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头目问道:“诒谷老弟,能不能稍稍缓一缓,让大伙儿吃过饭再冲!”
“红巾贼已经疲老不堪了!”孙诒谷有自己的判断:“一鼓作气,就把这群红贼尽数击破,你们要下什么馆子,想吃什么美味,我请客便是!”
他这么一煽动,团勇头目当即照着他们的命令,率队开始冲锋。
双方的鸟枪、抬枪首先展开对轰,接着是扎着白布的团丁手持长枪、大刀在鸟枪的支援下展开冲锋,他们呼嚷着,冒着枪林弹雨一路猛冲。
红巾军仿佛被他们的气势所吓倒,枪声一下子稀疏起来,孙诒谷一见这情形,立即大叫道:“给我压上去,再加五百银圆赏格,再加五百!”
他亲自提剑上去督战,倒是让白布会的前队士气大振,沿着田野一路冲向了红巾军据守的一排木屋,眼见就要拿下,孙诒谷大喜望外,就想舞一个剑花,却见形势突变。
“呯呯呯!”
枪声如同雷霆一般轰鸣不停,漫天的弹丸又象雨点那样撒过,精心选出的一百多名勇士一下子就被打倒了一大排,死伤甚多,接着枪声越来越密集,红巾贼居然在阵前埋伏了六七百杆鸟杆,打得白布会那是死伤累累。
孙诒谷先是一惊,接着又大声吼道:“快,压上去,压上去!退下来我们就没有活路了,跟我压上去!”
大半个队伍都在红巾军鸟枪的杀伤范围之内,在这种情况无论是迟疑还是后撤,都要付出很大伤亡,在孙诒谷的督战之下,几十名团丁呼嚷着,硬是冒着枪林弹雨冲近了红巾军据守的木屋之前,只是下一刻,他们的脸色都变得雪白雪白。
等在他们前面的并不是任他们砍杀的成排鸟枪兵,而是如林的长枪,丈余的超级长枪在他们眼中简直是恐怖到极点的存在,双人才能握持的超级长枪已经朝着这些团丁刺了过来。
“快跑!”
任是他们反应再快,也被红巾军的大枪刺倒了一大片,接着又被鸟枪接连近距离轰击,退下去的时候,剩不下了一半人。
“是红巾贼的藤牌大枪!是柳绝户的藤牌大枪!”
“我们中了红巾贼的埋伏!”
“好多红巾贼啊!”
孙诒谷的视野已经出现了无数面黄旗,无数个裹着红头巾的男人:“该死,上了这群贼子的当了,诸位叔叔伯伯,随我退回去啊!家里的老老少少都等着咱们回去!”
战斗打到了现在,红巾军没死伤几个人,白布会这边倒是遗弃了好几百具尸体与伤员,孙诒谷大声叫道:“不要乱不要乱,只要跟我突回去,我开三千两的赏格!诸位,我们办民团的,落到红巾贼手里只有死路一条,除了拼出一条血路来,别无其它办法!”
孙诒谷甚至亲自提剑砍翻了两个逃兵,好不容易稳住了阵脚,带着白布会的大队团丁退到了一个小山丘上据守。
只是四面八方都是红巾军的黄旗,而现在孙诒谷身边不过五六百残兵,他提着剑叫道:“可恨,可恨,贼子竟如此恶毒,如此毒策,必出自柳绝户那贼之手!”
这倒是冤枉了柳畅,他的手段要比这种把戏高明得多,只不过他已经用出了真正的毒计:“瞿帅,柳检点说了,他新买了一批洋枪,想借我们的宝地试下洋枪!”
“试枪?”瞿振汉看了负责居中联络的于村一眼:“今天打孙诒谷这黄毛小儿,不需要龙枪哨出手,我们包干了!”
“不是!”于村告诉了瞿振汉柳畅的意思:“检点说了,仍是各个营头包打孙诒谷小子,只是检点想想龙枪哨练下枪法而已,先让龙枪哨轰上一阵,然后诸营一齐突进,可以收两全齐美之策。”
这样一来既不抢了各个营头的战功,又能让龙枪哨得到实战锻炼,确实是两全齐美,因此瞿振汉最后点了点头:“那好,就让龙枪哨上来吧!”
这次柳畅带了三个步哨过来,他们共装备了六个步兵排一百八十杆洋枪,其中过半数人手里拿着是自己以前没接触过的洋枪,虽然昨天晚上连夜进行实弹射击,但是柳畅还是坚持让他们在实战中得到一次锻炼。
他们是在藤枪大枪的掩护之下进入战场的,白布会团丁的子药已经不多了,因此只是发了几发冷弹轰击过来。
“龙枪哨,第一排!准备!”
“龙枪哨,第二排!准备!”
“楠溪哨,第一排!准备!”
“磐石哨,第一排!准备!”
孙诒谷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支有些古怪的部队,他们虽然打着黄旗,头上裹着红头巾,但是气质与普通的红巾军不一样,服帜异常整洁,手上拿着的鸟枪似乎有些不大对头。
云天纵看着小山丘上带着警惕情绪的团丁,告诉手下的士兵:“这是我们在大战恶战前的最好实战机会,擦好你的枪,她比女人还要可靠,这些人就是你们射杀的目标!”
只有用铁与血才能锻炼出一支部队,虽然部队有不少新兵,但是在老兵的统率之下,六个步兵排沉默地井然地完成装填,然后闭上一只眼,死死地瞄准了自己的目标。
“放……”
比暴风雨还猛烈的排枪扫过了小山丘,到处都听到扑通一声翻倒在地的声音,到处都是迸射的鲜血,到处都是痛苦的掺叫,这一阵排枪在孙诒谷眼中是如此可怕。
似乎整个白布会的脊柱都被打断了,根本听不到几声还击的鸟枪声,到处都是拼命躲进角落的团丁,孙诒谷发现团丁已经纷纷扯下手上扎着的白布,更多的团丁已经抱头趴在地上。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孙诒谷已经心底只有一个念头:“这必是柳绝户所率的真长毛,可恨,可恨!如此恶毒,竟是用如此恶毒之手段!”
六个步兵枪展开了持续的射击,枪声连绵不绝,在白布会团丁造成更大的混乱,这样的枪击持续了三分钟之后才暂时告一段落,但是一百八十杆洋枪的枪口仍对准着小山丘任何可能活动的物体。
“好!”瞿振汉原本以为还要多付出点伤亡才能拿下孙诒谷这几百残兵,当即就亲自敲动战鼓,成群成群的红巾军已经呼啸着冲了上去。
孙诒谷看了一眼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的红巾军,呸了一声,却是小心翼翼地解开了自己手上扎着的白布。
这块白布已经半是火药熏过的焦黑,半是血痕沾过的黝黑,他叹了一口气,然后一手奋力朝天挥动着这块白布,一手提剑,就大声吼嚷着朝着龙枪哨那密密麻麻的枪口冲去。
枪声轰鸣。
第91章 万胜
“柳畅这洋枪队的来历,问清楚了没有?”
仗刚一打完,各个营头甚至还没打扫好战场,瞿振汉已经朝徐凤飞问道:“从弄来的洋枪?”
“问过了!”徐凤飞告诉瞿振汉:“托葛五的关系从上海租界买来的洋枪,价格很贵,数量也不多,柳畅一心想把他的队伍全装备起洋枪,但是既缺钱也缺枪。”
“多少银子?”在见识过洋枪的威力之后,瞿振汉已经对普通的鸟枪看不上眼了:“都说洋枪厉害,今日真正见识过,才知道真正厉害之处。”
徐凤飞也打探过价格了:“普通的燧发枪是三十银圆一杆,更好的击发枪是四十银圆一杆,柳畅这次带了六十杆击发枪,一百二十杆燧发枪过来!”
“好家伙!就这么一百八十杆洋枪就是六千银圆了!”瞿振汉已经算出来了具体数字:“难怪柳畅要抓着银子不放心!”
“要装备一支洋枪队,可不止这个数。”徐凤飞打探得十分清楚:“还要购买子药火帽诸类配件,这些配件皆要从上海租界辗转购来,价格极贵,今天柳畅这一轮排枪下来,据说就是近百两银子。”
“连火药都要用洋火药?”瞿振汉啧啧赞道:“我听说一桶洋火药就要六个银圆,果然很费银子。佩铨你怎么看?”
金佩铨原本是想学柳畅搞一只全洋枪化的部队,但是看到柳畅花了这么大的价钱,还只是一半洋枪一半冷兵器混编,当即说道:“砸锅卖铁也要搞上一支洋枪队,但是咱们学不了柳畅,只能恰到好处地搞一支精兵。”
他的意见很简单,那就是每个营头搞一个排的洋枪队就是极限了,平时作为瞿振汉的亲兵,战时可以到了关健时候可以拿上去决一胜负:“这件事就交给佩铨来办了,要支领多少银钱,佩铨你全权作主便是,无论如何,也得搞……”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下了决心:“怎么也要搞六十杆燧发枪来,不就是一千八百银圆,加上子药火帽之类,也就是两千两上下,老子出得起。”
请一次龙枪哨,他可是出了一万两银子的赏格,他又交待了一句:“咱们采办洋枪,可以走检点的渠道最好,若是不能走检路的渠道,咱们也有自己的路子。”
他说这句话的意思,那自然是不能被柳畅控制着购买洋枪的渠道,金佩铨明白他的意思:“咱们在海上认识的英雄人物,可不止葛五一个,不过六十杆洋枪有些太小气些,以我看,非得搞一百杆来不可!”
“一百杆便一百杆,你到时候问问各个营头,看他们愿意出多少钱,全军怎么也得搞上两百杆。”
现在瞿振汉的眼中,对于燧发枪只是有着最朴素的认识,并不清楚这种武器的出现是怎么样改变了战争格局。
“只要咱们手上有一批洋枪洋炮,这攻打府城就不用请他们龙枪哨来坐镇了!”
而在小山丘之前,三个参战的步哨正以连方队接受着柳畅的检阅。
虽然这三分钟的排枪,以柳畅的眼光来挑出无数的毛病,但是柳畅也清楚得认识到,在米尼步枪之前,想在这样的射程上保持精度是不可能的一件事,而这三个步哨虽然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但是只要经过铁与火的打磨,他们便是这个时代的无敌之师。
在这个时候,仅仅依靠洋枪是不够的,天国后期李秀成的军队装备了大量洋枪,甚至还有相当数量的米尼步枪,但是无论是面对着装备较好的淮军,还是装备低劣的湘军,都是屡战屡败。
原因就于这一时候天国军队完全失去早期的锐气,变成了一支完全依赖洋枪火力的军队,根本不敢打硬仗打恶仗,李秀成率十三王救援天京的时候,优势兵力的天国军队猛攻天京外围的湘军,如同潮水般地猛攻三日,虽然给湘军造成了相当伤亡,但还是失败而归,而失败的很大原因就在于这三日三夜的攻击之中,竟然几乎没发生过一次白兵相接的战斗,可以想见天国军队的攻击意识弱化到什么程度。
因此柳畅告诉他的士兵们:“今天,我看到你们以最猛烈的排枪为整个红巾军打开胜利的大门,我非常欣慰,只有我们的龙枪哨、楠溪哨和磐石哨才能创造这样的胜利!”
“你们是最优秀的,你们将战无不胜,我知道你们即使不用手上的新式步枪也能创造奇迹,你可以用手上的刺刀捅开一切城墙,用手上的拳头砸开一切防线,就是你们连拳头都挥不动了,你们的牙齿还能创造胜利!”
柳畅自己都热血沸腾:“只有我们,才能创造这样的胜利,明天,或者是后天,就是我们正式上战场的时候了,这一次我们遇到的敌人将空前强大!”
“敌人的主将,出身我们温州府最有名望的家族,点过翰林,门生遍天下,甚至做过省里的第三号大人物,是瑞安乡民最景仰的贤达,参加过与我们太平军的无数次战斗,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是个令人敬畏的敌人。”
“敌人将有拥有数十甚至上百门火炮,他们有着近乎无穷无尽的兵力,不计其数的军械,我们打跨他们一个营头,他们就会派上来了两个甚至三个营头,他们的队伍有着不计其数的亡命之徒,会拼命地撞到我们的刺刀之上,他们还有一些老谋深算的将领,他们占据一切地利,会在所有方向我们发动无穷无止的攻击,当他们退却的时候,我们将遇到一重又一重的防线,即使用最好的火炮都无法轰开这样的工事。”
“而我们的兵力,只有这五百多人,一百八十杆洋枪,几门小炮而已,是一群除了勇气之外一无所有的流寇,只有如此年轻的我率领你们,请你们告诉我,胜利将属于谁?”
士兵们和军官们用潮水般的欢呼回应着柳畅的问题。
“龙枪哨!”
“楠溪哨!”
“磐石哨!”
“我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柳畅奋力地挥动着拳头:“好,请你们相信我,我一定会带着我们创造奇迹,最终的胜利一定会属于我们!”
“让我们用刺刀来刺破他们的胸膛!”
他的眼睛仰望南方的原野,那将是用创造胜利与奇迹的战场。
第92章 杨长妹
温州府城大牢。
今天康定基睡了没有多久就被狱卒推醒了,借着黯淡的火光,他能看到狱卒在还算干净的牢房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有两个大鸡腿,有红烧肉,有青菜豆腐汤,还有最有温州特色的鱼丸。
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这是送我上路吗?”
在这瞬间,他百感交集,想起了许多往事,少年初恋,求学艰辛,宦海沉浮,连同许多牵挂都涌上心头,他整个人就软了下来,最终还是举起了筷子,却是喊了声:“冤枉!冤枉啊!”
正这时,那边的狱卒喊了一声:“盐运使庆大人要见你!”
康定基仿佛捡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扔下了筷子,就跪在地上头磕得捣蒜一般:“运司,运司!看在我追随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平时四季的上贡,冰敬炭敬,我可是一文钱都没少啊!”
庆廉神色肃穆,却是对着狱卒说了声:“退下吧!”
狱卒知道运司与康定基有话要讲,当即都退下去,康定基仍是抱着一线希望:“运司,看在我鞍前马后侍候你这么多年的份上,您就饶我一命吧!我愿意戴罪立功,与那柳绝户狗贼拼死。”
庆廉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是说了一句:“他们这顿饭菜备得还不错,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我也是来见你最后一面!”
“运司,运司!”康定基扑到了牢门的圆木柱子上,他想抓住庆廉的衣角:“能不能换个死法,让我死在阵前好歹能换个身后名声,何况连顾元凯也不过是革职罢了,为何要取我的首级以壮军威。”
顾元凯是浔州知府,太平天国能在紫荆山区潜伏发展数年,他的责任甚大,不过庆廉长叹了一口气:“康县,若不是到了这等山穷水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