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会笑朕。朝廷官吏各有职责,朕却让你们成了农夫,是朕不明,不会识人用人啊。”
陈君宾道:“臣当初脑子一热,因出此下策,没想到还是让皇上蒙羞了。待过了这一段非常时期,臣定当恢复常制,专心升衙办事。”
李世民摇手道:“为人为事不可泥古不化,只要能取得好效果,何必要中规中矩?如晦、敬德随朕征战多年,知道我作为主帅,往往轻骑向重兵处杀入。李药师多次劝朕不可如此,然朕每战皆胜,此法虽然不合兵法,亦非下策。敬德,你来了襄州怎么变了性子,缘何不吃酒又食菜不多?好像满怀心事。”
尉迟敬德答道:“陛下说起征战之事,让臣热血沸腾。皇上啊,最好还是替臣找一个打仗的活儿。臣只有到了战场之上,方能精神焕发,浑身是劲。若让继续当这劳什子州官,臣实在提不起精神。”
“胡说。若天下整天打仗,岂是你我之愿?敬德,打仗是不得已的法子,朕现在经常说要抚民以静,无非因为以前打仗太多。缔造太平之世,方是我们君臣之愿,百姓之福。”
杜如晦看到尉迟敬德那难堪的样子,心想此人不识大势,满脑子尽是征战之事,遂说道:“敬德,皇上这些日鞍马劳顿,有话明日再说,大家及早散了吧,好让皇上早点休息。”
李世民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朕确实有些劳乏了。敬德,朕此次不去襄州,你明日一早候着,朕找你有话说。”
尉迟敬德一夜没睡好,天未放亮,他就早早地来到李世民的舍前等候。尉迟敬德知道李世民有晨练的习惯,想在其身边护卫一番。
过了片刻,就见屋内有灯张起,随后两扇门“吱呀”一声洞开,李世民手握长剑健步走了出来。尉迟敬德趋前几步,说道:“陛下,臣尉迟恭特来护驾。”
李世民见尉迟敬德这么早就赶了过来,不免惊讶道:“你这黑子,现在已为地方大员,朕还能用你护驾吗?你且在一旁候着,朕练毕后再找你说话。”
依旧是矫健的身姿,依旧是虎虎生威的达摩剑法,尉迟敬德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在微光中起舞,不由得心里赞叹:李世民虽然当了皇帝,功夫却丝毫不减当年。
看到李世民持剑收势,尉迟敬德轻移了几步,恭维道:“臣观皇上的功夫愈益炉火纯青,皇上此次出巡虽用护卫不多,蟊贼却也难以近身啊。”
李世民抹了一把头上的细汗,将长剑归入剑鞘,说道:“嗯,看来你嘴皮子上的功夫,这些年还是有所长进的。”
“臣笨嘴拙舌,何劳皇上夸奖。”
“非也。朕听说你到邓州府衙,将陈君宾骂得张口结舌。要知道陈君宾为多年的吏员,他嘴皮子上的功夫应该不差,然被你骂倒,难道你没有长进吗?”
尉迟敬德听出了李世民话里含有讽刺之意,不禁一丝羞色上脸,辩解道:“陛下,这陈君宾老儿实在可气。他明明知道襄州遭灾,这么近的地儿他不帮助,反而伸手救援蒲州、虞州。他这样做,明摆着是想向陛下邀功,其心可诛啊。”
“哼,朕仅仅知道襄州和邓州水土相似,又是邻居。缘何邓州百姓安居乐业,且有余粮援助他州,而你襄州百姓却吃不饱肚子,还要你厚着脸皮来乞讨?”
“臣非来乞讨,只是想说一个理儿。”
“不是乞讨又是什么?人家不给,你就跳脚大骂。敬德,你以前的功劳,朕会牢记在心。然今后的日子长着呢,你不能躺在以前的功劳簿上不思进取。刺史是干什么活儿的?他的职责是要让百姓吃饱肚子,有田种。若论打仗,陈君宾不是你对手,然论理政兴农,你绝对不及陈君宾,此事今后不许再提。你即日回到襄州,好好学着陈君宾的法儿,将诸事做细。打从今日起,你若诚心找陈君宾请教,朕准你再来邓州;若是想滋事,此生不许踏上邓州的地界。”
尉迟敬德见李世民愈发变得声色俱厉起来,遂一迭声道:“臣遵旨。臣遵旨。”
李世民转而柔声道:“能遵旨就好。敬德,朕记得你的功劳,然看你这些年的作为,心里实在酸楚。你回襄州后,要好好闭门思过。”
尉迟敬德低头领旨。
早膳后,李世民一行人欲返京,陈君宾和尉迟敬德将之送出北门,然后恭送他们上马,目送其驰远。看到李世民已经离开,尉迟敬德扭头就走,将陈君宾的招呼远远地抛在身后。
李世民为节省路途时间,不愿意从原路返回,而是沿着丹水西北而行,再向前越过终南山直接奔往长安。此行道路狭窄,途中急流、危崖遍布。常何见道路凶险,疑其中有山贼出没,苦苦劝说李世民从原路返回。李世民不听,慷慨说道:“当初平定杨文干之乱,我日夜兼程奔赴庆州,路途凶险倍于今日,那时尚且不惧,眼前之路又算什么?”
他们改行此路,少了官府支应,境况很是艰难。杜如晦、魏征以往多从军征,行来不觉困苦,只是苦了温彦博、裴矩两人。他们两人一直在京城中居住做官,出行皆有沿途官府照应,何尝有如此困苦的时候。然皇帝能走,他们只好咬紧牙关,硬撑下去。
行进途中,李世民对杜如晦谈起尉迟敬德之事:“如晦,敬德到了襄州,其骄横的脾性改变不多。你看,为了一点粮食就找到陈君宾大吵大闹,换了别人他敢吗?”
杜如晦叹了一口气,说道:“敬德原来挺好,现在好像变了一个人,简直看不出他以前的一点影子。陛下,敬德普天之下仅惧怕一人。”
李世民点点头,沉吟道:“不错,他就怕朕一人。看他现在的作为,委实令人恼火。可是,那日他伏在面前落泪,朕的心一下子又软了。朕知道,敬德当时的神情不是假装出来的,那是真情。唉,想起往事,朕实在不愿意责怪他。”
“陛下,敬德如今远离京城,少了皇上的约束,他在地方定是一言九鼎。如此一来,其治下好就极好,差就极差。想起那襄州的数万百姓,如今正是困苦时候,亟需一位如陈君宾这样的好刺史啊。”
“是啊。朕以前觉得京官居于中枢之地,最为重要,务必要选好人。现在看来,外官也不能轻易委之。若州县有一个如陈君宾这样的好官,则百姓蒙其利;若碰上一个昏聩之人,则百姓定受其荼毒。敬德虽然忠君直率,然他没有治事能力,看他在襄州的境况,定然算不上一个好官。如晦,你回京后帮助敬德选一个位置,让他回京,另派襄州刺史。”
“臣遵旨。”
李世民仰头观看两侧山水,喃喃道:“公平正直?”然后复对杜如晦道:“如晦,看样子人皆有私啊。像朕对敬德,为何就是硬不起心肠?”
“敬德有大功于国,皇上这样对他,足见拳拳关爱之心。臣定将皇上这份心思告知敬德,让他幡然悔悟,今后不可再做乖张之事。臣等随侍陛下日久,既知皇上有如此关爱心怀,便应当谦虚谨慎,努力办事才是。若再起狂妄之心,则无颜面对圣上。”
“就是这个意思,你对敬德说吧。”
常何回京后,管家将马周的那份答卷交给他。常何略看了一眼,不明其意,不耐烦地说道:“我有些乏了,待过些日子,抽空再找虞先生品评。”如此,马周的事儿又被搁了下来。马周多亏遇到窦公,才有了一方容身之地。他在店里整日望眼欲穿,渴望常府早日来人。然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那边杳无音信。
李世民回到京城,二路番使正在那里等候。一路是突利可汗的使者,另一路是西突厥的使者。鸿胪卿唐俭在李世民回京的第二日奏明此事,李世民让突利可汗的使者先来。
那名使者见了李世民,先行跪拜礼,然后起身说道:“陛下,大汗差小人来向陛下请旨。如今颉利攻打甚紧,请陛下发兵救援。”
李世民心里一震:突利和颉利果然真刀实枪干起来了。
原来突利那日遭到颉利的殴打和禁闭后,突利认为受到了奇耻大辱,又想东突厥现在众叛亲离,哀鸿遍野,就起了脱离颉利的念头。颉利为了扑灭各地的反叛部落,又屡屡向突利征兵。突利一开始采取了软抗的法子,不与颉利照面,以各种借口不听他的号令。如此三番五次,颉利明白了突利的想法,遂罢攻其他部落,集合重兵扑向突利。
李世民听完来使的诉说,沉吟不言,挥手让唐俭将其带回驿所内等候。随后,召来房玄龄、杜如晦、李靖等人议论这件事情。
待众人来到,李世民将突利来使之意向大家说了一遍,然后道:“朕与突利为兄弟,其现在有难,不可不救。然朕与颉利亦有渭水便桥之盟,这如何是好?”
杜如晦的态度很明确:“陛下,戎狄无信,所盟所约是当不得真的。现在突利来求救,则其今后势必臣服我朝。臣以为可以发兵救援突利,联手将颉利灭亡。如今时机光顾我朝,稍纵即逝,若不加利用,今后将后悔莫及。”
李世民不置可否,说道:“如晦善断,须玄龄之谋。如晦,且先听听玄龄的主意,你再判断。”
房玄龄想了一下,觉得此事头绪太多,一时不好下评语,遂斟章酌句道:“陛下以前说过,这东突厥多年欺凌我国,如今势衰,确实有可取之道。且颉利和突利相攻,也有可乘之机。要说将他们两人相比,臣的心思要偏向突利一些。然突利实力比不上颉利,若其相攻日久,突利如落败,则颉利依旧控制漠北,非臣所愿。只是眼下农机未复,再起兵事,怕又扰劳天下,与陛下以静抚民之愿不符。”
李靖揣摩李世民的真实意思,觉得眼前刚刚度过灾年,正是恢复生机的关键时刻,他不会因为与突利盟为兄弟而妄动刀兵。颉利与突利相攻,结果肯定是突利落败,但同时也能消耗颉利的力量,战事之后也会进一步激发各种矛盾,这正是李世民愿意看到的结果。李世民作为一个在逆境中夺取皇位的新皇帝,若不明白大势及掌握各种时机,则难登皇帝位。李靖正在这里默默思索,就见李世民投来探询的目光,他不等李世民开口,急忙奏道:“陛下,臣以为现在不宜援助突利。一者,陛下与颉利、突利皆有盟约,援其任何一方,即为背盟,有损名声;二者,颉利和突利兄弟相攻,为其内乱,陛下若贸然插手,会招致突厥民众的怨言。臣以为,我朝对其两不相帮才好。”
李靖果然猜中了李世民的心事。李世民认为东突厥内乱刚刚开了个头,远非到了彻底混乱的地步,眼下颉利和突利的势力最强,他们刀兵相见,定能大伤东突厥的元气。李靖所奏与自己想法相合,定是也看到了这一点。李世民眼光晃过李靖、房玄龄、杜如晦三人,觉得这三人才具超卓,然在兵法玄机方面,李靖又优于他们。房玄龄、杜如晦才具出众,此生也定会忠心辅佐自己,他们能力越强,李世民心中越喜。至于对李靖,李世民的心中透着矛盾。当初自己与李建成相争时,明对其问计,其实是想将他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孰料李靖推辞,来了个两不相帮,这使李世民一直耿耿于怀,见面时虽亲热呼其为“药师兄”,然内心里实在难有与房玄龄等人的情分。李世民潜意识中认为,臣子能力越强,若不对自己忠心,则越危险。
李靖并不知道李世民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继续奏道:“陛下,臣想突利既来求援,可告之实情,若其势衰而来投奔,陛下答应收留即可。这样,也不失一番兄弟之情。”
李世民收回心思,点头道:“药师兄所言甚是有理,玄龄、如晦,你们以为如何?”房玄龄和杜如晦听了李靖所言,已经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两不相帮,皆不背盟,让东突厥内部继续纷争,以耗其势,然后坐收渔利。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李世民感叹道:“唉,想当初突厥强盛之时,其控弦百万,欺凌华夏,无人敢挡。其骄恣无道,自失民心,才会势衰如此。突利现在来求援,朕的心里又喜又惧。喜的是突厥自此衰微,无暇来入侵我国,边境从此得安。然朕若他日无道,也会落个如颉利这样的下场,岂不可惧?你们随朕身边,要随时举谏以匡缺失,不能让朕重蹈颉利的覆辙啊。”
李靖奏道:“陛下即位以来,臣下如魏征、王珪、戴胄等人犯颜直谏,开贞观新政之风,群臣慕之效之,皆在各自职位上兢兢业业,查漏补缺。今日陛下召臣等来议事,其实是想善纳人言,兼听则明,将大计行得更完善。如此,陛下定能克成一代大业。”
李世民微微一笑:“药师兄,你说出这样的话,让朕听得很舒服。然朕听这样的话多了,也会骄傲起来。到那个时候,也有可惧之处呢。”
李靖见李世民说出这样的话,知道他的脑子十分清醒,遂拱手道:“臣谨记皇上训诫。”
“罢了,我们不提这个话题。药师兄,颉利那边的事儿你要盯紧,且看他与突利相斗的结果。朕既然答应突利可以入国庇身,你可嘱李大亮等人注意其战事进程,万一突利抵挡不住,要派人去接应。”
突利的来使怏怏而归,突利闻讯心如死灰。面对颉利的攻势,他别无选择,只好竭力抵挡。这样支撑了半个月,眼见抵挡不住,突利便在一个黑夜里率领家人和亲随狂奔至马邑。李大亮已在这里等候多时,将他接入城来并送往长安。
西突厥的来使却是两拨,一路为莫贺咄侯突利俟毗可汗所派,另一路为乙毗钵罗肆叶护可汗所使。他们来京的目的很明确,即是向唐朝请婚。
西突厥当时控制着东起金山,西至咸海,北起夷播海,南达葱岭的广大区域,其中辖有高昌、焉耆、龟兹、疏勒、千泉、安国、康国、吐火罗等数十个附属国。西突厥王庭设在伊列河的上游,一直由统叶护可汗坐镇。某一日,统叶护可汗的伯父起兵,混乱中杀了统叶护可汗然后自立,是为莫贺咄侯突利俟毗可汗。统叶护可汗的儿子被人拥戴,是为乙毗钵罗肆叶护可汗。这样,西突厥由此分成两派,他们征战不息,一时分不出高低来。为了增强势力,两派不约而同想与唐朝联姻,以提高自己的地位。
西突厥此次派来两路人马求婚,李世民断然不与。他召来两路来使说道:“如今你们互相攻伐,则君臣未定,朕无法许配两家。”他转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