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人刚坐到桌上时,马努尔便递来一本书,迫不急待地说:“国王陛下,您大概不知道吧……
您大概不知道世界对秦尼斯达、对秦奈的了解有对多深,您大概不知道,在锡兰汇聚了多少东西方的精华,您可以看看这本书,这是200年前一个希腊旅行家写的书”,马努尔献媚地说。
“《厄里特里亚航海记》?!”,高翼翻开这本羊皮书,满枝花花的罗马字:“看不懂……”高翼说罢,又把书扔给了马努尔。
高翼此时的心情很好,真没想到马努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给他拉来印度塔尔瓦刀与马来克力士剑的锻造师。这样,加上日本武士刀的鼻祖——中国唐刀,三山等于凑集了世界四大名刀之三。他能不高兴吗。
在这种情况下,高翼也不在乎对方是否在隐约指责自己的无知。
“你瞧,这里,这里写着:在秦尼斯达(Tzinista)的内陆北部某处,有一称为秦奈的大城,生丝、生线和其他丝织品由彼处陆运,过巴克特里亚抵婆卢羯车,另一方面又从恒河水道运至利穆里……”
“你想说,秦尼斯达就是指我国,而秦奈就是指……”
“洛阳”,马努尔说:“有人说,这是指当时的汉国(汉朝)都城洛阳,也有人说,那名希腊旅行家根本没有深入内陆,根据发音,他指的应该是昌南(印度古代对中国称呼Cina,或者china,亦即后来的景德镇)。”
秦尼斯达(Tzinista)是印度古代对中国的称呼,这个称呼或者源于秦朝。
“那么,你说这么多,想说明什么?”
“睿智无比的国王陛下,我想说的是:您卑微的奴仆之所以只到达锡兰,不是出于怠慢,而是在锡兰就可以满足您的大部分要求。”马努尔回答。
高翼实在不适应这种阿拉伯式的兜圈子说话方式。他点头表示应许:“如果这是你的道歉的话,我接受!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但我最需要的是蒸馏釜技术,你却没有给我带来。”
技术的进步是需要知识积累的,西方正是积累了一千年的管阀技术,才在火药应用于战场后,迅猛地发展起来身管武器,而中国最早的火枪却要装入竹管中。
高翼需要蒸馏釜,主要目的不是蒸馏高度酒,而是蒸馏釜的副产品——管阀技术。四大名剑在手,并不足峙,因为拥有四大名剑的亚洲,最终还是败于欧洲火枪之下,所以,身管武器才是长远规划。为了避免马努尔错误地使用力量,他索性直接点出来。
“国王陛下,这需要远航到更远的地方,而我的财产……”,马努尔说到这儿,故作沉吟。
“报个账吧,你需要银币还是铜币”,高翼随口回答。
“国王陛下,你真慷慨,不过,在锡兰流传着一个小故事:一位名叫索巴特鲁斯的希腊人经商到达锡兰岛,遇见一位波斯人。锡兰国王垂问这二人,波斯国王和拂菻皇帝哪个更伟大?
波斯人回答说波斯国王更伟大,因为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得到一切;索巴特鲁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找来两枚钱币——一枚拜占庭金币,一枚波斯银币——让国王自己比较。
慷慨的国王陛下,您让我选择,请恕我直言:金币自然好于银币,拂菻皇帝当然更伟大。”
高翼不知道,这段故事现在在锡兰很流行,百年后,希腊人科斯马斯在锡兰听到了这个故事,把它记录到《基督教风土志》里。
金币,金本位比银本位更加稳固嘛?似乎,使用银本位的波斯与中国,最后都国力衰败,而商业最终要走向金本位。
高翼将马努尔所提供的信息记在心里,又好奇地问:“拂菻?这是个什么国度?”
“啊,国王陛下,您不知道拂菻,你们的皇帝已经派出使节前往拂菻,在锡兰的商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马努尔一时无法解说,他从身边抽出海图,在海图上给高翼比划着。
“君士坦丁堡?拜占庭?罗马?”高翼看着马努尔海图上一连串熟悉的位置,念叨出声。
“啊,国王陛下,您真博学……这个,东罗马帝国在你们这里称为‘大秦’,西罗马帝国(拜占庭),被你们称为‘拂菻’,但这个词也被你们用来称呼罗马。”
竟有这种事?高翼震惊地站了起来,抢步夺过马努尔的地图,查看起来。
难道,历史上除了张骞出使西域外,中国还有派遣使节出使西方的例子?还到了罗马?
“拂菻”这个名称起源于“罗马”(Róm或Rüm)一词:波斯语中将Róm或Rüm读作Hróm,而中亚民族转作Fróm,汉语则将Fróm转读为“拂菻”。
高翼不知道,晋穆帝时代,朝廷确实曾经派出一名使节前往拂菻,但这一使节是否到达罗马不得而知。这是除张骞外,中国少有的几次主动派出外交使节的事例。在兴宁元年(公元363年),拂菻(拜占庭帝国)“使节”向晋朝递送国书时,晋哀帝曾询问过晋朝使节的下落。
但很可能,那名拜占庭帝国“使节”是商人冒充前来骗钱的,因为在拜占庭历史上没有记载曾在公元363年之前派遣使节前往中国,所以他的回答是“不知道”,这一回答后来被记录在《晋起居注》当中。
“这本海图……归我了”,高翼原先收藏的海图中,唯独缺少印度洋区域的海图,而马努尔这份海图,凝结了他家祖数代人的心血,刚好都是近海航线的航路图。
古代的海岸线与1600年后的海岸线大不相同,高翼正需要一份海图作为蓝本,将自己记忆里的岛屿大致经纬度标示,这份海图来得正好。
马努尔惋惜地看着那份海图,他有点后悔自己刚才一时冲动,让高翼看到了这份珍贵的海图。没有海图,他怎么回家?
“今年我们没有能力远航锡兰”,高翼接着说:“我们的船只不多,熟练的水手也不多,马上我们还要出兵征讨倭国,哪里有整船的银子和整船的金子,等我去拉。我的船现在抽不出来。所以……”
“金子?”马努尔一听到这个词,两个眼睛冒着金星:“伟大的、战无不胜的……”
“得了”,高翼打断他的话:“在我们这个小国,没有那么多规矩,请不要那么多废话,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伟大的国王陛下”,马努尔咬着手指头,小心翼翼地说:“我想,你或许不缺船只,但您缺乏水手,熟练的水手。”
“不错”,高翼坦然承认:“培养一个远航的水手需要三年,培养一个大副需要八年,培养一个有能力架船远航的船长,那需要一生的时间。
我曾经俘获了一些海盗,但要驯化他们至少需要一年时间,现在把他们放到船上,我不放心。”
“或许,您卑微的奴仆能够帮你解决这个困难,啊,我愿无偿给你解决这个难题,来表达我对你的尊敬。但作为对您卑微奴仆的一点补偿,您可不可以让我,你这个恭顺的仆人,也参与您即将进行的征讨当中……”
“不行”,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马努尔的话。
“谁?谁这么大胆,竟敢打断我与国王间的谈话”,马努尔怒了。
“我”,满身重甲的金道麟出现在门口,气势汹汹地说:“铁弗,我听说你回来了,立刻从南岭关赶来,现在,你那也不能去。”
金道麟身后出现几个陌生面孔,皆顶盔贯甲,一副杀气腾腾的景象。马努尔见此情形,心中一惊:政变?
一念至此,他连忙缩身,躲入了椅子深处。
第二卷 艰辛时代 第076章 唇枪舌剑
高翼赴宴时没带武器,但此时,他脸上看不出惊慌的表情,相反,他一脸热情地招呼金道麟坐下。
“人无信不立”,高翼笑着解释:“我答应石间国,今年冬季一定出兵呼应他们的冬季征讨,所以,我一定要去……只是,你为什么要拦着我,理由何在?”
金道麟若无其事地摘下佩剑,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这个举动令王祥大大松了一口气,马努尔也悄悄从椅子里坐了起来,胆怯地偷望着这位将军。
随从金道麟的那几位陌生人低头向高翼施了礼,却没有退下去的意思。金道麟也没招呼他们落座,自顾自地说:“目前中原已经大乱,我得到消息说,石遵伏击石闵不成,被石闵所杀,石闵另立石鉴为帝,自己恢复祖姓冉,今后,我们该叫他冉闵了。
石遵被杀后,石琨出奔据冀州襄国,赵国抚军张沈屯滏口,并州刺史张平据并州,安西将军高昌占据东燕四郡(今昌平),兖州刺史李历占据濮城,张贺度占据石渎,建义段勤据黎阳,宁南杨群屯桑壁,刘国据阳城。他们都已表示不奉从石鉴与冉闵。
此外,段氏鲜卑余孽段龛已趁此机会,率所部南下据守陈留(今中国河南省开封县),自号齐王。羌族姚弋仲占据混桥,氐族苻洪据枋头,自号天王。匈奴铁弗部自号大单于,与拓跋鲜卑(自号代王)混战塞北。
中原已经是群雄并起,三山周围又群狼虎视,你却一天到晚四处乱跑,到晋国一去大半年,才回来又要去倭国,你把这一大摊子事丢给我,让谁来评评理,合适吗?告诉你,我不干了,我要休息,要放长假!”
高翼淡然一笑:“你顶盔贯甲,纠集同伙来找我,就是为了请假,太玩笑了吧!我还以为你要逼宫夺权呢?”
“嗤”,金道麟发出响亮地讥笑:“夺权?你有什么权好夺,三山之西有慕容恪虎视眈眈;三山之北——数十万契丹人与库莫奚人打得不可开交,只为争夺进入辽河平原的先机;三山之东,我们高句丽已经全国动员的。你这点人马,无论谁来,灭你没商量。
也就是你,居此危地尚安之若素,搁任何一个别人,早已愁得跳海了。这地方给我,我也玩不转,我才不抢这苦茶呢!”
“高句丽已经全国动员……”高翼迟疑地看着那几个陌生人:“你想请假,是不是想回高句丽,这几位恐怕是高句丽大将吧。”
“哈,就知道瞒不过你”,金道麟大大咧咧地说:“忘了给你介绍,这四位祖籍都是中原人。这位是南宫望,祖上是随同箕子东迁乐浪的五大夫之一南宫修;
这位是郑明远,祖上是琅琊郑氏,三国初时入乐浪;这位李松,祖上是汉乐浪太守、陇西李氏的李震;
这位是车信,祖上是春秋时秦国王族,本姓嬴,是秦国子车氏后代,自子车氏后,才改姓为车……哈,知道你这里不喜欢用字,他们的表字我就不介绍了。”
金道麟说完,顿了一顿,补充说:“我王派他们四个来三山,是知道你看到汉民格外亲切,这足以表达我王的诚意——直说了吧,丸都城是我国故都,而慕容鲜卑正陷入中原泥沼,我王相乘慕容燕国不防时,重回丸都。
现在秋末,慕容鲜卑就是发现了我们的行动,也来不及在冬季前出兵。可是,丸都城现在一片荒芜,一旦驻军,粮草供应便成为大问题。我王派他们来向你求助,请你派遣一支筑城队,帮丸都城建好越冬的房子。
此外,鸭绿江冬天结冰,自高句丽转运粮草比较困难,我王想请你负担他们一个冬季的粮草,我们用铁矿石来偿付这笔费用,如何?”
高翼直愣愣的盯着金道麟,半晌,才开口说:“首先,我要纠正你一下,你口口声声说‘我王’,你忘了,你现在的‘王’是我。
请假,我不容许!
我一年360天(阴历)从年头忙到年尾,我还没请假呢。你请假,等我有喘气的闲功夫再说。
其次,慕容燕国现在是个暴风口。他刚拿下蓟县,明年正准备南下邺城,进而窥视整个中原。他靠什么攻下邺城,攻略整个中原——打仗,是需要拼粮草、拼军械、拼钱财的,新占领的幽州不能给他提供这些,所以,龙城对他极为重要。
如果说,前段时间燕国的精力主要在幽州,那么他现在正赤红着眼睛,盯着周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这时候,高句丽这种行为就会被燕国视为挑衅。
慕容恪是谁?当初他为什么放下段氏鲜卑不打,先打服高句丽?如今,他难道连稳固后方都不懂了吗?
燕国大军占领幽州时,根本没遭到抵抗,赵国的兵马闻风撤退。所以,现在的燕国不仅军力未损,且多了个幽州在手,幽州别的没有,为燕国多提供十万兵源绰绰有余。
当初慕容恪没占领幽州的时候,他能逼使高句丽退到鸭绿江之南。现在他多占了个百万人口的幽州,难道他反而不会打仗了?
高句丽跟我是什么关系?你们的卉公主正准备嫁我呢,那么,他会不会认为高句丽的行动是在与我相呼应。我本来弱小的不足以让慕容恪操心,但如果有高句丽呼应,那情况就不同了。
如果我是慕容恪,面对高句丽的挑衅,会怎么做?我绝对会以用倾国之力,先拿下三山,然后取三山的财物以充军资,大军顺积翠山南麓向北推进,甚至用三山的战船运送士兵到鸭绿江,到开城附近登陆。
这一战,绝对是不死不休,失败者只有亡国灭种的结局。
有鉴于此,我可以明白得告诉你,告诉你们——如果高句丽在这个敏感时刻进占丸都,为了撇清与高句丽的关系,我会第一个进攻高句丽,而且,决不留情。”
金道麟的脸色初始狰狞,继而凝重,最终颓然。那四名高句丽军官则凶恶地按剑而立,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剑般杀气腾腾。
良久,金道麟方艰涩地问:“以前,你的力量是那么弱小,还能一再撩拨燕国;现在,你已有5000人的军队,加上我们……加上高句丽,有控弦之士10万,为什么你反而畏缩了呢?”
“原来……原来高句丽王出兵的原因在于你”,高翼恍然:“你是看我一再对燕国显示不臣,燕国却拿我无可奈何,所以才怂恿高句丽王出兵。”
高翼叹了口气,第一次用“师傅”称呼道麟:“师傅,时代不同了,棋盘已经改变了。过去,我们是下辽东这盘棋,现在这盘棋,棋盘里装着天下。
过去,我们是下一局棋,敌手只有一个燕国。而燕国则想同时下好两盘棋,取舍之间,他们会容忍我们的一些小动作。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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