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见李渊不理自己的茬儿,就想鼓动李建成完成这个心愿。孰料李建成心怀仁慈,不愿意行此不义之事,惹得李元吉心烦。他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道:“大哥,除掉二郎势在必行。你不听我的言语可以,然魏征也是这样的主意,你素服其能,何不听听他的意见呢?”
李建成想起魏征以前确实说过这样的话,然自己当时很不耐烦,惹得魏征拂袖而去。自己这一阵子忙于遣散天策府府属,又要应付天下的动乱,与东宫官属相聚不多,算来已有十余日未见到魏征了。想到这里,他令人去叫魏征。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魏征才迈着方步缓缓入殿,看到他那慢吞吞的样子,李建成有了一丝恼火,问道:“魏洗马,你莫非患了什么症候,缘何步子迈得如此慢?”
魏征拱手施礼道:“属下这些日子有些胸闷,天又热了起来,愈发感到身子不适,因而来迟,望太子恕罪。”其实魏征说的不是实话,他并非患病,而是心闷所致。这些天他见李建成连连出拳,将天策府府属大部分逐出府外,还以为击中了李世民的要害,模样显得很得意。魏征瞧在眼里,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涌出了无尽的忧虑。
魏征是一个明白大势的人儿,他私下里比较李建成和李世民两人,觉得各方面李建成都落于下风。现在李建成依靠李渊之势,又据太子之位,看似暂时占了上风。可那李世民不是一个轻言失败的人儿,不会善罢甘休,其看似偃旗息鼓,可暗地里玩些什么花样,明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正是凶险所在。魏征早就向李建成建议除掉李世民,惜他不以为然当成了耳旁风,整日和眼前这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齐王混在一起,不看事情根本,却对一些细枝末节如临大敌。魏征这些日子思来想去,对李建成渐渐失望。
李建成对魏征的情绪变化毫不觉察,信以为真,温言道:“也许是天热的缘故,你可多喝些酸梅汤,消消暑气,就会慢慢好起来。”魏征拱手称谢,心想太子果然厚道。
李建成挥手招来一宫女,令她沏一盏酸梅汤来。那边的李元吉已经开始不耐烦,心想大哥婆婆妈妈,如何能成大事。他走近魏征身边,直截了当地说道:“魏洗马,我刚才向大哥说,若想稳固大哥的太子之位,须除二郎本身。我们知你满腹智计,请你在这件事情上发表一些高论。”
魏征看了一眼李元吉那张生满疙瘩的脸,心中微微生厌,他实在想不透这位不学无术的哥儿为何起了这种念头?这时,宫女将酸梅汤端进殿内,魏征说声:“谢太子赏。”恭恭敬敬接过酸梅汤,然后一饮而尽。
他在仰头喝汤的时候,心中忽然起了一种怜悯之意。一盏酸梅汤看似平常,里面却融进了李建成的厚道和关心,仅此一点,自己追随他就为不枉。李建成比起李世民稍微弱了一些,可他毕竟也是出众的。将来若进位为君,则其待属下待百姓肯定是宽仁为本,为天下之福啊。这时,魏征原来的那些失望忽然飞得无影无踪,心中的豪气顿生,决意要为李建成尽力。
魏征不再揣摩李元吉心里到底想些什么,而是依着自己的思路侃侃而谈。
“不错,属下赞同齐王的意思。要想国泰民安,眼前最要紧的事就是除掉秦王!眼下,秦王在那里韬光养晦,似无痕迹可寻,谁知道他又在那里酝酿着什么呢?”
魏征的这句话不免让二人疑惑万分,李元吉想除李世民,是从私心出发,并未觉察到李世民有什么异常,因而不屑地问道:“魏洗马就爱危言耸听,二郎如今已成闲人,实在是废人一个,还能翻起什么大浪?”李建成接口道:“是啊,天策府羽翼已尽,凭二郎一人之力,确实很难再有作为。”
魏征冷冷一笑,严肃说道:“正因为殿下去除其府属,方埋下了巨变的祸根。据属下所知,秦王能谋善断,性格刚强,若稍加挫抑,则不胜忧愤,定有不测之疾。殿下今散其府属,其实已经触怒秦王。依属下估计,半年之内若还是这样形势,秦王定然忍耐不下去,他肯定会有动作。”
李建成还是不以为然,说道:“他会有什么动作?莫非他会带领其府中之兵来攻打我吗?哼,我让薛万彻一人独当宫门,则他那五百人难入我宫一步。”
李元吉虽然觉得魏征的话说得太过,但毕竟和自己的意思相合,遂劝李建成道:“大哥,魏洗马说得有道理。大哥,你不能再犹豫了,迟则生乱。”
魏征点头道:“不错,愿殿下早做决断。”
魏征的这番话确实打动了李建成,说道:“既然如此,就寻他一个错处,让父皇将他贬到边远之地。”
魏征急忙道:“万万不可!殿下若这样做,正好趁了秦王的心意。秦王在京城,毕竟势单力薄;若其出外,万一振臂一呼,则其旧吏故将啸聚在一起,不定又出什么乱子。”
李元吉不耐烦道:“大哥,你不能再迟疑了。事情明摆着,只有一刀将二郎杀了,方能摆脱无穷的祸患。你为人厚道,不想坏了名声,尽可退后,此事由我一人承担就是。”
李建成摇摇头,说道:“罢了,你们先退下,让我好好想想。”此后数日,李建成常常独自闷坐,其心中到底想了些什么,外人一时难明。
当是时,东突厥郁射设率领数万骑屯于河套之南。郁射设是处罗可汗的儿子,近来与颉利可汗有了矛盾,故单独驻扎,隐然与颉利可汗相抗。李渊对颉利可汗防备甚严,而对郁射设就不太上心。然郁射设忽然瞧中了乌城这个地方,这日带领所部精锐围着乌城猛打,意欲拿下扩充自己属地。消息传到长安,李渊就在朝上与群臣商议救援乌城的办法。
李渊忿忿地说道:“朕原想郁射设与颉利不同,对他不做防备。没想到突厥人皆有豺狼之心性,想是郁射设看到国内动乱,以为朕无暇顾及边境,就来凑热闹了。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谅他也难讨到半分好处。”
李建成奏道:“父皇,儿臣以为北境已有李靖、李世、李艺三员能将镇之,可令他们发兵,即可解乌城之围。不过他们分屯各处,朝中须派一人前往主持,以协调他们进兵。”
李渊点点头,说道:“不错,朕派李靖三人分镇北境,正为防突厥南侵,不料想这么快就用上了。太子,你以为派何人为主帅呢?”
李建成望了李世民一眼,奏道:“以往每临战事,多由秦王为主帅。不过秦王现在忙于主持中书省的事务,分身乏术,儿臣愿保齐王为此次主帅。”
李渊为防李世民再持兵权,特地将李靖和李世从江南调往北境。此时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能再让李世民出征,李建成的奏语,正好说到自己心坎上,遂满面堆笑道:“好呀,四郎往日多随二郎出征,该是单独出外历练的时候了。四郎,你以为如何?”
李元吉出班朗声道:“儿臣愿领命出征,那边有李靖等人为得力臂助,儿臣定然不负了父皇的期望。”
看到李元吉现在也学会了谦逊,李渊心中更喜,不由得赞扬道:“你能不掩李靖等人的功劳,朕就更放心了。拟旨吧,授四郎为征北元帅,克日起程。太子、二郎,待四郎起程之日,你们二人代朕于昆明池设宴,为他饯行。”
李建成、李世民齐声答应。
这时李元吉又说道:“父皇,为保此仗大捷,儿臣还有一个请求。”
“你但有所求,朕当照准。”
“儿臣以为,秦王这些年与突厥接仗最多,其帐下将领猛士能战又有经验。儿臣想请父皇恩准,拨秦王帐下以资北征之军,当能多几分取胜把握。”
“好哇,你既有此想法,朕就更放心了。二郎,你说呢?”
李世民跨前一步道:“对国家有益,儿臣定当全力照办。只不过如秦叔宝、程咬金、段志玄等人,现散归各地,若猝然召之,恐怕时间来不及。”
李渊道:“不妨,可让他们从任所直奔灵州,再与四郎会合。待此战结束后,他们依旧各复本职。可速速拟旨,快马送出。”
李元吉又道:“尉迟敬德现为戴罪之身闲在京师,然他为一猛将有可用之处。父皇,儿臣想将尉迟敬德带走,容他到战阵上戴罪立功。”
“这等小事,不用问朕,你看着办就行。”
李世民早已明白了李元吉的用意,现在见他连尉迟敬德也不放过,心中不免大震。他明白,是该断然采取措施的时候了。
李世民令长孙无忌召来高士廉、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侯君集、张公谨六人,待他们围成一圈坐定,李世民神色严峻,缓缓说道:“四郎要将兵去解乌城之围,想你们都知道了。”
众人点头。
“四郎此次既领敬德等人,又拨我帐下精锐之士以益其军,其理由看似冠冕堂皇,其实隐藏着一个好大的奸谋。王晊告诉我说,那日大郎和四郎散朝后回府,两人又叫来魏征在那里秘密商议了半天。据说四郎和魏征坚持要杀我,大郎一开始犹豫,最后也从了那两人之意。”
房玄龄道:“他们定要不利于敬德等人。”
李世民冷笑道:“哼,我实在想不通大郎也有此蛇蝎之心。他对四郎说道:‘现在你得了二郎的骁将精兵,拥数万之众。届时我与二郎到昆明池为你饯行,可使壮士将他杀于幕下。然后奏闻父皇,就说他暴死,父皇定然相信。尉迟敬德等人既入你手,要杀要剐不拘形式。’”
房玄龄道:“是了,然后他们带领大军返回城内,再逼皇上授予太子国事,则大事成矣。”
李世民道:“不错,大郎就是这样说的。”
杜如晦道:“如此说,我们须赶在他们前头动手。”李世民叹道:“骨肉相残,为古今大恶。他们既有此想,不如俟其先发,然后以义讨之。这样我就会出师有名,天下定说他们的不是。”
尉迟敬德一听此语,马上着急起来,说道:“如今祸机垂发,而殿下犹晏然不以为忧,殿下纵然自轻其身,然将社稷宗庙置于何处?殿下若不先动手,则为交手受戮,敬德将窜身草泽,不敢留居大王左右。”
长孙无忌也劝道:“不错,若不用敬德此语,事情必败无疑。”房玄龄和杜如晦今日被召,又听了刚才那番话,知道李世民要有动作。两人见李世民又在那里推托,心想这不是他的本意,他们又不敢说破,遂将目光视向高士廉,眼神中的意思是让他先说话。
高士廉动了一下身子,劝说道:“二郎,敬德和无忌的话不错,事情现在很紧急了,容不得一丝的犹豫。当然,若行事也不能操之过急,须谨慎为之。好在我们以前所议论之事已有眉目,今天只要将一些细节敲定,再选定日子,即可动手。”
李世民不再坚持,然还是留下一个尾巴,说道:“大家既然这样说,我们就将诸事再议一遍。不过希望你们理解我的难处,我刚才所说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最好有一个万全之策。”李世民此时想的是长远之事,骨肉相残不为美事,若能形成被动为之的局面,则后世青史传之,自己不担待责任。可是,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鱼与熊掌兼得的美事呢?李世民心里明白得很,现在无非是做做样子。
这时,杜如晦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请殿下定下举事日子,即可速速办好。”
尉迟敬德道:“齐王已经选定了出征日子,要六月初六出发,若举事,须赶在此日之前。”
众人屈指一算日子,今天是五月三十日,离出征之日也没有几天了。
李世民凝神片刻,然后说道:“嗯,时间太早有些仓促,太迟又怕再生变故。六月初四不为上朝时辰,就初定此日吧。”他缓缓地看了众人一圈,接着道:“你们今天开始,按原定计策分头准备,晚上还来这里,届时再各自叙说一遍,不能有一点漏洞。如晦,想叔宝他们已经得了朝廷的敕命,正率领人马向灵州赶去,你可派出快马,通知他们改道,到潼关之前集结。四郎这样做也有好处,不用他们再分头募兵了,倒省了我们一番工夫。”
众人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房玄龄道:“殿下,事发之前的那几件事儿,还要你谨慎操作。”
李世民点头道:“我知道。”
此后,众人分头散去。
第二日,李世民找到屈突通,邀他一同出城骑射。然屈突通作为兵部尚书,这些天为了压制各地的暴乱,加上郁射设兵围乌城需要增兵,正在那里忙得团团转,自然没有时间陪同李世民出城。李世民见他那忙乱的劲儿,也不忍心再邀,就向他招招手,说道:“屈公,你找个僻静的房间,我与你说上几句话儿就走。”
屈突通现在虽为兵部尚书,不归李世民节制,然其毕竟曾经被授为秦王府长史,两人的感情就不同一般。他依言将李世民领到一间耳房内,吩咐手下不许来打扰。
李世民开门见山,说道:“屈公,你与那几名北军将领定是相熟。”
屈突通点点头。
“后天晚上,我想办些事儿,不喜欢看见他们在那里啰嗦。你既与他们相熟,就找个理由邀其聚在一起,最好到第二日午时,再放他们回归。”
屈突通不细问李世民到底要办什么事儿,爽快地答应道:“为防郁射设来攻,皇上让加强京城戒备。等到后日,我可召集这些禁卫将领出城巡视,这样大约需要两日时间,可使他们不在京城。”
李世民摇头道:“不好,他们若从容离去,则诸事皆有安顿,须另寻别的法儿。”
屈突通此时隐约猜到了李世民的意图,就在那里苦苦筹思良策。这时,李世民提醒他道:“听说那几人善饮,屈公何不从这方面打些主意?”
“若请他们饮酒,这事儿好办。只是朝中之人皆知我不善饮,突然间请了这几个低品官儿,未免惊世骇俗。对,有了,刘政会新近又筑了一处宅子,他好饮酒,我就拉着这几人前去祝贺,然后让他们陪政会饮酒,这样事儿就做得自然了。”刘政会即是李渊起兵时告王威、高君雅者,此时任刑部尚书,与屈突通也是多年老友。
李世民微笑上脸,说道:“这样最好,你再对刘公说,让他找几个善饮之人与这几人好好对饮一场,直饮个天昏地暗最好。他们若烂醉如泥,一觉定能睡到第二日午时。”屈突通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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