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司马卬宣布重新服楚敌汉。
项羽闻报,很高兴,派族人项悍跑去,加封陈平为都尉——所谓都尉,就是将军以下的军官,大约相当于师长,然后赐给陈平四百两黄金。按理说,凭陈平这个功劳,封他做个侯也都可以了,至少应该拜为殷王司马卬的相,但是陈平什么封邑也没有拿到,只有四百两金子,项羽是有点“玩印不授”了。陈师长嘟囔了一句:“项王也太爱惜自己的爵位城邑了。”
陈平返回楚国交差。刚走到半路上,就听说,西魏王豹带着自己的本国兵将,从山西西南部的河东郡出发,跟着非常爱骂人的汉王刘邦,向东攻击,进入河南北部,跟殷王司马卬交战。司马卬这人骂不过刘邦,刘邦骂着自己的诸将和诸侯,带领着诸将诸侯一路冲杀,竟将司马卬生掳了去。司马卬当了俘虏,刘邦把他这地盘重新设为了河内郡。
项羽颇为愤怒,现在黄河以北沿线——河东郡、河内郡,都归了汉王了,你竖子陈平和你下边的这一帮人,都怎么打的。于是召集部署开会,议定把陈平这帮平定殷国的人都给召回来,治罪诛杀,罪名是平定殷国不利。
使者带着会议决议,往楚国方向去找陈平,半路正遇上陈平,赶紧说:“陈师长,大王在东方有命,命尔等平殷将吏,速至齐国,有要事相商。”
陈平心里一寒战,心说,你赏赐我们非常吝啬,犯了点无法避免和克服的错误,诛杀惩罚起来倒毫不吝惜啊。于是说:“我这就回后室整理,卷好行李待会儿就跟你走。”
陈平回到自己的后宫,把项王不久前刚给他的都尉大印和四百两黄金,都拿胶带条封起来,交给一个侍从,说:“你到前面如此如此说。”然后,一个人不告诉,一个人不叫,从后窗户跳出去,趁着暮色,就往北跑。
陈平顺着自己的来路方向,往回跑。侍从把胶带条缠着的金子和大印,交给项王使者,说:“陈师长让小人转告,陈平能力有限,工作态度也不好,不能再陪着大王开会了,特申请辞职,都尉大印和二十镒黄金皆在此,原封未动。”
使者没有办法,只好端着这一包黄黄白白的东西,回齐国复命。
陈平向北潜行了一夜,一两天之后到达黄河岸边。他望着河水,江流曲似九回肠,陈平的心情也和这河水一样,真是世事难料啊,混了快三年,一切归了零。那心中的理想,仿佛被河水荡漾,分外空虚。
陈平寻到渡口,上了一个渡船。陈平从兜里掏出几个钢镚儿,给了船夫,船老大瞅了他一眼,拔锚撑篙离岸了。黄黄的黄河水,好像一锅小米粥,倒在了猪槽子里。
船老大一边摇橹——当时人们还没有发明帆,一边朝着陈平打量。只见陈平身貌伟美,是个美型男,穿着制服,却坐我们这破船,估计是犯事儿或者打仗失败的将官,于是拿着眼睛看陈平,还冲他递着眼睛笑。
陈平一想,这个人估计是个gay,要寻我的非礼了,唉,人长得好,就是到处吃亏啊,受骚扰。船老大冲着船老二,扬扬头,又拿下巴朝着陈平坐的位置指指,于是这船就开得越来越偏离航道,往本岸的芦苇丛的方向斜漂去。船老二也瞄着陈平,使劲瞄陈平的腰和肚子,来回地打量,陈平终于明白了,从gay们瞄的位置来看,不是肚脐以下,而是肚脐以上,那就不是要劫个色,而是要劫个财了。他们一定怀疑我作为逃跑的将官,腰里多裹着金条玉璧和宝器吧。
于是陈平万分恐惧,但他恐中生智,不准备坐以待毙,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船头,对着船老大,伸手就到自己右腋下摸去,船老大吓了一跳:“你干什么?”陈平说:“我解扣子。老大,你们这船开得好没力气啊,怎么老冲着水的下游跑啊,我脱了衣服,帮你撑篙。”
老大说:“我还以为你要拿九节双鞭呢,这样啊。”于是紧张地看着陈平,手里紧紧握着橹把,船老二则猫腰去靴子里摸起短刀,预备一旦陈平先出手,立刻扑上去捅他一千下。陈平把长裳一脱,把里边的绮丝褝襦(dān rú)也脱了,就剩下下身的裤子,赤膊光着上身,船老大看他腰里,除了有六块腹肌和上边两个乳头以外,什么也没有。船老大和船老二大失所望,对这个肌肉男说:“你练得还可以啊,从事什么工作的?经常仰卧起坐吗?”陈平说:“仰卧起坐没有用,经常做划船的运动效果才不错。”说完,陈平就撑起竹篙,收缩腹肌,“噌噌”地一节一节地在小米粥锅一样的黄河上滑行开了。
到了对岸,陈平下船,又北走二三十公里,就到了自己的老家阳武,又往北三十公里,还未到河内郡的郡治朝歌,就先到了修武县(今河南获嘉县),刘邦已攻占并驻军在这里。陈平拿着名片,经过汉侍臣魏无知的引见,和其他六个从项羽一方跑来的降亡将官,一起觐见汉王刘邦。刘邦对他们说:“你们弃暗投明而来很好,先不必多说,先吃一顿饱饭吧。”
于是命人在御用厨房里做饭。于是御厨房里,“咕咚咕咚”地,把大块猪肉放在鼎里,愉快地煮起来。旁边,是它的同僚,蒸在甑里的小米饭,也愉快地吹着哨。甑是鬲的进化版,鬲的袋足进化成了鼎,甑和鼎的不同点是,它底下有小孔,肚里有屉布。甑架设在盛水的容器(镬)上,水的蒸汽可以透过小孔将米炊成饭。
这帮逃亡的降将都几天几夜没吃到适合人类吃的热东西了,陈平也是如此,诸人瞅着服务员把煮肉的鼎和蒸饭的甑都抬上来了,铲出大肉米饭来,给他们分了吃。大家都不断地叫再添几碗肉几碗饭来。
刘邦望着这些蛮能吃的饥饿的孩子,待他们吃完,说:“好,吃完就回去吧,到宿舍里休息。”
六个人都站起来,准备告谢出去。唯独陈平不动。刘邦问他:“小陈,咱们见过,你还没吃饱吗?”
陈平拱手说:“汉王,臣有机密要事而来,不为吃一顿饱饭,臣有话要专门讲。”
刘邦略一错愕,一看这人,有着漂亮且精致的五官,精美的脸形以及俊美无比的外貌,其俊秀的外貌中还带有一股英气,同时更带有一种温柔、随和的气质,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刘邦看他长得这么帅,就说:“是吗,你长得这么帅,应该没有什么才华吧。不要多说什么,浪费我的时间了。以后遇上事开会的时候,你有本事的话,说两句就可以了。”
“臣欲所言之事不可挨过今日。”
刘邦一听,你非要专门浪费我的时间啊,我的时间很宝贵的,好几个诸侯王要跟我说话呢,于是说:“那你就说吧。”
陈平于是把天下大势、刘项对比、争霸蓝图大说了一通,刘邦听得大悦。最后刘邦问陈平:“足下在楚国之时做的是什么官啊?”
陈平说:“是都尉。”
刘邦说:“好,服务员,把诸侯诸将们都叫进来。”
不一会儿,诸侯诸将都进来了,众人但见刘邦满脸欢喜之色,刘邦说道:“你们听着,这就去布置,今天就把委任状和大印都刻写出来,待会儿我就搞个仪式授拜他为都尉,并且做我的参乘(保镖),同时授命为典护军,监督你们诸将。都快着点!没事了,都出去吧。”
刘邦呼使诸将,如同使唤小奴一般,诸将群臣倒都习惯了,新来的西魏王豹不禁再次摇头。
陈平遂做了刘邦的参乘,参乘就是从前所说的车右,相当于战车上的保镖。车左是一车之首,是主将,全身着甲胄,常用弓箭,车右(参乘)也全身着甲胄,但甲只披到肩膀,因为他使用戈戟长武器,得抡。车左和车右(参乘)俩人都立着,在二人中间,是驾驶员。驾驶员呈跪姿,下身无甲,上身甲胄披膊及腕,无长武器,随身只佩戴卫体短剑,不管打架,主要跟他前面那几匹马搏斗。打仗的时候,驾驶员两手拉着缰绳,耳朵听着鼓点,眼睛望着同伴的车——其实他最累。
陈平当了参乘,刘邦乘车一出来,他拥盾站在车上,左顾右盼,那形象真是帅呆了。军中却一片人言汹汹,诸将都互相说:“大王收了个楚国亡卒,一天不到的时间,还不了解这人有没有本事,政治背景过关不过关,就让他当了自己的保镖,跟他同乘一车,安全不安全啊。而且还让他监护我们诸将,这不是多了个二老板吗?”
刘邦听了这些话,反倒更加亲信陈平。
几日后,大军离了修武,从河内郡向南渡过黄河,进入河南的腹心部分,这里也就是从前的韩国地区。就像魏国被划分为三一样,韩国一国被划分为一大一小一左一右两国,西边大的叫河南国,以张耳从前的宠臣赵将申阳为河南王,定都洛阳。但是在去年十月,已经在故常山王张耳的说服下,降汉了,现在是汉置河南郡;东边小的依旧叫韩国,定都禹县,项羽杀了故韩王成之后,以部将郑昌为韩王。
既然河南王申阳早已降汉了,所以大开平阴(今河南孟津)渡口,欢迎刘邦带着诸侯兵马,南渡来到黄河以南三十公里处的郡治洛阳。
刘邦来到洛阳,参观了洛阳的牡丹,然后又下去到下面的各县调查。新城县的三老(乡级长官为三老,当时县乡邑三级设置,县级亦有县三老,位置在县令、县丞之下)董老先生,半路上拦住刘邦的王者仪仗队,说有些八卦的新闻要讲。刘邦命他上来给讲讲。董老先生就把五个月前,义帝楚怀王怎么被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三股军阀势力给攻杀了的过程,给刘邦绘声绘色地爆了料,然后说,你不能师出无名,为义帝报仇就是一个很好的名。
刘邦听完,想起义帝从前对自己的抬爱,想着义帝抱着小羊的样子,不禁泪如泉涌,当即就把上衣脱光了,光着肩膀大哭了一场。随后,为义帝举哀,聚众吊祭三日,场面非常宏大。刘邦立刻向全天下的诸侯发出使者和战斗檄文,说:“一年前,天下诸侯共立义帝当我们的皇帝,北面事之。如今项羽放逐又攻杀了义帝于江南,真乃大逆无道,是全天下的敌人。寡人亲自为义帝发丧,随从我的诸侯之王全浑身缟素。如今我尽发关内强兵,还有三河战士(河东、河内、河南三郡),泛河而下,愿与诸侯各王,共击楚国中那个杀了义帝的人!”
那个杀了义帝的人——项羽,如今正在齐国略地杀齐国人呢,且已经杀到第三月了,也看到了刘邦的檄文,心说:“刘邦动作真快啊,现在函谷关以外上下都是他的地盘了,不过我不能理睬他,一定要把齐国这里的人杀光——田横现在已经在城阳造反了,还是不服呢——然后再回去杀他。”项羽目标明确,不愿意在齐国前功尽弃,而且一撤会损伤士气。
于是,项羽发使者,叫九江王英布、韩王郑昌等人严防死守,切不可许刘邦再东进一步,自己照旧猛攻城阳里的反贼田横。田横一看西边出了救星,好像喝酒的人遇上了解酒药,更把自己放开命地猛喝。指挥自己的反叛军和游击队,和项羽的侵略军与齐地的伪政府军,展开全面的第八次反扫荡大会战,竟然一举攻败了齐王田假(项羽所新立)的伪政府军,田假向南奔回楚国,楚人看这个伪政府主席实在无能,终于把他杀死。
刘邦立足河南郡的洛阳,督促向东攻击韩国。韩国郑昌和汉王部将韩国公子韩信(不是那个钻裤裆的韩信,是从前战国韩襄王的非嫡系子孙,在张良和刘邦联手于豫西走廊东口的洛阳地区略得十几个城的时候,投奔了刘邦的),在韩国地区(都城为禹县)展开了拉锯战,韩信一举将郑昌击败。郑昌投降。刘邦遂封韩信为韩王,是为韩王信。
然后,刘邦向北发出使者,跑去赵国的赵王歇那里求援兵。赵王歇岁数小,全听代王陈余的,陈余也留在了赵国都城,没有去自己的北方封国代国,他对汉王使者说:“听说,现在那个老不要脸贪心爱爵的张耳藏在汉王那里,张耳对我有始无终,见利忘义,这样的人汉王收留了他,实在令诸侯寒心。唯有汉王杀了张耳,我们赵国当即出兵,佐之伐楚。”
使者跑回来对刘邦、张耳一讲,刘邦看了看张耳,张耳红着脸只好看天,天上的白云飘飘,好像全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张耳心想,我的脑袋就在这里,你取与不取就是你这人义与不义的试金石了。刘邦说:“张老先生,你放心,我们为义帝报仇是最义的事,陈余因为私仇而看不见大义,我们怎么能听他的呢?”
张耳高兴了,笑说:“那是啊,可是,因为我,失去了赵国相助,也不是好事啊。”
这时张耳的门客建议说:“两位领导,我们可以这样,找一个长得像我们张耳先生的人,把他杀了,人头送给陈余去,不就行了吗?”
于是,就找了这样一个倒霉蛋,砍了脑袋,用冰块包着,装在匣子里送至北方赵国。陈余一看,你这个老不死的终于死了,对着人头数落了半天,然后告知赵王,发兵佐汉。
汉、赵、魏、殷、河南、韩六国,遂形成东向伐楚之势。大军从洛阳地区出发,赵军在黄河以北向东移动,一齐汇集攻击魏地(在河南东部到山东西部,以大梁为核心,为项羽直辖)。到了魏地,从前受了田荣的将军印,一度主动向楚发起攻击的彭越,已经发展成了三万人的独立大队,这时候看见西方诸侯打项羽的来了,于是引兵来归汉王。刘邦说:“你来得甚好啊,这半年多来,听说你已经夺得了项羽魏地十数城,那就应该赶紧立个魏王啊。现在西魏王豹就在我的军中,乃是魏国之后,田荣命你做将军,我就命你做相,为西魏王豹的相,你俩一起跟着我们略定魏地,魏国迟早是你俩的!”
彭越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立刻联手西魏王豹努力战斗(以便把“西魏王”前边的那个“西”字去掉,成为真正的魏国本土地区的“魏王”),竟然很快起略定了魏地。
于是,就这样,霸王项羽北征齐国之后,齐、楚战事糜烂不可收拾,咄咄逼人的刘邦乘此良机,正式把战火燃向了东方的楚国本土。公元前205年三月,汉刘邦裹胁了西魏王豹,据有了河内郡、河南郡,以韩王信收占了韩国十数城,在中原西部和北部聚起六股诸侯力量,又纠合了彭越,合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