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双眼一闭,复又一张,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慨然道:“有三成把握就值得一搏!杨大将军,此事若成,我相王一脉必不负将军,若违此誓,天地厌之,神鬼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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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稍候,奴婢这就……”
“不用啦,本宫自去见母后!”
安乐公主不等守宫太监再说,便高傲地摆摆手,扬着胸脯走进去,走出一路风姿。
她穿着一条极华美的裙子,裙子用百鸟羽毛织成,裙上还巧妙地利用羽毛的不同颜色,织成大小各色花卉鸟兽,大如拳头,小如粟粒,可谓巧夺天工。
这样一条裙子,月下日下,视之各有不同,就算同样是在阳光下,不同角度、光线强弱不同,它也会发生种种变化,看着一路所遇宫娥太监惊讶新奇的目光,李裹儿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终于得到了一条与杨家那条羽裙相比毫不逊色的百鸟羽裙,因为它的材料收集、图案设计和做工耗费的时间实在太久,尽管安乐开出了比杨帆当初所买那条羽裙三倍的价钱,也是直到今日方才到手。
安乐公主迫不及待地穿上这条羽初赶往皇宫,她要请母后出面,在她尚未完全完工的定昆池召开一次盛筵,邀请所有的公主、诰命、使相千金参加,而她则可以在这次盛会上展示她“独一无二”的羽裙。
是的,“独一无二”!
固然,杨家也有一条这样的羽裙,但杨家人并不曾穿着它招摇过市,安乐有足够的信心在筵会上大出风头,让无数的女人向她投以惊讶艳羡的眼神。
至于杨家……,安乐冷冷一笑,总有一天,她要让杨帆死无葬身之地,她要把杨帆的妻妾儿女都变成她的官奴,让她任意凌辱奴役,她要抄了杨帆的家,把那条让她受过屈辱的羽裙亲手烧掉!
“安乐公主驾到!”
跟在安乐身后的守宫太监眼见安乐就要进入寝宫,突然高声唱了一句,安乐本想给母亲一个惊喜,听他一叫,不禁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不过倒没有为难母亲的这个心腹。
寝殿牙床上,韦后高卧枕上,双腿岔开,裙下有一个人探身其中,只露出下半截身子,不时发出品咂之声。
韦后满面春色,媚眼如丝,正咬着贝齿,咻咻撩人地忍耐着马秦客的舌耕,陡然听这一声喊,不由脸色一变,赶紧坐起道:“快起来,裹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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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持盈捧琴在怀,心思怔忡。
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很容易就会对一个英俊成熟、事业成功的异性产生好感,如果他们两个人偏又有那许多特别的经历,如今那男人又是她惟一能够时常接触的异性,有些事就会如水到渠成一般自然了。
更何况,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虽然是假的,可假戏常作,却也能让假戏成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杨帆的身影已经满满地装进了她的心房。
只是她也清楚,以她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和杨帆在一起的,女儿家的羞涩与矜持,甚至使她不能向杨帆吐露爱意,这就不免有些自怨自艾了。
她下意识地拨着琴弦,不觉又奏起了那首曲子。古拙的乐曲传进后边的静室,置身其中对坐议事的杨帆和李隆基看起来就有了一种古意。
不过听到妹子奏起的这首琴曲,李隆基却心中一怔,李隆基不仅允文允武,而且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小妹所奏的这首曲子他并不陌生。
听着那熟悉的旋律,一首相应的古诗便像潺潺溪水般淌过他的心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位出家入道、已达四阶仙箓的玉真观主,所抚的琴曲竟是《子衿》。“妹子这是……这是思……思谁了?”李隆基的神气陡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杨帆并未注意到他的古怪,他正针对李隆基刚刚开出的条件进行答复:“宦途险恶,三郎,一旦事成,王爵我不要,官场我也不想待了,杨某宁愿做个逍遥自在的田舍翁。我愿倾我所能攘助相王,只求事成之后,三郎能答应我两件事。”
李隆基急忙收敛心神,对杨帆道:“哪两个条件,二郎请说!”
杨帆道:“第一,大事若成,我希望相王一脉能善待万骑的兄弟们,即便把他们调离军队另作他用也无妨,只是……还请善待他们。”
李隆基凝视着杨帆,突地哑然失笑:“呵呵,二郎可是担心,我们会像当今圣上一样,无端猜忌,忌惮你在万骑中的威望,从而对他们有所不利?”
李隆基晒然摇头:“他们是你的袍泽,更是朝廷的臣子。如果一个帝王,不能令食其禄者归心,不能镇压心怀异志者,那是这个帝王无能!无能的人,再怎么用尽心思,终究难逃一败!所以……”
李隆基长长地吸了口气,自信地道:“大事成功之后,朝廷依旧会重用他们的!只要君视臣如手足,就算是你,如果想领着他们反了朝廷,他们也一定不会遵从!”
杨帆看着眼前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王爷,欣然点了点头。
李隆基问道:“那么,第二件事是什么?”
杨帆略一沉吟,道:“这第二件事倒是好办,是关于一个女人!”
李隆基的神气陡然又古怪起来,追问道:“女人?”
杨帆颔首,轻轻地道:“我和她,两情相悦。可是她的身份、地位太过敏感,始终不得厮守。今若大功告成,杨某希望三郎能助我一臂之力,让我携她归隐林泉。”
李隆基的脸庞突然涨红起来,双目一张,身形虎跃而起,攥紧铁拳喝道:“住口!”
杨帆一呆,李隆基声色俱厉地道:“你已妻妾满堂,还根除打我妹子主意?就算我家如今情形再如何岌岌可危,她也是皇室贵胄,安能为妾作小?
你竟敢提出这样的条件,把我李三郎看做什么样人了!不管是为了自保亦或为了皇位,李某人都不会以出卖自己的亲人、牺牲自己的胞妹为代价!”
杨帆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茫然地看着怒不可遏的李隆基,心道:“这厮喝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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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东施效颦
安乐公主走进寝宫,见母亲正斜倚在榻上,太医马秦客坐在榻边的锦墩上,正为母亲号着脉。安乐道:“阿娘,可是身子不舒服么?”
韦后鬓发微散,面带红晕,眼波盈盈欲流,倒真有几分卧榻方起的模样,她向女儿微微一笑,道:“没甚么,还是睡眠不好,经马太医调理,已经好多了。”
韦后睨了装模作样的马秦客一眼,轻声道:“你且退下吧,本宫与女儿说话。”
“是,微臣告退。”
马秦客连忙拿起一旁根本不曾打开过的药匣,向韦后和安乐欠身一礼,便向外面退去。
马秦客仪表堂堂,就是安乐也禁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去安乐突然心中一动,马秦客的嘴角沾着一根卷曲的毛发,再看一眼母亲晕红的脸颊,安乐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
韦后被女儿那略显古怪的眼神儿看的有点心虚,连忙咳嗽一声,坐直身子道:“女儿今日怎么有空来看为娘?”
安乐公主急忙掩饰住自己的异样,提起裙裾,在原地转了一圈,笑嘻嘻地道:“阿娘,你瞧女儿这件好看么?”
韦后一见,顿时双眼一亮,仔细打量着这条羽裙,赞道:“当真是巧夺天工,女儿是自何处买来这样一条的,普天之下怕也是独一无二了吧?”
“嘻嘻,自然是……独一无二。”
安乐公主大为得意,说到“独一无二”时,忽然想到杨家还有一条同样的,心中不禁掠过一丝阴翳,不过这不快马上就被她抛到了九宵云外。
“现在这条不是独一无二,以后却一定是!”
安乐公主放下裙裾。上前攀住韦后的胳膊,笑嘻嘻地道:“阿娘,眼看就春暖花开了,我那定昆池也初步有了模样,母亲何不遍邀京都贵妇名媛,在定昆池举办一场盛宴呢。”
韦后一听就明白了女儿的心思,不禁嗔笑道:“你呀,得了一条宝贝,迫不及待地要向人显摆么?”
安乐公主并不害羞,笑道:“既有锦衣。岂能夜行,娘亲,你应不应嘛。”
韦后略一思索,道:“女儿,倒也不必一定要去定昆池摆筵的。今春朝廷将于南郊举办祭祀天地的大典,为娘想亲自担任亚献。娘是女儿身。总不好叫一班外臣随侍做斋郎,所以想要京师所有诰命夫人、使相千金为随侍斋娘。
女儿介时与娘亲同往,到时候何止可以让京师所有贵妇名媛见识见识你的风光,便是满朝公卿,也可瞻仰你的风采啊。”
安乐公主一听大喜,连声道:“好啊好啊。只是……母亲要担任亚献,阿爹会同意么?”
自周公定礼,礼制在官场中的作用就越来越大,时至今日。每一个仪典的具体的步骤,都蕴含着极丰富的政治意义,大祭这种盛大庆更是如此。
一向以来,天地大祭都是天子负责首献,公卿百官负责亚献,如果有储君在,一般情况下则由储君负责亚献。
这种规矩高宗破例一回,由皇后武则天充当亚献了;武则天也破例了一回,把当时的太子李旦扔到一边,由魏王武承嗣负责亚献,这两件事都曾在朝堂上引起一场激烈的搏奕,是以安乐有此一问。
韦后撇了撇嘴角,轻蔑地道:“你那亲兄长重润早被则天皇后害死,继立的太子重俊则是个想弑父杀母的畜牲,如今业已伏诛。重福不孝,已遣至岭南,至于重茂却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这亚献除了为娘,还有谁配担任呐?”
安乐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道:“自然是我喽,娘啊,人家可是你的亲生女儿,重福、重茂都是庶子,地位卑下,与母亲又没有血缘之亲,难道娘亲还想从他们之中中择立一个太子吗?”
安乐在韦后身边坐下,又道:“你看,重俊不是你生的,他做了太子是怎么对你的,竟然想兴兵弑母呀!娘,如今连女皇帝也有过了,女儿便做个皇太女又有何不可呢?
咱们才是一家人呐,与其让重福或重茂为太子,来日羽翼丰满后辜负母亲,阿娘不如劝说阿爹立女儿为皇太女。咱们是至亲之人,女儿才是真正孝顺您的。”
韦后瞪了她一眼,嗔道:“荒唐之极!这种事,纵然是皇帝,也不能擅作主张的,你做皇太女?满朝文武会答应吗,你爹爹也不能无所顾忌啊。”
安乐不屑地道:“哪里还有什么满朝文武了?如今文武大权,不是都在咱们掌握之中吗,谁敢不服,就用刀剑逼着他服!啊!阿娘,不如这样……”
安乐雀跃地道:“反正爹爹不喜欢署理政务的,现在朝政多由娘亲主持,干脆让爹爹把皇位让给阿娘吧,爹爹做太上皇,娘亲做皇帝,那女儿做皇太女,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韦后在她额头轻轻一点,笑道:“你呀,真是异想天开,你这脑袋瓜儿,整天想些什么糊涂主意?”
韦后这样说着,心里却是陡然一动:“是啊!政事堂与六部,还有南北两衙禁军,如今尽在我韦氏掌握之中,我便真做个女皇,又有什么不可以?”
韦氏与李显本就淡了夫妻之情,而且从心底里看不起李显,自从儒雅斯文的马秦客和健硕强壮的杨均先后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后,心里就更没耻李显的位置,如今女儿一席话,竟然打动了她的心思。
遥想当年女帝武则天威风霸道、举世无双的气派,想起自己在这个女皇婆婆面前,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喘的小心模样,韦后不禁悠然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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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显对韦后畏惧久矣,虽做了皇帝,这惧内的毛病也是一直没改过来。何况如今文武两途尽在韦氏掌握之中,他这个皇帝当得甚没底气。
不过,张柬之等五功臣得意忘形。有僭越之举时,李显怒不可遏;他的亲兄弟和胞妹大权在握时,他心生忌惮,如今整个朝堂都姓韦了,他却没有半点猜忌之心。
这位在房州黄竹岭一住十六载的皇帝,眼界似乎只有一座茅屋那么大了,在他看来,妻子再强势也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家人,她强势也就是自己强势。而且她的强势必须依赖于自己这个皇帝的名份,故而不虞背叛。
于是,韦后央求他要做亚献,李显几乎不做任何考虑,很痛快地就答应了。可这件事却不出所料地在朝堂上引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当年高宗皇帝封禅于泰山,就是由皇后武则天负责亚献。那是史无先例的一个举动。结果武则天继高宗之后成了皇帝,从此为李唐带来了二十多年的腥风雪雨。
莫非……继武则天之后,还要再出一个韦女皇?
尽管韦氏已经基本把持了朝廷,但韦氏还做不到控制住所有的声音,马上就有御史上本反对,韦后对此早有准备。立即安排人引经据典地说皇后参与大祭乃是古制。
反对的御史则辩驳,古制中皇后参与的大祭是祭祖,是太庙之祭,而非祭祀天地。这两者有着本质的不同。两派争执不下,李显见状,便裁决道:“此事可由宰相决定!”
如今政事堂里那几位是谁呢?
首鼠两端的杨再思和明里忠于李显实为相王心腹的豆卢钦望因为拔河伤了身体,如今缠绵病榻,在家里养伤呢,剩下几位宰相有三个姓韦的,都是韦后同族。宰相们自然站在韦后一边,于是皇后亚献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砰!”
一杯茶重重地顿在李隆基面前,茶汤一下子溢了出来,浅到桌子上。随即又是一杯茶,一双纤美修长的柔荑捧着,轻轻放到杨帆面前,含蓄温柔地一笑。
李隆基满脸苦笑,自从上回误会了杨帆,险些与杨帆发生肉搏之后,得知真相的玉真公主又气又羞,对她这位三哥就没了好脸色。
“唉!女生外向啊,哥哥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李隆基揉揉鼻子,郁闷地想。
“大将军,请喝茶。”
李持盈向杨帆柔柔地一笑,端起茶盘退出静室,李隆基一脸幽怨地看着胞妹离去,换来的却只是一个愤愤地白眼,然后,障子门拉上了。
“咳!”
杨帆尴尬地咳嗽一声,道:“三郎,这些时日朝堂上发生的事,你都清楚吧?”
杨帆与李隆基都住在隆庆池畔,杨帆的府邸与李成器的府邸还挨着,本不需舍近求远来玉真观,但是杨帆也是无奈,他身边就有他人的眼线,而杨帆现在不想揭穿这个人,又要防范他,也就只有拿玉真公主来做掩护了。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