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的目光和暗示让我瞬间就知道了答案。
我没有说话,但是呼吸却稍微加重了。
“哈哈哈哈——”他疯狂地笑了两声,对我吼道,“是一个叫‘周翎’的男人,也是你们晨风的,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哩?!”
我狠狠咬了咬牙。
他说的没错,在两方势力冲突之中,一旦得知了对方高级人员的家庭情况,绑架或伤害对方的家人朋友是非常普通而且有效的办法。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否是真的,但是我知道,这种事情,有很多人都曾经做过,我也是其中之一,我曾绑架过K国某政要人员的孩子来迫使他在一份文件上签字。也就是说,我其实已经暗暗在心里同意了他的说法。
这种做法看起来太过卑鄙无耻,却不可能在可用的时候被人忽略。然而即便是知道这一点,当听说我的父亲曾经做过这种杀害妇孺的事情来时,我还是有一点点不能释怀。
但是那些现在都没有关系了,现在他的儿子正在被仇人的儿子拿枪指着脑袋,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当年的事情现在考虑了又有什么用?
而且,查尔斯丝毫没有理会我的表现,又继续说了下去。
“你知道我的父亲做了什么吗?你肯定想不到,他哭了!他抱头痛哭,就在我母亲的灵柩前,之后在葬礼上在墓碑前,说他对不起她,说他没有保护好她!你知道为什么吗?他是看上了我母亲从家族分得的遗产!你想不到他在人前悲切的哭相和在跟我的舅舅们争夺财产时的那副恶心嘴脸差别有多大!但是我看见过!我看到他在暗地里数钱时的那种可鄙笑容!这种人渣,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
说完这些,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睛由于激动而略微有些充血,他就用这双公牛一般的眼睛瞪着我,许久,他又挂上了一副笑容。
“好了,满足了你的好奇心,小子,你可以毫无遗憾地去死了吧?”
我突然明白他对我说这些的用意了。
可能是我多想了,也许他真的只是纯粹想说而已。但是我是知道的,有一种濒死心理,就像我当初杀死林先生一样,问他有没有遗言,却并没有给他说出口的机会,让他死前也带着这样无尽的不甘,这样的死亡无疑是痛苦的。查尔斯现在做的也就是这种事情,不管他是无意还是有意,但是他确实成功了。父亲在我眼里一直是一个温柔的人,对我来说也是伟大的人,而经他这么一说,在我心中的父亲形象却被抹上了一笔残杀无辜之人的污迹,他就是要我带着这种愧疚去死,让我也尝一尝这样的滋味。
(呵……)
也罢,死亡么,我曾经逃避过无数次,也曾经多次幻想过自己的死亡会是怎么样的,死在行动中,死在敌人手上也是我想象过的一种。这样也好,我即为行动而生,如今也为行动而死,在我意料之中。
只是遗憾当然会有,谁人的一生能真正做到了无牵挂呢?我出来的时候还和铃音斗了口角,直至现在都不知她是否肯原谅我,也不知以后她会如何。我死以后,她一定会收到我的死亡通知吧,内容无非是出了这样那样的意外之类的,总之她绝对不会知道真相,不会知道她的男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又是因何而死。我的那部分财产自然是全部归她,再加上可观的抚恤金,也足够她和宁宁以后过上普通的生活了。她会怎么样呢?也许会为我守身终老,也许会再嫁良人,但那都不是我能所知的了。我这一生隐瞒了她的太多,对不起她的也太多,无论她以后如何生活,做出何种选择,只要她能够幸福,我都应该祝福她吧……
还有部长、小晴、杨馨、奈莉他们,啊——还有那些实验体们,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我却是真的很喜欢她们,虽然我不想承认是她们的父亲,然而这份心情却是改变不了的,她们带给我那么多的欢乐,当她们知道她们的“父亲”已经再也回不去了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啊,真是的真是的,明明都要死了,我却还在考虑着这些事情。有这么多的牵挂,谁能够心无所念地去死啊?
在查尔斯的枪口之下,我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砰——”
我闭上了眼睛。
“砰——”
(嗯?)
然而就在下一刻,我却突然感觉到了不对。预料之中的疼痛与失去意识并没有来临,反倒是身旁传来的声音与接连的枪声让我睁开了双眼,却看到了让我惊诧的一幕。
查尔斯不知为何翻滚到了一边,他手中的手枪掉在一边,但他正在从腰间掏出另一把手枪。
而在通道的另一边,杨馨正举着手枪站在那里。
见此情景,我要是再不明白怎么回事,那简直就是白痴了。
我连想都没想,立刻举起手中的枪,对准了查尔斯。
然而查尔斯却比我想象的更快。还不等我扣下扳机,他一腿扫了过来,直接将我的零式踢飞,同时又是一个翻滚躲到了墙角,闪过杨馨的子弹,然后把手枪瞄准了我。但我也绝对不是吃素的,我纵身一跃,便一头冲进了刚才出来的那间库房。
“砰——”
子弹打在我身后的门上,擦出一道火花。
“砰——”
“砰——”
查尔斯在墙角,而杨馨在通道另一边,也可以躲在墙后,两人都无法靠近,暂时只能这样交火,等待对方露出破绽。
“咔——”
突然,这样的声音响起。
我顿时心都凉了。
长时间摆弄枪支的我自然知道,这是空弹的声音,而发出声音的地方,是杨馨那一边。
糟糕!
我下意识地就想出去救她。然而我刚到门口,却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
查尔斯没打算去对付杨馨,他冲着我来了!
没错,杨馨可以立即装弹或者逃走,而与其去对付她,相比起来我这个手中没有武器的人才是比较好对付的。
更何况,我原本就应该是他的首要目标。
我转身就要往回逃。却听见第二个脚步声响起,那一定是杨馨看见查尔斯往这边过来,便追过来救我了。但是她这么快就装好子弹了吗?
还不等我想个明白,杨馨的大喊声响起:
“组长!快走!”
接下来,我就听到咕咚咚的滚动声音,然后,一股烟雾从门口涌了进来。
是烟雾弹!杨馨还有这个?!
那还等什么?
死里逃生,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况且我现在什么武器都没有,就连一直不离身的零式也被查尔斯踢飞掉在外面了。现在出去捡纯粹是找死,跟查尔斯撞个对面的可能性极大,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迅速从库房的另一道门那里逃了出去。身后的烟雾还在不断涌过来,这些我都已经不须在意了,我的护目镜也在刚才倒在地上的时候弄掉了,现在要是被烟雾包围的话可是极为不利,于是我拼命跑开,同时听见那边有别的脚步声,但是好像并不是往这个方向。我想大概是杨馨吧,我们分头跑开,这样也好,目标不至于太过集中。
我连续跑过几条通道,所幸都没有遇到敌人。最后,我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脚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好吧,这一路都没有什么危险,看样子查尔斯也没有追过来。
“呼——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擦了一把汗,这样自我安慰似的说道。然后推开身后这扇门闪了进去,毕竟我现在可是两手空空,万一遇到敌人那可就玩儿完了。我打算先稍微歇一会儿,再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的便携式通讯设备已经被查尔斯那一枪打了个粉碎,还伤了耳朵。还好那些讯息是可以连接到电子板上的。我掏出电子板,看了一眼。
(还是没有成功吗……)
上面没有叶盛发来的通讯信息,也就是说那边还是没有得手。
我无力地垂下手来,打算把电子板收回去。
(嗯?!)
就在这时,我又突然看到了,一个让我不得不注意的东西。
我重新抬起手来,看着自己的电子板。
在屏幕右上角,标注着信号强度的位置,此刻打了一个显眼的红叉。
(没有……信号?!)
第一百一十九节 绝境
怎么可能没有信号的?!
我看着那个红叉,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检查过了,这里没有信号屏蔽的设备,为什么到了这里之后就没有信号了?!
(呃——)
我突然想起那天喝醉了酒和铃音争抢电子板的时候,电子板脱手飞出摔到了墙上,然后又掉了下来。那之后……铃音与我连一条信息、一次通话都没有过——
那真的是铃音不肯原谅我吗?还是——
我启动了电子板上的“信号异常诊断”功能,仅仅片刻以后,结果就出来了。
“信号接收元件已损坏”。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警告。
“呵……”
我靠在一张桌子后面,无助地笑出了声。
是了,铃音不是没有联系过我,那天我跑出门的时候,她和婷音还在后面惊慌地叫喊追赶我,她怎么可能不联系我?她一定是从早到晚都在给我发信息、请求通话,但是我的电子板却已经都接不到,真是可笑……如果我能早点发觉的话……
“……之前给你发信息怎么没回……”
是了,部长那时也是,他给我发信息却没有得到回应,所以才让杨馨去找我的。我当时却只顾着任务而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真是——
铃音她一直联系不上我,不知道有多着急。我得尽快完成这次任务,安全回去才行。
我心里这么想着,站了起来,却又一次颓然地垂下肩膀。
电子板已经无法联系,就算叶盛那边已经成功了,我这边也得不到消息,除非我能在这里遇到同伴,或者是现在就撤离——
(不行……)
如果任务还没完成,我就此撤出的话,那我成了什么?在这里战斗着的人们,还有杨馨,她们又该怎么办?
但是……就算我留在这里,没有武器的我也无法成为战力……
是走,还是留?
我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在我为此而烦恼的时候,一声惨叫却不知从何处传了过来。
我心下一震。
不为别的,因为这叫声的主人我简直太熟悉了。
(是杨馨?!)
怎么可能的?难道说她没能逃掉……被查尔斯追上了吗?
我顿时心乱如麻。
怎么办?如果她确实是被查尔斯抓住的话,那么她的命运可以想象。如果我们计划成功,她也无法逃出研究所,会成为查尔斯他们的陪葬者;而我们如果失败的话,她毫无疑问会被查尔斯折磨致死。查尔斯不会对到手的猎物留情的,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
那么我该怎么办?去救她吗……但是赤手空拳的我在查尔斯的面前跟一只蝼蚁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就此逃走的话——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当我无法下决定的时候,又是一声惨叫传了过来,杨馨正在遭受着不知怎样的非人虐待,我无法想象是怎样的刑罚才能让一个身受千锤百炼的行动员痛苦到这种程度。
(可恶!!)
“啪——!”
我猛地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我还在犹豫什么,杨馨是为了救我才让自己陷入这种险境的,即便不是这样,绝不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同伴也是行动员准则中可以称得上是最重要的一条,我却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想明白?!
我站起身来,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便冲到门口,见四下无人,迅速而又悄然无声地向着之前杨馨逃跑的方向移动过去。
至于没有武器……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经历过的生死之战大大小小也不知有多少场了,怎会因这点小事情而退缩?!
查尔斯的确是一个厉害人物,用枪如神,还能单手捏碎人的脑壳,但是那又如何?我不信他就如神明般不可抵挡了,即便是再强的人也有弱点,他查尔斯也不例外。
我知道,从我来这里执行任务时——或者说,从那次我知道了查尔斯与我之间的仇恨时,我就一直有一种恐惧感。即便我装作坚强,从没有说出来,甚至还欺骗别人,欺骗自己,假装无所畏惧,但是我自己知道,我是怕了的,这一点即便是在现在也没有改变。但是恐惧是会侵蚀人的内心的,你认为你做不到,那么你就绝对做不到。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可以打败查尔斯,但是即便如此,现在我也不得不去做,哪怕只是能将杨馨救出来也好,如果不去的话,即便能活下去,我的后半生也一定会在愧疚和自责之中度过。
我知道现在能救杨馨的除了我以外恐怕没有别人了,别的行动人员恐怕连这里都到达不了,以他们的能力,除非人品爆发,否则只要在路上碰到了查尔斯那边的人,就别想再前进一步,至于去面对查尔斯解救杨馨就更不要想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从我前进的方向不远处传过来。明明受刑的人不是我,我却感觉这叫声像是刀子一般刺在我的心上。我情知在接近的时候应该越小心越好,毕竟要救她的话是绝对不能跟查尔斯进行正面冲突的,只有进行偷袭,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才行,但是我的身体却并没有按照理智的决定而行动,它擅自加快了速度,我几乎无法控制。
“如何啊,小姑娘?”查尔斯悠闲而又阴狠的声音毫不掩饰地传了过来,伴随着杨馨痛苦的喘息。我强制自己的脚步慢了下来,用更加轻巧缓慢的速度靠近,让脚与地面摩擦碰撞的声响接近于无,然后躲在拐角的墙后面,观察着动静。
查尔斯正背对着我,但是他时不时地也会左右张望一番,我刚刚探头的时候就差点被他发现了。我得时刻小心,先观察一下状况再说。
杨馨面朝地趴着,嘴角溢出痛苦的呻吟。从我的角度看不清她的面庞,但我想她此刻的表情一定已经因疼痛而扭曲到了极致。她的身体被半跪着的查尔斯用一条腿压着不能动弹。此刻,查尔斯正用两条虎臂钳着她的左手,而她的右臂却以不正常的扭曲方式软绵绵地垂在一旁,看上去就像用面捏成的一样。
“嚯嚯,你还算是有点儿看头,小姑娘~~”
查尔斯戏谑地说道。
“说不定我的部下们会喜欢呢。他们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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