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作者:三戒大师(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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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 作者:三戒大师(完结)- 第2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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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下接界首河,在冀、鲁之间入海,与北流一道,分担着上游的来水。
当富弼得知这一情形后,那叫一个五味杂陈。这条东流不就是当初六塔河工程的初衷么?六塔河减不了水,这条东流来减……就像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
但无论如何。老天爷给了机会,就看你要不要了。
这一次,富相公不愿像庆历八年那次,再因为朝廷大臣们的鸵鸟心态,空把治水的黄金期都错过。他要弥补嘉佑元年的过失,把黄河给治理好!
于是他顶住压力裁军,终于挤出了每年数百万贯的经费。准备大干一场。
但是怎么干?不是他能说了算,何况有了嘉佑元年的前车之鉴,富相公变得格外慎重。他禁不起再一次治河失败了。一定要找到正确的方法再开工!
于是朝廷下发谕令,命大臣就河工事畅所欲言!
基本上,畅所欲言跟吵架是一个意思。
对于究竟该如何施工。朝廷吵来吵去,有人说,应当阻塞北流;有人说应当裁弯河床;有人说应当修减水河……不过有一点是一致的,就是都希望黄河能恢复东流。
这主要有两方面原因,一是黄河北流,使宋朝的马其诺防线——东起沧州、西至保州的五百里塘泊淤塞,让宋朝的文官们寝食不安。二是黄河北流,严重影响到汴河水源,继而威胁到漕运。
即使汴京百姓,都知道这座人口百万的超级城市。是靠着源源不断的漕运,才一直保持着生机与繁荣的。如果漕运出了问题,大宋朝只能迁都了……
鉴于这两点,似乎别无他选,只能恢复黄河东流。
只是士大夫们怎会放过。这个显示自己的博学的机会?于是各种意见纷纷出炉,到现在还争吵不休。
赵宗绩在御前观政,自然少不了被殃及池鱼,官家要求他们几个,就此写一份奏章,将自己看法。以及理由写出来。
“想必此时,赵宗实已经拿到底稿,正在润色了吧?”赵宗绩酸不溜丢道:“我却一个字都没写。”
“怎么不写?”
“还不是你害的。”赵宗绩对陈恪苦笑道:“我这几年,愈发相信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句话了,没有亲眼看过二股河,如何下结论?”
“这样做是对的,”陈恪点头称赞道:“那帮坐井观天,便以为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家伙,是不可能找到正确的对策的。”
“可是没时间给我考察了。”赵宗绩道:“官家三天后,就要奏章。”
“如实说就是。”陈恪道。
“全文如下……”赵宗绩翻着白眼道:“没调查没有发言权,请允许我先去看看再说……你觉着这合适么?”
“好吧。”陈恪道:“你也可以加一些私货。”
“譬如说呢?”
“譬如说黄河之害,根源在于一斗水中沙居其六。”陈恪道:“在上游,因为落差大、水流急,泥沙被裹挟而下,尚不能为害。但入开封之后地势平坦,水流缓慢,沙淤河身,这才屡屡造成决堤。
“这么说来,二股河必然不能长久了?”赵宗绩有些明白道。
“没错,二股河把上游来水一分为二,”陈恪点头道:“固然可以减少水量,但会有更多的泥沙淤积下来,很快就会把河道重新淤塞。”说着笑笑道:“不过也不能否认它分洪的作用,如果我们在两河分岔口建立水坝,汛期两河皆开、全力泄洪,旱季则开一断一,用一条河道走水,另一条全力清淤,如此交替往复,应该能保证两岸的安全吧。”
“这样啊。”赵宗绩不是很感冒道:“治河就成了朝廷的功课,这个包袱得背到何年何月?”
陈恪心说,一千年后,还在治河呢……他明白赵宗绩的意思,这样的持久战计划,实在是不容易出彩。
可是,治河是为了出彩的么?
他把这句话压在心里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具体怎样,还得看实际勘测的结果。”说着,又从桌上拿起一个牛皮纸袋,递给赵祯道:“这是我的同年,郏亶郏正夫勘测黄河水道的结果,你拿回去看看,应该有帮助吧。”
“怎么不早拿出来?”赵宗绩大喜道。
“他说的未必是对的。”陈恪淡淡道:“就算是对的,你也未必会听。”
赵宗绩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的态度,惹得陈恪不快了,笑着道歉道:“只要是对的,我一定会听。”
“看看吧,他给你带来了什么结论。”陈恪说完便默不作声,让赵宗绩快速翻阅那份报告。
看完后,赵宗绩面色凝重道:“如果真如他所说,这条东流曾经是汉朝故道,那么改为东流万万不可!”
“说得好!”陈恪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这才是他希望看到的赵宗绩……把忐忑不安的赵宗绩送走,陈恪回到后宅,耳边传来箫琴合奏之声。
他循声而去,便见假山上、松树下的石桌旁、檀香袅袅,苏小妹抚琴,王荁吹箫,正天衣无缝的合奏着优美的乐音。柳月娥和杜清霜坐在一旁,正入神的听着。
陈恪驻足倾听,直到一曲终了,才拊掌笑道:“好一曲《幽兰操》,可慰夫子在天之灵了。”
听到声音,四女才发现他来了,王荁赶紧起身行礼。
“这位是盐铁使王判官的女公子,”小妹笑着为他引荐道:“婚礼那天,还做妾身的女傧相来着。”
“我和王荁姑娘,早就见过了。”陈恪笑着拱拱手道:“她还考校过我呢。”
“小女子不自量力、班门弄斧,”王荁表情复杂的看陈恪一眼,施礼道歉道:“恳请大人原谅则个。”
“小娘子无须多心,”陈恪笑道:“诗词迷联雅事也,在下乐在其中。”
“大人雅量。”王荁再次行礼。
“在下只是路过,闻仙音而驻足,不打搅你们的雅兴了。”陈恪说着便告辞道。
“坐下一起听么。”小妹招呼她道。
“不了,我有事要出去趟。”陈恪笑道:“能把月娥借我用用么。”
盏茶功夫,陈恪和柳月娥换了便装,乘车从后门上街。
“咱们去干啥。”能和陈恪单独出来,柳月娥十分兴奋。
“约会呗。”陈恪笑着在她面颊轻吻一口道:“总比听她们吱吱呀呀强吧?”
“什么‘吱吱呀呀’,人家那是琴箫合奏!”柳月娥说着才明白过来,粉拳伺候道:“你是说,她们是在对牛弹琴么?”
“不要瞎联想好么?”陈恪赶紧撇清道:“是我自己欣赏不了,我是牛,可以了吧?”在暴力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无力。
“哼哼……”柳月娥威胁的晃一晃白生生的拳头,笑道:“其实我在那儿确实碍事。我不在,清霜姐可以歌唱,我在的话,她怕我尴尬,就跟我一起坐着听。”
“下次,你可以为她们伴舞么。”陈恪笑道。
“我只会舞剑。”柳月娥叹口气道:“唉,根本就是个多余的。”
“那正好……”陈恪大笑道:“正好陪我去上班。”
“啊?”柳月娥瞪大眼道:“我们这是去武学院么?”
“是,”陈恪点点头道。
“真的可以么?”柳月娥眼里放出神采,说着又泄气道:“你不怕被人知道了,又让人弹劾?”
“虱子多了不咬。”陈恪摇头笑道:“他们看不惯?慢慢习惯就好了。”顿一下道:“再说你女扮男装,足以以假乱真。”
“太好了!”柳月娥光顾着兴奋去了,也没听出陈恪又在调戏她。


第三三八章 射人先射马(中)

陈恪没打招呼,直接驶入武成王庙,这会儿是武学院的操练时间,他让马车驶向校场。

校场上,只有十几名武学生在郭汉的带领下操练,因为人数太少,只能练一练长拳短棍而已。

看到有马车径直驶入,郭汉先是眉头紧皱。看清是陈恪的座驾后,他暗暗啐了一口,让众人住了,大步走了过去。

马车停稳,一身便装的陈恪和一身男装的柳月娥下来。

“久违了,大人。”郭汉草草抱拳,瓮声瓮气道。

“我结婚你不还去了么?”陈恪笑道。

“末将是说,大人和武成王庙久违了。”郭汉对陈恪,那是一肚子的意见。

“忙么。”陈恪却无所谓的笑笑,望着那群武学生道:“怎么就这么几个人了?”

“都走了。”郭汉闷声道:“半年没发粮饷,也不开课,也不给了说法,多少人都走光了,只有这些脑子不大正常的才会待在这儿。”他一下提高声调,大声道:“大人啊,那些都是跟狄元帅,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现在都走了,你怎么跟他老人家交代?”

“行百里者半九十,此道末路之难也,”陈恪淡淡道:“我真替他们可惜。”

“什么?”郭汉没听明白。

陈恪却不理他了,因为苏进来了。

一看到陈恪,苏进有些激动道:“大人,你终于来了!”

“嗯。我来了。”陈恪点点头。

“这回不走了么?”

“也不能住这儿吧?”陈恪大笑道:“好啦,老苏,苦日子到头了。把这群棒槌的档案,送到我的值房中。”

苏进赶紧让人去准备,陈恪就负手在十七名武学生面前走了一圈,站定道:“善类不多呀……”

学生们本来就面色怪异,此刻就……更加怪异了。

“但无论如何。恭喜你们,通过了考验,成为我武学院改制以来。第一批入学学员。”陈恪笑起来道:“不过按规矩,还是得进行一次入学考试,依次到我值房中报道。进门之前别忘了喊‘报告’。”说完,便施施然走掉了……盏茶功夫后,第一个武学生来了,却站在门外,迟迟不进来。

“你膝盖中箭了么?”陈恪尖刻道:“连个门槛都迈不过?”

“学生不知道,什么是‘含苞高’……”那武学生嗫喏道。

“喊一声‘报告’。”陈恪以手覆额,柳月娥嗤嗤直笑。

“报告!”

“进来。”

那武学生才红着脸进来。

“坐。”

“喏。”武学生在小凳子上正襟危坐。

陈恪绷著脸道:“报上姓名。”

“俺叫张振。”

“年龄、籍贯。”陈恪说着,把他的档案找出来,翻看道:“天圣八年生人,三十岁。大名府人氏。”

“是。”

“你是屠户出身,怎么放着好好的猪不杀,跑来当兵了?”陈恪问道。

“唉,那年大水,把俺们县给淹了。后来水退了,朝廷来招兵。”张振叹口气道:“俺本来是去看热闹的,谁知道稀里糊涂就被黥了面。后来一想,杀猪杀人都一样造孽,也就一直当下去了。”

“你是怎么上的武学院?”

“他们拉我来的。”

“他们呢?”

“都走了。”

“怎么没把你拉走?”

“俺还不想走。”张振憨笑道。

“为什么不想走?”

“俺觉着在这儿比回去强。”

“哦?”陈恪的视线,终于落在他身上。端量着这个三十岁的武学生,只见他身材高大结实,坐在陈恪故意安排的小圆凳上,显得很滑稽。

“回去就是整天混吃等死,”张振道:“不如在这里,能识字,还能打熬筋骨。”

“一点不傻啊!”陈恪闻言大笑道:“娶媳妇了么?”

“没有。”张振摇着大脑袋道。

“什么原因?”

“不为什么。”张振挠挠头道:“也没怎么想,稀里糊涂就到今天了。”

“你爹妈尚在,不替你着急?”

“他们也没着急,”张振奇怪的望着陈恪道:“大人,俺们都不急,你是着啥急?”

‘扑哧……’柳月娥忍俊不禁,陈恪郁闷的摆摆手道:“滚犊子!”

“喏。” 张振便起身告辞出去,走到门口才想起,问自己通过了没。

“你猜呢?”陈恪呲牙一笑,恶意报复道。

“俺猜不着……”张振实诚的摇头道。

“那就出去慢慢猜。”陈恪把他的卷宗合上……第二个学员进来,这是个年轻人,身材高大、宽肩阔背,若不看那张脸,端的是器宇轩昂……然而他有些斗鸡眼、嘴巴还向左歪,虽然都不明显,但一脸的坏相,气质颇为猥琐。

“坐吧。”陈恪所谓的‘不似良善之辈’,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这位仁兄。

那年轻人便坐下。

“姓名。”陈恪问到。

“莫问,字言之。”

“……”陈恪便闭上嘴,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口,皱眉道:“你倒是说呀。”

“说甚?”

“你不是要自言之么?”

“学生姓莫名问,”对方小声道:“表字言之……陈恪险些喷血,这龟儿子,存心耍人的吧?

莫问极力做出诚实状。只是先天条件实在太差,看上去十分不可靠。

翻开这家伙的卷宗,果然是这么个名字,陈恪只好咽下这口气,道:“你是汴京人氏,原先在太学读书?”

“是。”莫问见好就收,老老实实回答道。

“干嘛转到武学院来了?”

“唉……”莫问叹口气道:“学生这幅相貌。时常被人嘲笑,后来气极了,就干脆退学。转到武学院来。这边满眼都是疤脸汉子,没人笑话我。”

“哦……”陈恪却是不信的:“好吧,我现在看你也不顺眼。你又可以去别处了。”

“大人……”莫问挤挤一双小眼,可怜兮兮道:“我已经没地方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人就留下我吧。”

“我看着你就难受。”

“我以后在大人面前都低着头。”

“我听到你的名字就烦。”

“我可以改名……”

‘啪!’莫问打算和他说个对口相声,谁知陈恪重重一拍桌子,冷哼一声道:“把他给我赶出去!”

侍卫便上来,一边一个要提他起身。

莫问竟也有些功夫,两个侍卫用力,都没把他提起来。他还有余力大喊大叫道:“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不能不教而诛啊!大人!”

“就凭你满嘴扯谎!”陈恪冷声道:“以你这副油滑的脾气。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白眼,就从太学退学?”

“人是会变的,大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陈恪摇头道:“你必须告诉我,为何放着好好的太学不念,跑来念武学。否则就滚出去。”顿一下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我只听真话,你放心,我可以发誓你保密。”

“……”僵持片刻,莫问意识到,不说实话是过不去这一关了。只好苦笑道:“其实我是被太学赶出来的。”

“为何?”

“前年太学生的‘金明池丑闻’,大人不知还有没有印象?”

陈恪也是太学生出身,有当初的同窗,至今仍然在学,自然有所耳闻。据说当时太学生在金明池春游,竟公然白日宣淫、强奸妓女,结果逼得妓女跳河,甚至惊动了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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