云南那里挖铜呢。他却被吏部调了回来,从御史台转到谏院。还当上了一把手,可见着实道行不浅。
使团中多了这么一位惹不起的老资格,陈恪和赵宗绩顿感压力山大……
“不要这个样子。”碧浪轩中,刚刚阅卷完毕的欧阳修,听说陈恪要出使辽国,特意把他叫来,细细叮嘱起注意事项来:“出使虽苦。但这一条通往顶级大臣的试炼之路,多少名臣,也包括老师我。都是经过这遭历练的。”
“师傅误会了,学生连去大理都没含糊,去趟辽国又能算什么?”陈恪苦笑道:“我就是不理解,干嘛还要派那位赵老先生同去。”
“他曾经出使过,又老成,给你们年轻人把把关。”欧阳修摩挲着陈恪送给他的一方翡翠砚台:“这有什么奇怪?”
“可他是赵宗实的人……”陈恪叹口气道:“富相公不可能不知道。”
“笑话。”欧阳修眉头一皱道:“翅膀长硬了么?就玩开派系了。还谁是谁的人……我倒要问问,你陈仲方是谁的人?”
“就算我不想承认,也已经被所有人,看成是赵宗绩的死党了。”陈恪两手一摊道。
“错,你是官家的人!”欧阳修面色一肃,沉声道:“赵卞也是官家的人。就连赵宗实、赵宗绩也统统都是!”顿一下,他语重心长道:“这种时候,只有蠢材才分帮结派!”
响鼓不用重锤。陈恪一下就明白了老欧阳的弦外之音……是啊,赵祯虽然不是什么雄主,但绝对称得上明主。只要没闭上眼,就绝对不愿看到,自己的臣子拉帮结派。那将置他这个皇帝于何地?
“人选,是富相公定的。”欧阳修低声道:“他只有这样做,才会让官家感到放心:‘至少,我的宰相还是个明白人!’多学着点吧,小子!”像欧阳修这样端方的君子,其实也跟富弼一样,不愿沾染这种争斗。但老先生重感情,不能看着弟子深陷其间而不闻不问的。
“唉。”陈恪叹口气道:“无非就是平衡之道,可出使时掣肘怎么办?”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欧阳修见惯了世面,淡淡道:“谁是正使,谁又占多数?”
“嘿……”陈恪先是眼一亮,旋即苦笑道。“那样的话,回来怕是要吃挂落了。”
“给你讲个小故事。”欧阳修微微一笑道:“是十几年前,富相公当年出使的。”
陈恪赶紧做出洗耳恭听状。
“尽管咱们和辽国有澶渊之盟,但辽人仗着武力强大,总是隔三差五的讹诈大宋。所以那次富相公出使,也和你们面临同样的问题。当时谈判进行到最紧张的时候,他意外地接到了一封家信。”欧阳修看看陈恪道:“要是换成你,离国千里、身在异乡,收到这封信,会怎么想?”
“离国千里,没有特殊的大事,绝不会千里迢迢送信来的。”陈恪答道:“肯定会疑惑,甚至恐惧。”
“说得很实在。对,疑虑,恐惧,捧着这样的信,越是关心家庭的人,就会想得越多,想得越坏。”欧阳修缓缓道:“富相公是个很顾家的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但是周围人看到,他拿着这封信,长时间地一动不动,居然没拆,最后慢慢地把它撕碎了。”
“哦。”
“旁人惊问,万一家里发生大事怎么办?富相公苦笑了一下,答道:‘我身当国任,怎能为私事分心?何况……我离家那么远,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说完接着忙碌起来。”欧阳修讲完了,定定望着陈恪道:“明白了么?”
“明白。”陈恪点点头道:“使节在外代表大宋,应当以国家为重,不该带有私心杂念。”
“对。”欧阳修点点头,沉声道:“要相信,朝廷会给你们公道评价的!”顿一下,他又轻声道:“若不能,自然有人为你们说话……”
陈恪心中一暖,他知道对老师这样的君子,能说出这种话来,是多么的不容易。千言万语化作俯身一拜,一字一句道:“弟子,定然不辱使命!”
“这就对了。”欧阳修欣慰的笑起来道:“孺子可教。”说完脸上挂起戏谑的神色道:“说起来真可惜,上次评花榜前,你出使。这次又出使,看来你这风月班头跟这桩风月盛事无缘啊。”
“老师,是不是转得太快了点。”陈恪苦笑道。
“正事谈完了,不就该谈风月了么?”欧阳修眉开眼笑道:“你也要成家立业了,老夫帮你物色一班歌姬如何?就当是送你的新婚礼物了。”
陈恪这个汗啊, 旧社会果然彪悍……这才想起欧阳修,是久负盛名的风月老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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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耶律德容的催促下,使团很快便出发。启程之前,陈恪去了一趟北海郡王府上,参加赵允弼为他俩办的饯行宴会。席间,陈恪能看出,老王爷有深深的忧虑,似乎不仅是因为担忧他俩此行,而是有什么更深沉的忧虑。
散席后,赵宗绩叫陈恪到自己那里吃茶,然后借故和张氏闪到一边,留给他和小郡主一点独处的时光。
小郡主穿一身白裙,微笑坐在陈恪身侧,春风带过几缕发丝,拂过她精致的面庞,美得让人心疼。
看着她瘦的看到血管的白皙手背,陈恪的心没来由地一缩,微笑道:“湘儿,帮我个忙吧。”
“三哥只管吩咐。”小郡主点头笑道。
“我在日本时,发现他们保存了大量的唐代图书。”陈恪轻声道:“你知道,几百年的遣唐使,像蚂蚁一样搬运着我们华夏的文化。”
“嗯。”小郡主点点头。
“你知道,盛唐时的书籍和礼仪,在战乱和时间中湮灭不少。”陈恪正色道:“本着给这段历史补缺的想法,我把那些书带了回来。我想请你帮帮忙,把它们整理一下,看看能不能理出一套完整的唐朝礼仪来。”他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知道这很费事,所以不让你白干。”说着从袖中拿出那个径直的盒子道:“这算是酬劳了。”
“三哥……”小郡主轻咬朱唇,轻声笑道:“妹子我是当了望门寡,可脑壳没傻掉。”说着眼里竟氤氲出水汽来:“你为妹子的这番苦心,我能明白……”
“不懂你说什么。”陈恪呵呵笑道:“我就当你答应了,不过别累着,慢慢来,我不急的。”
“嗯。”小郡主乖巧的点点头。
第三零七章 燕云(下)
第二天,浩浩荡荡两千多人的队伍出发了。这其中,有五百辽人使团,有五百宋人使团,还有礼部派出的送伴使,所率领的千人卫队。
所谓送伴使,就是送对方使者回国的外交官。令后人颇感意外的是,宋辽两国虽然是最大的敌人,但两国间邦交十分频繁。按照礼部的相关条文,宋辽外交使臣可分十二种,譬如每年双方互派‘贺正旦使’,向对方君主拜年;互派‘贺生辰使’,在对方皇太后和皇帝生日前赶到,送上丰厚的寿礼。抑或一方有大事,如皇帝驾崩、新君登位,要遣使报信,对方则回派使者;如遇双方发生争端,随时派出使者谈判解决。
比如这次,辽使就是以贺正旦使的身份出使大宋,而赵宗绩和陈恪,则是因事出使。
可以说,两国间已经建立起顺畅而频繁的长效沟通机制,有力的保证了澶渊之盟后的长久和平。
一般情况下,邻国使臣入境,本国均遣人相接,称之为接伴使。到达都城后,另换人相伴,称之为馆伴使。在返回时,还会派人相送,称之为送伴使。其中发展出一套相当繁琐的礼仪,辽国人尚且能熟练掌握,要是身为礼仪之邦的宋朝人失了礼,岂不被辽国人笑掉大牙?
因此富相公派赵卞这个老成之臣压阵,并不只是陈恪想的搞平衡。真要由着他两个年轻人的性子来,还不知闹出什么笑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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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出发之后,一路北上。赵宗绩这才真切的感受到,大宋定都开封,真是太刺激了。尼玛,过了黄河之后。一直到两国边境。竟是一马平川、根本无险可守!
耶律德容一直注意着宋使脸色的变化,这是辽人最爱玩的游戏……那些在汴京城自傲自大的宋朝官员,每每在亲眼见识到。他们的国家是何等的不设防,在大辽的铁骑面前,简直就是个任人蹂躏的裸男。哪怕是国都汴梁。也不过只是多了块遮羞布罢了……
下半场的交锋,便在此刻悄然开始。辽人正是通过这种方式,让宋人意识到,他们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那些踌躇满志的宋朝大臣,往往还不到辽国,就被残酷的现实,折磨得斗志全无,继而在谈判中被完爆……
赵宗绩也不能免俗,看到可怕的现实后。他头皮都要炸了,他实在不明白,大宋朝。为什么要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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