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用不着状元公,我就能回答公公。”李惟贤笑道:“因为他的先祖曾帮大禹治水有功,被封于吕,故又称之为吕尚。后来周文王拜其为师,曾对他说:‘自吾先君太公曰‘当有圣人适周,周以兴’。子真是邪!吾太公望子久矣。’故后人尊称姜尚为太公望,也叫吕公望。”
“原来如此,”王中正恍然道,说着大有深意的看一眼李惟贤道:“多谢指教。”说着便拱拱手,扬长而去。
“他什么意思?”李惟贤茫然望向陈恪道:“我说错话了么?”
“呵呵。”陈恪笑道:“你说得很对,不过王公公自幼聪敏博学,断不会不知道‘吾太公望子久矣’的。”
李惟贤悚然,仔细琢磨起来。他不是笨人,很快便明白了王中正的意思,顿时汗如浆下。
第三四五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 (中)
拜祭完武成王庙之后,武学院便封门放假。宋朝的假期之长,放在后世都显得奢侈,官员们从年前开始,可以享受半个多月的悠长假期。
婚后的第一个春节,陈恪自然要携妻回老爹那里团聚。说团聚其实也不准确,几个兄弟都天南海北的做官,只有他和二郎在汴京,陪着陈希亮过年。
八娘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这让她成了陈家的重点保护对象,陈希亮对自己这么大年纪,还没有个孙子,一直耿耿于怀。所以至今仍无动静的陈恪,成了小亮哥重点讨伐的对象:“你不是挺能的吗,两个媳妇没有一个争气的?”
“……”陈恪这个汗啊,尴尬道:“有二哥给你生孙子,我们就不急了吧。”
“一码归一码,谁也替代不了谁。”陈希亮黑着脸道。
“不着急,不着急,过两年再说。”陈恪干笑着起身道:“二哥在挂桃符,我去看看别贴歪了。”
“一说这事儿就跑。”陈希亮气不打一处来道:“真是忤逆子。”
见陈恪被逼出门来,陈忱不禁笑道:“又被唠叨了吧?”
恪苦笑道:“真拿老爹没办法。”
“你抓抓紧。”陈忱笑道:“老爹不就不唠叨你了?”
“此事不合时宜。”陈恪摇摇头道:“还是过两年再说。”
“怎么?”陈忱有些明白道:“你还是在担心……”
“是啊。”陈恪点头道:“能不能担心么?万一被整得亡命天涯,我不能让孩子跟着遭罪。”他熟读史书。自然权力者要整一个人,完全不需要明刀明枪,只要不断调动他的职务,不用一年四迁、五迁,只消一年三迁、天南海北,就能让你尝尽家破人亡之苦,直到自己颠沛流离而死。比如他的大舅哥苏轼……
考虑到未来的不确定性。陈恪和两位夫人说好了,晚上两年看看情况再说,小妹和月娥女孩子家家的。自然不好意思反对。
“那得等多长时间?”陈忱关切问道。
“这二年就能见分晓,”大过年的,陈恪不想扯那些闹心事。便笑道:“两年后,我还是比你现在年轻,所以我一点都不急。”
“去你的。”陈忱笑骂起来:“你给我看看,正不正好了吗?”
正如王安石的名作《元日》一诗所咏:‘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宋代人过春节,要放爆竹、喝屠苏酒、挂新桃符。
宋代的桃符,是在桃木板上画二位门神像,并在板上标注其大名曰‘右郁垒,左神荼’。除夕夜挂于门前,以避鬼邪。
在古代传说中,有怪兽名曰‘年’,形若狮子而独角,会定时出现伤害人畜。所以这一天都要关门闭户、挂桃符、放爆竹驱赶年兽。等到过了‘年关’,人们敲锣打鼓、互道‘恭喜’,这才从此有了‘过年’。虽然宋朝人早就不信这些传说,但过年的习俗却留了下来。
爆竹声声中,汴京城里家家饮宴、笑语喧哗,人们齐聚一堂、共同守岁。直到午夜,拜祭了祖先,才各自回去睡觉。
但不到五更天,又再次起床,晚辈给长辈拜年,长辈给晚辈压岁钱,然后全家人一起喝屠苏酒、吃煮饽饽。然后陈家的男儿一道,换上了簇新的朝服。按例,每年正月初一,官家会在大庆殿设宴款待百官。但凡在京的七品以上官员,都可以参加,七品以下则赐食。
陈家三个男人,正好都可以参加,于是便一起坐车,穿过挂满花灯、彩带、春联、喜幛的街道,来到宣德门前。下了车,便见许多同僚早到了,人人一脸喜气,互致新春愉快。
宣德门的团拜,也是历年来形成的官场习俗。大家同朝为官,按照习俗应该互相登门拜年才是,但汴京城的官员实在太多了,要是依着拜,不眠不休也拜不完。因此大家约定俗成,正月初一在宣德门前,大家互相拜个年,就谁也不用去谁家了。之后你亲朋好友愿意聚会,当然别人也管不着。
虽然这天大家都一团和气,但仍能很清楚的看出些端倪。这天最受追捧的,自然是五位新鲜出炉的皇子,而其中的焦点,又数赵宗实莫属。
赵宗绩那边,则要冷清太多,虽然平素也有些交好的,然而光天化日之下,都不敢往他那边凑合。只有陈恪和几个死党陪着他,感受‘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苦楚。
正在人们热火朝天,争先恐后向赵宗实致以最诚挚的问候,最谦卑的敬意时,外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像传染一样,官员们全都闭上嘴,目光复杂的望着那几个绿花窄袍、身披貂裘、头戴毡冠的高大异族,心里难免有**份的暗暗问候道:‘辽狗,怎么还不死?’
宋辽是兄弟之邦,按例,每逢年节、皇帝太后生日、或者有大事发生,两国是要互派使者的。正旦新年是两国最重要的节日,自然会互派贺岁使了。
虽然面对着南朝官员们不友善的目光,几个身高马大的辽人却面不改色,昂首阔步的向宣德门走来。
路过赵宗绩身边时,有急于在他面前表现的官员,忍不住出声道:“呔,见到我朝皇子殿下,还不快快行礼?”
一众契丹人站住脚,为首的是一文一武,其中那武官冷笑道:“听说南朝皇帝子嗣艰难,怎么皇子还在襁褓,就抱出来挨冻?”
“说的什么混账话?”这下不止那官员,更多人怒道:“我朝皇子早已成年!”
“胡说八道,南朝皇帝生了皇子,自然要向我们报喜。”那契丹人一脸不信道:“正如我们这次前来,除了贺岁之外,还要向南朝皇帝报喜——我国萧皇后,于腊月初十,诞下皇次子、母子平安。难道南朝皇帝有了子嗣若干年,却还瞒着我国?”
这一点,确实是官家的失误,收了五个皇子,却没有通报北朝、诸藩,结果让契丹狗抓住机会,羞辱了起来。
“哼……”宋朝官员怒极了,便告诉契丹人,将大宋皇帝新过继了五名皇子之事。
“原来如此。”契丹人恍然道。
“既然明白了,”宋朝人冷笑道:“还不快快见礼?”说着分开左右,让赵宗实现出身形来。
一众契丹人睥了赵宗实一眼,问道:“敢问殿下是什么爵位?”
“这个么……”赵宗实淡淡道:“本座现在是公爵。”宋朝的爵位是要慢慢熬的,就算皇子也不例外,何况还是这种半道出家的皇子。
“原来才是个公爵。”契丹人哂笑起来道:“那得先向我们正使大人行礼……我们正使大人乃郡王爵。”
“你……”赵宗实登时变了脸色,那最先出言的宋朝官员,更是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正在宋朝人下不来台之际,场上突然响起一声冷哼。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是赵宗绩面若寒霜,排众而出。
一众契丹人也看清赵宗绩,竟然露出惊喜的表情,从上到下一起行礼,那郡王正使满脸堆笑道:“终于再次见到殿下了,请允许在下转达,我大辽皇帝陛下,对你的敬意和问候。”
赵宗绩却侧过身去,不受他的礼道:“尔等对我兄长不敬,这礼我不能受。”
“哈哈,我们只是看气氛太闷,开个玩笑。”那正使便乖乖转向赵宗实,向他行礼道:“殿下切莫介意。”
赵宗实一肚子愤懑,却不得不就坡下驴,点点头道:“欢迎贵使来大宋,宫门开了,我们进去吧。”
“殿下请。”正使躬身道。
赵宗实点点头,也做了请的姿势,便大步往宫门走去。然而那辽使却不动弹,结果赵宗实孤零零走了一段才发现,颜面扫地。
辽使依然望着赵宗绩,显然在等他先动。
“尔等如此厚此薄彼,”赵宗绩黑下脸道:“妄图离间我兄弟乎?”虽然心里暗爽,但众目睽睽之下,赵宗实丢的是大宋朝的脸。他可不能被认为,是在跟辽人串通一气。
“殿下误会了。”那正使正色道:“只有真正的好汉,才能得到我契丹人的尊敬。你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能为南朝据理力争,丝毫不畏惧我朝的压力,因此我朝上下都很尊敬你。”顿一下道:“但我们尊敬的是你,不是你的兄长……”
赵宗绩还待说甚,忽听得宣德楼上百鸟齐鸣。顿时大家都倾耳细听,果然半空和鸣,鸾凤翔集,若不是天寒地冻,众人还真以为,那里有百鸟在齐聚鸣唱。
这其实是教坊的乐伎在演奏,伴着这乐声,官员们迅速列队,诸亲王、枢密使、驸马、诸司使副为内臣一班,宰相、百官、辽国使节为外臣班,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目不斜视的步入皇宫……分割……这两天最大的体会,就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看着小和尚遭罪,心都碎了。
多谢大家关心,医生说小和尚的身子骨,比一般小孩壮,所以好得快。现在又像小牛犊子一样活蹦乱跳了,只是医生用听诊器听着,还是有些喘。明早再看看,要是好了,自然万事大吉,要是还喘,还得继续打吊瓶……呜呜,小和尚最怕打针了。
第三四五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 (下)
大庆殿里,亲王、百官、外国使节、藩邦使臣向大宋皇帝陛下拜年,皇帝赏赐每人衣袄一领,翠叶金花一枝。待众人谢恩后,皇帝赐坐。因为遵循古礼,两人一几,大庆殿以及东西二偏殿中,竟能容纳数百贵戚近臣、来宾使节。至于其它官员,则在别殿设席吃酒。
宴会上还有庆祝新年的‘百戏’,这并非是宫里乐坊所养的伶人,而是由民间艺人入宫献艺。所谓‘百戏’,自然种类繁多,包括歌舞演奏、角抵、杂技、傀儡戏,水平也许比不上宫廷艺人,但胜在热闹喜气,用以烘托新年庆典的热烈气氛却恰到好处。
文武百官起先还能循规蹈矩,但很快便按捺不住,嬉笑不拘、各逞风流起来。
陈恪却显得有些失神,似乎在细细盘算什么。事实上,从听到契丹使者宣布,萧皇后于前日诞下皇次子的消息,他便有些魂不守舍。心中赶紧倒推一下,发现才刚才七个半月罢了。
这让他有些放心,应该跟我没关系,但是可恶的医学知识告诉他,如果是早产儿的话……所谓‘七活八不活’,七个月早产,胎儿的器官已经基本成熟,是很有可能存活下来的。
不过,契丹使节,说的可是足月!
不过,这种官样言词能信么?
平日里智计百出的陈学士,此刻竟陷入了揪扯不清的糊涂账中。
旁的宋朝官员,忙于吃酒应酬。没有发现他的反常,倒是一干契丹使臣,因为分外留意,反而察觉了他的异样。正副使者耳语一番,竟一齐端起酒杯,走到陈恪桌前。
宋朝的官员,不少一直在留意辽使。见状殿中马上安静了几分。
“久违了,学士。”为首的正使,朝陈恪抱拳行礼。副使也跟上。
“久违了萧王爷。”陈恪这才回过神来,不过‘居移体,养移气’。他再不是当初的毛头小伙,只是淡淡一笑道:“想不到北朝居然派出这么高规格的使节。”
那所谓的‘萧王爷’,正是当初与宋人谈判的代表,辽国辽阳郡王,同知南院枢密院事萧峰。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与这位萧王爷对话时,陈恪竟一直端坐在那里,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而那萧峰也丝毫不认为,这样有何不妥。
但那位副使显然别有看法。他叫耶律大林,乃是辽国皇太叔一系。因为耶律重元不放心,属于后族、偏向皇帝的萧峰,这才派他来做副使,其实就是监视。
陈恪和赵宗绩。搅黄了耶律重元的大计,自然也别指望,耶律大林能对他俩有好心肠,方才在外面,挑拨了赵宗绩和赵宗实的关系,这会儿看到陈恪。在正殿中只是敬陪末座,自然不会放过再下一城的机会。
只见他先望了望陈恪,又望了望满大殿百多张长几,一脸惊奇道:“陈学士怎么会坐在这里?”
“按班次排到这里。”陈恪淡淡道。
“吓。”耶律大林一脸大惊小怪道:“想不到以学士的功绩和本事,在南朝竟只能甘陪末座……”说着大摇其头道:“想不到啊想不到……”
此言一出,大殿中的宋朝大臣登时窃窃私语,众文武这才知道陈恪在辽国竟大名赫赫,但从来不听他提及,对其印象不禁又好了几分。可这话不应该由辽国人说出来啊!陈恪的官职比起贡献来,确实有些‘难酬其功’,但谁都知道,这是因为他与某人走得太近的缘故。此事虽然大宋君臣心知肚明,但被契丹人揭开后,就上升到了有关国体的高度。
如果陈恪的回答,不能很好的为朝廷挽回颜面,或者言语间有怨怼之言,便是‘出言不谨’、‘有辱国体’,回头就会有御史弹劾他。
关心他的人,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却见陈恪好整以暇的笑道:“我大宋规制严谨,官员升迁自有成法,下官才二十多岁,中进士不到三年,便在大庆殿中能有一席之地,已经是皇恩浩荡、骤然超擢、不胜惶恐了。”说着看看耶律大林道:“像北朝那样,中状元不到三年,就能参知政事的,在我朝断不可能。南北历史不同、文化不同、规制不同,不能一概而论的。”
他这话温文尔雅、不卑不亢,反击也很犀利,宋朝人都松了口气。
那耶律大林却笑容更盛道:“我大辽对于真正的人才,向来不吝超擢,哪怕他资历尚浅,也要放到重要的位置上磨练,以使他早担国家大任,断不会让明珠暗投的。”顿一下,语带嘲讽的望着陈恪道:“让一位状元郎,去判武学院,怕只有南朝这种‘人才过剩’的地方,才能干的出来吧。”
宋朝君臣又一次窘了,便听陈恪淡淡道:“是我自己坚持要去武学院的,朝廷能答应,便是对年青官员的厚爱和栽培。再说状元也只是说明某次考得好,与能力无关,贵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