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作者:三戒大师(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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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 作者:三戒大师(完结)- 第2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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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再下去要出事,苏进只好来找陈恪说情。
“登之兄,你是打过仗的人,”陈恪却不相干的问道:“请问在战争中体会过绝望么?”
“当然……”苏进苦笑道:“当年西北鏖战,边帅们瞎指挥,几万几万的弟兄被送到西夏人的屠刀下,那叫一个绝望。”
“比现在他们所感到的如何?”
“定然没法比,”苏进道:“那时候,是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他们好歹没有生命危险吧。”
“就是这个意思,”陈恪颔首道:“逆境中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质,能在绝望中保持冷静的人,才能成大器。”顿一笑,他笑道:“其实只要分析一下,就会发现,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就看他们还能不能冷静思考了。”
“大人的意思是?”苏进有些明白了。
“不错,他们能追随元帅到现在,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陈恪正色道:“我想看看他们中间,有没有可造之材,将来好重点培养。”说着看一眼苏进道:“你可不要漏口风。”
“属下明白。”苏进点头道。
“好了,我回家了。”陈恪站起身道:“这阵子,我也不露面了,谁想走,你尽管放他走,等我回来的时候,看看还剩多少。”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苏进小声恳求道:“只是这样,对那些坚持到现在才放弃的,未免残酷了点吧?”
“战场无情,差一点都是失败者。”陈恪摇摇头道:“你别想着帮他们,休要忘记,元帅千辛万苦的办学是为了什么。”
“是。”苏进低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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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恪回到家,发现王雱来了。
“元泽,你怎么找来了?”陈恪亲热笑道:“本打算明天去找你逛逛京城呢。”
“还有空玩呢。”王雱穿一身白色的儒袍,面容冷峭道:“今天,官家接见了龙老儿,还收下了他的一百卷手稿,并下发馆阁、两制等官阅看,听说下次经筵便要说他的书了。”
“是。”陈恪点点头道。
“如果他的书上了经筵,”见他安之若素,王雱气道:“你知道什么后果么?”
“什么后果?”
“他根本就不是人们以为的无欲无求,”王雱沉声道:“他这个年纪了,要的不是官是名!他想当立地成圣!”
“这不是他想就能成的吧?”陈恪摇头道。
“只要经筵上讲了他的书,就等于朝廷承认他的正统地位。”王雱见陈恪还不着急,气道:“再加上那么多人捧臭脚,怎么不能把他送上天去?”
“嗯。”陈恪点点头道:“你打算怎么破?”
“我也没办法。”王雱没好气道:“我来找你,是要他的手稿,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可抓。”说着看看陈恪道:“你能搞到么?”
“据说大内已经在印了,”陈恪道:“只要开印了,搞到一份没什么问题吧?”
“必须尽快,还有十天就开经筵了!”王雱断然道:“一旦开讲之后,有漏洞朝廷也得帮他堵上,咱们就彻底没招了。”
“好。”陈恪点点头道:“我尽快给你弄。”
“嗯。”王雱按下这头心思,又道:“那个用解盐消灭青盐的办法,不错。”
陈恪愕然,他还真不太适应,跟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谈这些机密之事。不过看来,王安石确实什么都不避他。愣一下才点头道:“多谢。”
“但是,”王雱冷笑道:“你想过没有,陕西的盐贱,其它路的私盐贩子,会不会蜂拥而至?”
“这是难免的,”陈恪不在意的笑道:“但私盐贩子能倒卖多少?再说,倒卖一下也没什么坏处吧?一斤解盐的成本,不过才一文钱,各地官服却要卖到三四十文一斤,剥削百姓太狠了吧!让私盐贩子冲击一下也好。”
“你还真是……”王雱仔细想了想,觉着这法子确实利大于弊。好处显而易见,除了玩死西夏之外,还能使百姓得到实惠,又可以让官府卖出堆积如山的解盐。唯一要受点苦头的,只有临近各路的盐课了,不过总比战争造成的损失,要小得多。
“那就这样吧。”谈完了事情,王雱站起身道:“尽快把他的书给我,然后你安排好人,等我的消息。”
也亏着陈恪现在养气功夫胜于往昔,不然非得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扔到门外去。


第三三二章 经筵 (上)


两天后,是二郎和八娘的婚礼,两人历经多年终于走到一起,自然可喜可贺,婚礼办得十分隆重,也着实让陈恪忙碌了几天。
一直忙到婚礼次日,陈府才重归安静,陈恪好容易安静下来,让倭女焚一炉香,靠在杜清霜的腿上,阅看起了阿拉伯文的《政治家篇》,这本柏拉图的重要着作,陈恪上辈子只闻其名、未见其文,实在想不到,竟然在今生得以拜读,可见造化之神奇。
《政治家篇》,是柏拉图晚期重要的政治学着作,与《国家篇》、《法律篇》共同阐述了雅典文明的国家、法律、政治的方方面面,尤其是其高度理性的逻辑思维,让已经习惯了‘道可道、非常道’的陈恪,感到如清风拂面,精神为之一震。
这正是他需要的东西,异国智慧文明的结晶,是帮宋朝士大夫学会理性思维,从另一个角度看世界的法宝。只可惜,陈恪现在的阿文功底太欠,还不能深入解读……不是他不用功,而是从广州聘来的通译,只认识日常所用的文字,稍微深一点的就抓了瞎。无奈,陈恪只能一边硬着头皮自学,一边等巴盖里送来专门的学者。
不过陈恪很有韧劲儿,虽然不时抓耳挠腮,但两眼始终未离数页。再说有杜清霜在一旁悉心侍奉,不时的端茶奉水,又剥一瓣橘子,细心去掉白丝,送到他嘴边。倒也苦不到哪儿去。
不知不觉,快到晌午。一片《政治家篇》也看了大半,陈恪这才搁下书。伸个懒腰道:“腰酸背疼啊。”
阿柔马上心领神会,便凑上来给他揉捏,陈恪享受的笑道:“这样读书,一天也不会累,早年怎没想到这法子呢?”
“要是这么念书,”杜清霜掩口笑道:“官人怕是连同进士都中不了。”
“也对。”陈恪指指自己的脖颈。示意阿柔多揉揉那里,便见阿彩出现在门口,小步趋入禀报道:“大人,那位傲傲的王公子又来了。”
“什么话。”陈恪啐一口道:“人家王公子那不叫傲傲的。”
“那叫什么?”阿彩忽闪着大眼睛问到。
“叫嗷嗷的。”陈恪一阵大笑,便起身到前院见客。
阿彩愣在那儿,不解道:“嗷嗷的是什么意思?”
“狼呗。”还是阿柔更聪明……元泽,”出来见王雱换了身黑色的长袍,依然是别人欠他八百吊钱似的,顶着一对黑眼圈坐在那里。陈恪关切问道:“怎么,最近熬夜了?”
“这几日不眠不休。”王雱满眼血丝,嘴角挂着冷笑道:“将龙老儿的那些书都看过了。”
“辛苦了,”陈恪笑道:“可有什么收获?”
“有。”王雱点点头道:“他作死。”
“哦?”陈恪微微皱眉道:“怎么讲?”
王雱便从袖中摸出一本书,递到陈恪面前道:“你看……”
陈恪一看那书。乃龙昌期所作的《礼论》,信手一翻,便翻到了夹有书签的一页,他阅读速度极快,扫一眼,便将两页的内容一览无余。见其颇多贬斥周公之语,且着重论述了《金縢》一篇系后人伪作。
《金縢》篇是《尚书》中收录的,周公向祖宗祈祷,甘愿以身代周武王的策书。简单说来。是在武王战胜殷纣的次年,天下统一之业尚未成功,突然病重、群臣恐惧。周公以自身为质,设坛捧璧持圭,向上天祈祷说,如果是我们姬家欠上天一个儿子,我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换回武王发,然后摆出了我更会伺候神仙之类的理由,巴拉巴拉。最后说,如果只是虚惊一场,请上天降下吉兆,安慰我们这些惶惑的臣子吧。
祷告之后,开锁察看藏于柜中的占兆书,果然是吉象。周公即将册文收进金丝缠束的柜中……也就是‘金縢’中密封,告诫守柜者不许泄露。然后进宫祝贺武王说:‘您没有灾祸,我刚接受三位先王之命,让您只需考虑周室天下的长远之计,别无他虑。此所谓上天为天子考虑周到啊。’
第二天,武王霍然痊愈。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历来被人们视为周公贤良仁德的证明,龙昌期却大胆声称,‘金縢’故事是周公捏造,而指控周公为大奸!
“这老头可真够大胆的。”陈恪不禁喟叹起来。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周公的地位与孔子相当,甚至胜过孟子一头,真宗朝刚刚建了周公庙,这边老头就啪啪的打脸……
不过只是骂两句周公,算得了什么?宋朝言论自由,学术混乱,缺乏权威,书生士大夫逮着谁骂谁,把孔子骂出翔来的也比比皆是。以此老今日之地位,似乎伤不到他分毫吧?
见陈恪眼里满是疑惑,王雱不禁轻蔑的笑了笑,轻声道:“周公最后藏册书的方式,你不觉着眼熟么?”
“藏册书的方式……”不就是‘金縢’之名的来由么,陈恪沉吟道:“有何不妥?”
见他反应如此迟钝,王雱心里的轻视更盛了,耐着性子道:“本朝也有人模仿过……”
“啊,你是说……”陈恪不能再装傻了,不然过犹不及了。他压低声音道:“金匮之盟?”这个翻版要比其原版有名一万倍了。霸道老娘糊涂哥的故事,时隔千年后依然家喻户晓。
“嗯。”王雱压低声音道:“坊间传说,所谓‘金匮之盟’,其实子虚乌有,乃是赵韩王为了挽救自己的命运,捏造出来向太宗献媚的。”要不怎么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这小子是真敢说。
不过也确实是实话,赵大在‘烛影斧声’中不明不白死掉,皇位归于赵二。当时天下哗然,都认为赵二弑兄篡位,因为彼时兄弟俩的斗争已趋白热化,且赵大的长子赵德昭已经二十五岁,次子德芳业已成年,赵大为什么会越过儿子,传位给赵二呢?
为了掩盖视听、制造自己继统的合法性,赵二想尽了办法,甚至不惜将太祖朝的起居注等官方文件统统修改,以突显他的英明神武,太祖是如何尊敬他,几次三番的暗示要传位给他云云。
但当时的人都经历过太祖时代,他所作的一切,皆是欲盖弥彰,只能让人更加鄙夷。就在赵二接近崩溃的边缘,和他斗了一辈子的赵普,突然发声说:‘都别争了,赵二当皇帝,是合理的,因为这是他妈说的,赵大也认可的。’
赵普说,杜太后临终前,就是不瞑目。赵大是个孝子啊,心疼的问:‘妈,你还有啥心事没了啊?’杜太后说:‘我担心赵家重演柴家的命运。’柴家啥命运?孤儿寡母被赵大夺了皇位呗。
于是便命赵大,在死后将皇位传给赵二,等赵二死后,再将皇位传给赵三。
赵普说,我为什么知道呢?因为我作为证人在场,太后的遗嘱也是我执笔的,写好后,收在个金盒子里,就埋在太后寝宫的某处。
赵二一听,心领神会,马上命人去找,果然找到了那个金盒子,打开一看,果然如赵普所言,有太后命赵大传位给他的遗嘱。当时赵二就泪流满面,握着赵普的手道:“好同志,多亏了你,不然寡人要蒙不白之冤了。”于是赵二继位的合法依据找到了,赵普也咸鱼翻生,重新回到政事堂大杀四方……
这就是所谓的‘金匮之盟’,但根本禁不起推敲。第一,如果真有这玩意儿,赵普为何不当时就拿出来,非要等上七年,看着赵二受尽煎熬才出手?这不是玩人么?以赵二的性格,不削了他才怪,还让他当宰相。第二,杜太后立遗嘱时,赵德昭已经二十岁了,而且赵大春秋正盛,看不出几年后就会挂掉的迹象,老太太再发昏,也臆想不出所谓孤儿寡母吧?
时人私下里都鄙夷赵普这个没节操的,妄赵大把他当成兄弟,转过头来却给赵二舔屁眼。
只是金匮之盟已经成为赵二继统的根本依据,谁也不敢公开议论。到了真宗朝乃至本朝,更是成了不容置疑的祖宗圣谕。但现在,龙昌期说‘金縢’故事是周公捏造,而指斥周为大奸,那么模仿它的金匮‘金匮之盟’又是什么呢?
龙有逆鳞、触之者亡,大宋的官家再宽仁,也不可能放过他的……看着王雱那张故作老成的青涩面庞,陈恪不寒而栗。他不过只是想找出龙老儿学术上的纰漏,不要让其太得意罢了。而王雱这一出手,就是要老头身败名裂啊!
看着陈恪的表情,王雱知道他不忍心,不禁冷冷道:“如果龙昌期立地成圣,天下读书人便都要尊他。这时候他为某人摇旗呐喊,你那位连一丁点希望都没了。”他紧紧盯着陈恪,森然道:“此乃生死之际,妇人之仁要不得。”


第三三二章 经筵 (中)


“大体就是这样子。”赵宗绩书房中,陈恪将王雱的话转述给他。
这些天来,看着龙昌期成了汴京读书人的焦点,其所到之处必然车水马龙,摩肩接踵,赵宗绩说心里不急,那都是糊弄人的。
但听了王雱给出的法子,他的脸上却无甚喜色,而是陷入了沉思。
陈恪也不吭声,安安静静的看他的《政治家篇》,任赵宗绩心里天人交战。
“别看了。”良久,赵宗绩回过神来,骂道:“还不帮我合计合计?”
“这法子一招必杀,”陈恪搁下书淡淡道:“不过后患无穷。”
“什么后患?”赵宗绩沉声问道。
“这是文字狱,”陈恪淡淡道:“老龙已经九十高龄,众所敬仰,声名海外。若以此法构陷,会给天下士人造成怎样的印象?”
“这正是我所顾忌的。”赵宗绩颔首道:“武陵先生作此文时,怕只是就事论事,没有影射的意思。”
“嗯,显然的。”陈恪点头道:“要是他有影射之意,又岂会巴巴的献给朝廷?难道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歪了吗?”
“是啊,王元泽的法子,是构陷。”赵宗绩深深一叹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这样做。”
“嗯。”陈恪点点头,摩挲着手中的书本道:“这本《政治家篇》等翻译成汉文,你一定要看看。上面有个观点我很赞同——正义性是政治家立身的根基,不正义的举动。必将带来不良的影响,也许是近期也许是远期。”
“我知道你的意思。”赵宗绩点点头道:“就是孔子说的,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对。”陈恪点头道:“但话说回来,一味光明。是成不了事的,这件事不妥善处理,我们会失去新学党人。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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