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手上只有这些绿营的轻型制式火炮,拿来野战中杀伤人员勉强还行,可是要轰开海安城这两丈五尺高的城墙,却是千难万难。
特别是操纵这些火炮的炮手几乎都是新手,怕炸膛既不肯多装火药,也不敢抬高仰角:“检点!这些都是咱们绿营自制的新炮,不是前明留下的铜炮,多装点子药便会炸裂!”
清代中后期铸炮的水平很差,少装火药射程太近,多装点火药就会炸膛,柳畅那是一清二楚,关天培有一次铸了四十门炮,试射的过程一口气就炸裂了十门,还有五门有着质量问题,但是现在首先要拿下海安城。
“不多装子药,那便把炮推到护城河前面与城头对轰,听我的,大炮上刺刀!或者多装子药!”
在这种情况下,炮手宁愿多装点子药冒着炸膛的危险,也不愿意把火炮推到护城河下与城头的土炮、抬枪、鸟枪展开面对面的对轰。
“火药三斤,铅子八两,放!”
“威远大将军,放!”
“对准城头,放!”
徐牧谦在城头上发现自己有些过于乐观,自打红巾贼的炮队压上来之后,他们的炮术就不断进步,虽然准头还是差了些,但是时不时有炮弹飞上了城头,甚至还造成个别团勇的伤亡。
打在城墙的实心炮弹更多,虽然还没到轰开缺口的程度,但是这样下去绝不是好事。
北门的红巾贼炮队突然发出了一声欢呼,接着几门劈山炮就开始运动,看起来他们的目标是朝着濠河,似乎整个炮队都在向前运动。
红巾军把火炮放列到濠河之前的话,那绝对是大炮上刺刀冲锋的态势,徐牧谦焦虑万分,大声叫道:“快都给我上城头,朝着红贼猛轰!把他们轰回去!”
一旦红巾军的炮兵在护城河对面完成了炮兵阵地的放列,那等于双方的枪炮隔着护城河展开了真正的短兵相接:“都给我上去!”
北面的这一段城头一下子就涌上了好几百名团勇、绿营兵和民壮,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人头,朝着运动中的红巾军炮兵宣泻着火力。
缓慢运动中的红巾军炮兵停顿了下来,在这样的枪炮轰鸣之下,他们的炮兵难免出现少量伤亡,徐牧谦松了一口气。
只是现在柳畅兴奋地握紧拳头:“换火药,用粒药!用粒药!”
炮队这次带了好几桶进口与自制的粒状火药,早已分发给那些射程较远的火炮,当即有军官叫道:“用洋药,用洋药!”
“用洋药!用我们发的洋药!”
“放!”
“轰……”
尖锐的炮声,向后跳动的炮身,白烟组成的烟雾,组成战神的交响曲,形形色色的铅球、铅子、铁子划过一道道弧线朝着城头上挤在一块的清军飞去。
那里已经是血的海洋了!
第101章 陷阱
这是开战以来清军受到最沉重的打击,城墙上密集的人群成了红巾军炮火急袭的最好目标,到处都能听到惊天动地的掺叫声,到处都是喷涌的血潮。
这一轮急射至少造成了城头上二三十名团勇、清兵、民壮伤亡,一发实心铅弹甚至接连打倒三个人,有些清军痛苦得在地上打滚着,发出最后的掺叫,还有的清兵甚至连掺呼都没发出,只能倒在地上发出低沉的呻吟。
这太可怕了!任是团勇中有许多亡命之徒,现在都纷纷逃下了城头,扔下手上的鸟枪、抬枪和土炮,连声叫道:“快退下去!快退下去!”
在心理上的打击甚于实际的杀伤,徐牧谦脸色都苍白,他没想到红巾贼的火炮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威力无穷了,现在留在城头的上只剩下百十号胆气最壮也最顽固的团勇头目和团勇。
只是这一轮急射虽然造成了清军不小的伤亡,可是红巾军的损失也不小,就在柳畅的眼前两门火炮当场炸膛,造成炮手一死四伤,甚至连柳畅自己都差点被炸裂后的碎片砸到,剩下的火炮在冷却之前也不敢继续开火。
柳畅心底发了狠:“继续压上,压上!炮兵,跟着我,上刺刀冲锋!大炮上刺刀冲锋!打完了这一仗,我给你们铸铜炮!造铜炮,造铜炮!”
清朝中后期制造的火炮之所以容易炸膛,关健于在于清朝治炼技术相当落后,炉温低,导致铁水无法提纯,含杂乐甚多,铸造出来的火炮气孔气泡,施时不能承受压力,很容易炸裂,关天培检查炸裂火炮时,发现“碎铁渣滓过多,膛内高低不平,多孔眼”,其中有一空洞更是“内可贮水四碗”。
要从根本上改变这种情况,除了购买西方的新式火炮,柳畅只能考虑花大本钱铸造几门铜炮。
这太奢侈,绝对是奢侈到败家!
要知道中国是一个铜矿资源相当缺乏的国家,建国之后,为了节省宝贵的铜资源,解放军的大部分枪弹都使用钢壳弹,甚至连主要火炮的炮弹弹壳也逐步用覆铜钢壳来代替。
而这个时空,铜钱是最主要的货币,铜炮就更显得更奢侈了,柳畅大声向炮兵们保证:“不是千儿八百贯铜钱吗?我出了,买不到洋炮,咱们自己铸铜炮!”
但是柳畅心底也是一阵肉痛,这真是奢侈到败家的行为。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湘军制造一门改进过的劈山炮,才只要花二十千文钱,也就是二十贯钱而已,制造一杆抬枪,则需要四千二百文钱,至于最常用的鸟枪,更是只需要一千二百文钱。
可是现在别的不说,光是材料这一项,一门炮至少就要拿出四五百贯铜钱来,足够制造二十来门劈山炮了。
可是不解决火炮的问题,就别想拿下城池,柳畅这也是无奈之举。
他这么一吼,炮兵的士气一下子高涨起来,他们甚至冒着火炮炸裂的危险问道:“检点,您发的洋药还有多少?有你这句话,我们保证把海安城轰开了!”
虽然换用了粒状火药之后,火炮炸裂的危险大增,但射程与威力至少增了一成甚至更多,因此炮兵们都对这种神奇的洋火药很感兴趣,柳畅回答他们:“只要能拿下海安城,你们想轰多少就有多少!”
他现在发给炮兵的粒状火药并不是真正的洋火药,而是营务队队长冼拿自制的粒状火药,品质比真正的洋火药逊色一些,但是胜在每天都能生产出十来斤,可以源源不断地生产。
那个洋人邓肯过来之后指点了一番,冼拿又准备在现有的基础增加产量,要争取每天至少能生产出三十斤粒状火药来,因此柳畅也开了海口:“放心去猛轰,我带了好几十桶洋火药!”
有柳畅的这一句保证,炮队继续向前运动,掩护他们的正是龙枪哨,走在最前面的朱顿排长对着手下的士兵嚷道:“要开杀戒了!要开杀戒了!都给我准备好了!”
由于没有采购到军官用的手枪,他现在手上也是拿着一杆击发枪担当着最普通的步枪兵:“兄弟们,准备好开杀戒,等团勇上了城头,排枪一齐放!”
看到红巾军的炮队又向前进了十几步,徐牧谦在城头大叫道:“红巾贼上来了,红巾贼上来了,都给我上城墙,把红巾贼堵住!”
现在城头只有百十号团勇,还有许多鸟枪、抬枪、土炮无人操纵,因此他亲自拿着一挺短予把退下去的团勇又赶上了城头:“只要把红巾贼堵住,我徐牧谦出一千亩田皮!”
他虽然是有着十万亩田皮的超级大地主,但是拿出一千亩田皮来,即便这些田地大部分处于被红巾军占据的乐清县,却是比柳畅铸铜炮还要败家的行为,因此退下去的团勇听到了徐牧谦这个赏格,纷纷又涌上了城头。
只是他们甚至还没有站好脚跟,架好枪炮,柳畅已经握紧了拳头:“清妖大队上城了,给我放!给我放!”
这一回参加轰击不仅仅是火炮,整个龙枪哨的击发枪、燧发枪都同时加入了齐射,虽然大半枪弹或是中途落地,或是射在了城墙上,但仍然有一小半步枪弹呼啸着飞上了城头,连同射上城头的炮弹一同形成了一道血潮。
这一回团勇们滑头得多,一看到红巾军停止运动准备开火,他们就立即向后退去,但还是被打死打伤了十余人。
但是哪怕徐牧谦再次许出两千五百亩田皮的利诱来,也没有人愿意充当送死鬼。
虽然到现在为止,红巾军枪炮齐放,不过是打死打伤三四十人而已,但是城头几乎已看不到人,都躲到藏兵洞后面,那样的枪林弹雨实在太恐怖了。
徐牧谦算是明白了炮队向前运动,只是红巾军的诱击之策,要把自己这边的团勇骗上城头加以屠杀罢了,他不由想道:“红贼毒计百出,不知道接下去又会出什么绝户计!”
他已经对守住海安城没有多少信心了,谁叫对面是个专门使绝户计的柳绝户!
“清妖一队团勇三十余人已经出了南门,逃遁而去!”
柳畅一听到这个消息,知道这几轮枪炮齐放之后,守军的信心已经动摇了,明知今天的围三阙一只是个陷阱,也要硬往陷阱里钻。
“到时候了!”柳畅朝着孙胡子嚷了一句:“给城里的团勇长点见识!”
前面都只是些开胃小菜罢了,这才是正餐!
这才是真正的绝户计。
第102章 威胁
整条战线突然平静下来,轰鸣了大半个上午的枪炮声突然停息下来了,但是红巾军已经把炮口对准了城墙,随时等待着清军压上城头,而龙枪哨的燧发枪和击发枪也处于随时待击的状态。
这只是决战前的平静而已。
只要有一点导火索,双方都涌上去宣泻全部的火力,城头那些布置好的鸟枪、抬枪、土炮随时都有可能复活。
躲在藏兵洞里的团勇头目们虽然有心打了退堂鼓,但是能坚持到现在的都是最顽固的一批人,他们只是向着徐牧谦提出了条件:“三千亩田皮可不够,咱们这么多弟兄,每个人只能佃到几亩地而已!”
徐牧谦在这种绝境下,也是大方多了:“只要守住了海安城,我拿五千亩田皮出来,几位头目另有重赏!”
在这样的重赏之下,清军的士气才稍稍有所回升,只是他们在垛墙后面观察红巾军的举动时,突然有人在下面吼了一声:“施退季,给我滚出来!”
施退季是一群乡勇的大头目,一听这话敢也是胆大包天,直接站了起来,往城墙下吐了一口口水:“嚷你你爷爷名字干什么?”
“你爷爷?哈哈!”
施退季这话刚出口,对面的大嗓门已经狂笑起来:“把施退季这厮的爷爷带上来!”
施退季大惊失色,他朝着下面嚷道:“下面的红贼听着,咱们阵前交战,是凭着真本领决一胜负,不必这般下作,祸及家人!”
原本他是已经把家人都接入海安城来,只是家里人被昨天被红巾贼屠城的流言吓得跑出去城,没想到竟落到红巾贼手里:“红贼你敢动我爷爷一根手指,我与你们誓不两立!”
只是他这话刚落,那边柳畅已经嚷了一句:“那好,先剁一根手指下来让施头目清醒一下!”
说着,就有人被押了上来,这人死命地挣扎着:“我不是施退季的爷爷,我是他岳父啊!好女婿,快来救我,千万别剁我手指!”
施退季往下瞅了瞅,好家伙!
自己这一家,连同老婆娘家都被这群红巾贼一锅端了,只要对面那少年将军一句话,就是满门抄斩的结局:“对面这位兄弟,可是柳畅柳检点?大家好好说,不必动刀动枪,大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必做得这么绝,要留点见面的余地!”
柳畅也是笑了笑:“这位施头目,我是帮你啊!我看资治通鉴,到了这等场面,必然有人痛骂我这等贼人,令城中士气大振,能成就守将一世英名,施头目,何不效法前人大义灭亲!”
自己一家亲戚都在人家手里捏着,何况红巾军现在是占了绝对优势,随时可能破城,自己再大义灭杀也是挽回不了场面,施退季立时软了些:“检点,何不留点余地!”
他可不敢说什么从贼的话,自己刚一开口,后头徐牧谦肯定会一枪刺死自己,而柳畅也是笑了:“施头目说得好,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们红巾军这次是找徐牧谦报仇来的,与外人无关,你何必为了他人而搭上一家人性命!”
“施头目,现在南门洞开,我们已经留了余地,只要施头目迷途知返,两不相帮,我们便放施头目出城去!”
他仍是大声嚷了一句:“施头目,只要你两不相帮,以后照样快活逍遥,何必替徐牧谦卖命,咱们红巾军打海安城,只找施牧谦报仇,与外人无关!”
施退季犹豫了一下,这边柳畅笑咪咪地说道:“施头目,我给你半个时辰考虑,看你愿意不愿意拿十七条人命陪徐牧谦陪葬!”
十七条人命都在人家的刀口之下,施退季真是那个纠结:“哎……徐老爷,恐怕我是不得不出带队出城!”
只是柳畅的绝户计才刚开始,下面的已经开始点名了:“郑黄毛,给我滚出来!”
“沈老二,你爹劝你大义灭亲,千万不能从了我们这些红巾贼!”
“白于霖,站出来!放心好了,我没抓到你家人,只是你得替手下兄弟的家人考虑啊!”
徐牧谦已经是一片铁青,他还是小看了这些红巾贼的恶毒之处。
下面现身的家属足足有三四百人,不但不少团勇头目的家属握在这些红巾贼握在这些红巾贼的手上,就是普通的团丁,他们所在的整个村子都有被红巾军连窝端的。
团练这种组织,往往是以宗族关系结成的,最重视的也是宗族关系。
象那个白头目,虽然自己的家人没落到红巾军手中,但是手下兄弟都以要杀人的目光盯着他,他若是说错了半句话,他手下这批团丁先把他分尸了。
施退季原本是被孤立起来,可是现在他一下子就有了不少知音,和好些团练头目相互交谈着要不要退出城去:“我倒是想退出城去,可是出城有个屁用!我和我老婆家十七条人命还是捏在柳绝户手里,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他说的在理,但还是有两队团勇不顾徐牧谦的挽留直接出了南门退走。
还有些团练头目所在的村落离得很远,柳畅手上也没有人质,只是叫人嚷出他们的名字,然后报出他所居村落,家中亲属的名字,甚至连老婆娘家都报出来:“兄弟报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空想上门照顾照顾下生意!”
这哪里照顾,分明做好了报复的准备,搞不好还要杀过去屠村,一想到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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