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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跑!”陈慥一直注意着身后,见山谷中有人影闪出,也不管那驴了,赶紧扯着老爹,撒丫子朝镇上飞奔。
“追啊,追上他们赏金百两!”看他们开始跑,赵宗汉的人也全速追杀起来,“别让他们跑了!”
陈希亮毕竟年纪大了,跑出去二里地,便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脚上也开始拌蒜。陈慥见状,竟把他一下扯到背上,背着老爹狂奔起来。
“六郎,快放下我。”陈希亮回头一看,见追兵越来越近。急道:“不然咱俩都跑不了!”
“那就死在一块!”陈慥咬牙切齿道,话音未路,便听嗖地一声,一支弩箭从两人耳边划过,紧接着嗖嗖嗖嗖。又是数支弩箭飞来。
看来对方是怀着必杀之心而来。竟然备有弩弓!
方才要是懵懵懂懂一头闯入谷中,爷俩肯定被射成刺猬!
陈慥担心会射到父亲,怒吼一声,把老爹从背上甩到面前。双手接住,由背改为抱着,继续向前跑。
眼看着要转过山梁,陈慥突然一个趔趄,大腿中了一箭!
他竟悍勇异常。中箭之后,犹自抱着老爹狂奔不止,鲜血洒了一路,触目惊心。
“他中箭了,跑不了多远了!”杀手们大喜过望,加紧追赶。陈慥的速度果然还是受到影响,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一个杀手站住脚,调匀呼吸,端稳弩弓。瞄准陈慥的背部,便要扣动弩机。
双方距离不足十丈,基本上百发百中!
便听弓弦响处,一团血花飞溅,陈慥仍在撒足狂奔。那杀手却心口中箭,一脸惊恐的倒下……
其余杀手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弓弦,几十支弩箭射来。又撂倒了十几个。
“有埋伏!”看到几十条劲装汉子,高举着从山脊上杀下来。杀手们才如梦方醒。顾不上再追击目标,便和这些突如其来的敌人战在一处!
见来了救兵,陈慥咬牙跑过山梁,便再也撑不下去,双膝一软,扑倒在地。
陈希亮被甩出去老远,顾不上浑身疼痛,赶紧爬起来查看儿子的伤势。
“叔叔,先离开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陈希亮抬头一看,便见一身劲装的宋端平,满面尘灰的从山坡上跑下来!
“端平,你怎么在这儿?”陈希亮又惊又喜道。
“说来话长。”宋端平查看一下陈慥的伤处,便拦腰把他抱起来,带着陈希亮上了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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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端平的父亲医术高超,他虽然只学了三脚猫,但处理外伤还是驾轻就熟。陈慥已经晕过去,倒省了给他麻醉,宋端平挥刀砍断了箭杆,用镊子夹出箭头,看一看皱眉道:“箭上有毒!”
“怎么办?”陈希亮大惊道。
“还好有从交趾带回来的犀角,这是解毒圣品。”宋端平手麻脚利的给陈慥处理伤口,轻声安慰道:“加上六郎体壮如牛,应该能挺过去的。”
陈希亮心下稍松,握着六郎的手,叹气道:“都是我拖累了他!”
“怨我们,来得太慢了。”宋端平羞愧道:“险些误了伯伯和六郎的性命!”
“你怎么知道我们有危险?”陈希亮问道。
“三郎一直盯着赵宗实一伙人,就怕他们狗急跳墙。”宋端平道:“后来发现赵宗汉领着他那帮手下东来,便猜到他们要对伯父下手。”
“丧心病狂!”陈希亮恨道。
“他本要亲自来前,却被事情绊住了,”宋端平道:“我便主动请缨,带人前来保护伯父……”说着有些不好意思道,“前天我们到了齐州,本来盯紧了这帮人可能更好,但我担心他们还有杀招,便顺着六郎留下的信号,一路追踪至此,谁知险些被他们抢了先。”
“原来如此。”陈希亮点点头,转目去看山坡下的战场,才发现那里战至尾声……宋端平的手下虽然人少,但各个武艺高超,竟杀得对方尸横遍野,只逃掉几只漏网之鱼。
这时,两名手下压着个俘虏上来,对宋端平道:“大哥,看这小子是谁?”说着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抬起来。
宋端平看一眼那张带着血污、满眼仇恨的脸,笑道:“这不是十六哥么?”
赵宗汉啐一口血沫道:“姓宋的,你既然知道我是龙子龙孙,还敢杀我手下?!”
“嘿嘿。”宋端平冷笑道:“只许你杀人,不许人杀你,这是哪门子道理?”
“……”赵宗汉默然片刻,垂首道:“这次我认栽了,你放我回去,我日后不会再帮着十三和你们斗了。”
“呵呵,说得好轻松……”宋端平像听到笑话一样,大笑道:“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啊!”说着面色一冷,森然道:“出来混,一定要还的!”
“自然,你要什么我都给!”赵宗汉连声道:“这规矩我懂得。”
“说,你们接下来打算干什么?”宋端平冷声问道:“不要瞒我!”
“我说了你会放过我么?”赵宗汉问道。
“你先说,然后再论。”宋端平沉声道。
“好,我说,他们打算行刺赵曙,杀了他一了百了。”赵宗汉道:“我可以走了吧。”
“走?”宋端平面现狰狞之色,从手下腰间抽出刀来。
“你要干什么?”赵宗汉面现惊恐道:“说话要算数!”
“我可没说放过你!”宋端平说着倏然出刀,向他心窝里猛地一戳,直刺出后心半尺有余,鲜血喷涌而出!
陈希亮不禁闭上了眼睛。
赵宗汉低头看胸前刀柄,口中出血,兀自不信道:“你敢杀我?我是龙子龙孙……”
“一样变成死狗一条!”宋端平冷笑道:“你早就该死,多活几年让你赚了!”说着将刀猛地一抽,顿时血流如注。赵宗汉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连腿也没蹬一下就咽了气!
陈希亮瞧着从小看着长大宋端平,竟如此手狠,不禁暗自心惊。
宋端平在赵宗汉的尸身上揩拭了刀上的血迹,插回手下的刀鞘,对陈希亮道:“伯伯不要怪我手狠,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都是骗人的。这厮仗着个王子的身份,甭管犯多大的罪,最多就是圈禁!只有这样,他才罪有应得!”
“叔父不是愚腐之人,”陈希亮道:“只是把他押回京城,便又是赵宗实的一桩罪名。”
“唉,这种事,甭管打生打死,没法拿到台面上说的。”宋端平苦笑道:“双方都动用了弩箭,我还是朝廷命官……”
“也是。”陈希亮点点头,沉默半晌方黯然道:“终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没办法,他们狗急跳墙,什么招都用得出。”宋端平道:“我们也只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了!”
说完两人都有些沉默,当年走出眉山时,他们都是怀着治国平天下的崇高理想,哪曾想过会卷入这般险恶的漩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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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慨之后,一个严重的问题摆在眼前,便是如何处理这满地的尸首……
现在可是太平岁月,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按照宋端平的意思,是将这些尸体付之一炬。
陈希亮却道:“烧了也知道是死人,还会有麻烦。你们走吧,这里由我来料理。”
见宋端平不放心,陈希亮便将自己的法子讲给他,宋端平闻言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就听伯伯的。”
陈希亮点点头,便坐在山坡等镇上来人,宋端平则隐在山脊后,暗中保护他们父子。
等了半个时辰,才见镇上有人过来。陈希亮大声呼救,那人闻声过来,看到山坡阴面的满地死尸,吓得屁滚尿流。但还是帮着他,把昏迷中的六郎抬上骡车,将他爷俩送去县城。
第三七零章 伏杀(下)
到了平阴县城,已经天黑,陈希亮敲开县衙的大门。平阴张知县曾经在齐州城迎接过他,见到狼狈万状的知州大人,登时大吃一惊。赶忙将陈希亮父子迎进县衙去,先把陈慥安顿下,又叫县里的医官来,给他爷俩处理伤口。
简单的包扎后,陈希亮被张知县请到客厅用饭。
“穷乡僻壤没啥好招待的,这时候又无处采购,”张知县诚惶诚恐道:“但好歹是热汤热饭,太尊将就着用点吧。”
“已经很好了。”陈希亮点头道:“让张大人费心了。”
“太尊哪里话。”张知县待陈希亮用过饭,又上了茶,这才小意问道:“不知公子和太尊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唉,说来你可能不信,”陈希亮叹气道:“我到现在也还是如坠梦里。”
“太尊的话,下官自然深信不疑。”
“是这样的,我们父子遇到匪帮火并了。”陈希亮道。
“啊?”平阴知县大惊道:“本县向来民风淳厚……”
“我说你可能不信吧……”陈希亮又叹一声道:“但我是亲眼所见,就在栾湾镇外十里,当时我父子微服行过一道山梁,冷不防撞见两帮人正在山坡上厮杀,还动用了弩箭。我父子忙躲到草丛里,虽然没有被发现,犬子却被流矢射中,我父子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
虽然陈知州说得离奇,张知县却不得不信,因为知州大人完全没有撒谎的道理。陪着他唏嘘了一阵子,见陈希亮神色倦怠,便起身告退,请太尊早些休息。
翌日一早,栾湾镇的副巡检和地保也来到县里,向县太爷禀报发生在镇外的凶杀案。张知县早点齐了县里的衙役和弓手,立时便让那副巡检头前带路,去栾湾镇查看现场。倒让那副巡检好生奇怪……不知县里何时效率如此之高?
一行百多人,浩浩荡荡来到距离镇子十里处,果然看到了山坡上的满地狰狞的死尸,山坡脚下的草皮都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紫红色!
看到这一幕,承受能力稍差的。当场就手脚发软、呕吐不止。那张知县也是面色惨白。但不肯在上官面前丢脸,强撑着吩咐道:“仵作找一找,看看可有刘巡检的尸首?”
昨晚陈希亮已经告诉他,昨日刘巡检在栾湾镇戕害百姓。自己亮明身份后,竟狂犬吠日,欲向上官施暴,结果被自己的儿子拿下,准备带到县里发落。但遇到匪帮火并后。陈希亮第一时间放了他,任其自寻活路。待到歹人厮杀完离去后,陈希亮已经找不到刘巡检的影子,以为他回了镇上,便没再理会。
但是副巡检却说,刘巡检至今未归,于是众人皆怀疑,是不是他被歹人杀掉了?
刘巡检再不济也是朝廷命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官府眼里,倒比那地上的百十号死匪徒重要的多。是以知县让先把他的尸体找出来。
但是仵作带人翻查了一遍,依然没有找见……找不到就对了。宋端平一共带走了两具尸体,其一自然是赵宗汉了,另一个便是那刘巡检。不过刘巡检是赵宗汉的人杀的。当时他们冲出山谷,遇到他被捆在驴背上,便连人带驴一并剁了。
差人们又扩大范围搜了方圆二里,还是没有找到刘巡检的人。于是张知县得出一个结论,此獠畏罪潜逃了!
陈希亮深以为然。
“不过若是刘巡检家人不服上告。终究是个麻烦……”张知县可是被民夫逃匿案搞怕了,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太尊。
“皇宫门口还有登闻鼓呢。”陈希亮淡淡道:“本府还能不让人上诉了么?”
“太尊公忠无私,实在下官楷模。”张知县大赞道:“眼看要近午时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下面人吧,请太尊就近到镇上用午饭。”
“也好。”陈希亮点点头,便与张知县并肩骑马往镇上去了。
昨日来栾湾镇时,陈希亮布衣简行,骑着头毛驴,没人理睬。今天却在本县县太爷的陪同下,有仪仗引导,鼓乐齐鸣。他穿着绯红的四品官袍,头戴着直角幞头,骑在高头大马上,三缕长须飘飘,铁面威风凛凛。
镇上的乡绅百姓早得了知会,在镇口迎接知州大驾。其实这种场合,一般只有乡绅里正们来站场。普通百姓一来没兴趣,二来也怕见官,但是今天镇口上却是人山人海,差不多半个镇子的百姓都来了。
“黎庶士绅竞相出迎,可见太尊是何等得本郡人望!”张知县马屁哄哄道。
“只怕他们是想看看,”陈希亮却自嘲的笑道:“昨天那个自称知州的家伙,倒是不是吹牛皮。”
说话间陈希亮行到近前,百姓已经看清他的样貌,不禁发出一阵惊叹:“是一个人!”“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一片让张知县和本地士绅尴尬不已的骚乱声中,镇民们乱哄哄的拜见知州大人。乡下人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于是一齐大礼参拜道:“拜见青天大老爷!”
一语叫得陈希亮心里暖烘烘的,他骑在马上,双手齐挽道:“父老们都请平身!本官陈希亮,忝为齐州知州,昨日已经来过镇上了,和不少人打过照面。许多人也听那刘巡检道出了我微服私访的目的。”顿一下,他声若洪钟,震人心扉道:“当时我就说,今日必有回音,现在本官回来了,便要为蒙受不白之冤的二股河死难民夫,讨回公道!”
几句话一说,下头百姓们一阵欢呼,雷鸣般齐吼道:“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
待众人激动完了,他又对百姓道,“本宪逗留镇上三日,父老乡亲不但二股河之事,但凡有冤情者,皆可当面向我告诉!本宪为你们做主!”
百姓愈发雀跃鼓噪,这下真把陈希亮看成青天了……
听说顶头上司要察访民情,张知县心里打颤,好在他也是到任不久,倒也没多少不可示人之事。心说这是神仙打架,我还是看着好了。便笑道:“太尊为民之心,天日可鉴。不过从卯时到现在,太尊粒米未进,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还请先用膳之后,再开始办公吧。”
百姓一听便安静了,让开去路道:“请青天大老爷先吃饭!”
“也好。”陈希亮笑着抱拳道:“诸位也回去吃饭吧,本宪未时中,准时在镇公所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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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陈希亮来到镇公所,见这会功夫,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公堂,透过大门见百姓扶老携幼,赶庙会似的聚集来看热闹。
放告之前,县丞带着仵作前来禀报,说已经验尸完毕,一共一百单三具尸首,皆是二十到四十岁之间的男子,为刀剑弓弩所杀。这些男子的手上有常年使用刀剑的茧子,身上有刺青,应该都是练习武术的江湖人士……
“还有,里正已经辨认了。”县丞禀道:“这一百零三人,都不是镇上的人。胡捕头他们也看了,说没有一个本地人。”
“那就好……”张知县松了口气,才想到还当着知州的面,忙补救道:“肯定也非本州人氏。”如今天下承平,死个人是了不得的事情,县令要追查明白才行。要是命案多了,甚至还要乌纱不保。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