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绕口令似的说了一串,根本就是两个字‘人心’!
赵祯的头嗡得一声,险些要炸开了。终于,终于到了摊牌的这一刻,韩琦要挟百官和将门以迫天子了!
此刻的韩琦,分明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身后,还立着数位相公、六部九卿,将门勋贵!有了这些人的支持,他完全可以和皇帝掰一掰手腕,讨论一下储位之选了!
赵祯很清楚,韩琦下一句,就要说出‘不如令群臣举荐吧’!这是他向天下人证明人心向背的撒手锏,一旦使出,官家就会全面被动!当然,赵祯也绝不会让局面走到这一步。
“你说的有些道理。”定定心神,赵祯缓缓道:“不过寡人确实心有疑虑,”顿一下道:“其实之前,我是很看好宗实这孩子的,但二股河的事情,让我大为疑虑。如果此事查实,那他平时在寡人面前的表现,便都是假象,试问我怎能放心立为太子呢!”
“原来如此……”韩琦点点头道:“官家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但微臣敢以身家性命作保,庆陵郡王绝不是那种人!”
“寡人当然相信相公的眼光。”赵祯笑笑道:“但是国本大事,由不得我不慎重,也请你体谅。”
“……”韩琦沉吟许久,低声道:“不立太子也可以,但请官家将庆陵郡王与其他皇子区别开来,以安群臣之心!”
“可以,”赵祯点点头道:“我让他知宗正寺,你看可好?”
“此非朝廷盛典也。”韩琦一字一句道:“还是让他知开封府吧!”
第三六二章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下)
“这是怎么回事!”文彦博怒气冲冲的走进相值房,将从银台司拿到的贺表副本,重重甩在韩琦的桌案上:“上面怎么会有我的署名?”。
“我帮你署的名。看小说就上”韩琦像在说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连头都懒得抬。
“果然如此!”文彦博又怒又惊道:“你怎敢如此妄为?”
“别着急么。”韩琦似笑非笑道:“不过是一份贺表而已,何必劳师动众?不光你的,醉翁的名字也是我帮着署的。”心说我要是不用这法子,你这个老滑头死也不会签的!本书发
“该当如此。”文彦博点头道:“待结束斋醮,便要过年了,年前钦天监发布黄历时,再顺理成章将白虎之年抖出来……”
“只是这样一来,”赵祯有些担忧道:“拖延之意也太甚了吧?”
“无妨,只要拖到明年,谁也不敢再嚷嚷着立储,因为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文彦博顿一下道:“不过为免出什么乱子,还是需要安抚一下的。”
“如何安抚?”赵祯问道。
“不如给庆陵郡王一个令人充满想象的官职吧。”文彦博道:“比如知宗正寺之类……”
在大宋朝,要确立储君不是那么容易的,得和普通官员一样,循序渐进一级一级的升,才能升到皇太子的位置。而以皇子身份知宗正寺,通常被视为通往金光大道的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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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议定之后,赵祯便宣布,将在腊八沐浴斋醮,为太子事闭关数日祭告天地祖宗。
这是题中应有之义,百官并未怀疑有它……但韩琦例外,他实在是担心文彦博给赵祯支了什么损招,把自己好好的生意搅黄了。
于是他一声令下,一大票亲信便忙碌起来,开始寻找任何不利因素。
功夫不负有心人,数日后,钦天监监正前来禀告说,明年是所谓的白虎之年,尽管朝廷的历法并不讲究这个,但明年是大凶之年,在民间已经深入人心了!
“原来如此!”韩琦立时明白了文彦博的馊主意,便径直往福宁殿求见官家。
“官家正在斋醮中,相公还是再等几日吧。”胡言兑笑着阻拦道。
“十万火急的军国大事,请公公务必通禀,”韩琦一脸严肃道:“否则社稷不稳啊!”
“啊……”胡言兑一听吓一跳,要是耽误了军务,谁也吃罪不起,赶紧进去禀报。
过了一会儿,官家宣进,韩琦便昂进入内寝宫,只见赵祯身穿道袍,手持拂尘,盘腿坐在须弥座上,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见礼之后,胡言兑搬了个蒲团过来,君臣便相对而坐。
“什么事如此紧急?”赵祯轻声问道。
“回禀陛下,国本之事……”韩琦倒也坦诚。
胡言兑登时脸就绿了,奶奶的,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
“呵呵,我猜就是……”赵祯拂尘一挥,语带讽刺道:“相公对此事真是上心啊。”
“这是微臣的本分。”韩琦正色道:“一来事关官家的威信
,二来关系到大宋的存续,再不定太子,陛下信用无存,天下之乱可见!”
“那依爱卿之意,”赵祯叹口气道:“该立谁呢?”
“这……”韩琦强忍住心动道:“自然当由圣心独断了。”
“寡人正是拿不定主意,才来问天地祖宗的。”赵祯道。
“不知可有所得?”
“将要沟通上,却被你给打断了。”
“微臣抱歉……”韩琦这个汗啊,明知道皇帝在挤兑自己,还得请罪道:“若非有紧急消息,也万不敢打扰官家清修!”
“何事?”赵祯问道。
“钦天监说,明年是民间的白虎之年,似乎立储不详!”韩琦沉声道。
“那就等到后年吧……”赵祯看似好整以暇,心里却一惊,暗道,果然瞒不过韩琦!
“不行!”韩琦大声道:“一拖又是一整年,官家的信用何在?必须在年前将太子人选定下来!”
“只怕来不及了吧?”
“一应仪式都准备好了,为了国有储君,群臣晚几天放假也心甘情愿!”韩琦断然道。
“可是寡人还没定下人选。”赵祯摇头道。
“官家是存心要背约了?”韩琦怒气冲冲道:“百官会以为,这两年都一直被官家当猴耍,岂不寒心彻骨!”
“那你倒给寡人出个主意啊!”赵祯也生气了,妈**,真是人善被人欺啊,哪有像自己这么窝囊的皇帝。
“臣言此自谓必死,不意陛下开纳!”韩琦咬牙道:“储君最要紧的是得人心,得人心的储君总不会差,储君能得人心是社稷之福!”
他绕口令似的说了一串,根本就是两个字‘人心’!
赵祯的头嗡得一声,险些要炸开了。终于,终于到了摊牌的这一刻,韩琦要挟百官和将门以迫天子了!
此刻的韩琦,分明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身后,还立着数位相公、六部九卿,将门勋贵!有了这些人的支持,他完全可以和皇帝掰一掰手腕,讨论一下储位之选了!
赵祯很清楚,韩琦下一句,就要说出‘不如令群臣举荐吧’!这是他向天下人证明人心向背的撒手锏,一旦使出,官家就会全面被动!当然,赵祯也绝不会让局面走到这一步。
“你说的有些道理。”定定心神,赵祯缓缓道:“不过寡人确实心有疑虑,”顿一下道:“其实之前,我是很看好宗实这孩子的,但二股河的事情,让我大为疑虑。如果此事查实,那他平时在寡人面前的表现,便都是假象,试问我怎能放心立为太子呢!”
“原来如此……”韩琦点点头道:“官家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但微臣敢以身家性命作保,庆陵郡王绝不是那种人!”
“寡人当然相信相公的眼光。”赵祯笑笑道:“但是国本大事,由不得我不慎重,也请你体谅。”
“……”韩琦沉吟了许久,低声道:“不立太子也可以,但请官家将庆陵郡王与其他皇子区别开来,以安群臣之心!”
“可以,”赵祯点点头道:“我让他知宗正寺,你看可好?”
“此非朝廷盛典也。”韩琦一字一句道:“还是让他知开封府吧!”
第三六三章 凯旋(上)
集贤相签押房内,文彦博正在对着棋盘,和自己下棋。聪明人总是可以忙里偷闲,不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侍立在一旁的长随,赶忙转头看去,便见文相公在政事堂的头号亲信吕公弼,一脸惶恐的出现在门口。
“相公,大事不好了!”吕公弼沉声道。
文彦博还在那举棋不定,好一会儿才落下一粒黑子道:“什么事让宝臣老弟慌成这样?”
“刚刚得到的消息,”吕公弼嘶声道:“官家要任命庆陵郡王为开封府尹!”
“哦。”文彦博微微点头,又拿起一粒白子,问道:“封亲王了么?”
“那倒没有……”
文彦博啪地落子道:“那你着什么急?”
“赵宗实当上开封府尹了,相公!”吕公弼恨不得把他的棋盘掀了,火烧火燎道:“这可想来被视为东宫转阶养望之位啊!”
“哦。”文彦博落下白子,好整以暇道:“这么说,包拯欧阳修都要当太子了?”
“这……”吕公弼苦笑道:“这都啥时候了,相公还抬杠?他们不过是臣子,能一样么?”
“难道赵宗实不是臣子?”文彦博这才抬起头来,目光炯炯道:“官家给他个差事而已,犯得着大惊小怪么?”
“只怕百官不会这么想。”吕公弼苦涩道:“他们会认为,这是官家承认了赵宗实的储君地位!”
“他们怎么认为很重要么?就算不这样认为,也一样会为赵宗实争,”文彦博语带嘲讽道:“与其如此,何必给他们块狗骨头,让他们消停消停呢?”
“相公的意思是?”吕公弼终于被文彦博强大的自信所感染,渐渐镇定下来道:“赵宗实的太子之位,还不是板上钉钉?”
“不错,早先韩相公去福宁殿面圣,出来时失魂落魄,据说还喃喃自语,说自己竟成了大宋朝的曹操之类……”文彦博缓缓起身,示意吕公弼转到茶几旁坐下,轻言细语却又字字如惊雷道:“可见君臣交谈绝不愉快,我估计韩武夫八成是对官家用强了,才让说好的知宗正寺变成了判开封府。”
吕公弼先是被文彦博的话,惊得面无人色,旋即想到文彦博不声不响,居然把韩琦盯得这么紧,不禁暗叹,韩老贼这次真遇到对手了,想不到我们文相公时隔多年,在宫里的人脉还是那么强!
“有人说过一句话,我觉着很有道理,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文彦博面露萧索之色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韩琦这样作死,不用我动手,老天就把他收了去了……”
“相公的天,”看他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吕公弼咽口吐沫道:“指的是官家吧?”
“你若以为官家良善可欺,就大错特错了!”文彦博摇摇头道:“赵宋得天下百年,经开国二圣的苦心设计,朝堂之上、架床叠屋,甚至不惜酿成冗官之患,也要保证一件事——那就是这大宋朝真正说了算的,只有皇帝一人而已!所有人的权力都来自皇帝,谁也无法真正为患!韩琦说自己是曹操,那纯属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何况官家是四十多年的老皇帝了,早对如何运用皇权稔熟于胸,又岂会阴沟里翻船?”文彦博呷一口茶,接着道:“之所以会出现如今的局面,一是他的性格和修养使然。官家虽然知道自己手握无上权力,却从不肯轻易使用。他总喜欢躲在一边,让对手尽情表演,直到天下人都觉着,官家收拾他是理所应当,不收拾就要出大事时,才会递出温柔一刀,却也不会把人一刀砍死。因为官家特别在意自己的名声,所以总是点到即止,拖拖拉拉淋漓不尽,叫人好生憋屈。”
“扑哧……”吕公弼忍俊不禁道:“教你这样一说,感情韩琦和咱们耍了半天,都成了猴戏。
“你以为呢?”文彦博翻翻白眼道:“再者,官家也确实不好对赵宗实下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宗实的名声太好,声望太高,加上他那死鬼老爹的经营,已是尾大不掉呗。”吕公弼道。
“还有一个原因,”文彦博低声道:“真宗皇帝曾把赵允让接进宫去,后来生了圣上又送出来。所以朝野一直认为,天家欠濮王一个皇位。结果当今又子嗣艰难,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因此应当把皇位传给赵宗实,以了却这段因果。”
“这,这理由有些儿戏了吧?”吕公弼难以置信道。
“人的心思是很微妙的,如果赵宗实实在不堪,或者有比他强之百倍的人选倒也罢了。”文彦博道:“但是偏偏赵宗实这些年来的表现,完全符合他们理想中的君王形象,反倒是锐意进取的赵宗绩,让他们隐隐不安。于是这个理由便被堂而皇之提出来,成为他们支持赵宗实的借口!”
“那该怎么破?”吕公弼问道。
“让赵宗实不断犯错!犯了错才好发落他!”文彦博沉声道:“有道是‘做多错多,不做不错。’之前他光说不练,自然没有错处可寻。后来官家派他到河北路查空额,他为了立功,把河北路的大小军官全都关在府衙里,险些饿死人。还闹得边境不宁,他哥哥也死在了大名府。”
“他主持修造的二股河工程更不用说,别看现在闹成这样,其实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头后呢!”文彦博冷笑道:“官家用这两个差事,便试出了他急功近利、不肯实心用事的毛病,此番又让他判开封府,你还不明白是何意么?”
“我明白了,别的皇子当这个府尹,是为了养望历练,”吕公弼恍然道:“但这赵宗实的声望已经到顶了,再怎么样也白搭。官家让他当这个府尹,是要给他犯错的舞台,好名正言顺的叱责他,发落他!”
想到这,吕公弼不禁毛骨悚然道:“实在是太……太工于心计了!”
“其实官家也好,我也好,甚至包括韩相公,”文彦博突然笑道:“我们都是跟着你父亲学的,那才是真正的权谋大家呢。”
吕公弼这个汗啊,不禁苦笑道:“这不值得夸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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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公弼放下心来,吃了半盏茶,又问道:“若是赵宗实一直不犯错怎么办?”
“自有人帮他犯错。”文彦博淡淡道:“昨天官家的词头下到了舍人院,命开封府少尹陈希亮出知齐州……”
“哦?”吕公弼不禁摇头道:“中旨任命官员不合规制,何况那里如今是他们的要害之地,他们怎么会让陈希亮去齐州呢?恐怕沈知诰会封还词头吧?
“那王安石也会封还今天这道的!”文彦博笑道:“宝臣,这下明白官家不是纸糊的天子了吧?”
“嗯。”吕公弼点点头,两位知制诰一边一个,如果韩琦想让赵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