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龄的催科圣手之名。
只是这种的敲髓吸汁,实在让杭州全城不安,甚至连这个年都过不下来了,上至绅商,下至工役,都觉得这日子没法子过,何桂清搜刮得天高三尺,他们只能期盼着虹军早点过江去解救他们。
但是孙胡子在几个小时之后才搞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是他也很快下了决心:“过江,过江!可不要让何桂清与王有龄跑了!”
但是孙胡子不知道,现在何桂清与王有龄已经跑了!
在钱塘江边的一艘帆船上,胡雪岩正在送别自己的两位恩主:“中丞、首府,请直管放心去吧,这杭州府的善后一切有我!”
何桂清感叹良多,他拍了拍了胡雪岩的肩膀说道:“主浙三年,百废俱兴,一事无成,最后只落得一个寓居海上的下场,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归乡!”
胡雪岩却笑道:“中丞正值壮年,上海滩花花世界,小心中丞陷进去,乐不思蜀!”
说着,他已经把一箱公债送了出去:“中丞、首府,此次不辱使命,终于从柳绝户那里拿到这四十万银圆的公债,只是债期长达十年期,又不计息,条件太苛刻,对不住中丞了!”
王有龄却说道:“雪岩,你太客气了!你替我们在方方面面打点周全,又备了这四十万公债以供平时支用,足够了足够了!只是中丞说得对,你等临阵而走,只留下雪岩一人主持善后,未免太凶险了些,雪岩,你不如与我一起赴上海吧!”
除去这四十万公债之外,他与何桂清的宦海经营所得都已经通过胡雪岩的钱庄转移到了上海,数目极大,短时间内不愁花销,更不要提他们在上海又早已置有产业。
但是胡雪岩的根基却全在杭州,虽然在宁波折损了元气,但是凭借这笔赎城费的交易,他又回复了昔日的全盛规模,对于接下去主持杭州城的善后事业,更是视为极其有利可图的一件事,因此他连声说道:“中丞,首府,我生于杭城,长于杭城,实是杭州土著,这一场杭州兵灾火劫,我怎么逃得开!请两位放心,一切都有我!”
“我把巡抚印信留给你!”何桂清说道:“明后日就要兵临城下了,除了杭州将军之外,全城没有敢不听你调动!”
事实上,在兵临城下的时候,不服从胡雪岩调动的清军官员武将绝对不在少数,但是一听说何桂清与王有龄已经走避上海,他们大多就泄气了。
这杭州城迟早都是红贼的天下,自己又何必执迷不悟,只有极少数人见势不妙,先期遁入了满城,结果当天下午,磐石旅虽然还不曾进城,但是城内已经遍插红旗,理发店生意大为火红。
而此时虹军的前锋已经渡过钱塘江,直逼府城了。
……
满城之内已经是一声哭声了。
有些执迷不悟的大清忠良现在还跪在杭州将军瑞昌的面前说道:“瑞大人,何桂清与王有龄这两个不急气的东西,辜负了先皇与圣上的隆恩,现在已经遁走上海了,值此国家危难之际,请将军大人主持局面吧!”
瑞昌是一员颇有作为的满员,但是一听说连何桂清与王有龄都已走避上海,当即是大惊失色:“何根云,你身为一省巡抚,不战弃城而走,对不起大清朝啊!”
他赶紧问道:“现在省中大局,由谁主持?”
当即有人回答道:“何桂清这狗贼临走之前,将巡抚印信交与胡雪岩这图利之辈,现在胡雪岩就在巡抚衙门兴风作浪,一副小人得志之态,请将军大人速发大兵,将其平定!”
瑞昌却是又问了一句:“那巡抚不在印,藩司又在何处?”
“何巡抚一走,胡藩司也买舟避居海上,说是要南下福建,向王部堂请兵光复杭城!”
“胡闹!按察使又何在?”
“按察使大人原本心有壮志,要与红贼一战,但听说何巡抚已经遁走上海,一片雄心,尽化乌有,现在已经是闭门不出!”
事实上,何桂清是个绝顶聪明人,但是越聪明的人就越怜惜自己的生命,因此他才觉得胡雪岩进献的方略最为妥当,寓居上海,进可攻,退可守。
但是他并没想到自己的表率作用会在浙江官场掀起怎么样的风浪,象胡兴仁这个湖南人,原本还决心统带亲兵上城督战,但是一听说何桂清遁走,他就从头到脚都冰凉冰凉,再也不提与城同殉的事,当即就买舟南下。
胡兴仁这个湘军集团的死硬份子尚且如此,更不要提下面的官员,大家都心灰意冷,有良心的就避居起来观察形势,没良心干脆准备在红贼入城的时候投靠过去,说不定还会混到一个从龙之臣。
现在整个杭州府的官场,已经是一片混乱之中,谁都知道今夜一过,肯定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胡雪岩这么一个商人,居然把局面维持住了。
但是看在某些大清忠良的眼里,胡雪岩这是明目张胆地通贼:“将军大人,红贼大兵未至,胡光墉已经公然通贼,实在留他不得,只需派数十甲士,即能将其缚来!到时候再由将军大人主持全城攻守,必能转危为安。”
他这么一说,瑞昌倒是有些心动了,只是那边就有人喊道:“将军大人,胡雪岩可杀,但是杀不得啊!”
“为何杀不得!”瑞昌看到说话的是副都统来存,当即问道:“你也是满人,为何替柳贼说话!”
这来存副都统给瑞昌跪下了:“来存是满人,这也是我们满人的大好江山,因此今天不抱什么活下来的希望,可是胡雪岩是杭州土著,他出面维持局面,固然有通贼之嫌,但也是替杭州城多留一点元气,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谁人不爱自己的家乡。”
他这么一说,满城哭声更多了,许多生长于杭州的满人妇女老弱连声说道:“将军大人,您想个万全的法子吧!求您想个万全的法子!”
正当瑞昌头痛不已的时候,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红贼先锋已经入武林门了!”
第369章 满城落日
对于瑞昌与来存来说,那坏消息可以说是一个接着一个,杭州八个城门,已经先后出现了虹军的部队--现在解决不解决胡雪岩,已经不再是焦点问题了。
要知道连城门都告以失守,那么现在不是守杭州城的问题,而是怎么守满城的问题,一想到这,瑞昌就大声说道:“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我们满人的江山,大家把加把劲,都上城守住!”
他并不清楚,眼下杭州城已经躲开了晚宋以来最大的一场兵灾。
李秀成两次入杭州城,第一次固然是轻兵而来,因此不致于引发大兵灾,而第二次围城,却是杭州城有史最大的一场兵灾,前后围了四十多天,直到城内断粮才告以破城,而满城还继续坚守了数日才被攻破。
在这场围城战斗之中,号称有至少数万甚至数十万民众死亡,正所谓“慈不掌兵”,就是这个缘故,而即使清方史料也记载着李秀成并不是有意造成如此大的破坏,杭州破城之后,就立即下令救济杭州民众,但是他的慈仁救不回已经逝去的生命。
而在接下去的太平军与清军在浙江拉锯战中,还有更多的民众死亡,杭州城这么一个人间天堂,因此这一场兵灾而花费了数十年间的时间来恢复元气。
而现在磐石旅的官兵都以好奇的目光看着这座省城,而前面引导的士绅而在加速地催促他们:“快点,快点,不然何桂清就跑了!”
这座城市可以说是中国最适合居住的城市之一,繁华以至,以往攻破的宁波、绍兴诸城,与他一比,完全没法相比,正所谓“我愿生生世世居于杭州”。
整个战斗进行得波澜不奇,甚至没有正式开过几枪,城内驻防的绿营兵与巡检司已经向虹军缴械,或是四处逃散。
他们没有什么战斗的勇气,他们都是杭州本乡本土的土兵土勇,自然知道何桂清是怎么样的角色,也知道虹军不会对他们为难,因此有些绿营兵干脆帮助着虹军的官兵维持着大街上的秩序。
在虹军进驻之前的瞬间,也确实发生了一些混乱,个别流氓都在大街小巷抢劫甚至干起了劫色的勾当,但是胡雪岩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他迅即配合虹军镇压了这样的骚乱。
到了天黑的时候,大半个杭州城已经在楠溪旅的控制之下,除了满城之外,整座杭州城已经不再属于清军了,而一些骑兵已经越过杭州城,向更北的方向进军。
柳畅是在第二天早上进入杭州城,他只带了周秀英的少数马队就直接进城了,才进城门没多久,那边孙胡子已经过来迎接柳畅:“检点,除了满城之外,都已经拿下了!”
“满城?”柳畅犹豫了一下:“告诉城里的满人,来去自由,让他们早作选择!”
李秀成当年也是对杭州的满城施以慈济,但是却被里面的满八旗所拒绝,最后是用武力攻破了满城,而现在自己有没有胜过李秀成的地方?
柳畅没有信心,但是他知道,慈不掌兵,如果用和平手段拿不下来,那只能用武力来解决。
“这是柳绝户传来的书信!”
满城之内已经是一片绝望之声,甚至连哭声都停了,大家甚至不知道自己应当关心什么,有太多留恋的东西!
“念吧?”瑞昌作为杭州将军,还是有着自己的担待:“反正不会有什么好词!”
副都统来存拿起了书信,看了一眼才说道:“柳绝户说了,不杀妇女老弱,来去自由,如果愿意走的,请在今天退出满城,虹军可以发给路费,保证安全!”
瑞昌苦笑了一声:“好心机,可是……这是上万条人命啊!还记得江宁否?”
但凡是满人,怎么能不记得江宁,江宁驻防八旗将近五千人,在太平军进攻南京的时候几乎全灭,根据战后的初步统计,在江宁的三万旗人之中,只活下来了六百人。
这是前所末有的灾难,一想到江宁这两个字,所有人都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流泪。
这是满人的江山,而他们满人必须守住这江山。
瑞昌却是看了一眼副都统来存:“你怎么看?”
来存只说了一句:“我是半个杭州土著,连棺材都备在杭州了,就死在这里,可是这杭州一万多满人,就寄于将军一身了!”
瑞昌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压力会这么大过,他的肩上扛着一万多人的生命,他问道:“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没有什么想法,满人一群又一群地跪下来了,虽然这是他们的江山,但是他们的泪水承载不起这江山。
当年八旗的白甲兵,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善战与勇气,他们只是一群真正的杭州土著而已,生于杭州,长于杭州,死于杭州,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宿命。
他们不是为保卫这个帝国而战,而是保卫自己的家园而战!
在经历了两百年的岁月之后,他们除了满人的标签之外,已经与杭州的土著居民没有多少差异,灵隐、断桥、三潭……已经是他们生命中不可残缺的一部分了。
事实上,连杭州城的土著居民都已经接纳了他们,不但把他们视为占领者,而且将他们看作自己的邻居,就在满城内外,都有杭州城的土著替他们通风报信,不是为了别的图谋,而是一个邻居应尽的本份。
看到这么多的满人跪在地上,瑞昌也落泪了:“这是我们满人的江山,本来是应当由满人来守卫,但是咱们满人未必能守得住这江山,我也不多说别的,只说一句诛心的话,这大清朝遇到这柳绝户,未尽能留存下来,但是我们满人上三旗下五旗,却是得要留种子的!”
这句话说得很直接,瑞昌继续说道:“我听说柳绝户是个言出如山的人,他肯让你们安然离去,想必就能让你们安然离去,但是你们恐怕没地方去!”
大家的头跪得更低了,瑞昌说的没错。
他们就是杭州的土著,他们的家就在这里,又能去哪里?他们生于杭州,长于杭州,一辈子都在杭州,又能去哪里?
因此瑞昌说道:“是好汉子,站起来,跟我去冲一冲红贼的枪阵!”
副都统长存哭了一声:“将军大人,您这又是何苦了!”
“是何苦来着,但是总是我们满人的江山,不能让汉人守着吧,我也不求别,只求三五个好汉子能与我同行即可!”
瑞昌说的是心里话,可是他却没想到一下子就有几百个满八旗的子弟站了起来,默默在跟在瑞昌的背后,他们知道瑞昌是求死,他们也愿意跟着瑞昌去。
在这个时空,满蒙八旗已经糜烂不堪了,尤其象杭州驻防八旗这样的部队,已经不能用糜烂来形容了,他就是一群普普通通的杭州土著,国初给予的特权反而变成了他们享受杭州生活的负累。
他们会唱大戏,会听说书,会作个小买卖,会养鱼弄鸟,唯独不作打仗,但是当他们自己的家园受到威胁的时候,他们是真正的好汉子,敢站出来挺直了胸膛面对着虹军灼热的枪弹与冰冷的刺刀。
只有他们跟着这个杭州将军死了,这杭州满城才能有一个体面的结局,这里面的男女老少总能活得下来,有的人会留在杭州,有的人则会离开杭州,还有的会生不如死--但不管他们经历怎么样的艰辛,生活总是要继续过下去。
这可是一万多条人命!与太平天国的厮杀不同,瑞昌反而觉得这柳绝户倒是一个可以值得谈判的对手,至少这个穷凶极恶之徒会手下留情。
只是满人都不守卫满人的江山,这大清朝还有救吗?
他有这样的感叹。
残阳如血,满城的附近已经布满了虹军的兵队,他们甚至调来了好多大炮,随时准备轰击满城,就是在这样的防线之间,仍然有着一些杭州土著在给他们的满人邻居送去了这样或那样的慰问与礼物。
但是谁都知道,这是最后的温情了,当新的太阳升起的时候,虹军将会对满城发起总攻,到时候这座精致的城中之城将会化为废墟。
“满城内还没有反应!”
柳畅看着城门:“明天清晨,发起总攻击!注意控制伤亡!”
他并没有提到控制伤亡的对象,但是谁都知道这座满城之中不但有驻防八旗,也是他们的家园,他们与自己的家人两百年来一直居住在这里,而这种情况下只会发生玉石俱焚的现象。
要知道整个鸦片战争期间,英军伤亡最大的地方就在镇江,那里的驻防八旗为了守卫自己的家园而奋战到最后一刻,而柳畅也清楚得明白,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