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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走后,张云裳又拉李成坐了许久,最后老头子终于还是没憋住,问起关于内家功的一些问题,毕竟他那是理论,再深再熟也比不上李成这亲身实证的东西。
“我练道家功夫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学的晚,起练的时候孩子都有了。人家是百日筑基,我筑了足足有三年才感应到内气,又练了三年,自觉内气不弱,临床下针,也比旁人见效。可是之后的三十年竟然一点进步也没,是不是跟童子身破了有关系?”别看老张说起来一道一道,真落到实处,还是这么根本的问题,没办法,功夫这东西不是学术,到了那地步才知道经典上的话是什么意思,境界没到,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也是白搭。
老张等了许久,李成才说道:“张老师,不是我保守,实在是我也没什么经验,我当年在监狱里,师傅怎么教我就怎么练,到现在也都还是童子身,我师傅知道的比我多,下次我去看师傅的时候帮你问问?”
“你练的哪门功夫?”
老张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经书读的多,会的法门不下几百个,东试一个西试一个,这几十年观心、听息、上中下丹田、各种站桩,什么没玩过。”
“怪不得,你身上经脉虽强而不静。”
“走火入魔?”老张问道、
“不会,我师傅说过,内家功夫无非是阴阳之道,纯阴为鬼,纯阳为神,很多练内功的人没师傅指点,不会调理火候,阳胜阴则见神,阴胜阳则见鬼,见鬼的就容易沾到不干净的东西,不过你阴阳还是平均的,只是内气不纯,因此临床下针也就比普通医师强上一点,在穴位开的准的情况下,效果还不如电针。”
李成几句话下来,句句平实,打中要害,没一点玄谈。老张大为叹服,心想这实际证到的人就是不一样。
因为老张的关系,李成又在北京呆了一天,晚饭是和叶一溥等人一起吃的,李成没有想到年余庆也来了,席间年余庆表示开了春估计才能办好,看他轻描淡写的样子李成觉得这事有点悬,年余庆是什么人,自然感觉的到,却也不分辨,只是交代了几句,囫囵了几口饭就走了。除此之外,就是老张强烈地表达了要见李成师傅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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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毛大雪,机场的航班都停飞了,李成不愿意在北京继续呆着,叶一溥只好给他买了张软卧车票。
还没到元宵,外地回北京的人多,从北京出来的人很少,空荡荡的车厢里,只听到前面乘务员鞋跟的塔塔声,李成没有行李,乘务员指给他床位,把车票换好牌子就走了。
李成睡的是下铺,对面是一个女人,烫着一头栗色的长发,眼影打的很深,大冷天的穿着薄而紧身的毛衣,线条丰润,看起来年纪在二十出头。在用笔记本电脑玩游戏,看见李成进来女人没有理会。李成也无聊,一个人盘腿坐在床上,用从老张那带出来的中医杂志装样子,实际则是在练功夫,他练功时人进入定境,可以感觉时间过得快些。
李成这一坐不要紧,那玩游戏的女人见自己都升了两级了李成还是一个姿势,心里不禁毛毛的。眼看发车都过了好几个站了,肯定没人再上车来,软卧是小包间的形式,晚上是要关门的,女人可不想一晚上与这样一个“怪人”呆在一起,便向乘务员申请换房间。
乘务员自然不肯,多开一个房间,她们就要多搞一次卫生。这样的事情谁乐意干,再说这大过年的,也没人会来受理投诉,谁有那心思提高服务质量。女人没办法,只好继续进来打游戏。这么一折腾李成也不入定了,卷了被子就睡觉,又接了个张云裳的电话,两人寒暄了几句,李成还开了几句玩笑,那女孩见李成说起话来还像个正常人,也放下心来。
第四十章 南行夜快车(下)
电话又响了,是王小薇打来的,李成问她什么事,王小薇说你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去车站接你等等,李成开始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打趣了几句,王小薇在那边问来问去问了半个小时奇Qīsuu。сom书,李成后来听的不耐烦了,王小薇却出奇的没发脾气,只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的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又挂了。本来想睡的李成被王小薇的电话一骚扰,就起来打算到外头抽根烟。
女人的拖地旅行箱放在地上,箱子比较厚,塞不进床底,女人又提不动,就一直放在那儿。李成走起来不方便,那女人不太好意思,说道:“我提不动,能不能帮我放上去?”
李成轻轻一拎,单手就把箱子放到顶上货架。女人惊讶的张大嘴巴,红口白牙的煞是好看,“你力气好大,我箱子里面可是塞满了东西呢。”美中不足的是头发乱糟糟的,神态略显疲惫慵懒。
“哦,我在工地上干过。”李成随意道。
“看不出来,挺白净一个人啊。你是搞工程的?”看李成身上穿着气度,女人觉得他不像是包工头。
“我可不懂工程,就干过民工。”李成摸出打火机,从包里拿了包烟,准备去外头抽烟。
“没事,在这抽,我也抽烟的。”女人大方的说道,把喝的差不多的可乐罐子当烟灰缸,自己也点了根女式香烟抽起来。李成见女人如此爽快,也不客气,两人在车厢里吞云吐雾。
“袄比,……%@¥%……”女人突然骂了句粗话,两人说话这么会功夫她在游戏里的人物被砍死了,爆了一地。索性关了游戏,和李成聊起天来。
“出差啊?”
“不,回东州呢。”
“我也是,东州上班啊?做哪行的?”
“教书的。”
“你看起来像是教语文的。”女人笑道,吐出一口烟圈,冷清的车厢里遇到同一个城市的人,又都是烟民,气氛显得颇为融洽。
“我在中医学院教书。”李成道,他也闲得无聊,两人左一句右一句乱扯。
“哟,大学老师啊,失敬失敬!”女人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文化艺术传媒之类的字样,名字印成了红色,艳而不俗。
“你也不简单嘛,文化人。”李成没名片,就找了张白纸写给女人自己的联系方式。
“我可不搞文化,我是做模特经纪人的。”
李成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个女人这么大冷的天还这么讲究线条,原来是职业需要。说话间女人接过李成写名字的纸条,出于礼貌她的手心是向上的,李成眼力好,接过纸条的一瞬间他看清女人手上的尾指纹很多,心里不知怎地想起张云裳的话来,下意识的端详了下张露的脸,五官线条明朗,眉毛里面埋了颗痣,相书上讲,这是草里藏珠,有财气的象征。眼角上挑是轻佻,嘴唇肥厚边缘分明是欲望强的标志,尤其是人中深凹,这代表女人自主性很强。虽然化了妆,还是掩盖不住眼睛下面眼袋部位晦暗的色泽,这是肾阴虚的症候,李成一一回想张云裳所言,发觉果然不差。不由得走神了一会,张露见李成心不在焉也没了兴致,掐了烟,拎了个小包去洗脸刷牙。
过了会张露忽然跑了进来,一脸惊惧的样子,李成正准备去上厕所,被女人撞了一下,奇怪地道:“怎么了?”
却看见走道那边,两个乘警抬了一个人走过来。
“呸呸,真晦气!大过年的碰到个死人。”张露说了原委,原来一个人在厕所里上吊死了,到站时乘务员要关厕所,总拍没人应,进去一看却是一个人用皮带上吊死在那里,吓的昏迷过去。后来乘警比对了一下发现这是一个通缉犯,估计是大过年的还得亡命天涯,活的太没劲,自己寻死的。(不要说假的,我听乘警说过有这种事。)
乘警也骂骂咧咧的,过年多忌讳,十五没过就碰到死人,实在是件晦气事,眼看着就快到两人这个包厢了,张露躲了进去,把门关上。
上吊的人舌头吐出来耷拉在外边,眼睛凸出,脸上皮肤青紫,还有股大小便失禁的臭味,尸体拉过李成面前时,他忽然说道,“等一下,他还没死。”
两个乘警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纪大的说道:“早死透了,都凉了。”
“天冷,还没死透,我试试看,兴许能救活。”李成道,人从他眼前过,是死是活他自然清楚,练道家功夫的人对周遭环境变化颇为敏感,李成在监狱时也见过不少死人,有经验,人一死透,身体就从内部开始腐败,不论多冷的天都是一样,眼前这个人脸色发青,却没有死气,可能正是处于假死状态。不管是什么人,能救活总是好事。
两个乘警有些犹豫,李成说道:“我是医生。”听他这么说那年纪大的警察马上放松了下来,显然对这个身份很信任。李成摁住那人的颈动脉,一丝跳动也没。年轻的乘警道:“不用试了,我们看过,连瞳孔都扩散了。”
李成却不说话,手指戳戳点点,一路拍向下,移到那人左胸部位时停下,两个警察看见李成的手隐隐震动,不是很清晰,都奇怪他到底在干什么。小警察想制止李成,却被拉住,年纪大的乘警毕竟见多了世面,他见李成的手似动非动,好像看的清楚,又好像只有模糊的影子,老警察仔细瞧了瞧,发现自己竟是不知道李成手的准确位置。
这时候一些胆大的乘务员也围了过来,李成不骄不躁的继续在那人胸口抖掌,一个心细的乘务员忽然小声叫道:“你们快看,那死人活了。”
经她这么一叫,众人这才发觉地上那人的舌头已经不知道何时缩了回去,脸色也没那么青了,眼睛也闭上了,一时间议论纷纷,看李成的眼光是佩服夹杂好奇,都没想到年轻人这么大本事。
内家功夫里面,有种叫隔山打牛,听起来很神奇,其实道理很简单,就是劲道控制而已,传说中练到极处可以隔着豆腐打穿木板。李成当然没这么厉害,不过上次在刘杨拳馆里打出的那一拳,却让他领悟到了这其中的道理,人体组织皮一层脂肪一层骨胳肌肉内脏又是好几层,每一层物质对力量的传导和耐受性均不同,这就是初级内家劲造成内伤的基础。这功夫李成这些日子以来反复揣摸,以他的功夫底子,自然是举一反三,知其理而能行其事,事毕而功成。
李成手上震荡,似缓实快,一层层柔劲如浪,层层叠叠,又如水纹相消,最后抵达病人心脏时劲却不大,而且停留在那里,竟然是隔着胸口,用隔山打牛的功夫按摩病人的心脏。血液被李成强行挤压循环起来,肺脉重新张开,地上那人突然咳嗽一声,恢复了呼吸。过了一会悠悠醒来,李成示意他不要动,继续按压,时值寒冬,那人假死过一回,寒气浸入骨髓,如果不把营卫血气活泛周身,必然会落下极重的病根。
李成把病人扶起来,一手推胸,一手摩病人的头顶百会穴,病人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竟自己盘腿坐好,闭目入定,头顶竟然冒出丝丝白雾,肉眼可见,这白雾却是寒气,疑惑间李成手下用劲,已然察觉那人周身经脉运行,条理分明,内息醇厚,李成心下大喜,想不到竟遇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内家修行人。他见那人自身恢复的差不多了,又不知道那人的功夫套路,就撤了手,只待那人醒过来好做进一步沟通。
又过了一会,那人脸色已然泛红,直到现在才显出他的本来真面目,看起来三十多岁,鼻下一排整齐的胡须,肤色黝黑,眉毛粗犷,虽是众人围观,却神态自若。
不过李成的如意算盘却打错了,那人醒过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两个乘警的枪缴了,收到自己怀里,动作极快,李成看的分明,却无法阻止。那人把两把枪带在身上,深深的望了李成一眼,道,“多谢了!”径直走到车厢出口,那人殊无伤人之意。
李成心想自己救活一个通缉犯,这么不明不白的就让他走了也怕有些麻烦,于是跟着他慢慢走,那人慢慢后退,眼见那人就要到车门了,李成突然暴起出手,想把那人打晕。李成速度虽快,但是防守毕竟比出拳方便,那人随意的挡了几下,便将李成的拳劲化解于无形。然后用从乘警那掏来的三角钥匙打开车门,火车仍在高速行驶,那人竟然就这么跳了下去。
第四十一章
李成心想自己救活一个通缉犯,这么不明不白的就让人跑了怕有麻烦,于是紧盯着他,那人倒没什么敌意,这点光从他缴了枪却不用就知道了,他慢慢后退,眼见就要到车门了,李成突然暴起出手,想把那人打晕。这一下速度虽快,但是防守毕竟比出拳方便,那人随意的挡了几下,便将李成的拳劲化解于无形。李成见那人厉害,打发了性子,全力以赴,噗噗爆响,那人开始是硬挡,后来也吃不消,手上滑溜起来。李成只觉得劲道没个着力的点,拳路大偏,有几拳打在过道墙壁上,乓乓巨响,留下深深的印子,身后跟着的两个乘警看的眼睛发直。
那人显然无意与李成继续争斗,使了个接钵势,把李成的拳头揽住,发劲一放,李成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脚下不稳,蹬蹬蹬往后直退,后背砸在车门上,钢化玻璃吃不消这劲道,哧拉一声,爆开长长的一条裂缝。
那人用从乘警那掏来的三角钥匙打开车门,火车仍在高速行驶,他竟然就这么跳了下去。李成早年间到东州打工的时候,就是扒货车过来的,这招也使过,不过那也是等货车过弯道的时候,货车速度本来就慢,过弯的时候也就20…40公里的时速,相当于自行车骑快些,跳上去容易。
现在这列火车可是特快直达,速度120公里以上,李成站在门边探出头去,借着微微的星光他看见那人落在长草丛里,打了个滚又爬将起来,再看时已经离得太远看不清了。刺骨的寒风倒灌进来,吹的一众人等直打哆嗦,李成把门哐地关上。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很多,两个乘警对李成在暴力斗争上的造诣显然有着极其深刻的认识,但是不管再怎么佩服这笔录还是要做的,毕竟两把枪弄丢了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老乘警叫来了列车长,两人客客气气的请李成到餐厅喝茶吃点心,当然不是车上的茶叶冲包,是列车长自己喝的好茶叶。
李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体验了一把人民公仆公仆式的服务,受宠若惊的他极为配合,并且不厌其烦地满足众人的好奇心。第二天清晨李成下车的时候小警察还依依不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有断臂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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