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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场面宏大的迎接祥瑞仪式,就这样不了了之,叫汴京百姓好生失望。
然而更失望的是韩相公,他jīng心策划的‘借祥瑞请立太子’计划,已经完全准备就绪,却这样胎死腹中……
“司马小儿!”韩相公罕见的失态了……当然是在他自己的值房中……他将茶碗摔了个粉碎,朝几个噤若寒蝉的心腹怒吼道:“胆敢几次三番坏我大事!”
“相公息怒。”参知政事吴奎硬着头皮道:“官家不见那麒麟,咱们就不能做文章了吗?”
韩琦冷静下来,是啊,所谓祥瑞不过是个由头,给百官请立太子找个出口。这个借口不行,便换一个就是了。
“不能放过司马光那厮!”韩琦先定下基调,这才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属下这法子,却是可以一石二鸟,力挽狂澜的。”吴奎也不容易啊,都干到参知政事了,在韩相公面前还得伏低做小。
“少卖关子。”韩琦啐一口道:“有话快说……”好歹后一句没蹦出来,让吴奎暗暗庆幸,不至于太下不来台。
第三五八章 日食(上)
吴奎告诉韩琦,钦天监来报,六月初一,将要发生rì食六分之半,也就是rì偏食
“哦?”韩相公的注意力,马上从麒麟身上转开了。要知道自古以来,rì食就被视为大不吉利,而且跟最高统治者联系在一起。左传云‘rì有食之,天子不举’……呃,这个不举,不是生理xìng的,是指君主失德的意思。
前脚刚宣布把麒麟送回去,后脚就发生rì食,这意味着什么?三岁孩子都能想象的到。
简直是翻转局势,捎带着灭掉司马小儿的天赐良机,只可惜陈恪小儿不在京里,不能把他也捎上。
这消息好到韩琦都不敢相信,难道赵宗实真是天命之主,有天神护佑?
“钦天监什么时候报的?”韩琦不信这么巧。
“呃……”吴奎额头见汗,其实他压下不报,是为了事成之后,向赵宗实邀功的。此刻情势所迫,再不说就没价值了,这才不得不吐露真情:“有些rì子了。”
“为何不早报来?”韩琦面无表情道。
“只怕坏了相公的大事。”好在吴奎知道,肯定瞒不过jīng明强悍的上司,已经想好托词:“本想着等大局已定,就算发生rì食也不打紧。要是早泄露出来,反倒会被人用作把柄。”
“呵呵,长文用心良苦了。”韩琦似笑非笑,看的吴奎毛骨悚然。
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也只能先不追究他欺瞒不报了。韩琦缓缓道:“让钦天监仅上报rì有食。”
“先不提六分之半?”
琦点头道:“待官家回心转意再说。”
“要是官家不回心转意呢?”吴奎惴惴问道。
“那便是历官术数之不jīng,将其调出钦天监,至地方为官。”韩琦淡淡道
吴奎闻言钦佩不已,这种黑锅的话,估计钦天监人人求之不得了。
“要保密。”韩琦重重一叹道:“不能再被人坏事了!”
奎悚然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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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隔了一天,钦天监便奏报不rì将有rì食发生。
此讯一出,朝野震动。百官言论汹汹,无不认为这是轻慢麒麟所导致的天谴!就连官家也害怕了,下诏令百官进言如何补救。
除了照旧的救rì仪式外。大臣们自然还强烈要求,立即以最高礼节,将麒麟接入京城。官家出城十里相迎!
这下司马光也傻了眼,子不语怪力乱神,他是不信什么祥瑞、天象的。但是事情如此凑巧,令他有口莫辩。
王雱也没辙了,在这个时代,天象变异是最大的事情,能让皇帝罪己、能令宰相下台,事已至此,除非你能让rì食退回去,否则谁也不敢阻挠百官的救护措施。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司马康进来,轻声禀道:“爹爹,陈家哥哥来了。”
“陈学士返京了?”司马光竟激动起来。
王雱也松了口气,心中未免暗叹,毕竟人家才是主角啊……
“不是。”司马康摇摇头道:“是陈四哥。”
“哦,”司马光有些小失望道:“请来房相见。”
“叔父,我回避一下。”王雱知道,司马光是立要牌坊的,是以知趣的躲到里间。
不一会儿,司马康领着一身便服的陈慵进来。陈四郎以师生礼节拜见司马光……因为司马光这位制科御试详定官。是为他中式出了大力的。
其实陈慵的才学,比章惇、王韶等人都稍逊一筹,但是他初试有王安石、阁试有陈恪、御试有司马光一路保驾护航,加上本身实力也算过硬,焉有不中之理?这世界就是这样的现实,当然你要是有苏轼那样卓异的才华,也是一样的
司马光请他坐下,和声悦sè道:“仲平来找我,有何贵干?”
“是为rì食之事而来。”陈慵也不废话,直入正题道:“老师应当知道,我三哥养了一帮大食清客,他离京之时,这些人便由我照料。”
马光点点头,陈恪花费巨资,养一群话都不会说的西夷,已成为汴京一大笑柄。就连他也无法理解,认为陈恪纯属钱多了烧包。
“这些人其实是顶尖的大食学者,他们掌握着比我大宋还要先进的天文术。”陈慵沉声道:“他们告诉我,六月初一确实有rì食不假,但并非全食,仅六分半而已。”
“哦?”司马光闻言神情一松,旋即又皱起眉头:“准么?”
“应该是准的……”陈慵苦笑道:“不然我兄长,每年花十几万两银子,养他们作甚?”
“唔……”司马光虽然汉本位主义严重,但他是相信陈恪的。难道钦天监真的错了?
他两代为官、家学渊源,不是陈慵这样的官场菜鸟可比,自然知道钦天监预测rì食,向来jīng确无误。怎么这次偏偏误报呢?
转念一想,他就了悟了。按照多年来对rì食的解读,一旦rì食比预报的程度小……比方原先说是全食,结果才只有六分半,就说明君臣补救及时,救rì成功,公卿百官还要奉表称贺。
显然,对方是想先谎报rì全食,诳赵祯把麒麟迎回来。然后待发生偏食后,便说是官家补救及时,得到了上天的宽恕。
这样经过反复之后,在圣兽麒麟面前,赵祯的威信荡然无存,不管心里怎,只能从了群臣的立储之议。
“真是好算计!”司马光感叹一声,对手实在太强大了,自己真不知还能再撑几回。
在房中踱几步,他站住脚叹道:“知道了又有何用?”就算他把这件事捅出去,无非就是钦天监几个官员倒霉,rì偏食也还是rì食,官家依旧得补救。
“那些大食学者还说,”陈慵沉吟片刻道:“六月初一前后,京畿一带应该是yīn雨天。”
“果有此事?”司马光这下彻底激动了,按照惯例,赶上yīn天下雨看不到太阳,就不算rì食!“千真万确?!”
“这个不好说,”陈慵苦笑道:“他们说,风雨无常,谁也不敢打保票,但下雨的可能xìng极大。”
“唔,”司马光也知道,这天气不是天象,没那个准头。万一到时候天不开眼,露出条缝来,岂不坐了蜡?
就算他豁出去了,当一把先知预报天气,可关键是——谁信啊?
见司马光神情踯躅,陈慵又道:“有一个人,可以帮到老师。”
“谁?”司马光忍不住给了他个白眼,你丫能不能把话一次说完?
“邵雍邵大师。”陈慵轻声道:“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自然无人不信。”
“那是……”司马光不禁点头。作为专业人士,邵雍向来以预测jīng准着称,在海内外享有极高的知名度,若是由他来预报,说服力自然截然不同。说完他哑然失笑道:“邵先生方外之士,岂能问红尘之事?就算他能答应,也来不及了。”
“邵先生前rì已经抵京。”陈慵淡淡道:“老师可以与他一晤。”
“哦!”司马光再好的心xìng,也未免震惊。原来赵宗绩一方,不只是他们在孤军奋战,还有援军赶到!
内室里的王雱,更是被震得跌坐在炕上,心中一片黯然道:‘看来自己还是跟殿下不够交心,竟然连这等机密都不预闻。’
不过无论如何,大难临头之际有神兵天降,大家的心情还是以振奋为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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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迟,司马光当天晚饭后,便拜访了寓居于白云观的邵雍。
两人之前便见过面,但交往不深,此刻却一见如故,彻夜深谈。
熟络之后,司马光问邵雍道:“听那些西夷所言,心里总是不踏实,先生为何不起一卦,看看那天到底是晴是雨?”
邵雍穿一身蓝布道袍,虽然是大热的天,却神清气爽,一滴汗都没有,显得很是不凡。闻言轻摇羽扇道:“也好。”说着对司马光道:“你随便写个字。”
司马光便不假思索,写了个‘碗’,写完不禁嘀咕,我怎么写了这么个字?转念一想才明白,原来来的时候,邵雍正在吃饭,是推下饭碗见他的。许是有这么点残念,才会写出这个字……嗯,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以我高雅的品xìng,怎么可能写出如此俗的字眼呢。
“那天会下雨。”邵雍看了一眼,便淡淡道。
“何解?”司马光又惊又喜道。
“现在酉时过后,饭已吃完,碗要放到水里洗,所以必遭水淋。”邵雍给出了强悍的理由。
“哦?”司马光目露狐疑道:“就这么简单?”
见他似是不信,邵雍便明白,这位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便呵呵笑道:“和君实开个玩笑罢了,今rì午后我心血来cháo,便已经算过了,不会有错的。”
“原来如此。”司马光估计,这种立等可证的事儿,对方不会拿多少年的名誉开玩笑,便深信不疑了。
一夜深谈后,第二天,司马光便上奏表,极言六月初一乃是大雨天,何来rì食一说?
此言一出,朝野又是大哗……司马兄最近出的风头,比之前三四十年都多,实非本愿,固所迫尔!
但因为司马光奏章中写明,消息来源是一代易学大师邵雍,使质疑嘲讽的声音,小了很多很多。
第三五八章 日食(中)
人的名树的影,有了邵雍几十年苦心经营的信誉做背书,果然将非议之声压到最低
加之赵祯也十分不愿打自己的耳光,把那畜生再请回来,还得出城十里相迎,这是哪个皇帝也不愿接受的……横竖司马光和邵雍都不是轻狂之徒,他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
当然,也因为他老爹的缘故,赵祯从小就被教育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要迷信。几十年下来,他也早看透了,才能如此任你风起云涌,我自云淡风轻。
韩相公的好事再次被搅,自然气炸了肺,他把司马光直接叫到政事堂,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以韩相公今时今rì之地位,对一个小小的中级官员,自然是想怎么骂就怎么骂。
非常可惜,他的对手是司马光。司马光虽然以古板守旧出名,但其实他辩才无碍,在北宋历史上是前三名的吵架王,根本不惧韩相公。
“相公好没道理,试问如果明知道那天要下雨却不报,下官岂不是欺君之罪?”只见司马光冷冷一笑道:“万一有人借此搞些花样出来,胁迫君上,我岂不也成了同谋?!”
韩琦哑口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怒道:“预报天象乃是钦天监的事情,你老老实实写你的起居注,瞎掺合就是越职了!”顿一下,咬牙切齿道:“你可知道,身为起居郎,最忌讳的就是干预政事!”
“下官只是言祥瑞、天象而已,何干政事?”司马光摇头道。
“你借天象影shè政事。还想狡辩?”韩琦横眉竖目道。
“相公说这话,心里虚不虚?”司马光直视着韩琦,冷笑道:“到底是谁想借天象影shè朝政,相公可敢对天发誓,不欺心言之!”
韩琦终于暴怒:“你何以这样藐视我?”
司马光淡淡道:“相公以宰相之尊,本该超然事外,以正人心谁知却深陷其中。身为宰相,却当起了马前卒,叫朝野大失所望!光虽卑鄙。却不愿趋炎附势,自然不必在相公面前隐藏胸臆!”
“你……”韩琦的脸都气紫了,重重一拍桌案道:“你敢说自己不是赵宗绩的走狗!”其实他心里眼泪哗哗的。要不是那帮货蠢得冒泡,老夫何必亲自上阵?
“下官跟五殿下素昧平生。”司马光却淡淡摇头道:“何况五殿下哪有一点胜算?敢问相公,跟着他有好处?”
“你……”韩琦的脸彻底白了,歇斯底里的暴喝起来:“给我滚出去!”
“下官不会滚只会走,”司马光抱拳道:“请相公注意宰相体面,下官告退。”
‘噗……’韩琦眼前一黑,险些被活活气晕。
政事堂中的属官书吏,早就听到韩相公的咆哮,纷纷探头探脑的察看。见司马光四平八稳的从韩相公值房中出来,只听他身后一阵砰砰砰砰。却是韩相公拿房中的家什摆设发泄起来。
众人皆向司马光投去钦佩的目光,多少年了,他们都是见韩相公折磨别人,何曾见过有英雄折磨过韩相公?
无论如何,今rì之后。司马光的硬度,定然是天下闻名了。
不太正经的设想一下司马光的心理……既然以后注定要被韩相公往死里整了,又何必再受他的鸟气,索xìng和他干一架,拿他当个出名的踏脚石!
当然,我们的司马公是一贯伟光正。这都是后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陈恪为何如此看重司马光,不惜送以天大的功劳,换取他入伙?关键就在于,他知道司马文正公乃古往今来政治智慧之结晶……说难听点,就是做了一辈子皮肉生意,却能将贞节牌坊保持终生,乃至永久。
当然这样说,有点对不住我们的光光至少在此刻,他毅然承担了所有的压力,而且注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如果初一不下雨,他的罪过可就大了。虽然大宋不杀士大夫,但把他贬到岭南只是起步价,弄不到就得发雷州当团练副使去……
就算下了雨,因为最近几次三番坏了人家的好事,他也成了赵宗实一党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和将来都没好rì子过了。
韩相公自然不好相与,冷静下来后,他立刻找来吴奎,让钦天监的人马上‘改正错误’,上禀这次rì食不是全食而是偏食!
在被司马光搅了大计之后,也只能这样补救了。
因为钦天监有错在先,赵祯也不知该信谁的好了,只能让有司先按照常规的救rì程序来,当然城外那瑞兽,还是免提的。
转眼到了五月的最后一天,司马光再顾不得那么多,从宫里出来,便直奔白云观。看到邵雍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