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想见见小蛮。
天子指婚,由不得他们自己作主,这个亲想结也得结,不想结也得结,这个结局已经无法改变。杨帆也想不出逃避这桩婚姻的办法,可他还是想见见小蛮。
他也知道。小蛮未必就愿意嫁他,至于为什么要见小蛮,他心里也说不清楚,大概能跟小蛮说说话,彼此了解一下对方的真实想法,心里总会踏实一些。
谁料杨帆到了女侍卫们的营房前面,根本就没有见到小蛮,那些女侍卫们一听杨帆到了,唿啦啦地就迎了出来,莺莺燕燕一堆人,其中没有谢小蛮在其中。
“哟,这还没成亲呢,就迫不及待地来见新娘子啦?”
“二郎,恭喜你呀,能娶到小蛮这样的好女子!”
“杨郎将,你和小蛮成了亲,我们可就是小蛮姐姐的娘家人了,你以后可不许欺负我们小蛮姐姐,要不然我们一班娘子军就杀到你家里,找你算帐!”
杨帆被她们七嘴八舌吵得头晕,只好陪笑施礼道:“各位姑娘,在下想见见小蛮,呃……有些事情要跟她谈,你们……能否叫她出来一下……”
“不成不成!这可不成!杨郎将,你可不能坏了规矩!天子许婚,你和我们小蛮妹妹的婚礼已经开始操办起来了,这时候绝对不可以见面的,你不知道吗?你有什么事跟我们说好了,我们就是小蛮的娘家人!”
杨帆道:“我只是要见她一面而已,这有什么关系?”
兰益清笑嘻嘻地道:“你有什么话儿,要么告诉我们,让我们来转告小蛮姐。若是不急呢,就等小蛮姐嫁了你,洞房之夜的时候你们两个再细细地说,总之呢,现在是绝不能见面的,这个规矩连我都懂,很不吉利的!”
杨帆奇怪地道:“我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她,见见她,说说话,怎么就不吉利了?”
高莹笑吟吟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以前,你跟我们小蛮可没甚么关系,现在就不同了,你们一旦做了夫妻,那就要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现在你二人有了夫妻的名份,却还没有夫妻之实,若是你与她见了面,少不得还要分开。尚未拜堂,便有分离,很不吉利的!”
杨帆好说歹说,这些姑娘只是不允,反而七嘴八舌,把他好一通取笑,杨帆无可奈何,只好在姑娘们的取笑声中狼狈而逃。
杨帆离开女侍卫的营地,迎面恰好碰上黄旭昶等几个百骑中的侍卫,黄昶旭等人看见他从女营那边过来,嘻嘻哈哈的又是一通取笑,杨帆招架不住,只好再次落荒再逃,等他逃出夹城,到了集仙殿时,这才松了口大气。
一抬头,杨帆恰看见一个锦袍玉带的小小少年带着两个小太监从身边经过。杨帆一看,认出此人乃是楚王李隆基,杨帆忙站定身子,向他欠身施礼道:“杨帆见过楚王殿下!”
李隆基一见是他,小脸上登时露出一副愤怒的神色,他站住脚步,狠狠地瞪着杨帆。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小嘴张了一张,又紧紧抿上,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高高昂起头,从杨帆身边大步走过去了!
杨帆直起腰,疑惑地看着李隆基气鼓鼓的背影。心里先是有些纳罕,忽然想起早朝时武三思相邀的那一幕,杨帆不禁恍然:“原来如此。想必是我答应武三思邀请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李三郎这是恼我做了武家走狗啊!”
杨帆苦笑着摇了摇头,内间不是那么好当的。“投效武家”是一桩绝对的大机密,如果他能被武家人当成心腹,那么他能发挥出的作用将十倍于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所能掌握的力量。
所以,这件事不可能让太多人知道,如今知道他投效武家真相的,只有沈沐的人和太平公主,就连狄仁杰都是蒙在鼓里的,楚王李隆基还是个七岁的小孩子,喜怒形于表色,没有什么城府。那就更不可能让他知道了。
看这样子,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得以武氏鹰犬的身份,受到李唐宗室和忠于李唐的大臣们唾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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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馆里,上官婉儿住处的外面。小蛮正静静地候在花树下面。
小蛮今天穿了一件大袖对襟的嫩黄色纱罗衫子,小蛮腰上束着曳地长裙,系一条细细的藕色带子,打成一个合欢结,更加渲染出了少女腰肢的纤细和婀娜的身段。那一头乌黑的秀发挽成了一个“垂练髻”,透出几分属于少女的娇俏和可爱。
上官婉儿坐在房中。身形微微隐在窗后,静静地看着她。
小蛮正当妙龄,身材发育的很好,V字领内一抹绯色的抹胸,裹着一对初初发育的乳丘,含苞待放。一双精致性感的锁骨一览无余,那粉胸半掩凝晴雪的风韵中,隐隐透出一道诱人的沟壑,明眸皓齿,软媚着人,又有一种成熟女儿家的风情滋味。
小蛮是很少穿女装的,尤其是这样比较艳丽的女装,更是从不曾穿过。可是武则天为她指婚之后,她就成了准新娘,无需伴随武则天左右担任侍卫了。那些女侍卫们都把她当了试验品,绞尽心思地打扮她,似乎把自己对未来嫁为人妇的美好憧憬和希望都在她身上先预演一遍似的。
小蛮的衣着、发式,打扮,根本由不得自己,全是那些姐妹们帮她收拾的,衣服也好、发式也罢,都不知已经被她们变换了多少种,有的衣着穿戴直叫小蛮面红耳赤,眼下这种打扮算是双方妥协后的一种结果了。
只是这样的打扮,小蛮依旧有些不自在,她站在花树下,总是很不自然地去拉扯衣襟,把衣襟往上提一提,把领口紧一紧,试图掩住她那微微露出的胸口,结果她刚把衣衫拉上来,那柔滑的衣衫便又滑下去,懊恼不已的小蛮只好再来一遍。
在窗内悄悄看着她的婉儿,瞧见她这稚气可爱的动作,不禁有种想笑的感觉。
小蛮心慌慌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她来见上官婉儿,正如杨帆去见她,也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或者在她看来,婉儿姐姐是无所不能的,大概也只有婉儿姐姐才有办法解决他们目前的困境,或者让她明白该如何去做。
她知道,婉儿姐姐与杨帆是相爱的,虽然错不在她,她却有种感觉,仿佛自己是一个偷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小偷。
上官婉儿还没有让她进去,她站在树下,一阵风来,吹得落英缤纷,桃花瓣落在她的头上、肩上和衣带上,于是,除了不断地向上拉扯衣衫的动作,小蛮又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拂花。
上官婉儿在窗内静静地看着小蛮稚气可爱的举动,心中的些许怨尤就像那吹落的花瓣一般悄然散去,这样的小蛮怎么可能让人恨得起来?再说,她心里也很清楚,这一切都怨不得小蛮,小蛮也是一个受害者。只是感情上,婉儿依旧有些接受不了,而现在,怨尤一去,留在她心底的,就只有一种莫名的惆怅了。
“叫她回去吧!”
婉儿轻轻地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心腹宫娥吩咐道:“告诉她,马上就要嫁作人妇了,以后,好好为人妻子,侍奉夫君……”
婉儿说到这里,眼圈忽然红了,她低下头,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道:“以后,她就不再是内卫中人,我与她,难得在宫中相见了。不过……我们依旧是好姐妹!我……祝她幸福一生,让她不用……牵挂于我。”
那宫娥轻轻答应一声,转身向外走去,婉儿轻轻地仰起头,晶莹的泪花儿正在她的眼睛里打转,但她……就是不许它掉下来!
第十一卷 情深似海 第二百八十九章 玉碎
春天的华山,万物迎春又争春。谷道狭窄清幽,山路崎岖蜿蜒,泉水湍急,山石险峻,翠色盈目,清风送爽。华山主峰“落雁峰”、“朝阳峰”和“莲华峰”,三峰鼎峙,势飞云外,影倒黄河,号称“天外三峰”。
西峰一山耸立,如刀削斧劈一般,陡峰的山峰上一处小亭倚山势而建,一侧临渊,两面峭壁,唯留一条山径,远远看去,恰似空中楼阁。楼阁中,一位公子白衣如雪,负手而立,脑后银白色的抹额带子直欲凌风。
在他身侧站着一个青衣老人,微微佝偻着腰,满脸皱纹,倚亭柱而立,仿佛是生在这亭中的一株探云老松。旁人一进亭来,马上就会注意到那白衣公子的丰神如玉,谁也不会多看他一眼,但是随司徒亮进入亭中的天爱奴却最清楚他的可怕。
陆伯言,姜公子身边的第一高手,阿奴的武功很杂,这位老人也曾经教授过她武功。阿奴曾经揣测,即便她使出全部本领,这个看起来如一株扎根石岩上的苍劲老松般的老人只要出手,七招之内,也必能取她性命。
司徒亮进了小亭,向姜公子拜了一拜,便悄然退到了一边,背倚另一根亭柱而立,一如他的师傅。陆伯言是他的师傅,他的一身艺业都是陆伯言所授,但是在公子面前,他们师徒两人都是家奴而已,彼此间却无需再论师徒之礼。
天爱奴进了小亭就跪到了如玉的青石板上,
她已经沐浴过了,一头秀发还未挽起,只用一根青色的带子轻轻束着,柔滑笔直地垂在肩背之上,清扬婉兮。淡淡如菊。一身嫩黄衫子。尤其显得雅致清丽。
姜公子负手而立,凭栏远眺,望着一道绝壑深渊之外层层白云之中的层峦叠嶂。淡淡地问道:“一去数月,你告诉我的,就只有这些东西?”
天爱奴据地俯首。低低地道:“是!阿奴无能,未能查到公子需要的消息,还请公子恕罪!”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姜公子先是发出一阵低笑,继而放声大笑起来,他笑着笑着,突然转身,并指如剑,向天爱奴一指。厉声喝道:“阿奴!你说,本公子待你一向如何?”
天爱奴顿首道:“公子待阿奴恩重如山,阿奴纵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姜公子冷笑道:“好!你知道就好!沈沐这一遭的动静可着实不小啊。自长安而洛阳、甚至扬州,他动用了那么多的财物。而这一切,统统集中到了西域,你就跟在他的身边,居然一无所知?”
天爱奴脸色有些苍白,低声辩解道:“沈沐为人机警,身边高手如云,阿奴很难接近他。到后来,他到了河西,那里地域广阔,千里无人烟,阿奴更加难以追踪。饶是如此,沈沐依旧万分小心,还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阿奴一时不察,误追了他的手下赶去突厥,就此失去了他的踪影。
在此期间,沈沐在西域都干了些什么,阿奴实在是不知道。等阿奴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从突厥回来之后,沈沐已经掩饰了一切行迹,这时候,阿奴能够打听到的消息,与司徒亮打听到的并无不同,于公子没什么助益,是阿奴无能!”
姜公子听她说着,脸色越来越阴沉,到后来终于忍不住暴喝一声道:“够了!”
天爱奴娇躯一颤,急忙顿首不言。
姜公子冷冷地盯着她,许久许久,才轻轻地摇了摇头,喟然道:“阿奴,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天爱奴吃了一惊,急忙道:“阿奴绝无背叛公子之意,请公子明察!”
姜公子冷笑道:“明察?当然要明察!若非明察,本公子岂不是还要被你蒙你鼓里么?”
天爱奴刚要分辨,姜公子已把大袖一拂,霍然转过身去,双手负在身后,高高昂起头颅,鄙夷地道:“沈沐生性淫邪,最擅长那些勾搭无知少女的龌龊伎俩,你涉世未深,若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只要你乖乖坦白,念在你这些年来为我出生入死,也曾立下些许功劳,本公子不怪罪你也就是了!”
天爱奴失声道:“公子!阿奴……怎么可能会喜欢沈沐?公子实实地误会阿奴了!”
姜公子转过身,一步步走到天爱奴身边,天爱奴在他冷冷地目光之下不敢仰视,只好双手扶地,深深拜倒在他的脚下。姜公子的嘴角抽动了两下,冷冷地道:“不是沈沐,那就是杨帆了?”
天爱奴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不见了,脸蛋儿变得异常苍白。公子一向自视甚高,作为隐宗宗主的沈沐都不放在他的眼里,杨帆这样的人物更加不可能被他放在心上,他连杨帆的名字都一向记不住的,现在却脱口而出,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看到天爱奴异样的表情,姜公子终于相信部下呈报的消息完全属实的了,他那一向自矜为云淡风轻、不惹尘埃的心里忽然燃起了一股无名的妒火:“她爱上男人了!我一手养大的阿奴喜欢了一个男人,为了他,甚至不惜背叛于我!”
妒火在他心底熊熊燃烧,让他的眼神也透出一种狰狞。
狠狠地瞪着跪在脚下的阿奴,姜公子突然冷笑起来:“可笑,真是可笑!为了一个男人,你竟然辜负我!男女情爱,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嗯?你忘了吗?连你的亲生父亲在生死关头,都把你推进枯井,把你活活抛弃!
天下间还有什么人、还有什么情义是可以相信的?杨帆,他不过是贪图你的美貌,花言巧语占你的便宜!只要他见到更好的女人,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你竟对他死心踏地?可笑!可笑之极,如果他遇到危险,他也会毫不怜惜地牺牲你……”
“他不会的!”
想起那寒冷、饥饿、孤独得如同地狱一般的大漠,想起她幽幽醒来时还沾在唇边的鲜血,天爱奴心头一热。忽然挺起身来。目光闪闪发亮:“他不会的,他绝不会像公子说的这样,公子。二郎不是这样的人!”
“二郎?”
姜公子说出这一番话来,本来正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有些吃惊,这样没有风度可不是他一向的为人。可是一听天爱奴竟在他的面前亲亲热热地称呼杨帆为二郎,那股妒火燃烧得更加炽旺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阿奴另眼相看,是因为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忽然间知道,原来那只是因为自己把她当成了一个女人,一个只能属于自己的女人,而她现在竟背叛了自己!她竟喜欢了另一个男人!
看到天爱奴闪闪发亮的目光中透出的幸福、信任与满足,姜公子心中大恨,他想也不想。抬腿就是一脚,天爱奴闷哼一声,被姜公子一脚踢得滚翻在地。虽然姜公子不擅武功。可这一脚力道依旧十足。天爱奴捂住痛澈入骨的胸口,骇然看着他。
姜公子那一向飘逸淡然的脸色变得一片铁青。他瞪着天爱奴厉声道:“就为了那个坊丁?一个比狗也高贵不了几分的坊丁,你……竟然背叛我!他有什么好?你告诉我,他有什么好?”
阿奴低沉而坚定地道:“有些人,说不出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公子,对不起!阿奴……真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