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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声道:“左相国请起来说话。”
左逐流执意跪在地上道:“宫变之事已经传遍康都,必须有人要为此来承担责任,这场风波因左某而起,自然要由左某来承担,殿下明白吗?”
我的双目湿润了,左逐流主动请缨为这件事承担责任,让宫变之事画上圆满的句号,我不能拒绝,也不想拒绝,颤声道:“左丞相何须如此……”
左逐流道:“左某从知道殿下身世的那一刻,已经下定了决心。有些事情,应该让它永远的埋葬在地下,左某非忠义之人。难保他日不会生出异心,若是那样我便对不起殿下,对不起殿下我便无颜去见太子……”两行混浊的泪水顺着他的腮边缓缓滑落。
我重重点了点头,用力咬住下唇。
左逐流道:“臣只有一个请求,我的子女并不知道左某的事情,还望殿下能够将他们放过……”
“左相国放心,胤空绝不会违背你的嘱托!”我信誓旦旦道。
左逐流低声道:“我死后,他们必然会恨你,说不定会想尽办法来对付你。”
我真诚道:“左相国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无论他们做出什么事情,我都会原谅他们。”
左逐流道:“左某无所求,只求殿下留住他们的性命,将他们驱逐出大康,吾愿足矣!至于今日之事,左某会给天下人一个合理的交待!”
我挽扶着左逐流起来,左逐流真挚道:“殿下,臣见不到你登基之日了!”
我心中一酸,泪水毫无掩饰的流了下来。
左逐流发出一声会心的大笑,转身向楼下走去。
翼王和赵啸扬返回的时候,和左逐流擦肩而过,翼王怒视左逐流,对他的仇恨从来不加掩饰。
左逐流淡然一笑,缓步消失在风雨之中。
我静静站在雨中,目送左逐流的身影消失在风雨之中,左逐流说的没错,宫变之事必须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我的身份决不可暴露,他的死已经成为必然。
翼王低声道:“胤空,他和你谈些什么?”
我轻声道:“左逐流已经答应拥我为帝,马上就会将围困我们的龙骧军撤去。”
翼王和赵啸扬同时吃了一惊,他们岂会相信左逐流能突然改变立场,而且是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放弃。
翼王道:“是不是因为我们的援军已经到了,所以他知难而退?”
我摇了摇头,凝望着阴霾的天空,意味深长道:“左逐流终于看清了大局所在,即使是他能够夺宫成功,也无法夺得整个大康的天下……”
两万名龙骧军开始陆续撤离皇宫,我严令手下士兵不可做出任何攻击的举动。
一个时辰之后,左东翔统领的龙骧军已经全部撤离了皇宫。
焦信和韩汝成率领六千名武士和水军的联合军队掌握了皇宫的控制权,我和韵德皇安然无恙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皇宫。
那八千名控制后宫的御林军,收到消息后,马上过来保护我们,御林军副统领周得志看到情况不妙,率领几名亲信手下,悄然逃跑了。
三方军力汇合在一处,总兵力已经达到了一万六千人,我让焦信率领两千名亲信武士连同一千名御林军保护皇城,由韩汝成统领剩下的八千人巡视康都城,顺便加强各个城门的防守。由翼王和赵啸扬率领剩下的五千人,前往康都各处,密切监视朝中百官和皇亲贵族的举动。
一切初步稳定下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雨渐渐停了下来,空气之中充满了湿润的泥土气息,我深深吸了一口清心的空气,胸口的沉闷之感,却丝毫未见减轻。
焦信悄然来到我的身后,低声道:“太子殿下,龙骧军出城之后很快解散,我们要不要趁此机会追击,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摇了摇头道:“我答应左逐流,我会给他一个机会。”
焦信道:“我们的援军这两日就会到达,太子是不是想等他们抵达以后再肃清余党?”
我低声道:“左逐流的事情先放一放,我们首要的任务,是控制皇宫,稳定康都。对了,传国玉玺找到了没有?”
焦信摇了摇头道:“我们搜遍了皇宫的每一个可能收藏玉玺的地方,可是仍然一无所得,据御林军中有人反映,那玉玺好像被周得志搜到,会不会是他趁乱给带走了?”
我皱了皱眉头,玉玺虽然重要,可是也无非是一个形式而已,或是真的失去了,便工匠重新做一个,不过说服力就要打上一个折扣了。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长笑,我抬头望去,却是陈子苏和车昊两个赶到了,陈子苏满面春风道:“恭喜太子!”他原来向来称呼我公子,此刻也突然改变了。
我微笑道:“陈先生还是叫我公子亲切一些。”
陈子苏笑道:“既然公子吩咐,子苏便恭敬不如从命,不过等到公子登基之后,子苏便一定要改口的了。”
我微微一笑,此时方才发现,我虽然成功控制了大局,可是心中并没有太多的喜悦。
车昊来到我面前道:“公子,我和陈先生入宫之时,遇到几名御林军押着副统领周得志过来。”
我大喜道:“快让他们进来!”
车昊点了点头,向殿外招呼了一声,几名御林军押着鼻青脸肿的周得志走了进来,原来这周得志带领亲信逃出宫后,这几名亲信想来想去,只要在大康境内便无法逃脱我们的追击,就算逃出去,这一生恐怕也要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几个商量之下,趁周得志不备将他拿下,捆绑入宫,以求立功赎罪。
周得志吓得面如死灰,不住叩头道:“小人罪该万死,太子殿下胸襟宽广,千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潜龙卷 第一百六十六章【成仁】
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贪生怕死,背信弃义的小人,皱了皱眉头道:“玉玺呢?”
周得志身边跪着的那名御林军慌忙将玉玺双手奉上。
我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确信这玉玺并非赝品,方才交给车昊收好。
车昊道:“他们几个怎么办?”
我审视了他们一眼道:“这几名士兵戴罪立功,且帮我找到传国玉玺,各赏纹银千两,让他们回乡去吧!”那几名士兵慌忙跪拜谢恩。
我的目光落在周得志身上:“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留在世上只会危害他人,将他拉出去砍了!”
那周得志吓的瘫软在地,我再也不向他看上一眼,拂袖向内堂走去。
陈子苏紧跟我的身后,来到僻静之处,低声道:“公子打算如何处置歆德皇?”
我双目之中闪过一丝浓厚的杀机。
陈子苏低声劝慰道:“公子为何不暂时留住他的性命?若是现在将他杀死,诸位皇子难保不会趁机发难。”
我点了点头道:“陈先生所言甚是,我并非急于登上帝位,留他多活几日,对我只有益处。”其实我心中还有一个打算,歆德皇当初如此害我的父母,若是就这么让他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我要让他生不如死,让他知道何谓痛苦二字。
我叹了口气道:“此刻我的心境烦乱得很。陈先生帮我先起草一份诏书!”
陈子苏恭敬道:“什么诏书?”
我想了想道:“歆德皇的位置暂时不动,让他将实际的权利全都放还给我,我先登上太子监国的位置。”
陈子苏道:“子苏这就去办!”
走入内室,歆德皇双目呆滞的坐在那里,他的精神已经完全垮掉,从我的神态上。他应该已经猜测到事情的发展情况。
我缓步走到他的对面。俯视地道:“左逐流已经败走,皇城的局势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歆德皇声音嘶哑道:“他本就是胤基的走狗,这件事又有什么奇怪!”
我微笑道:“事到如今,你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了呢?”
歆德皇默然望了我一眼:“你想杀我吗?”
我目光猛然变得阴冷无比,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杀掉你,能平复我内心的仇恨吗?”
歆德皇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随之又镇静了下来,他苦笑道:“你果然够狠,比你的死鬼父亲,要歹毒的多!”
我端起茶壶为他倒上一杯茶水,伸手递到他的面前。
歆德皇握住茶杯的手不断颤抖:“你要杀我?”
我哈哈大笑道:“此刻我若想杀你,无异于溺死一只蝼蚁。还会在茶水中下毒这么麻烦吗?”
歆德皇用力抿了抿干涸的嘴唇,他终于闭上眼睛,将那盏茶一饮而尽。
我笑得越发开怀。
歆德皇在我的笑声中,显得越发恐惧:“你……”他忽然捂住自己的咽喉。
我冷笑道:“你还不算太蠢。可是也算不上聪明,我虽然不想杀你,可是也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任由你到处胡说。”
我将手中的茶壶掷到地上,瓷片四散飞射,其中一片割裂了歆德皇额角的肌肤,鲜血沿着他花白的眉毛缓缓滴落。
我叹了口气道:“奇怪你的血竟然是红色的!”
歆德皇目眦欲裂,恨不能冲上来将我杀死。
我冷笑道:“茶水里面我发了哑药,以防你到处胡乱说话,你既然对外人说已经中风,就要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想吃什么,用什么,我都会满足你,不过可惜你恐怕不能到处走了!”
歆德皇猛然抓住地上的瓷片向我冲了上来,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硬生生将他的手臂反拧了过去,歆德皇负痛,将瓷片丢在了地上。
我叹了口气道:“你莫要忘了,长生不老的丹药就要炼成,到时候我一定亲自喂你服下去。”
歆德皇张大了嘴巴,苦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哈哈大笑,拉卡房门大声道:“车昊!”
车昊闻声走了进来。
我冷冷道:“暂时让他住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他!”
走出殿外,焦信走了过来:“太子殿下!诸位大臣已经在广德殿恭候!”
我点了点头道:“让他们多等一会儿!”
焦信低声道:“我让手下仔仔细细的探察过,袁天池的尸体并不在勤政殿中!”
我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道:“其他地方呢?”
焦信道:“我问过负责收敛袁天池尸体的小太监,他们明明将尸首藏在勤政殿东角的圆瓮之中,准备天黑将他埋葬,可是尸首此刻却不翼而飞了。”
我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袁天池终究还是逃脱了歆德皇的毒手,惊的是袁天池定然知道了我的身世,这世上多一人知道我的身世,这秘密就多了一分暴露的可能。
焦信道:“要不要让人寻找他的下落?”
我摇了摇头:“算了,袁天池乃是世外高人,就算找到他,他也未必会情愿为我所用。”
焦信点了点头道:“皇宫内的局势已经初步稳定了,我让一千御林军负责保护后宫,歆德皇的事情并未传到他们那里。”他向我走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我们在景阳宫找到了勤王,宫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可他竟然喝醉了!”
我的唇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带我去见他!”
勤王仍然没有完全清醒,乜着一双醉眼迷迷糊糊的看着我。
我微笑道:“五皇兄安好!”
勤王打了一个酒嗝,一股浓烈的酒气熏得我险些闭过气去,我向后撤了撤。方才道:“皇兄可知罪吗?”
勤王似乎没能听清我的话。我使了一个眼色,焦信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桶冷水,兜头浇了下去。
勤王猛然打了一个冷颤,随即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满身的酒意顿去。睁大双眼道:“胤空?”他的语气充满了惊奇,显然没有想到我是如何来到他身边的。
我笑着点了点头:“五皇兄的记性真好,还没有忘记我。”
勤王冷笑道:“你是当今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未来帝王,我焉敢将你忘记?”
我将刚才的话又重复问道:“五皇兄可知罪吗?”
勤王面色一变,怒吼道:“你说什么?我有何罪?”
我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皇兄仍然执迷不悔。只怕这样下去,即便是父皇也无法帮你!”
勤王越听越是害怕,颤声道:“你究竟说些什么?”
我厉声道:“你勾结左逐流,意图谋害父皇。篡夺大康江山,证据确凿,难道你还要狡辩吗?”
勤王总算明白了过来,他骇然道:“父皇呢?父皇呢?我要见父皇,我要证明我的清白!”
我冷笑着站起身来。
勤王在我身后怒吼到:“龙胤空!你这个逆贼,是不是你谋害了父皇?现在又要害我?”
我向焦信道:“将他押到广德殿,我要在众臣的面前说出他的罪状!”
焦信大声道:“属下遵命!”
勤王骂道:“龙胤空!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为何要赖在我的头上?你这个混帐!你这个……”
焦信怒吼道:“给我掌嘴,直到他说不出话来为止!”
两名武士冲了上去,一人拧住勤王的手臂,另外一人狠狠地抽打勤王的嘴巴,勤王素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转眼之间便被打得面颊高高肿起,嘴上血糊糊一片,虽然仍在骂个不停,怎奈言语含糊,出口便变成一阵呜鸣之声。
我在一个时辰之后方才来到广德殿,王公贵族,各部大臣,全都耐心的恭候在大殿之中,没有一人敢退场,也没有一人敢流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情。
我并未按照一国之君的御道走入大殿,而是从正殿的大门走入,众臣将头颅低垂下去,没有人敢直视我的目光。
我让侍卫搬来一把椅子放在龙椅之旁,这是一种示威,也是一种声明,我并没有立刻接替歆德皇位置的意思。
我环视众臣,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油然而生,往日亲近的面孔显得顿时拉远了许多,歆德皇的那句话突然响彻在我的耳边:“寡人……寡人……”
得到的同时也意味着失去。
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变,也不知道我失去的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