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话音未落,就听后面一声巨响,原来是神龙阁和临湖殿的门窗皆倒,里面冲出了一拨人。右边的李世民冲在最前,只见他张开大弓,搭上大羽箭,觑准李建成的后身,“嗖”的一声放了第一箭。那箭羽势如流星,直奔李建成的后脑勺,恰好他又前行了一步,箭羽“噗”的一声穿透了李建成的喉咙,他未发一声,“扑通”一声倒撞马下。
李元吉拔出佩剑,拨开了飞来的箭羽,他看见李世民的身影,又见李建成中箭落马,明白这是李世民精心预谋的行动。他的脑子一动,觉得再往玄武门行走,那里有常何据守,常何已经不可靠,再去玄武门岂不自投罗网?他忽然想起,现在能救自己的仅有父皇一人。就拨转马头,抢入左首的一条林间甬道,想从此奔往两仪殿,去向父皇求救。
尉迟敬德看到李世民射杀了李建成,顿时惊愕地张大了口。来之前,他们所定计策中仅说要擒拿太子和齐王,并未提及当场斩杀,不料想,李世民上来就树立了榜样。他见李元吉逃往旁路,也一闪身跨过栏杆,斜刺里飞奔去截。
卯时四刻,玄武门前。
薛万彻带领着冯翊、冯立二兄弟,立在玄武门前。他们负责与常何联络,及时掌握宫中动静。
李建成和李元吉进入宫门后不久,先是从门中走出二人,撤下了门首上挂着的风灯,然后又回门内。这时,只听“吱呀”一声,厚重的两扇大红门轰然关上。
薛万彻瞪大了双眼,不明白常何为何有此举动。此时天色已明,按例除中门以外,其他侧门都要洞开,供洒扫之用。现在常何突然将门关上,他要闹什么玄虚?
薛万彻想起了太子临行前谆谆告诫自己的话,心中不由得大急。他跨前几步冲到门前,用刀柄猛击大门,磕得门上红漆脱落,口中喊道:“常何,常何。”
然门内悄无声息。
薛万彻扯起他那大嗓门,吼道:“常何,你捣什么鬼?赶快把门打开。”
常何依旧不理不睬。
薛万彻扭头对冯翊、冯立道:“不好,宫中有变。常何这狗头定然不可靠,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召东宫和齐府之兵。太子和齐王在宫内,其形势难明,我们只好闯宫救助了。”
两人齐声答道:“就这样办,薛将军速去速回。”
此时东宫之兵由薛万均带领,齐府之兵由屈嘎、谢叔方带领,皆奉令在门前等候。薛万彻匹马飞一般赶来,吼道:“宫中有变,你们速去玄武门前集合。万均,将那几根檩木抬上。”
很快,杂沓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不多时,两千多人就围在玄武门前。薛万彻指挥众人抬起檩木向中门撞击。
城楼上的常何、张公谨、刘师立见薛万彻来势凶猛,指挥兵士点起火把抛下,试图用火阵阻住他们撞门的步伐。他们见火攻不奏效,又指挥兵士张弓射箭,抛下灰瓶。冯立见状,一声令下,下面顿时也射上密密麻麻的箭羽。这样,城楼上的人可以凭借城垛的掩护,而城下毕竟人多,双方似乎战成了平手,有点僵持不下。
卯时四刻,芳林门前。
高士廉带领五百狱卒和囚犯,已经渐渐接近了芳林门。此时,玄武门那边已经隐隐地传来了厮杀声音,高士廉扭头对牢头说:“你约束这帮人先在芳林门前等候,待我与嘉猷门的安元寿取得联络后,再定下步行止。”
辰时一刻,宫内林苑。
李元吉拨马入了林间甬道,那里树枝低垂、花木茂盛,马儿行了一段,被花刺刺得鲜血直流,慢慢就缓了下来。李元吉见后面追兵迫近,心中大急,遂弃马落地,没命地奔跑起来。
辰时一刻,两仪殿前。
李渊昨晚大怒,就在两仪殿内歇息。萧瑀、陈叔达结伴入宫,来到两仪殿前,就见裴寂正在那里等候。
裴寂一头雾水,不知道李渊紧急召见的缘故,向两人道:“皇上马上出来,已传旨让我们在这里等候。二位大人,皇上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儿?”
萧瑀、陈叔达连连摇头,说道:“我们心里也有疑问,裴公与皇上相处时间最多,你若不知道,我们就更加不明所以了。”
这时,只听两仪殿中门“轧轧”作响,一名太监在内喊道:“皇上起驾了。”很快,数名太监、宫女簇拥着一抬四人肩舆出了中门。舆上的李渊满脸疲倦,神色阴沉,对三人说道:“我们先去海池泛舟一回,随朕走吧。”
一行人折向西行,又复向北,大家一路无话,慢慢向海池行去。
辰时二刻,宫内林苑。
李元吉没命地狂奔,忽见眼前站立一名黑铁塔似的人,定睛一看,识得正是尉迟敬德。李元吉将手中剑一横,说道:“尉迟将军,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缘何拦我?请放行,必有所报。”
此时天色已亮,东方的太阳露出头儿,将璀璨的朝霞洒在大地上,映得尉迟敬德浑身上下亮堂堂的,如沐了一身光芒。尉迟敬德手持双鞭,慢慢向李元吉靠近,边走边说道:“今日若不杀你,就会给秦王留下无穷祸患,此为公仇。若说私怨,前时我在狱中被‘披麻拷’折磨,也是拜你所赐。废话少说,来,抄家伙吧。”
李元吉看后面的追兵渐近,已无退路,知道面临着生死关头,遂一咬牙关,挺剑中宫直进,大声吼道:“尉迟黑贼,本王定与你拼个鱼死网破。”
两人一剑双鞭在那里厮杀不已,若论勇力,李元吉毕竟比尉迟敬德差了一筹,现在心惊胆战,刚才又狂奔不止,力气就怯了许多。数招过后,李元吉忽然脚一软,“噗”地歪倒在地。尉迟敬德见状,奋力举起双鞭,使出泰山压顶之势将双鞭直击下去。只听一声闷响,李元吉惨呼一声,身子斜躺到地上,肩上皮开肉绽,不绝地冒出鲜血。
尉迟敬德击飞李元吉手中的单剑,伸脚踏在他的胸膛上,照定其脖项上又是一鞭,李元吉身子弹动数下,呼出的气多,呼入的气少,眼见是活不成了。
尉迟敬德听到玄武门那里人声鼎沸,又听见其中夹杂有撞门的声音,微一沉吟,拔出佩剑一下子斩落李元吉的头颅,提头在手,然后飞快向临湖殿那里奔去。
李世民站立在临湖殿门前,见到尉迟敬德飞奔过来,遂大声道:“敬德,玄武门那里危急,你可速去增援。”
尉迟敬德应了一声,见李建成的坐骑站立在侧,遂一把抓过来飞身上去。到了李建成卧尸的地方,他又飞身下马,一剑斩下李建成的首级,复又上马,这样,他一手紧控马缰绳,一手提着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首级,飞快地向玄武门奔去。
辰时二刻,玄武门前。
玄武门在猛烈的撞击之下,第一道门终于“轰隆”一声倒了下来,薛万彻再接再厉,指挥众人去撞第二道门。
门楼上的张公谨见状,急忙对常何说道:“形势危急,须主动迎击。常何,你在这里观察调度,设法用弓弩阻断其后续之人,我带人下去冲杀一阵。”
张公谨带领刘师立、敬君弘、吕世衡冲下门楼,指挥兵士打开中门向外冲击。
张公谨勇力过人,双臂尤其有劲,他好使两根狼牙棒,乱军之中最逞其威。现在他冲在最前头,先是大吼一声,舌绽春雷,然后双棒挥杀过去,只听闷声连响,棒落处鲜血迸溅。撞门之人齐齐发出了一声喊,丢下撞门之木,连滚带爬退了回去。
薛万彻见状大怒,骂道:“几个人毛,还敢逞凶?屈咥、叔方,随我冲杀过去。”
张公谨带领众人冲了出来,就在门前排开阵势,齐齐地张弓搭箭,以拒东宫之兵。薛万彻挥刀杀来,直取张公谨相斗。身后的冯翊、冯立、屈咥、谢叔方分别领着人马围拢过来,开始厮杀。
张公谨他们居于少数,虽竭力阻拦,毕竟不敌对方人多,只好慢慢后退。就在这片刻间,冯立一刀斩了敬君弘,冯翊一槊刺死了吕世衡。张公谨见势不好,一面竭力用双棒敌住薛万彻的进攻,一面大声喊道:“大家退回门中,退回门中。”
张公谨、刘师立满身鲜血退回门后,想将二道门再关上,然薛万彻已经带领人尾随进入,无法关门。张公谨且战且退,渐渐就出了门洞。这时,只听身后有人叫道:“张将军不可恋战,速速脱身退到这里来。”张公谨百忙中向后一看,就见常何带领数百名弓弩手站在那里。张公谨明白了常何的意思,遂加快速度向后猛撤。
常何见己方已经无人与敌方贴身缠绕,将手一挥,吼道:“放箭。”顿时,箭林如雨,将其前排之人射倒。薛万彻手挥大刀拨开箭杆,大声叫道:“退出去,退出去。”
辰时二刻,嘉猷门前。
玄武门的厮杀声和撞门声惊动了其他门的守卫,他们纷纷派人前来打探究竟,渐渐就聚在嘉猷门前七嘴八舌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东宫和齐府之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攻打玄武门!”
“是啊,薛万彻在那里拼命得狠哪。”
“我们怎么办?现在北军的几个头儿都不露面,我们应该如何应之呢?”
来此探听消息的人皆是各门的宿卫将领,其中一人问安元寿道:“元寿,你与玄武门离得最近,你想怎么办呢?”
安元寿神色自若,说道:“事发仓促,难辨其明。当此混沌之时,若没有上面的符令,还是把好自己的门为上策。这样最为稳妥,不管将来发生任何变故,都追究不了我们的责任。各位兄弟,你们以为呢?”
众人想了想,觉得安元寿说得很有道理,遂各归其门,加强戒备。
辰时三刻,玄武门前。
薛万彻见门洞狭小,内里之人用强弓硬弩封住了自己的前进道路,任你有通天的本领也难进一步。他将眉头一皱,对众人道:“玄武门坚固,硬攻难入,我们先退出去,再想别的法儿。我想,张公谨既然来到这里,则天策府内定然空虚。我们不如分兵一部去攻天策府,若能一股脑儿拿下秦王家人,秦王定会投鼠忌器,不会对太子和齐王太无礼。”
众人然诺,准备留下五百人继续在这里攻打,其余人马杀向天策府。其时天策府内人马尽出,仅留下众女眷和房玄龄、杜如晦等人,若薛万彻领兵来攻,定然能轻松擒拿他们。
说话间,就听玄武门城楼上有人在那里大叫:“喂,薛万彻,你仔细看看,我手中提的是谁的脑袋?”这声音粗壮洪亮,薛万彻听出这是尉迟敬德的声音。
薛万彻抬头一看,就见那里用绳索悬着两颗人头。众人上前细细观看,虽然人头已血肉模糊,还能认出是李建成和李元吉的脑袋。薛万彻、冯立、冯翊等人看罢,顿时惊呆在地。
尉迟敬德探出身来,大声吼道:“薛万彻、冯立、冯翊,你们好好听清了:李建成和李元吉谋反,秦王奉皇上之命,已令我等立斩此二贼。你们速速放下兵器,返回驻地,可免一死;若执迷不悟,依旧在这里鼓噪不已,此二贼就是你们的榜样。”
下面的近二千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停顿有片刻时间,一些人抛下手中兵器,慢慢走出囤外。
薛万彻、冯立、冯翊心如死灰,他们相视良久,不发一言。过了好一阵子,薛万彻见众人已经散去大半,遂叹道:“唉,事情若失了先机,即招致一败涂地。二位兄弟,我们走吧。”
三人简单地商量了几句,然后飞身上马,身边仅带数十骑,亡命终南山中。
辰时四刻,海池之畔。
李渊到了海池之畔下了肩舆,对裴寂等人说道:“知道朕今日为何召见你们吗?”
“臣不知。”三人拱手齐声道。
“唉,这件事情真是难办。”李渊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朕一直想让他们三兄弟各安其位,不忍责之太深。可是他们愈闹愈烈,再听之任之就难以控制了。他们三兄弟等一会儿过来,定然各说各理,就请你们三位爱卿辨析明白,供朕裁之。总而言之,今后不能再拖泥带水,将他们或贬或扬,有一个彻底的处置之道,以去掉朕心头上的这块心事。”说完,他将昨天晚上李世民进宫告状的事情说了一遍。
裴寂马上着急起来,顿时涨红了脸辩道:“陛下,这定是秦王的妄说之词。若说太子和齐王淫乱后宫,纯粹是无事生非。尹、张二妃帮助陛下立国,这些年又深居宫中,等闲难见太子和齐王之面,何来淫乱?”
萧瑀不悦道:“裴监,陛下让我们来,是想让我们以公正的立场来辨析这件事情。你出此语,已经摆明了是偏向太子一边,就失了公允。我问你,若尹、张二妃不交结宫外,何来那么多的钱财?”
裴寂马上反唇相讥:“萧公常替秦王说话,也是众人皆知的事实,你为何不能多一些公允呢?”
李渊见他们又当面吵了起来,怒道:“吵什么吵!他们兄弟还没有过来,你们先吵起来,又如何来判断他们兄弟的好坏呢?”说话间,李渊忽然耸起耳朵静静听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们听听,玄武门那里为何如此喧闹?”
裴寂三人仔细一听,果然听到玄武门那里传来喧闹声。
李渊喃喃道:“别是他们兄弟在那里碰面,就闹将起来。嗯,速速派人去看一看。”
过了一会儿,前去打探消息的太监返了回来,禀报道:“皇上,前面有兵封锁,不许任何人过去。”
李渊骂道:“笨蛋,连这种小事情都办不来,要你有何用处?太监不能在宫中行走,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谁人敢到宫中来伏兵?他定是不想活了。”
太监如鸡啄米一样叩头,连声道:“小人无能,小人无能。”
李渊实在是冤枉了这位太监,他正要再派人前去打探的时候,就见海池北首出现了一溜人,疾步向这边跑来。他们到了近前,为首之人挥槊一指,数百名甲士有秩序地散开,将李渊他们包围起来。
为首之人身披重甲,手持长槊,缓步走到李渊面前。他到了李渊面前略微一拜,然后挺直身子说道:“末将尉迟敬德奉秦王教令,特来拜见皇上,并行守卫之职。”
李渊大惊,问道:“刚才玄武门那里为何喧哗?莫非有人作乱吗?你来见朕意欲何为?”
裴寂斥道:“大胆!尉迟敬德,你见了皇上为何不跪,莫非想造反吗?”
“敬德不敢。秦王让末将禀报皇上,今日太子和齐王作乱,欲谋害皇上,秦王已经举兵平叛,并将此二人诛杀。因恐怕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