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芬也找了一个借口为自己下台:“若不是今上无道,重用张玉良这等劣将,我何至于从贼啊!”
……
他与张玉藻交流了小半个时辰,同为降人,两个人的交流毫无阻碍,张玉藻这才带了石景芬去见柳畅。
“检点,这位就是石芸斋石府台了!”
石景芬的表字是芸斋,因此柳畅也是牵着他的手说道:“实在是石府台过来的消息暂时还要保密,不然我出大营迎接府台!”
“不敢不敢!”石景芬也是给柳畅跪下了:“先前抗拒义师,罪大恶级,实在是不敢当啊!”
“何必如此!”柳畅当即笑道:“你与张总裁,可以说是我的孔明与庞统,何必如此谦虚,只是现在还需要石府台稳坐金华府,四处请援!”
这是给过去的老同事下黑手啊,只是石景芬既然走出了第一步,就难免走出了第二步:“给杭州何根云还是福州张部堂?”
“给杭州何桂清!”柳畅说得很直接:“我现在在金华府有战兵不下万人,不管清妖来什么部队,我都有必胜的把握!”
“只要不给江西方面写信,我都能写!”石景芬答应下来了:“我不能对不起家乡人,只是若是张国梁率众来浙,该如何是好?”
“我军初入浙中的时候,向项然派张国梁领大兵援浙,那时候我只能束手就擒,可是现在金处皆为我有,张国梁若来,也是无事无补了!”
柳畅说的是实话,进入了金处两府之后,虹军不但打败了饶廷选与张玉良军的主力,而且还缴获洋枪洋炮上千杆,又新购洋枪近千杆,增加十个营的建制,实力远非入浙中之初所能比,更不要提现在战事基本已经结束,这个部队一边训练一边实战,战斗力提到了很大提升。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张玉梁援浙,也改变不了金处台三府已经尽为虹军所有的事实,只是双方恐怕有一场苦战了:“好,我现在就写,不给江西写信就行!”
江西?
柳畅沉吟了一下,现在江西是曾国藩系湘军的地盘,前不久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曾国藩下了狠手,把同乡兼同年陈其迈赶下了台,企图把整个江西都接收过去。
只是现在柳畅虽然做过了湘军提前入浙的准备,但是湘军毕竟算是强敌,在这种情况下,双方越迟交战,对柳畅就有利些,因此他说道:“曾国藩在江西与太平军打得热火朝天,我们就不打搅他了!就不知道这一次向项然在金陵会派谁来援浙?是邓绍良,还是秦如虎,或是周氏三兄弟?”
这是江南大营有名的战将,份量比张玉良那个败军之将重得多。
那边石景芬算是对江南大营了如指掌:“我看邓绍良的可能性居多,他在江南大营的份量,仅次于张国梁等二三人,演变到现在这个局面,非得邓绍良出马不可!”
“邓绍良若来,我有全胜之把握!”柳畅笑着说道:“石府台若立了此功,凌烟阁下,自有阁下的位置!”
凌烟阁?石景芬不由激动起来,当即又给柳畅跪下了:“老臣谢过主公隆恩了!”
……
杭州。
浙江的局面是一天比一天败坏。
到现在,温处金台四府二十九县又一厅,除了金华县因为石景芬坐镇,城中兵勇六千坚守不出,红贼暂时不能破城之外,已经尽数沦陷了,考虑到台州府的象山县也落入红贼之手,红贼已经据有整整三十个县级行政单位。
“实在想不到啊!当初若是红贼初一起事,即从江南大营飞调大兵来援,何至今日啊!”
说话的是按察使晏端书,只是他这么一说,那边何桂清就直摇头道:“现在说这些却又有什么用,现在是怎么样才能挽回局面,天幸石景芬在金华县守得甚好!”
红贼已经拿下了三十个县,却还没侵犯近在咫尺的宁绍两府,那么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金华府尚在清军之手,因此红贼不敢倾力北犯,可是石景芬告急的血书却是一封接着一封。
那边王有龄也在感叹不已:“现在红贼还不曾北犯宁绍,曾涤生已经在我们背后插了一刀子,你们说这该怎么办?”
曾涤生何止是插了一刀子那么简单,何桂清却是淡然一笑:“这次还是多亏了臬台。”
“连累了抚台撤职留任,晏某实在是羞于启齿啊!”晏端书低下头去:“抚台,今天这个局面,已经不是我们浙江一省所能挽回了,谁能料想,不过半年多点时间而已,红贼竟然势大至此,那柳绝户真是汉唐以来绝无仅有的悍贼!”
“我是真要谢你!”何桂清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若非臬台,我恐怕现在连钱粮都无法筹措了!”
他说的是截留漕米的事,原来最初说截留几万石漕米以供军需,但是军务紧急,浙省财源已绝,在这种情况下截留的漕米越来越多,现在已经突破了二十万石。
自从太平军起事,每年北运的漕米就成了中枢最关心的一件,现在何桂清和晏端书截留漕米超过二十万石,北京城的旗民就拿不到铁杆庄嫁,都急得真跳脚,咸丰帝也是动了真怒,加上曾涤生上了几本攻击何桂清的奏折,结果何桂清就落了一个撤职留任的处分。
但这样的处分对于何桂清来说,只是毛毛雨而已,他反而说道:“臬台,雪轩,你们都是我的自己人,现在浙省糜烂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尽尽人事而已了,就是撤了我的抚台之职,我也没有什么埋怨!我恨的是有些人在背后给我们插刀子,我们在浙省勉强维持局面,他们却抢在红贼前面抄我们的后路。”
这说的是自然也是曾国藩,曾国藩与何桂清这两个政治集团,现在已经是势如水火,尤其是最近更换浙江布政使的事,更是让何桂清勃然大怒:“我说句诛心的话,宁可亡于红贼之手,也不可亡于曾涤生之手。”
那边王有龄当即问了一句:“抚台,那浙江布政使的人选,定下来没有?”
“虽然没定下来,却已经是有眉目,果然要来一个湖南人……”
他是云南人,晏端书是江苏人,而王有龄是福建人,三个人都对曾国藩这个湖南人没有多少感情,因此一听说来了一个湖南人,不由一起皱起眉头来:“一个湖南人?这可是要抄抚台的后路啊,布政使接巡抚之职,本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更不要说他背后有一群湖南人。”
晏端书倒是问了一句:“是哪一个湖南人?现在非得预作准备不可。”
何桂清当即说了:“广西布政使胡兴仁,他一个广西布政使大老远跑到我们浙江来当布政使,真是不容易啊!你们可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第266章 胡雪岩
有什么办法?现在何桂清与王有龄连“宁亡于红贼之手,不可亡于湖南人之手”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因此晏端书也毫无顾忌地说道:“田藩台来浙,自然要大用啊!”
既然田兴仁要抄何桂清的后路,晏端书与何桂清也不会手下留情,晏端书的意思就是把田兴仁派去宁绍堵防红贼,堵得住固然是何桂清布置有功,堵不住,那是田兴仁的个人问题,何桂清只需要负一点领导责任而已。
那边王有龄更是冷笑一声:“这样甚好,想必田藩台是带湘勇入浙,到时候就让王履谦协助藩台平贼就是!”
他也知道王履谦现在是绍兴府的团练大臣,全权负责绍兴府的办勇事宜,只是这位王部堂办团办得一塌糊涂,到现在为止,整个绍兴府能唯一拉出来的队伍就是谢敬所谓的常胜军,总共也就是几百人而已。
这几百人至少能勉强打一打,战斗力是指望不下了,至于其它的兵勇,那是连拉出来都有问题,把田兴仁这个新任的布政使派到这个火坑里,那是再恰当也不过了。
何桂清倒是想到了一件事:“对了,雪轩,你身边那位胡雪岩去了哪里,他办事甚是得力,我身边正需要这样的干员。”
他是看上了胡雪岩的办事能力,王有龄当即答道:“我派了他去福州活动,务必要请王总督派兵援浙!”
他可不敢把胡雪岩真实的去处说出来,胡雪岩现在就在台州府,他是替王有龄投石问路去的。
话说得一点没错,宁可亡于红贼之手,也不可亡于湖南人之手。
……
现在他口中这位去福建活动的胡雪岩正在太阳下受着又一次灼热的考验。
太阳烤在他的绸衣上,让他的笑容都变得有点不自然起来,他抓了抓头发,好不容易才坐回了车里,询问道:“大刘兄,这设卡难道就不抽厘金,光是检查而已?”
“嗯!”
和他谈话这位的大刘兄,三十出头,精明强干,是台州一家米行的大老板,名字叫刘志远,和胡雪岩一向有生意上的联系,这次胡雪岩来台州就是通过他的关系。
马车里热得可怕,又没有一丝凉风,刘志远告诉胡雪岩:“虹军在咱们台州府设了不少卡子,但是不收厘金,只查过往人车有无夹带违禁之品,用的多半都是新红贼!”
刘志远一说新红贼,胡雪岩已经明白过来了:“那些扎了白色腰带的就是老红贼了?”
“嗯!”刘志远告诉胡雪岩:“看看是不是老红贼,就看这腰事有没有扎白色腰带,老红贼都是跟着柳绝户带江山的老人,平里一个卡子也就是两三人而已,这设卡的钱粮由县里供应,只求他们平时检查能十分规矩一点!”
胡雪岩点点头:“刚才不管是新红贼还是老红贼,看军纪都是不坏的!”
他奉王有龄的命令潜入台州,自然要查探这些红贼的真实情形,只是经过这几个卡子,却发现红贼倒也规矩,没有什么吃拿卡要,虽然检查也很松懈,但是这些设在关健位置上的卡子,却成了红贼控制整个台州府的触手,倒是如同大清朝的巡检司与汛地。
“嗯!”胡雪岩应了一声:“今天倒是个丰收年啊!”
他揭开车帘往外看了几眼,这火热的热气当即就灼进来了,在外面的田地之上,佃户正冒着烈日打理着田地:“红贼来了,这些泥腿子倒是卖力气!”
刘志远笑了:“他们当然卖力气,今年夏粮,他们能拿三成,又不用给田东送礼,都多收了三五斗,能不卖力气!”
但这并不是一个好迹象,对于王有龄来说,田地找不到一个农夫,到处都是抛荒的田地,这样才能有利于大清兵剿平红贼。
现在佃户尽心尽力地打理着田地,今年秋收肯定能有一个好收成,这让胡雪岩只能抱着一线希望了:“佃户拿了三成,柳绝户又拿走了三四成,田东肯定有些怨气吧?”
刘志远当即笑了:“胡掌柜,你就是为了这公债来的吧?柳绝户有本事,一个公债就让全台州府的田东都闭嘴了,现在大家整天算来算去,就是这公债到底能卖多少钱!”
胡雪岩确确实实是这公债的买卖来的,在杭州府这公债被传得十分邪乎,他也听说过好些段子,甚至听说人有人从粪坑一张一张地捞当成草纸用的公债,但是传闻终究有些虚,这公债到底是怎么一个章程,他还真有点不清楚:“刘掌柜,我一向照顾你的生意,你也跟我说说,现在这公债是什么行情!”
刘掌柜笑了:“这公债原来是柳绝户打的白条,说是三五年后一次性还本付息,但是大家都只当是一张废纸而已,但是大家没想到,柳绝户有这般能耐!”
他用倾慕的语气说道:“前些日子,柳绝户下令成立了浙江实业银行,宣布用公债质押可以借两成到三成五不等的款子,许多人把公债质押了出去,因此大家也知道这公债能值些银钱,至少柳绝户倒台之前,是值个几文钱的!”
“当初浙江实业银行放款的时候,有额度的,很多人下手太迟,没抢到借款的机会,原来想哭,可是后来却轮得他们笑了,倒是质押给实业银行的那些田东要哭了!”
他慢慢地论述着公债市场的形成:“起初是急需用钱的田东临时出让公债,哪料想很快就有人专营这个买卖,后来实业银行见公债办得红火,就腾出一个大宅子来,专门充当公债市场,至于现在的行情……”
刘志远笑了:“三年期的、五年期与七年期、十年期的公债各有各的行情,不过三年期的公债最为红火,价格也最高,前些日子一度涨到票面的五成,这些天跌了一些,但还有票面的四成六吧!”
胡雪岩听得津津有味,却不明白这三年期的公债为什么价值最高:“按道理,不是五年期、十年期的公债利息更高,也更值钱一些啊!”
“大家对虹军放心不下啊!”刘志远告诉胡雪岩这其中的窍门:“三年期的公债,现在只需要再等上三十四个月就有机会兑换了,可五年期、七年期甚至十年期的公债,那要等上多久!”
这么一说,胡雪岩就明白过来了:“看来大家对虹军还是欠了一点信心啊!”
“也不是全无信心!”刘志远答道:“只是虹军现在只占了浙江三府三十个县而已,地盘还小,局限太大,说不定哪一天大清朝来一个发威,就把虹军平了,何况现在金华府城围了大半个月,都没有拿下来!”
“嗯!石景芬府台当御史的时候,就是京中有名的石头御史,这次柳绝户攻金华府,未尽能胜得最后一步了!”
“嗯!”刘志远继续滔滔不绝地介绍道:“可是信心还是提升了不少,你要这么看,最初公债暗下交易的时候,价格只是两成六七的样子,而且卖家想要多卖,买家还不敢多收!可是你看看现在,三年期的公债,你就是拿十万两出来,如果价值是三成七,那也只要半天功夫就被人抢光了!”
“真有这么神?”胡雪岩吃了一惊:“刘掌柜,您可别骗我啊!”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刘志远大大方方地说道:“您亲自跑一趟,见过这公债市场的排场就知道,要知道现在一天的经手额,随随便便都有上万吊钱!”
“上万吊钱?”胡雪岩可是吃了一惊:“杭州府钱业同行日常一天的往来,未必有上吊钱啊!”
“所以说了,这柳绝户是个能人!”刘志远当即说道:“原本是一桩坑人的事,却变成了一项德政,现在大家对秋粮征购用公债,也没有什么抗拒,价格固然是低了些,可是拿到债市里来,可好歹能换成钱!”
“现在是四成七?”
“三年期的行情,最高涨破过五成!而且红贼征购的时候,比市价总稍高一些!但至少被柳绝户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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