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多祚长长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帐中众人都已明白了他的意思,连马桥都明白了,那时卢龙也必然不保,契丹人将依据险要连成一片,建立一片有纵深的根据地,朝廷再想剿灭他们将更加困难。
杨帆见他认可自己的判断,信心大增,说道:“所以,马城之围,咱们必须得解。如果我们不出兵,马城易主之后,接着就是千金冶,咱们早晚还是要被歼灭。解马城之围,就是解我们自己之围!”
李慕岚眉心深蹙地道:“可是,我们如何赴援呢?就算我们已经知道落rì河畔有契丹人的埋伏,伏兵不再起到伏兵的作用,也足以阻截我们赴援,围攻马城的契丹人随时可以支援他们,以我们现在逊于敌军的兵力和低迷的军心士气,根不可能解马城之围。”
杨帆问道:“如果,我们能先吃掉契丹人的那路伏兵,能否改变敌我的强弱之势呢?”
李慕岚眼睛一亮,道:“当然可以,可我们怎么才能吃得掉这股伏兵?”
杨帆缓缓地:“咱们可用的法子着实不多。如果去解马城之围的话,不管咱们是否已经知道契丹人在那里埋伏,都将是一场硬仗,咱们很难取胜,可是除此之外,可用的办法又实在太少,也许只有一条路了,就是烧他们的粮草!”
马桥一听jīng神大振,只道杨帆也同意了他的战术,只是这个战术已被李多祚大将军所否决,杨帆再次提起,难道他有办法解决奇袭平家坳时的困难?
楚逸有些不耐烦地道:“杨校尉,说来说去,还不是绕回了这个问题么?奇袭平家坳,根是不可能成功的。那路伏兵在平家坳和马城中间,咱们只要一打平家坳,坳中的守军放火示jǐng,敌骑马上就能回援,不等咱们攻破山口,就得被契丹人的援军堵住!”
杨帆又露了那有些腼腆的表情:“末将在军伍中的时rì太短,没领过兵、打过仗,胡思乱想的一个主意,也不知能不能用,不过末将还是想说出来,哪怕能对大将军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也好……”
、第七百四十四章 打尽埋伏
夜色深沉,今夜无月,十几步外便人物难辨,正适合打埋伏。
五千五百名契丹骑士悄悄隐蔽在落日河畔,人固然不敢言语,马也都勒紧了嚼头,避免它们突然仰天一声长嘶暴露了行踪。
五千五百人,五千五百匹马,即便那呼吸声汇聚到一起,也是一股不可隐藏的声浪,不过河水的哗啦声很好地掩饰了这一点,周军若是冲到近处才发现他们,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契丹人打周军的埋伏,已经吃过很多甜头,他们的人口太少,禁不起与周军的消耗,这种战术是最合适的。所以他们习惯性地又想用打埋伏的方法消灭千金冶城的周军。
一名统领悄悄凑到这支埋伏大军的统帅骆务整面前,低声道:“大头领,周军还没动静,会不会他们不敢出兵了?”
骆务整见周军迟迟不来,正有些懊恼,闻言道:“已经三更天了,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看真是够呛会来了,他奶奶的,难道我在马城摆出的人马太多,把他们给吓住了?我只派了一万人马啊,他们不至于不敢出兵吧。”
自孙万荣统帅契丹大军在东峡石谷大败周军之后,他们的整个战略意图开始发生了变化。此前他们一直是四处为家,流动作战,根本没有什么长远打算,说得不好听些,就是一群无根的流寇,即便能暂时取得一些胜利,一遇挫折也很容易溃散。
自孙万荣在东峡石谷大败周军,连王孝杰都阵亡之后,他们才开始确立战略,对外继续联合奚人,着手准备与突厥议盟。对内则开始建立自己的根据地。
他们现在还没有派人去突厥议盟,突厥人是一个强大的种族,会成为一个强大的盟友,但同时也是一个危险的盟友。突厥人反复无常。惟利是图,比契丹人更不重视契约盟誓的约束。他们需要先安排好一切,建立自己的地盘,再与突厥人议盟。
因之,占领马城和千金冶城就成了他们建立据点的关键一步。他们几次攻打卢龙,周军都是从这个方向发兵去解卢龙之围的,虽说救援行动相继失败,让他们占了大便宜,可也因此破坏了他们占领卢龙的计划。
如今唯有先把这两座城池打下来,才能解决卢龙,因为此事之重要。孙万荣才派了他手下的得力干将骆务整亲自负责此事。
骆务整嚼着一根干草,在原地转悠了两圈,做出了决定:“再等等,如果周军真的龟缩不出。那我们就转身去攻马城的北城,南北夹击,先夺下这座城池,才图千金冶。”
骆务整话音刚落,士兵们突然一阵骚动,骆务整勃然大怒,低喝道:“妄言一句者,杀!谁敢违抗军令?”
“大统领,你快看!快看那里!”
手下的兵将没理会他这句威胁,而是急急冲到面前,指着一个方向让他看。骆务整急急转身看去,只见远处火光闪闪,在夜色中,那火光因为遥远,还看不出多么大的威势,可正因为它的遥远,可见火势之大。
骆务整惊道:“平家坳!平家坳出事了!”
旁边那名统领惊奇地道:“周军好大的本事,他们怎么知道咱们的粮秣辎重都储放在那儿?”
骆务整道:“这是武周的地盘,定是有山民村夫把咱们屯粮平家坳的事情报于了周军!”
那统领急道:“大头领,那咱们怎么办?粮草要是被烧,咱们数万兵马可无处安身了。”
骆务整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袭我粮仓,便能打败我么?我在平家坳留下三千精兵,凭借山坳险要的地势,他们兵马再多,一时三刻也休想攻下!我兵发马城时,曾嘱咐留守的人马,若遇敌袭,放火示警,这定是周军偷袭,他们放出的警讯!”
骆务整兴冲冲地道:“传令,全体上马,急奔平家坳,务必要劫住这批袭我后营的周军,把他们一网打尽!”
骆务整一声令下,契丹骑士纷纷解开马嚼头,去掉马蹄包裹的软布,片刻功夫就整顿停当,前边哨骑开路,全军打起火把,顶着满天星光,风驰电掣地杀向平家坳。
“快!快!再快点!”
骆务整一边扬鞭打马,一边大声地催促着他的士兵。
夜晚骑马,想快也快不了太多,好在前方派了哨骑引路,全军又打起火把,照亮了整个路面,战马才能以平时六成的速度快速前进,二十多里的路程,以这样的速度前进,对马力的损耗其实也极大,但是骆务整不敢耽误,他怕火警讯号一传出,周军偷袭受阻,便果断退却,为了避免让周军逃脱,他还特意绕了个弯,从周军的后路抄过去。
“喀喇喇……”
大军正行进间,道路两旁的大树突然一棵接一棵地倒了下去,把那庞大如巨伞的树冠砸向道路中央的无数骑士,随即杀声四起,无数的利箭从黑夜中疾射过来。
一枝枝火把就是最好的目标,抛射的、直射的利箭,哪怕准头不是那么好,这么覆盖式地射下来,也足以造成大量杀伤。
“不好,有埋伏!快,分散到路旁!”
骆务整拔刀出鞘,厉声大喝。
一语未了,黑暗中一骑突出,高大健壮的骏马好象自黑夜中窜出来的一只幽灵,可它裹挟着的气势却凌厉无匹,就像一头咆哮的巨兽,马桥端坐马上,手持雪亮的马刀,左劈右砍,杀进了混乱的人群。
“杀啊!杀啊!”
无数的骑士紧接着从道路两旁蜂拥而来,除了骑兵还有许多步卒,他们或一手持盾一手持刀,专砍马腿刺马腹,又或手持丈八长枪,利用现场的浑乱,契丹人的骑兵根本发挥不出速度的优势,借着黑暗的掩护。将锋利的枪尖捅向契丹人的胸膛。
周军有不少人身上都有着这样那样的伤势,有些人的伤势还没好利索,可是一旦杀入敌阵,他们就热血沸腾。早已忘记了一切。只记得拼命地挥起手中的武器,听着那锐器刺入人体的“噗哧”声。听着敌人的惨叫声,杀得更加凌厉。
他们都是黄獐谷一战的幸存者,他们没有忘记自己是如何的死里逃生,没有忘记那些阵亡的战友。他们有的是一同入伍的乡亲邻居,有的是沾亲带故的亲友,有的是同一个大帐睡觉同一口饭锅吃饭的袍泽。
他们都丧命在黄獐谷中了,而这一刻,就是复仇的时候!
从黑暗中杀出来的周军,就像一个个复仇的魔鬼,没断气的契丹人。他们不忘补上一刀,试图逃跑的契丹人,他们不顾危险地冲上去,用战马把他们撞翻。没有骑马的就和身扑到马腹下,斩马腿、捅马腹,总之……所有人都要留下,一个都不能走!
今夜,是清算仇恨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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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大将刑开耳站在山上,眺望着远处,又侧耳倾听一阵,骤然烧起的大火已经渐渐熄灭,隔着一个山头,已经看不太清了,可那厮杀声却在这寂静的夜中清晰地传来,哪怕隔着一座山也清晰可辨。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刑开耳急得团团乱转,他虽已派出了斥侯,可是隔着一个山头,看着虽近,要下山上山地爬一圈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眼下他还没有得到回报。不过,他心里已经隐隐地猜到了什么,只是他不愿意相信而已。
他们遭了周军的埋伏。
今夜,刑开耳正在巡视各处警哨,忽然发现前山起了大火。
刑开耳一开始并不担心,他以为只是骤燃的山火,而且这火也不可能烧过来,他们选择储粮之地,自然不会选择树木茂密之处。
这北方的山并不是处处都由丛林覆盖,尤其是这一带的山,不要说是冬季,就算是春夏,前面一片山坡也是大片的黑色岩石,只有少数的小树和野草充斥其间,火势是烧不过来的。
可他随即就感到不妙,因为骆大头领曾经吩咐过,若有周军袭山,要点烽火为号示警,他知道今夜骆务整正在设伏准备打周军一个措手不及,如果骆大头领见了火光,以为是他示警,岂不坏了大头领的计划。
刑开耳马上派人快马去设伏之地通报情况,同时派人爬到起火的那面山坡看看情形,结果……派去报讯的人不知道到了没有,去前山探察情形的人一直就没回来,此刻反而响起了不断的喊杀声,事情不是很明显了么?
几个小头目急得摩拳擦掌,纷纷请战:“刑头领,这一定是周军设计,咱们回援的人马中了埋伏,刑头领应该马上集结兵马赶去增援,周军只有千金冶城一部,料来不会太多,咱们三千人,会起大作用!”
刑开耳还在犹豫:“大头领命我看守粮草,这是咱们大军的根本,万一有失……”
骆务整的小舅子不干了,勃然而出,大声叫骂。
“有失个屁!这两侧是山崖,周军能爬上来吗?要是只上来三五个人,有个鸟用!而周军要想攻打此谷,须得先经过前面那山,前面正在恶战,周军过得来么?你只须留下三五百人照料,其他人前去增援有何不可!姓刑的,莫非你贪生怕死?”
刑开耳气得脸都红了,大喝道:“羊魅,你不要倚仗骆大头领声威,就对我没大没小的。这儿是我刑开耳负责!”
众头目一见,纷纷上前解劝,但言语间还是认为应该赶往前山支援。刑开耳无奈,只好吩咐道:“留四百人看守粮草,其他人由本统领率领,立即赶赴前山支援!”
刑开耳将令一下,三千契丹将士立即忙碌起来。
这时候,杨帆刚刚爬到平家坳壁立的悬崖上,山风呼啸,吹得他的衣袂猎猎发抖!
(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五章 真假虚实
崖上有一棵斜探出崖壁的老松,枝干虬劲,粗如人腿。
杨帆一见大喜,顾不得喘口气儿,便把系在腰间的绳索解下来,试了试松树结实与否,那松树的根系深深扎进岩缝,被他用力踩了几脚,稳丝没动。杨帆便爬上松树,将绳索搭在树干上,又向崖下顺去。
他往山崖上爬的时候,就感觉原计划有些难度,这山崖凸凹不全,夜晚视线又难以及远,虽有飞钩相助,他爬上来也费了很大的劲儿。
而且恰因为山崖凸凹不平,许多地方都是尖利突出的岩石,山风又迅急,如果用手把一桶桶桐油提上来,只怕不是刮碰在突出的崖壁下,就是被大风在山崖上撞碎。现在有了这棵老松,那就方便多了。
几乎与此同时,阿奴和古竹婷也相继攀上了崖顶,站在他的身边向谷中眺望。山谷中,三千名契丹人已经行动起来,一枝枝火把就像满天的繁星,阿奴吐了吐舌头,道:“这儿崖壁真挺高的,难怪我们爬了这么久。”。。
这时,杨帆已经把绳索顺到了崖顶,绳索尽头有个铁钩,崖下的人将一桶桐油挂在铁钩上,杨帆以松树老干为轴,迅速把一桶油提了上来,紧接着是第二桶、第三桶,而阿奴和古竹婷则把运到崖顶的油桶搬开,较均匀地排布在崖顶上。
这山崖崎岖不平,或许亘古以来就不曾有人爬上来过,尤其是在黑夜之中,一不小心,极容易失足摔落,也就是他们这样的身手,才能如履平地。
绳索以松干为轴。避免了刮碰,但不断的摩擦,让绳索有些烫手了,好在这是辎重营中用的绳索,一缕缕麻绳中还掺杂了五金之丝,所以极其坚韧,大约五十桶桐油提上来,底下便没有动静。
杨帆又像灵猿一样从松树上回到崖上,对阿奴和古竹婷道:“准备动手!”
两个女人都很快乐,好象这是一场游戏。的确,他们所做的事虽然凶险,可是对他们来说,站在这崖上就是最大的安全保障,这件事对他们而言。的确就像一个游戏。
杨帆探头向谷中望去,谷中一枝枝火把已经聚合到一起。变得极为紧密。随即前面的一排排火把开始向外移动,看样子是要出谷了。
杨帆心中一动,先寻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放在身边,又提起一桶桐油,瞄准了那密密匝匝的火把,突然奋力一掷。随即便拾起那块石头,狠狠地向油桶击去。
谷中的火把成了很好辨认的背景,让那块石头准确地击中了桐油桶,硬木的油桶被杨帆全力一击。顿时碎裂,桐油化作漫天的雨水,向谷中飘去。
而站在杨帆右侧,距他有十几丈距离的阿奴和古竹婷,则是中规中矩地提起油桶,运足全身气力,向谷中一辆辆隐约可辨的粮车处砸去。
阿奴和古竹婷抛开的油桶先于杨帆一刹落地,站在崖顶,只听到很轻微的一声撞击,接着就看到那些密集的火把纷纷摇晃了一下,似乎是谷中的契丹兵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