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讳之突然一扭头,手按刀柄,满脸杀气地道:“你究竟是听我的,还是听李承况的?”
那校尉神色一凛,赶紧垂首道:“自然唯中郎将之命是从!”
杨帆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又用破布堵住了他的嘴,独孤讳之看了看从杨帆身上搜出的兵符,往怀里一揣,挥手道:“走!”
几个人匆匆走出军帐,帐中一烛,摇曳依旧。
……
千骑原本有五营,扩充成万骑之后,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的军团,杨帆手下五个郎将全部晋升为中郎将,每人管辖的营地都十分广阔。独孤讳之持着杨帆的兵符匆匆赶到自己的营地,立即开始调兵遣将。
为了不惊动其他各营,独孤讳之没有调动本营的全部兵马,他只调动了两团兵马。一团设一校尉,下辖两旅,一旅设一旅帅,下辖一百人,两团兵马就是四百人,再加上直属他的亲兵百人,共计五百人。
真正知道今夜有什么行动的只有他身边十几个最亲信的侍卫,便是这些将校也不明白突然聚兵所为何故。两个校尉、四个旅帅匆匆集结完毕,全副披挂入帐参见独孤讳之。
这两个校尉一个叫蔡沽府,一个叫崔浪,一见独孤讳之,崔浪便紧张地问道:“中郎将,午夜聚兵,出了什么变故?”
独孤讳之冷峻地道:“朝廷出现了大变故,奉大将军令,我部兵马立即赶往东宫,听候太子调遣。”
这几位校尉、旅帅都是参加过神龙政变的,也正是在那一战中立下功劳,这才晋升上来,此时一听独孤讳之这话,几人心头便是一跳:“怎么?又要兵变?”
蔡沽府抱拳道:“中郎将,可有大将军令谕。”
独孤讳之一扬手就把杨帆的兵符掷到了他的怀里,蔡沽府接住兵符,就着灯光仔细辨认一番,又递给崔浪验看,两人看罢兵符对视了一眼,恭恭敬敬地把兵符交还独孤讳之,退后一步,抱拳道:“谨遵中郎将吩咐!”
独孤讳之的心已经快跳出嗓子眼了,他暗暗松了口气,强抑紧张,故作平静地收好兵符,沉声喝道:“随我出营,立赴东宫。”
※※※※※※※※※※※※※※※※※※※※※※※※※※
太子李重俊在翘首企盼中,终于盼来了独孤讳之的人马。
李重俊要发动兵变,凭现在手头的兵马也算用了,但他必须得等独孤讳之。因为独孤讳之也是歃血为盟参与兵变的核心人员,如果他一兵一卒都不到,那十有**就是出了意外,太子这里就得赶紧应变了,哪还放心发动兵变。
一见独孤讳之率人赶到,李重俊大喜过望,道:“诸位将军,奸臣当道,国朝危急,今夜,就让你我用手中的利剑力挽狂澜吧!”
李多祚道:“太子准备如何行动,恭请吩咐!”
李重俊道:“孤仔细想过,一路由孤和大将军您亲自率领,直扑梁王府,除此奸佞。一路由孤的皇叔成王千岁率领,占领宫城各道城门,为我等扫清进宫的障碍。我等只要诛杀梁王,武氏一族便不足为惧。此獠一死,外援断绝,我等入宫后也可从容行事。”
在场这些人清一色全是武将,其中好多还是大老粗,字都不认识,虽然他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经验丰富,可是搞政变这种高难度的事儿经验着实不多。就算李多祚曾亲身参加过神龙政变,那时也是由别人制定策略,他只负责具体执行,并不了解通盘计划,是以李重俊这么一说,众人都觉得很有章法。
李承况虽是卢宾之的内间,不过他能做的是激化太子和安乐公主的矛盾,煽风点火地挑起太子的野心,他不可能做出太多干涉,不然隐居幕后的卢宾之就要暴露在台前了,所以他只负责诱导,确保太子按照他们的设计走上兵变的道路,至于太子如何兵变,最终拉拢哪些人,那就不是他能保证的了。
单以李承况本人来说,他也只是个武将,虽然是个成功的内间,可政变这种高层次的玩意儿他也是头一回参加,一听太子这么安排,他也觉得有条有理,自然毫不迟疑地表示赞同。
太子一见众人响应,更是信心十足,便道:“皇叔,你与沙叱忠义将军、李思冲将军,在我们离开两柱香的时间之后就开始夺取各道宫门。如能诈门那就诈门,万不得已时才可强行攻占,避免过早惊动内宫。”
李千里、沙叱忠义、李思冲向他抱拳道:“诺!”
太子拔剑在手,对李多祚、野呼利、独孤讳之道:“三位将军,请随本宫,诛杀梁王!”
当下北衙羽林卫、万骑、金吾卫三路兵马分别行动起来,被独孤讳之抽调来的两个校尉急匆匆地跟着太子、李多祚等人赶往城南的梁王府,想到太子的种种安排,而且并未见到大将军杨帆,二人心中不禁狐疑。
蔡沽府悄声道:“老崔,怎么没见大将军啊?”
崔浪道:“是啊。而且……你说怪不怪,太子要闯宫,为啥不走玄武门,这要从东宫一路闯进大内去,至少得过四五道宫门,宫里面还能得不到信儿应变吗?这么舍近求远的……,不对劲儿呀。”
蔡沽府越想越不对劲,悄悄扯住独孤讳之询问,独孤讳之沉着脸色道:“大将军另有要务,你们不必多问。至于玄武门,实话对你们说了吧,今夜驻守玄武门的马桥已经跟大将军不是一条心了,自然不能由玄武内直趋大内。”
万骑诸将中,与大将军最要好的就是马桥,其次是楚狂歌,如今独孤讳之竟说马桥与大将军离心,两个校尉心中更觉古怪,但是独孤讳之已经不容他们问下去了,急喝道:“赶快些!”说罢便快步向前走去。
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蔡、崔二人纵然一肚子的纳闷儿,也只能先揣起来,跟着太子向梁王府疾奔。
太子提着剑,骑在高头大马上咬牙切齿,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一剑斩下武三思的狗头,又把安乐那个小贱人刺得稀烂。
李重俊越想越开心,几乎就在马上狂笑起来。
※※※※※※※※※※※※※※※※※※※※※※※※※※
万骑营中,杨帆缓缓醒来。
他中的是类似蒙汗药一类的药物,独孤讳之下的份量并不少,照理说他不该这么快就醒过来。可是独孤讳之的人把他捆的太紧了,临走又拉过一床被子蒙在他的身上,这么热的天,昏迷中的杨帆出了一身透汗,药力发散出去,竟尔提前醒来。
杨帆刚刚苏醒,还有些头昏脑胀口干舌躁,他急促的喘息了一阵,发现昏黑一片气闷难耐,这才意识到被人盖在被子里边。杨帆急忙挣扎,却发现他被人从头到脚整个人都捆起来,一圈圈的绳索把他缚得紧紧的,想左右扭摆一下身子都困难,更不要说甩脱身上的被子了。杨帆欲待呼喊,又发现嘴里塞着一团破布,外边还用布条绑住,根本没办法吐出来。
“独孤讳之反了!”
杨帆明白过来,就和追随着他和杨帆,同七宗五姓决裂的那些世家支房偏系子弟们一样,他们掌握了一定的实力,有了鱼跃龙门的机会,**和野心随之滋生,岂能甘心仅仅因为血缘就永远屈居人下。
那些世家的宗支嫡房是怎么确立的?还不是几百上千年前,这一房的祖先为将为相一举奠定了他这一房子孙在家族中的不朽地位?如果他们能够争取到莫大的权柄,几代下来一样可以,不然就像博陵崔、清河崔一样,分裂出去自立郡望。
杨帆暗暗苦笑了一声:过去他太过关注朝堂,以致显宗险险出了大乱子。这一年多来他一直致力于控制显宗,谁知军中又出了问题。人力有时尽,这就是分心之过呀。
杨帆还没检讨完,突然想起一事,登时又惊出一身冷汗:“糟了!婉儿今夜就在宫中值宿,乱军之中,她能得保全吗?”
P: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一屈一伸
太子李重俊、大将军李多祚骑在马上,率领几百名禁军士兵,迅速扑向梁王府。
他们这一路下去,至少遇到四队巡夜的金吾卫,但金吾卫士兵都很默契地为他们让开了道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今夜是成王李千里的兵马巡夜,正因如此他们才刻意挑选了今天行事,是以一路十分顺利。
李重俊事先已经派人打探过,这些日子武崇训夫妇一直住在梁王府上,这倒省了他奔走于梁王府和公主府两地了,他选择今夜行动,这也是原因之一。
梁王的住宅是面朝长街开门的,因此无需先闯坊门,李重俊等人赶到梁王府后,马上让几名士兵叠罗汉爬过墙头,又用长戟拖送下去。梁王府里养有看门狗,这些士兵一进院墙,那狗就狂吠起来。
可梁王府的门子哪会想到竟有人胆大包天敢夜入梁王府,他揉着眼睛从门房里出来,懒洋洋的还没看清状况,就被那些造反的禁军士兵掣出腰刀将他结果了。等巡夜的王府侍卫们赶过来时,这些士兵已经打开大门,把大队的禁军官兵放了进来。
这些王府侍卫哪是那些悍勇的禁军官兵的对手,再说他们仓促应战,人数又少,片刻功夫就被禁军杀得七零八落,他们一旦逃散,大队人马也不纠缠,只管护着李重俊和李多祚向后宅冲去。
“阿郎,阿郎,出大事了,啊!”
匆匆抢到梁王门前一边拍打房门一边纵声狂呼的一个家人还没说完,就被冲上来的一个士兵一枪刺死,随即房门就被士兵们踹开,李多祚提着刀,领着十几个亲兵一阵风儿似的冲了进去。
“什么事?”
武三思穿着一身白色小衣。匆匆分开帷帐探头惊问。
他一探头,就看见李多祚杀气腾腾地出现在他的眼前,李多祚厉声喝道:“斩了!”
武三思惊叫一声“不好”,还没来得缩头,就被李多祚的女婿野呼利一刀斩下他的项上人头。
帷帐内一个衣着暴露、胴体诱人的少女瑟缩在床角,眼见一具无头尸体一腔热血狂卉,惊得她歇欺底里地狂叫起来。不过她的叫声只持续了片刻便戛然而止了,她也被野呼利一刀刺死在榻上。
李多祚提起武三思的人头回身就走,喝道:“杀!杀尽武府上下,立即回转宫门!”
一场大屠杀开始了。那些士兵未曾破门前就得到了命令:不要活口,统统杀掉,是以一进梁王府他们就大开杀戒,不过他们一进来就向武家主人及家眷所住的后宅冲去,是以住在左右两厢的家仆下人们大部分有了充分的时间躲藏。又或逾墙上房地逃走,武府那么大。一时也无人顾及他们。
不过。武三思一门老少可就倒了霉,这些士兵虽见梁王府花团锦簇,到处饰金佩玉,杀戮之中顺手抄走了不少,可这并没有耽误他们杀人,梁王武三思被杀。随后他的几个儿子和妻妾家人也相继被杀。
武府中也有懂得武功的,可是一来他们赤手空拳,二来这些士兵都是三五成群,猛虎尚且架不住群狼。何况他们平素养尊处优的,纵然会些功夫却也有限,一时纷纷血染尘埃。
“安乐那个贱人在哪?”
李重俊一进梁王府就红着眼睛寻找安乐,梁王府十分广大,重门叠户,院落重重,安乐公主住在哪里他可不清楚,匆忙中他抓住一个家仆带路,这才把他带到安乐公主和武崇训的住处。
“公……公主殿下就……就住在这里。”
那武府家仆被李重俊的利剑架在脖子上,话也答得战战兢兢的。
李重俊一见安乐公主所住的小楼,眸中陡然闪过一丝凶狞的恨意,他把手中剑用力一抹,那个家仆便打着转儿跌倒在地,喉间突突冒血,身子像切断了喉咙的鸡剧烈地抽搐着,却已嘶喊不出。
李重俊一连几个箭步跃上台阶,重重一脚向门上踹去,李重俊好武,他一身武功当真不错,这一脚下去,门扉“轰隆”一声裂开两半,李重俊立即仗剑护身冲了进去,嘶声大吼道:“安乐贱婢,拿命来!”
李重俊可是政变的大旗,如果他有点什么闪失,这乐子可就闹大了,左右谁敢让他有失,独孤讳之一见立即带人追了上去,抢在李重俊的前面绕过屏风。
公主的寝室内十分华丽,桌上正燃着一盏灯,灯光本就明亮,士兵们又打着火把,把室内照得一片通明,独孤讳之抢先冲过去,一把掀开帷帐,用刀一挑被子,赫然发现底下竟空无一人。
李重俊走过去,伸手向榻上一摸,双目登时一张,厉声喝道:“还是温的,走不远,给我搜!”
※※※※※※※※※※※※※※※※※※※※※※※
高初带着几名持戟的士兵,打着火把向中军帅帐走来,
高初如今是万骑营冠军大将军杨帆帐下的昭武校尉,今夜由他带队巡营。虽然是承平时期,可这是天子脚下,杨帆治军又一向严厉,时常亲自巡视全营,在他的表率作用下,全营将官无人敢怠忽巡视的职责。
“神龙!”
“中兴!”
口令相符,守在帅帐区前的两名士兵马上收起长矛。他们没有掌灯,静夜之中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几乎没人看得到他们,但是高初等人是打着火把来的,所以再往前走出不远,他们就看清了高初的模样。
一名值守的士兵马上笑着向他打了声招呼:“高校尉辛苦啦。”
高初“嘘”了一声,道:“小点声,莫要扰了各位将军休息。”
那士兵笑道:“今儿午后刚刚大演了一会,现在打雷恐怕各位将军都未必会醒。”
高初笑骂了一声,走到近处,一看他的模样,诧然道:“千月,是你啊,你怎么守起军门来了。”
萧千月赶紧声明道:“卑职早就改名了,如今叫萧雨客。今夜值守的士兵身子有些不舒服,我替他一次。”
高初道:“还不是大将军总叫你千月千月的,我也听习惯了。”高初站住,上下看他几眼,笑吟吟地道:“行啊你,爱兵如子,身为将官,居然替属下值守,不错!”
萧千月干笑两声,忸怩地道:“那人……是我小舅子。”
这样一说,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笑声未了,其中一人突然惊呼一声,叫道:“什么东西?”说着,他便呛啷一声拔出腰刀,高初等人一怔,马上向他所望的方向看去,手中的兵器也都警觉地举了起来。
高初仔细看了看,疑惑地道:“哪有什么东西?你小子一惊一乍的别是眼花……啊!”
高初刚说到这儿突然也惊呼了一声,他看到了,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努动了一下,这一动便向前窜出一截距离。动作有些……有些像尺蠖,只是看那东西,比起尺蠖至少大了几百倍。
高初拔刀在手,猛一扬臂,他带来的人和萧雨客两个人立即呈战斗队形散开,高初森然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