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岁拿出圣旨,展开读道:大唐皇帝诏曰:秦王所率将士,辛苦征讨,遭受初挫,朕念兵家胜败常事也,不予深责,望抚慰全军,厉兵再战,盼闻捷报。所需兵粮,已嘱兵部善为充实。唯阵亡将士,即具名报,朕当一一抚恤其家。所奏北结李轨事,朕书随带,由秦王专权处置。钦此。
听毕,李世民顿首道:“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起身接过圣旨,供奉在香案上。
张万岁又把李渊写给李轨的书信奉上,李世民打开一瞧,只见李渊称呼李轨为“从弟”,书中言辞谦然,情意恳切。
张万岁又拿出一封信,说道:“秦王,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是李安托我转交给你的一封家书,据他说,长孙夫人和小夫人都为你生了一男,喜上加喜啊。”
众人听言,一齐拱手道:“恭贺元帅,真是大喜呀。”
李世民听说长孙嘉敏和菁儿都为他生了儿子,喜极而狂:“好你个张万岁呀,怎么不早说。”随后又喃喃自语道,“两个儿子,好哇,承乾恒宽,承乾恒宽啊。”
侯君集看到李世民在那里喃喃自语,大声道:“元帅,恭贺你呀,我要喝酒,那定下的禁酒令也该破一破了。”
李世民眼中充满了笑意,向众人拱手道:“世民初为人父有些失态了。这样吧,今晚我请客,让伙房做一些好菜,我从长安还带来一些玉勒浆,大家悄悄喝一些。不能传出去,既然有令就不能破。”
张万岁又趋前道:“秦王,我自从得了这个信儿,比你还激动呢,就琢磨着给你送个什么礼物,想来想去,还是送上一匹马吧。这匹马可是我冒险偷来的。”
李世民眼中更泛出光辉,笑骂道:“你这个马贼,还有什么好消息,一块儿说出来,别像抖包袱一样一点点地逗我们。”
张万岁说:“禀秦王,除了城外带来的三千匹战马外,我实在没有什么了。”
李世民道:“太好了,张万岁,这就叫雪中送炭,将来打败薛仁杲,有你一功!你那匹马在什么地方?走,领我们看看去。”
这匹马已经被牵到了府前,只见它毛色黄里泛白,剽悍雄壮,正在那里昂头嘶鸣。
李世民回首道:“张万岁,这匹马又是从什么地方偷来的?”
张万岁道:“这匹马是始毕可汗小儿子的坐骑,我早闻其名,前段时间我用半个月的时间潜往东突厥牙帐,费尽心机才盗了出来。秦王,这匹马既有天马、西极马的血缘,又有突厥马的特征,算是杂交马中的神骏,你不妨骑上试一试。”
李世民摇手道:“算了,能入你张万岁的法眼,会是劣马吗?玄龄,你替这匹马起一个名字吧。”
房玄龄想了想问张万岁道:“知道始毕可汗小儿子的官位称呼什么吗?”
张万岁答道:“我打听过,听说可汗封他为‘特勒’。”
房玄龄道:“元帅,这匹马膘肥体壮,神骏非常,就依‘白蹄乌’故事,称之为‘特勒骠’吧。”
李世民点头,众人鼓掌称善。
第七回 雪夜偷越飞云谷 唐秦决战浅水原
李轨盘踞凉州武威城,定国号为大凉,自号大凉皇帝。因屡受薛仁杲的侵压,地盘日益缩小。若无祁连山和古长城的屏障,李轨恐早被薛仁杲逐入西北方的大漠里去了。
房玄龄带着李渊的玺书,在两名从骑的护卫下,轻车简从避开薛家骑占据的道路,先向东行,再绕道漉州向北,一直走到贺兰山上的古长城脚下。从这里到武威,还有不足三天的路程。
豳州这边依旧按兵不动,但城里人却没有闲着。李靖带着长孙无忌和史大柰,白天训练新兵、排练阵法,晚上陪着李世民一起阅读各种兵报。侯君集和段志玄亲自到岐州押运粮草,两人一前一后护住车队,百般警惕,不敢掉以轻心。
晚上,元帅府里最为热闹,众将研判军事,互通情况,尽言所长。李世民把李靖的三卷兵书要了过来,白日里自己逐章翻看、细致揣摩,到了晚上,把李靖拉到一旁的耳房里,由他逐一解说。
这日李世民读到第一百五十二条,题目叫“军将骄败”,李世民感叹道:“药师兄,前时飞云谷之败至今历历在目,令人痛心疾首。若早读此书,也不会招致错误了。”
李靖道:“为将为帅者,最难的事当属调整本人固有思想。调整之最有效途径,莫过于亲身历练,积累诸多方能有所顿悟。就我这几卷兵书来说,其中诸条古人皆有涉及。如元帅所提此条,当初吴子问孙武道:‘敌勇不惧,骄而无虑,兵众而强,图之奈何?’孙武回答说:‘诎而待之,以顺其意,无令省觉,以益其懈怠,因敌迁移,潜伏候待,前行不瞻,后往不顾,中而击之,虽众可取。攻骄之道,不可争锋。’孙武已经把军将骄败的原因说得很明白。前隋荥阳郡守张须陀可以说是一名善战之人,他连败翟让、李密数阵,吓得翟让不敢再与他交手,然而李密看到了张须陀的毛病,认为‘须陀骤胜骄很,可一战而擒’,李密鼓励翟让主动进攻,果然,此仗张须陀大败并被斩于阵前。”
李世民道:“依药师兄之言,兵书兵法实为常式,关键要由人来活学活用。”他话锋一转,“据你观察,我们面前的对手——郝瑗的谋略如何?”
李靖回答道:“这郝瑗算是一个有见识之人,当初他辅佐薛举经营陇西,居功至伟。就如眼前——他深知速战速决的重要性,变着法子激将我们。此人主事,我们要有十倍小心。不过为将者,总要有一个好主人才能发挥作用。薛仁杲比起他的老子薛举来,相差甚远。他残忍无谋、简单多疑,现在眼见郝瑗在这里停顿不前,时间一长必定催促,自会酿成主将不和,这就是我们等待的变数。”
李世民接口道:“我们示以怯意,让郝瑗夹在薛仁杲和我们中间不好做人,这就是药师兄折磨郝瑗的手段?”
两人对视一笑,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两人互相佩服,心思近了许多。
房玄龄终于到了武威,他当庭向李轨宣读李渊的玺书。李轨听见李渊称呼自己为“从弟”,犹续李家族谱一般,不禁大喜。他厚待房玄龄,派其弟李懋为使,携带珍宝礼物,随同房玄龄一起,奔向关中到长安答谢。
房玄龄到达豳州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之后了。李世民得知李轨愿意和唐交好,非常高兴,当即令杜如晦选派人手,潜入陇西腹地散布此消息。不到三天,陇西各州县大大小小官员纷纷谈论唐和大凉交好的消息,大家心情不一,有的恐慌,有的反而盼望薛仁杲早点垮台。
郝瑗和宗罗睺每天派出数队马骑到豳州城下示威索战,一心想把唐军激出城决战。无奈豳州守军在李世民的严令下,坚守城池,按兵不动。
北方寒流悄然而至,大风接连肆虐了三天,气温陡降,冬雨也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这天早晨,天色灰暗,乌云密布,冬雨转成了雪粒,一会儿,竟然纷纷扬扬飘下鹅毛大雪。到了午时,积雪已有没脚脖子深。雪仍在不停地下,眼前苍茫一片,视野极窄。
驻守在亭口的三万薛家骑发生了粮草危机。本来薛仁杲转运来的粮草只能维持军士的温饱,这次陡降冬雨和大雪,使道路滑泞难行,粮草难以为继。接连两天,他们都盼望着粮草队伍快快到来。若今天粮草不能及时运到,晚上就有部分军士和马匹要饿肚子。
亭口狭小,三万人马挤在这里无腾挪之地,到了晚上,一大半人没有栖身之处,许多天来,他们都是天作帐篷地当铺。这次寒流骤至,已有数百名军士和缺少草料的马匹冻毙在营地。
郝瑗带着宗罗睺在营中巡视,宗罗睺忧心地说:“该死的唐军躲进豳州硬是不出来,他们在那里暖和,我们在这里受冻,存心要冻死我们。郝帅,我们要想个法子激他们出来才好。”
郝瑗身着一袭白衣,置身在密密的雪花之中显得清雅脱俗。他不发一言,任脚下的积雪在靴子的踩挤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远远地看见几个人围成一圈,走近一看,原来是几个军士在刨一个土坑,准备掩埋昨晚冻毙的一名同伴。看到主将来到身前,他们急忙伏地叩拜。这几天粮草匮乏,天寒地冻,死去的马匹当即被切成块烧烤后被士兵果腹,人的尸体就地掩埋。
郝瑗上前扶起他们,触手处感觉他们的全身都透着冰凉,近观他们的脸上、耳朵都有不同程度的冻痕。郝瑗温言道:“诸位受苦了,本帅心里也很难受。谁能够告诉我,你们这会儿最想得到什么?”
一名年轻的军士抽泣起来,他哽咽道:“元帅,我好想家。”
宗罗睺吼道:“胡说!出征在外不思建功,妄言想家,知道军律吗?”
郝瑗用手止住宗罗睺,上前抹去年轻军士的眼泪,说道:“你说得对,我们是该回家了。告诉你的同伴,我们立刻回家。”说罢,他扭头大步向来路走去,宗罗睺见状,惊愕中疾步赶上,扯住郝瑗的衣襟问道:“郝帅,你不是在说胡话吧?我们就此回兵,难道不怕皇上降罪吗?”
郝瑗止步,死死盯住宗罗睺,一字一顿说道:“宗将军,我们再呆下去,粮草短少与寒冷会要了我们大家的命。唐军深知我军虚实,他们打定主意和我们耗上了,我们耗得起吗?耗的结果会是什么?”
宗罗睺道:“即使撤军,也得等皇上复旨呀。”
郝瑗道:“来不及了,现在上表再等待复旨需要多长时间?每等一天都要倒下多少人!若大雪不止封了退路,再想撤退,一应辎重都要丢掉。我们不能再等了,皇上那里由我去解释。传我的命令,全军即时拔营,连夜通过飞云谷。过谷后,留二千人马镇守高墌,其余人退回泾州。”
薛家骑拔寨西去,亭口顿时变成了一座空城。
雪越下越大,将眼前装点得银装素裹。李靖一早起来步出户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前天寒雪冻,他知道薛家骑这会儿的日子很不好过。昨天,听长孙无忌说道,薛家骑照例前来索战,然仅在城下呆了两个时辰就早早收兵回营了。李靖听后顿起疑心:算起来薛家骑应该抗不过这两天了,莫非准备退兵了?他当即让长孙无忌多派探子,潜往亭口周围观察动静。晚间报来回音,说薛家骑已经拔营西归。李靖其时正和李世民一起议事,李世民面色凝重,令长孙无忌派人再探。探子走后一夜未归,让他们担足了心。
想到这里,李靖翻身上马,向城楼奔去。今天是史大柰当值,远远看到李靖独骑过来,他急忙下阶迎候。这些天他跟随李靖练兵,真正知道了什么叫“深不可测”。以往他倚仗马快人勇,敢于冲锋陷阵,取得了李渊父子的信赖,内心里常自傲不已。但这些天来的经历让他知晓了打仗并非勇敢就成。他替李靖掸落身上的雪花,将他让进城楼内。平日从这里临轩而望,城下方圆数里尽收眼底。现在大雪漫漫,眼前氤氲一片,前方景物模模糊糊。
李靖问道:“史将军,出去的人回来没有?”
史大柰道:“我在这里也是望眼欲穿,想是道路难行耽搁了。”
李靖道:“这郝瑗能退往何处呢?是出飞云谷扎营高墌城,还是西奔泾州?郝瑗还是有眼光的,他赶在雪封之前退兵,既解了自己困顿之厄,又能用大雪阻我们一段时间啊!”
这时,门外一人接口道:“药师兄洞若观火,计将安出呢?”
两人一听声音知道李世民到了,急忙出门迎接。只见李世民头戴羊毛浑脱,身披一件银狐皮细毛大氅,精神抖擞地走了过来。
李靖拱手道:“元帅已成竹在胸,正想在这城楼上乘雪点兵,李靖早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李世民哈哈一笑,执起两人手,共入城楼内。李世民眺望远方说道:“药师兄,我到你住室访你不见,只好顺着马蹄印儿跟踪到此。我若有计,还巴巴儿找你呀?说吧,继续你的话题。”
李靖这些天与李世民讨论兵法,谈话中益发感到不可轻觑了面前这位年轻主人。以往他从别人言谈中感觉李世民英武有才,现在才知道他聪明过人,眼界既高又奇,绝非平庸之辈。李靖素来在兵法上傲视天下,然与李世民谈论,觉得他进步神速。隋唐两朝众多谋士武将,没有一人可以和李世民相比。久而久之,李靖收拾起教授之心,多了一份畏惧之感。他告诫自己今后与李世民谈话要把握火候,既能陈述己见,又不能锋棱尽出。
看到李世民诚挚询问,李靖接答道:“如此,我就抛砖引玉了。现在郝瑗退兵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屯兵高墌城,威慑飞云谷;另一种是大队人马退回泾州,留部分人镇守高墌。依我估计,后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连日来,薛家骑粮草不继,人马冻毙,亟需休整。高墌挡关飞云谷,更兼连天飞雪,天寒地冻,郝瑗认定我们不会轻出,他很可能会选择此种方式。现在我们就等哨探来报,不管他们扎营何处,我意派兵向前,趁他们立脚未稳和麻痹大意之际,将我们的立脚点挪出飞云谷去。”
李世民边听边沉思,来回在房里踱步,脸上显出与他年龄不相称的冷静。
史大柰一直临窗观察城下,这时轻声说道:“来了。”李世民和李靖急忙过来观看,只见漫天的雪幕下,影影绰绰有三个小黑点在晃动。
三乘马很快到了城门下,一名别将下楼将他们放入并带到楼上。三人见到李世民站在面前,伏地叩道:“禀元帅,我们报信来迟,请恕罪。”
李世民扶起三人,温言道:“都起来吧,瞧你们满头大汗,这一趟差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三人站起身来,为首一人言道:“元帅、史将军,我们奉令连夜打探敌情,至亭口时,亭口已是一座空城。到了飞云谷,里面冰冻路滑,马匹无法行走,我们只好下马,一人看着马匹,二人徒步向前,夜半时出了飞云谷。到了高墌城下,我们悄悄翻入城墙,仔细观察,见留守高墌之人,在二千至三千之间,其余人马不见踪影,想是向西退去了。”
李靖问道:“你们曾经翻过城墙,这城墙高度如何?还算坚固吗?”
对方答道:“城墙并不算高,皆用土坯垒成,看样子年久失修,有几处地方还留有大豁口。”
李世民听李靖问高墌城墙,心里一动,他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