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完结) 作者:贼道三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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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完结) 作者:贼道三痴- 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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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隆道:“入军府,不比那些说无论有、谈空说玄的清谈,要有务实的才学才行,初入西府的幕僚,都要回答三个问难,这三个问难不涉儒玄、无关释道,只考识见和时务——”

谢玄暗暗不忿,狂士郝隆想给子重来个下马威啊,入西府何曾有这种惯例,他去年来姑孰就没有这样的事,明着欺负子重门第不显而已,子重精通儒玄,但这样关于时务的问难只怕仓促无法应对,当即目视桓温,希望桓大司马制止郝隆——

桓温举杯含笑,心想:“郗嘉宾对这个陈操之推崇备至,誉为汉高祖之张良、魏武帝之荀彧,我实未深信,今日就让郝佐治考上一考,看究竟有无真才实学,陈操之不是名门子弟,入我军府不能仅靠夸夸清谈。”见谢玄朝他看来,便点了一下头。

谢玄便知桓温也有意考校陈操之,当即静坐旁听,有点为陈操之担心,若一入军府就受挫,必被桓温看轻,陈操之在西府的前程堪忧。

陈操之见众人脸色,心知入西府要答难是这个郝隆杜撰的惯例,但郝隆既然这么说,桓温也默许,他除了应战别无选择,象郝隆这种狂士,一定要想办法挫折之,不然的话他以后在西府将会举步维艰,当即不疾不徐地道:“我闻往年七月七,郝参军坦腹炎阳下,说是晒腹中书,可有此事?”

晋时风俗,七月七各家各户会把衣帛锦绣之类的织物搬出户外晾晒,郝隆家贫,无衣可晒,便坦腹日中,人问其故?答曰:“我晒书。”

陈操之知道郝隆这种言行乃是模仿阮咸,阮咸是竹林七贤阮籍的侄子,在家族中比较贫困,居于道南,道北诸阮皆富,七月七,道北诸阮盛晒衣,皆纱罗锦绮,阮咸则以竹竿挂牛犊鼻裤于中庭,人怪而问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

在陈操之看来,阮咸是真正的名士旷达、任诞和幽默,郝隆则明显的做作,是沽名钓誉的手段。

郝隆对自己当年晒书的风雅言行是沾沾自喜的,说道:“无衣可晒,聊复尔耳。”

陈操之微微一笑,眼睛看着郝隆中年发福的肚腩,说道:“郝参军实在可悯,不但无衣可晒,读书亦少,一肚能容几卷书哉!”

众人一愕,随便便有人大笑,谢玄亦笑,心道:“妙,这个狂士正该如此挫辱之。”

桓温心想:“往日郗嘉宾夸赞陈操之,不以为然者不在少数,要在姑孰立足也非易事,这个陈操之看来是要拿郝佐治来立威了,郝佐治虽然狂妄,却并非不学无术之徒,很好,这场问难精彩了。”

只见郝隆面皮紫涨,怒道:“几卷书是一肚,万卷书亦是一肚,汝焉知我读书少!”

陈操之这点很笃定,郝隆肯定没有他读过的书多,两世为人,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含笑道:“如此,倒要领教。”

郝隆盛气道:“好,我先问你三难,然后你再问我三难,看到底是谁读书少!”

陈操之温文尔雅道:“请郝参军出题。”

郝隆知道陈操之和祝英台要来姑孰,早就想好了三个难题,本来是想考陈操之、祝英台两个人的,现在只有陈操之一个人来,还当众取笑他,实在可恼,当即大声道:“昔者孟尝君善养士,门客三千,今桓郡公礼贤下士,天下英才翕然归之,西府可谓人才济济,请陈掾试论桓郡公与孟尝君的高下。”

郝隆此题比较刁钻阴险,若陈操之褒桓温贬孟尝,那就是面腴,传出去必为那些所谓的高士鄙夷,而贬桓温自然更是不行,有这些拘束,陈操之就很难论述了,勉强论述,也必是陈词滥调,如此,陈操之第一题就难以让桓温和众人满意。

陈操之摇头道:“孟尝君与桓郡公岂能相提并论——”

郝隆道:“孟尝君乃战国四公子之首,齐之相国,而且需要论及的是爱才重才,如何不能相提并论!”

陈操之道:“郝参军知鸡鸣狗盗之说乎?”

郝隆冷笑道:“岂有不知,孟尝君就是凭借鸡鸣狗盗才从秦国脱身回到齐国的,这正是其养士之用。”

陈操之道:“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赖其力以脱于虎豹之秦。我以为大不然,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鸡鸣狗盗之力哉?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郝参军把桓郡公与孟尝君相比,不亦谬乎?”

此论一出,满座皆惊,郝隆脸成了羊肝色,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卷三 妙赏 五十三、金谷园豆粥
· 更新时间:201031 23:41:48 本章字数:3411

桓温原本对郝隆把他与孟尝君相提并论并无芥蒂,但听陈操之寥寥数语却具雄辩之势的论断,孟尝君就成了鸡鸣狗盗之雄了,而郝隆则无从辩驳,桓温有大志,喜纳天下英才,郝隆却把他比作鸡鸣狗盗之雄,心里当然不会痛快,但桓温以雅量著称,只要不触及他根本利益的,他都能容忍,更何况这只是过耳的言辞,他自不会太在意,笑道:“操之识鉴过人,能道前人所未道,这第一题应该是过关了。”

郝隆听桓温这么说,不禁丧气,深深吐纳几次,方道:“请陈掾听第二题——楚国令尹子文冶兵于睽,终朝而毕,不戮一人;其后继者子玉复治兵于蔫,终日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请试论子文与子玉冶兵之优劣。”

郝隆心想:“陈操之是靠玄论清谈博取名声的,对这些行军治兵之事定然渺无所知,我要扬其短而抑其长。”

谢玄、王坦之都为陈操之担忧,谢玄是入桓温军府后才开始研读兵书的,此前对兵书亦不感兴趣,而他与陈操之交往,从未论及兵法,不知陈操之读过这类书籍未?

陈操之端坐不动,答道:“《太公六韬·龙韬·将威》云‘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万人悦者,赏之。’杀一而惩众,赏一而劝众也,《商君书·去强》有云‘怯民使以刑必勇,勇民使以赏必死’,子玉冶兵,万世之常法,子文治兵,非常法也。”

郝隆奇道:“我闻钱唐陈操之,奉内圣外王之学,有海内新儒宗之誉,不料却是好刑名法家之学,此所谓阳奉阴违者乎?”

陈操之道:“内圣外王,此治国之道也,诛以明武、赏而劝众,赏罚分明,此治兵之道也,郝参军混淆治国与治兵,不亦谬乎!”

郝隆再次语塞,他没有料到陈操之竟然熟读兵法,所以他方才的反问也显仓促草率,被陈操之反戈一击,击中要害,动弹不得了,问了两难,得了两个不亦谬乎。

这下子桓温对陈操之刮目相看了,一个寒门学子,苦读儒经、旁涉老玄,养望交友,把家族提升到士族阶层,这已经是很不容易,没想到陈操之对兵书和法家也了如指掌,雅可谈玄、武可掌兵,这样的陈操之才是他桓温所急需的人才啊,郗嘉宾果有知人之明,三年前就说陈操之足堪重用,陈操之虽不曾明言,但其志显然不是满足于五品以下官职的,这样急欲谋求晋升的次等士族子弟,只有他桓温能重用之、能提拔之,而且陈操之决意要娶陆氏女郎,没有他桓温相助,那将是势如登天——

“很好,很好,操之可大用。”桓温捻须微笑。

郝隆朝堂上桓温一望,又遍视众人,这些人原先是抱着冷眼旁观的心态的,想看看狂士郝隆如何与新近声名雀起的陈操之鹬蚌相争,但看到陈操之对郝隆的锐利反击,语虽不多,但旁征博引,显示了深厚的学识,都是悚然动容,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作出凝神倾听的姿态——

郝隆道:“陈掾果然有才,兵书亦读过,虽未见实干,纸上谈兵总是会的,佩服佩服。”

郝隆狂妄,人缘不佳,众人乐见其受窘,这时听郝隆强词夺理、语含讥讽,都期待着陈操之反击,不料陈操之依旧温雅从容问:“郝参军,不知这第二题算得勉强通过否?”

众人暗暗诧异,心想陈操之先前以郝隆晒书事咄咄逼人,现在为何又谦恭忍让了?却不知陈操之先前乃是为了先声夺人,既已打压了郝隆气焰,自然要温良恭谦让,回复君子形象,初入军府,不宜太张扬。

郝隆点头道:“这题答得不错,请听第三题——冠军将军陈祐守洛阳,陈掾以为洛阳能据守否?”

此言一出,堂上一片哗然,郝隆这是明显刁难初入军府的陈操之了,然而郝隆先前说过,要考识见和时务,陈祐守洛阳也算中时务吧,这本来就是一个棘手的难题,桓大司马对于能不能据守洛阳也没有定见,郝隆却以此来考陈操之,真是太过分了!

桓温发话了:“陈掾初来乍到,郝参军此问不合时宜,陈掾可以不答,此题就算通过。”

郝隆狂生派头出来了,大声道:“桓大司马,洛阳正是目下最大的时务,冠军将军陈祐上月遣使来报,认为洛阳难守,欲退屯许昌——陈操之入西府为征西掾,备顾问应对,吾以此相问,正合其宜。”

陈操之朝桓温一躬身,说道:“大司马,容我先问一事,不知那沈充之子沈劲沈世坚是否在洛阳?”

吴兴沈氏乃大族,田产万顷、家财数十万贯,沈充少习兵书,以雄豪知名,因参与王敦叛乱,被诛,沈充子沈劲有节操,哀父死于非义,志欲立功以雪家族之耻,然以刑家子不得仕进,司州刺史王胡之重其才,辟为幕僚——

据陈操之所知,沈劲得王胡之提携,朝廷同意解除沈劲不得为仕的禁锢,诏以沈劲补冠军长史,助陈祐守洛阳,沈劲利用家族和自身的影响力,募壮士千人奔赴洛阳,屡以少击燕众,摧破之,而洛阳粮尽援绝,陈祐自度不能守,帅众退屯许昌,留沈劲五百人守洛阳,沈劲原就抱着必死之心,誓于洛阳城共存亡,以五百兵苦守洛阳一年,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终被燕太宰慕容恪和吴王慕容垂攻克,沈劲不屈而死,朝廷嘉其忠义,赠东阳太守,吴兴沈氏重归士族。

这又是一个为家族复兴奋不顾身的,陈操之心有戚戚焉。

桓温听陈操之问起沈劲,奇道:“陈掾识得沈世坚?此人由司州刺史王胡之荐到我处,募得壮士千人,欲赴洛阳立功报国,我收到王胡之书帖时,王胡之已病逝,故人之托,思之怅惘,无奈沈世坚乃刑家之后,我亦不能违律重用之,今尚滞留城中。”

陈操之心道:“原来沈劲还未去洛阳,此人是将才,赴死可惜。”便道:“操之此前从未见过沈世坚,只是久闻沈世坚少有节操,有勇有谋,大司马不拘一格招纳人才,若因其是刑家后而阻其报国之心,岂不可惜!”

桓温内心有隐秘,他龙亢桓氏便是刑家后,虽然世无知者,但他对此还是颇多忌讳的,当下不置可否,说道:“陈掾何以提起沈劲,这与洛阳守或弃有干系否?”

相对于北伐,桓温更注重江东,江左矛盾重重,有很多错综复杂的事需要处理,而北伐只是桓温树立威望的手段,其实是不愿与苻秦、慕容燕死拼而消耗自身实力的,陈操之非常清楚这一点,但有些话他还是得说——

陈操之答道:“冠军将军陈祐既云要退屯许昌,其无守志可知也,而沈劲以刑余之后,思欲报国雪家耻,必肯用命,又自募壮士千人,只需大司马表奏朝廷解除其不得入仕之禁锢,授以军职,再拨五百军士充实之,命其北上助陈祐守洛阳,陈祐得沈劲为助,则守城之志坚矣,洛阳得以固守,此后无论大司马西进关中、北伐慕容,皆得便利,大司马欲立不世之功,洛阳实不可失。”

桓温略一思索,却问郝隆:“郝参军以为陈操之守洛阳之策可行否?”

郝隆道:“扯出未经实用的沈劲,完全是迂阔之策,我以为不可行。”

谢玄曾听叔父谢安说起过沈劲,谢安认为沈劲坚毅果勇、有才干,当即道:“大司马,我以为子重此议可行,沈劲忠义可嘉,足堪委用。”

王坦之对陈操之的观感也是大变,上次司徒府雅集,陈操之辩惊四座,深得会稽王赏识,但崇尚儒家和刑名之学的王坦之却不以为然,认为陈操之即便是王弼那样的玄学天才,当此之世,又何益焉,但今日陈操之又恍若变了一个人,绝口不提老庄,谈兵法、时务、识鉴,亦是高人一筹,这个陈操之,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渊博如海,深不可测啊!

桓温借郝隆检验陈操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郗嘉宾言陈操之是汉之张子房、魏之荀文若,诚非虚言,桓温胸杯大畅,朝廷假他黄钺也不如得一陈操之让他欣喜,举杯道:“陈操之顺利通过答难,诸位共饮一杯祝贺之。”

郝隆默然归座,见众人都举杯向陈操之致意,似乎都忘了按事先约定陈操之也要问他三个问题,郝隆深感受了冷落,大声道:“陈掾,现在该由你来问我三难了。”

陈操之微笑道:“今日是大司马加官进爵的喜庆日子,帝使在座,我既已按惯例答难,就不必再问难郝参军了,唇枪舌剑,不如颓然一醉。”

郝隆却不识趣,认为陈操之是藐视他,非要陈操之问难他不可,陈操之道:“那好,我就问一题——”

郝隆道:“三题。”

陈操之道:“答得出第一题才有第二题。”

郝隆怒道:“你说,你说。”

陈操之乃徐徐问:“昔者石崇在金谷园宴客,为客作豆粥,咄嗟即办,何也?”

豆粥极费火,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熬成,但到金谷园作客,石崇一声吩咐,热气腾腾、鲜美异常的豆粥就能端上来,当年在金谷作客的王敦、王导兄弟对此大惑不解,不知石崇用的是何法?

郝隆一本正经问陈操之三个难题,陈操之却问郝隆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可谓诙谐任诞,大有晋人风致。





卷三 妙赏 五十四、士为知己者用
· 更新时间:201033 10:49:28 本章字数:3422

石崇与王恺斗富,以美人劝酒、蜡烛作炊,王恺出游,作紫丝步障四十里,石崇就作锦布障五十里,王恺以赤石脂涂壁,石崇就以香料涂壁,其余手碎珊瑚、丽服藻饰,都是极尽奢侈,至于豆粥,虽上是寻常物,石品崇也要显示与众不同,现在陈寒操之就士以金谷园豆吧粥来手问郝打隆?

郝隆全神贯注、严阵以待,以为陈操之所问必是极艰深的难题,不料却是问他石崇作豆粥之事,在郝隆看来,这明显是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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