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满满地来,以为人家会毕恭毕敬,谁知到了地儿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看着会议室一排激动的头颅,李成忽然觉得这社会变化太快,赖昌兴说的好,在金钱面前,连人都是有价格的,有些人做了一辈子的清官,那只是因为他们的价格高,一般人买不动,一辈子没有兑现而已。
这时候那太监嗓叫了一个保健医生模样的人上台,开始讲起病史来,李成心不在焉,也没怎么听,反正专家这么多,也轮不到他出手。说起来人家也大方,过来听听报告就有一万红包拿,李成想想还是划算的,因此稍安勿躁,抱定了闷声发财的主意,如老僧入定般不言不语。
讲台上是个投影仪,保健医生已经放了好几十张幻灯片了,患处历史照片和详细的检查报告全有,放完了之后开始按顺序发言,场面乱哄哄的。李成也没听进去,化验报告等等一概不看,只看了几张照片听了几句介绍,知道主诉是脑后炎症包块,迁延不愈,由于患处正位于颈后,严重影响睡眠等等。
会议室里轮番发言,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一会轮到李成了,他简简单单说了句:“我是搞中医的,要看过病人才作数。现在让我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太监嗓一听这话脸色有点不好看,不过倒是忍住没发作。只说现在董事长没时间,要过一会才能来。
李成后面就是那个克莱登大学的戴黑框眼镜的胖子,胖子站起来说道:“我看,这个病,得做细菌培养。查清楚了,再对症下药,免得产生抗药性……”
胖子这话一出口,就有些人低笑了起来,这话道理是对,却明显是菜鸟水平,一听就知道没干过几年临床。做细菌培养。国内的大医院也有,但那多是为了学术目的,临床应用的意义不是太大,尤其像这一例,明摆了是个老病号,要有用人家早治好了。细菌培养是一种甄别细菌种类的办法,培养皿上养几个小时,再做涂片镜下观察,加上耐药性实验。就可以针对细菌地种类施用不同的抗生素,听听很有道理,实际上却不是这么回事,盖因现在抗生素滥用情况严重,细菌菌种日新月异,就算培养出来了,通常也难以找到合适的药物。
一群人又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许久,这时候那董事长终于回来了。众人围了上去,却被太监嗓唤了句,“一个一个来,病史都了解清楚了,董事长没多少时间。不要问太多问题,不戴无菌手套不能接触创口。”
李成听的直发笑。心想这架势虽大,搞的却不伦不类的,太监嗓想把这事整地跟御医给皇上看病似的排场,没想到落在人家眼里却有耍猴的嫌疑。
那董事长此刻在总经理办公室,一个一个的医生先后进去。每人大概三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轮到李成,李成站门口看了一眼。病人年纪不大,也就四十多岁年纪,眉毛凌乱,眼睫稀疏,正是好淫之人,双颊殷红,看起来是气色好,实际上是虚火上燥,粗略一看李成心下已经有数,他一言不发,拉上房门又退回来。
门外一群人见他如此架势,不由得面面相觑,心想这小子也太张狂了吧,就算是来混红包的也该装个样子不是。有的人已经在怀疑李成不是医生,恐怕是个江湖骗子。
办公室里那老板也觉得奇怪,这个年轻人在门口看了一眼,连门都没进就走了,他的病是在后脑勺之下,颈脖子背后的地方。这人站在门口根本看不到,要真是医生,连自己病患部位都没看就走了,也太不敬业了吧。再说有这么年轻地专家吗?
所有医生都看完之后又回到会议室讨论起来,很快中医西医分成了两批意见,病情很简单,判断上没什么疑问,所以不一会两边都总结了出来。西医中医各自讨论,可中医这边人都只当李成是来混饭的,也没问他意见,李成就这样被孤立了。
西医对炎症没什么出奇的办法,只有用抗生素而已,一个中年医生说道:“病人有糖尿病,所以炎症难以收口,这点毫无疑问。现在看来,还是只能以消炎治疗为主。刚才我看过患处,不容易透脓,应该不是金黄色葡萄球菌。方才也看过病人以前的用药史,我建议换一个思路,用些抗溶血性链球菌的药物尝试一下。”一群人纷纷附和起来,显然这人有点名气。
“我建议用中药治疗,病人大便不畅是实热的表现,应当先清肠热,再拔火毒。”在场的只有寥寥三两人是中医,说话地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先生,这话讲得没什么技术含量,再加上中医这一方人少,声音顿时淹没在会议室里。
大方向一定,很快治疗方案就出来了。以那中年医生所说的为主,克莱登胖子教授还想争辩,不过看人家人多势众,也蔫了气,闭嘴不言。老中医也开了个方子。
这两人基本就代表了在座的中西医最高水平,因此其他人也就没有递交。有人过来收了去用扫描仪扫成图片,投影在墙上。李成人微言轻,缩在后头看,西医方案无非是些抗生素组方,老中医也开了个方子,如下:“大黄三钱 生川军钱半 元明粉三钱 冲桃仁二钱 丹皮二钱 败酱草三钱 苡仁三钱 枳实炭二钱 大白芍二钱 佛手钱半”(随手编的,方家莫笑)随后写了一段话,大意是服此方三天之后,大便通畅了再行治疗炎症。
李成记忆力好,一眼就认出老中医开地这个方子是大黄牡丹汤加减。李成虽不擅长药理,却也知道这是对付肠痈的方子。看来老中医是认定病人肠热了。
那董事长这时也过来旁听,太监嗓拿了两份方案给他看,众人都静静等待结果。都看他选哪一份,选上了就是一百万……没想到那董事长不懂医,说话口气却大刺刺地,烧起钱来也大方,说道:“都一起用好了,反正中医安全,没事。”太监嗓诺诺地应了。董事长说完了话,便要出去。
这时李成说道,“请等一下……分开来用还好,虽治不好,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一起用,可就坏事了。”他进来后一直没有说话,这一张嘴把在场的人都得罪了。已经有年纪大的开始呵斥李成。老中医倒是客气,摆了摆手平息众怒,道:“李助教。你有什么看法,不妨说来听听。”
听老头把这助教两字念的清清楚楚,显然是故意地,李成倒也不恼,笑了笑说道,“这个是脑疽,老先生。您用这样地寒凉药物下去,正是推波助澜啊。再加上抗生素,寒上加寒……”
“脑疽?你开什么玩笑,当我这么大年纪会不认识脑疽吗?患处表皮平整,不化脓。摁压有包块感,这个是明显的热风邪痈。”老中医打断到。他已经觉得李成就是个江湖骗子,说话也不怎么客气起来。脑疽地溃烂部表症极为独特,因此很容易判断。脑疽是发于脑后(项后)的皮肤肌肉的化脓性疾患,其特点是初起皮肤表面有粟粒样脓头,懒热红肿胀痛,继则向深部及周围扩散容易内陷,溃烂后状如蜂窝,属现代医学所称之痈。这个病人表皮平整光滑,而且是包块状隆起。老头认为不可能是脑疽。
“哪里有热风邪痈痈一两年的?表皮平整是你看到地外面,里面已经烂成蜂窝了。脑疽用寒药,十不活一,要是用你们这个方子,大便是能通畅,可过不了三天人就会让你们给折腾死。”李成本来涵养也不差,可被胡媚糊弄过来当听众,多少有点烦躁,还得听一帮子庸医瞎叫唤,因此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来人来人……”那董事长早就觉得李成故弄玄虚,眼下见他说话难听,叫了几个保安来架他走。
保安伸手就要来抓,被李成一把拍开,那两个保安只觉得手上巨震,一时半会竟然提不起来。两人诺诺的不敢上前。李成拿了支笔,在诊断报告的最后加了一行字:“西医诊断:1。痈;2。2型糖尿病。中医诊断:发背脑疽。大寒。”
“见死不救不是医家本分,所以我才提醒你,你当我真爱出这风头?”李成对董事长道。
那董事长被李成气势一慑,竟然说不出话来。等李成走出门来,他才反应过来,一向颐指气使的他如何受得这番闲气,大骂两个保安:“白养你们两个蠢货……””两人赶紧往外追。
会议室门一开,乱哄哄的声音传到走廊里,门外胡媚也听见了,她来了才知道今天是很多专家会诊,人家连李成是哪根葱都不知道,这跟她和李成描述的完全不一样。胡媚其实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样状况。这件事情,因为她在医学院读书,她的一个女性朋友让她留意一下,也没说太清楚,年轻人都爱炫耀,胡媚就把李成给推出去了。
胡媚一看这架势不对,心里隐隐担心李成出来会说她,赶紧把那朋友找来,那人刚到。就看见李成脸带怒气地走出来。胡媚心道坏了,赶紧凑上去道:“李老师,我真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
“李医生?”一个女人道。李成仔细看了看,发现居然是张露。
“张总,你好啊,很久不见。”李成应付道,他想起来了,跟这个张露在火车上有一面之缘。
这时那太监嗓子也在后面跟上来了,看见李成跟张露打招呼,楞了一下,说道:“张总?这位您认识?”太监嗓虽然叫张露为张总,可是语气却不怎么客气。
“认识认识,李医生啊,医术非常好。”张露已经看出有点不对劲了。
“名气大?就一个助教而已,能大到哪里去?你从哪里找来乌七八糟的人。”这是那个董事长,才走这么几步路就已经气喘吁吁的。
“董事长我看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张露赶紧笑道。
“误会个屁,平时你就在公司里胡作非为,这次还搞出这么个臭事情来,把我地脸都丢光了。你也别在总部干了,到广西的工厂里去。”
张露嘴巴一撇就哭起来,那董事长刚才一时嘴快,现在一见女人哭了又慌了神,忙不迭上前安慰,这女人得了势,越哭越大声,眼见场面越闹越大,气氛一片尴尬。这时候那太监嗓凑到张露耳朵边上说了句话,李成耳力好,听得清楚:“董事长夫人马上就上来了,您还是别哭了,该干嘛干嘛去。”这话真是立竿见影,张露马上擦了擦鼻子说道:“我去下办公室。”扭头就走,脸色变幻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李成一看这乐子大了,感情张露还是位二夫人啊,他可不想掺和这些事情,说道:“别!两位,犯不着,董事长您吃那药去吧,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过。”说完拉了胡媚便走。
上了车,胡媚小心翼翼的赔不是,看着胡媚唯唯诺诺的样子,李成想起了周晓兰,心想这人跟人啊,还真是不一样。和周晓兰相比,胡媚简直天生就是自甘堕落,李成越看越觉得她不成才,说道:“今天这事不怪你,是我说话没注意。只是我就想不明白,你好歹也是个大学生,条件也不差,怎么整天就跟二奶啊什么的交朋友?”
“李老师,那是我以前认识的一朋友。”胡媚小声说道。
“还是正儿八经的上学吧,人这一辈子,长着呢。”李成老气横秋地道,也不想想他自己也才二十多岁。
车子开进校园,李成在食堂门口把胡媚放下,却在后视镜里刚好看见王小薇端个饭盒走过来,胡媚看见王小薇来了跟看见狼似地,问了好就赶紧走了。王小薇朝胡媚笑了笑,转过身来用调羹敲敲车玻璃,就这一转身的功夫笑容立刻不见,车窗兹兹的拉下来,王小薇脸上似嗔似怒地看着李成说道,“不要乱来,别怪我没提醒,搞师生恋是会开除的。”
“你神经病啊!”今天出门撞了太岁似的诸事不顺,李成心情本来就不爽,看王小薇这阴阳怪气地,脱口而出:“老子本来就不爱当这老师,不用你开除。明天我就去辞职。”说完油门一踩,扬长而去。身后王小薇的骂声远远传来:“你丫吃了枪药啊!”
旁边几个学生窃窃私语,“我上次说王老师是北方人你们还不相信,你们看,这北妹就是豪放。”另外一个道,“操,你上次不是这么说地吧,你说北妹腰都粗,王老师腰细是南方的。”几人争论起来声音大了点被王小薇听到,狠狠一瞪,登时缩了回去,低头灰溜溜走了。
第四十九章不宰白不宰(下)
下午,李成在上大课,针灸系和别的专业不一样,讲究实践经验,因此年轻老师多半带带实验课,像李成这样当了半年助教就带大课的,比较少见。这一堂课是针灸基础课,翻了翻教程,这一节讲的是毫针基本刺法,李成大略扫了一眼,也没细看,按自己的理解讲起来:“持针要如握毛笔,肩手肘腕要松,便于发劲,掌心要空,空则圆,圆则柔,柔则久,以柔圆的劲道驾御尖直的银针,老子言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刚者是也……”
初上大课的李成并没有其他年轻老师的紧张生涩,相反,越多人听他越来劲。武山号子里没别的娱乐,每天干完了活,除了打架就是讲故事,其实许多黄色笑话和手机短信都是号子里穷极无聊的犯人们编出来的,李成那时候当牢头,无聊的时候就是排座座,讲故事,几年下来,这贫嘴的功夫出落的炉火纯秀,出来以后在中医学院也是苦读了几个月经典,他记忆力远胜常人,讲起来引经据典,又诙谐风趣,效果出奇的好。
李成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会,一个简单的持针姿势居然被他引申到魏晋南北朝的玄谈和王羲之掷笔的故事,“……王羲之喜欢鹅,天下皆知,有次他看见一个老太婆养的鹅很肥,想买下来,但老太婆说要用他的字换,他立即写字换鹅。不料等他拿了鹅要走的时候,有一个富商拿着宣纸笑嘻嘻地从老太婆家里出来,王羲之恍然大悟,知道是商人为求字而设的计谋,于是恨恨地将手中毛笔一掷,结果那笔飞了起来,飞过一条弄堂,落在弄堂一端的桥上。这桥后被称之为“笔架桥”,而飞过的弄,称为笔飞弄,这笔飞弄就在绍兴,我前几个月还去过,长度大约近百米,毛笔轻飘飘的,可不是标枪。要扔一百米,可见王羲之不光是腕力强,而且有内家功夫……”这故事是李成偶然看到。因此记得,至于后来的内家功夫云云,则是李成自己的推断了。
学生们见多了老头老太太严谨苛刻地教学风格。哪里听过这样的课,一时间众人听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