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好练功夫,您要是去打仗,我也去。”张雱自告奋勇要从军。岳培“哼”了一声,“臭小子,你小时候底子打的多好,偏后来别别扭扭的都扔下了!若你好好练,怕不比霆儿再好几成。”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张雱沉下脸,“我便是如今才开始练,也能比他强!”岳培笑骂“哥儿俩从小打架,谁也不服气谁,大了还这样!”还好争归争,打归打,真到了有事的时候,兄弟还是兄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张雱闷闷道“您教我功夫吧。”真应该小时候好好学啊。岳培看着他乐,“成,往后天天日落时分练两个时辰,一天不许停,不然仔细老子捶你。”
当天张雱便跟着岳培练功,回到当阳道后自己还埋头苦练,解语很稀奇的跑过去看,梅花桩,来真的呢,“大胡子,你真开练啊。”不会是三分钟热度吧。
张雱满头大汗的过来,“是真的,我往后天天练,他给我订的规矩可严了,完不成要挨打的。”那溺爱孩子的岳培真会这么严?解语严重怀疑,一边拿出帕子给大胡子擦汗,一边殷勤问“打算练几天啊?”认定他不会有始有终。
张雱严肃说道“一辈子!”壮士就义般悲壮的又走向演武场,把解语感动的,做了一桌子菜慰劳他,“多吃点多吃点”,体力消耗太大了。张雱吃了两口,满怀希冀停下来问解语,“哎,你说明天我会不会厉害点儿。”才练一天你想多厉害,解语倒在桌上。
晚上安汝绍又淘气吵闹“要娘!要娘!”解语也不心烦了,笑咪咪哄他,“乖,明□就回来了。”安汝绍伸出小手,姐弟二人煞有介事的拉了勾,然后安汝绍听话的钻进被窝,很快睡着了。
亥时,迎春巷六安侯府别院。
傅子沐悄无声息走至门前,轻声道“夫人,子沐来了。”过了片刻门从里面打开,谭瑛一身家常半旧衣裳,静静站在门口,微笑道“子沐,进来坐。”
傅子沐闪身进入屋中,沉声道“夫人,守卫是每半个时辰巡视一次,此时守卫正松懈,咱们即刻起程。”谭瑛笑着摇摇头,“子沐,我不走。”抬手止住面有急色正要开口说话的傅子沐,柔声道“我丈夫还在狱中,哪里能安心走?不止我,解语这孩子也是不会走的。”
第24章
“子沐,并不是哪里有危险,我们便一定会逃离。有亲人在的地方,既使明知有危险还是不忍离去。我是这样,解语也是。”解语从小由安瓒养大,父女感情深厚,哪会扔下父亲逃生。
傅子沐怔了怔,瞬间做了决定,“您若不跟我去宣府,那便去当阳道跟解语一起,总之不能留在此处,不安全。”谭瑛心中一动,“跟解语一起?”能跟一双儿女相聚,可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好事。
傅子沐点头,“解语便是住在当阳道,我虽没敢去寻她,却都打听清楚了。”谭瑛沉吟道“傅深对这别院看守极严,你独来独往容易,想带着我走便极为费事。万一失了手,子沐,傅深脾气暴戾,我怕你会吃亏。”
“无妨,”傅子沐很是笃定,“虎毒不食子,父亲能杀了我不成?”况且如今单打独斗,他未必是我对手。
谭瑛微笑道“我幼子才四岁,顽皮得很,也不知这些时日解语是如何带他,想必把解语难为坏了。”傅子沐听出谭瑛意有松动,笑道,“夫人还是亲自去看看,才放心些。”二人相视一笑,当即商议定了:傅子沐先把谭瑛送到当阳道,然后再出城奔宣府。
谭瑛生性散朗,衣物饰品等一件不拿一件不带,跟着傅子沐来到院中,“院门口有人看守,我背着您翻墙出去。”傅子沐低声说道。谭瑛点点头,“有劳子沐了。”
傅子沐背起谭瑛,纵身跃向高墙,本来以他的功夫即便背着一个人也能轻轻松松上去,不想一声细响,一个小石子儿般的细物凌空激射过来,傅子沐被逼回地面。
傅子沐呆在当场,是谁?力道如此强劲,显见得有高手埋伏。谭瑛轻轻叹了一口气,“子沐,放下我快走。”她生性不喜欢连累人。
傅子沐鼻子一酸,低声道“当年我小,护不住您;如今我大了,难道还是一样?”不甘心不服气,提气纵身跃起,又是身到半空时被暗器凌空激射,又被逼回地上。
谭瑛语气严厉,“子沐,放下我快走!”若真惊动了人,少不了傅深和子沐又要生场气,何苦为了自己让傅家父子亲人反目。子沐是个好孩子,自己不能连累他。
傅子沐依言放下谭瑛,独自跃上高墙,这回没人出手拦阻他,傅子沐大怒,是谁在暗中使坏,是谁要阻止自己救走夫人?他四处望望,又四下细细察看了一番,可惜一无所获。
谭瑛思忖片刻,回房去挥毫写下一封书信,“子沐,烦你去趟当阳道,把这封信交给解语。我留在此处无妨,毕竟太夫人还没有回府。”傅子沐深知谭瑛为人,不敢多说什么,接过信,拜别而去。
谭瑛独自在院中站立良久,好容易有机会能和儿女团聚,却莫名其妙被拦下了,让人好生气闷。“解语,绍儿有没有哭闹?有没有淘气?乖女儿,难为你了。”谭瑛仰头望天,一行清泪慢慢流了下来。
夜风吹过,中间似乎夹有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叹息,谭瑛凝神静听,是真的有人在叹息,还是自己多疑了?
谭瑛冷冷说道“阁下两枚暗器出手便阻住了我,使我不得骨肉团聚,这份情意我记下了!他日若有缘再会,必重重回报!”方才出手的人藏身暗处,一定不是傅深的人。哼,仗着自己有些功夫便胡乱干涉他人家务事,好威风么。
黑暗中一个高大挺拨的身影闻言呆若木鸡,半晌才回过神来,苦涩的笑笑,纵身上房,树叶一般飘走了。
当阳道。傅子沐到门房敲了门,“有安姑娘母亲的信送过来。”门房赶紧进去报了信,解语和张雱迎了出来,客客气气让坐、奉茶,解语拆开信看过,笑吟吟说道“既是我娘亲养大的,那便是我哥哥了,子沐哥哥。”傅子沐心中酸楚,眼圈微红,“解语,好妹妹,哥哥没出息,没能把夫人救出来。”把今晚的事一一说了。
张雱心肠很好,赶忙安慰傅子沐,“傅大哥莫担心,我们明日便能把伯母救回来。”傅子沐一一听了,慎重交待,“太夫人性情一向难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三人细细说了半天话,解语说道“子沐哥哥赶紧出城追家眷,如今城外不太平呢。放心,明日我定能用太夫人换回娘亲。”张雱在旁加劲,“那是,一准儿能!”今儿练了好半天功夫呢,感觉大有长进。
傅子沐看看解语,看看张雱,说道“明日我慢慢走,亥时前后再回城看看。”总之还是不放心。解语心中一暖,笑盈盈道“哥哥莫赶路累着了,消停走吧。”傅子沐微笑答应,自出城去了。
次日黄昏。侯寅带着一队精明干练的骑兵,护卫着一辆豪华黑漆齐头双驾大马车,来到迎春巷六安侯府别院正门。马车缓缓停下,两名穿红着绿的丫头下了马车,轻盈走至门房,傲然道“太夫人到了,还不快开大门迎接?!”
门房瞅瞅,马车上果然带有六安侯府徽记,忙陪笑道“姐姐且稍等片刻,稍等片刻。”飞奔到宅中报信,没多大会儿,亲兵队长带着人急急奔了出来。
车帘掀起,解语和张雱一左一右坐在太夫人旁边,太夫人淡淡吩咐,“把谭瑛放出来。”不容置疑的口气,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亲兵队长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冷汗流了一身。放人,还是不放人?放人,违了侯爷的令;不放人,傅家谁不知道,侯爷至为孝顺太夫人。
解语轻轻笑了一声,“太夫人,果然如此。”果然别院的亲兵你命令不动啊。太夫人老脸通红,强忍着怒火阴森森说道“傅深这逆子,竟敢纵容私兵,违抗母亲!”狠辣的目光死死盯着亲兵队长,要吃人一般。
亲兵队长快瘫在地上了,“忤逆母亲”这个罪名,侯爷可是担不起啊,他恭恭敬敬叩头应道“是,太夫人!”起身命令下属,“放人!”
旧戏重演,谭瑛又被架着利刃推了出来,亲兵队长又是叫嚣“你们先放人!”解语斜睇太夫人,一脸不屑,“太夫人,你说呢?”太夫人“哼”了一声,命令“先把谭瑛放了!”说完也斜睇解语,意思是:我说话算话!
解语哪会和她置这个气,一笑作罢。眼看着亲兵果然听话把谭瑛放了,忙下了马车将谭瑛扶上一匹空马,“娘您坐好了。”自己也上去,母女二人共乘一骑。谭瑛坐在女儿怀里,感觉十分安适,“解语,乖女儿。”解语伸手环住她的腰,趴在她肩头撒娇,“娘,人家快想死你了。”谭瑛回头望望,眼中含泪,“傻孩子。”
张雱见谭瑛已脱险,收回在抵在太夫人腰间的匕首,笑道“太夫人,告辞了!”下了车飞身上马,意气风发道“回家!”
“且慢!”太夫人苍老的声音响起,添福添寿一左一右扶着太夫人下了车走过来,只听她语重心长苦口婆心说道“谭瑛,好女不嫁二夫,你已是嫁了两回,失了节,往后可不能再走错路了!”眼睁睁看着亲亲热热的母女二人,恨不得谭瑛能当场自杀谢罪,恨不得神采飞扬的解语会羞愧得抬不起头。
谭瑛按按解语的手,不许她说话。张雱沉下脸来,这死老太婆!靖宁侯府一名楞头青亲兵忽开口叫道“太夫人年事已高,怕是想犯错也没机会了。”旁边还有名比他更楞的,“什么叫好女不事二夫啊,没听说过!我只听说过好狗不挡道!”
这话一出,太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再听听周围的哄堂大笑声,眼前一黑,背了过去。
六安侯府。
鲁夫人意态闲适,慢悠悠给傅解意挑选着衣服首饰,傅解意心虚的问“祖母不在府中,我还这么打扮着,是不是不大好?”祖母被请去当阳道已是五日了,父亲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这当儿还敢盛装丽服?
“有什么不好的。”鲁夫人淡淡一笑,她战战兢兢做了十几年听话儿媳妇也没落着什么好,反正怎么做都不对,干脆豁出去不管了,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你一辈子的事,比什么都重要。”挑了件满绣嫩黄折枝花卉的褙子出来,“这颜色衬你,试试这件。”
傅解意心里犯嘀咕,拉着鲁夫人低声嘟囔“哪有让男人相看的道理。”要相看也是祖母、母亲相看啊。“咱们傅家门弟又不输给他们岳家,做什么这般迁就?”傅解意有些不满。
鲁夫人叹了口气,“傻女,岳家是厚道人家,你没见岳家太夫人、侯夫人性子都是宽和的?岳老二是原配嫡子,如今的侯夫人是继室,哪里摆得出婆婆的威风?岳家太夫人的性子实在是好,有这么位太婆婆,是福气。”若自己能摊上靖宁侯府太夫人那样的婆婆,做梦都会笑醒。
傅解意叹了口气,也就任由鲁夫人摆弄了,任由鲁夫人在耳边唠叨着“顾夫人脾气多好啊,有这么个婆婆你日子定会舒心。”
此时被称为脾气好的顾夫人,却很想脾气不好:岳培的宝贝儿子岳霆,以往是必要亲自相看姑娘的;这回什么都替他安排好了,他却说什么不必相看,傅家嫡长女直接定下便可!
还说什么须是“真正的傅家嫡长女”,呸,傅解意可不就是真正的傅家嫡长女,难不成还会有假?顾夫人对继子很是不满,一心想等丈夫回家后寻机诉诉苦,谁知左等右等,岳培却迟迟不回。
第25章
直到子夜时分岳培才一脸疲惫的回来,顾夫人见他脸色不好,哪里还敢抱怨什么,只殷勤服侍他洗漱歇息罢了。次日叫了跟岳培的小厮进来细问“侯爷可是军务繁忙?”小厮也不知究竟,只含糊回道“昨晚侯爷在当阳道逗留许久。”
顾夫人未免皱眉。自己这夫君什么都好,只是过于宠溺孩子,不只纵容嫡出的岳霆,也纵容外室所出、名不正言不顺的张雱;岳霆还好,只是娶媳妇挑剔些,那被岳培亲亲热热唤作“无忌”的外室子可就胡闹多了,竟是个无恶不作的。偏岳培还不能听人说他不好,即便是太夫人略提一提“雱哥儿实在该管管了”,岳培也是面色不悦。
自己这继室填房,那更是不敢说什么了。顾夫人想起自己曾经满脸陪笑说着好听话“无忌慢慢大了,便不会胡闹惹事了。”岳培靠在太师椅上,似笑非笑,“便是惹事也无妨,我护得住自己儿子。”神情不似平时亲密,过后也颇冷淡了自己几天。唉,多说多错,还是不说为好,慎言,慎言。
顾夫人打起精神去到春晖堂伺候。太夫人笑咪咪吩咐,“傅家太夫人在当阳道足足赏了五日兰花,昨日方舍得回六安侯府。咱们花房里也有株白瓣红唇的蝴蝶兰,便送与傅家太夫人赏玩吧。”顾夫人明知太夫人是心急岳霆的婚事,只好陪笑说道“这株蝴蝶兰十分珍贵,少不得媳妇亲自去送。”太夫人含笑应了。
先命人送了拜贴过去,所以等到顾夫人盛将车马仆从浩浩荡荡到了六安侯府时,鲁夫人已带了几个儿媳妇笑容满面接了出来,“专程给太夫人送兰花,这份情意,实在感激不尽。”携着手走入厅中,让坐、奉茶。
顾夫人见她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又没见着太夫人,少不的开口询问。鲁夫人努力蹙着眉头装着幅发愁样子说道“哎哟,这可是不巧了,太夫人今早起得急了些,如今有些头疼,御医说让静养。”按理说,当着顾夫人的面,再怎么着她说起婆婆的病情来也要装装样子的,哪怕其实是想仰天长笑。
静养,也就是不便探病的意思。顾夫人哪里听不出来,感概叹息、应酬客气一番后,鲁夫人摒却众人,和顾夫人说了半晌私房话。顾夫人又不傻,自不会提什么“真正的傅家嫡长女”这样的混账话,只说岳霆是愿意的,太夫人一切由着孙子。鲁夫人未免矜持起来,既如此,那傅家也要相看相看岳霆,太夫人还没见过他呢。
顾夫人满口答应,“极是应该!待太夫人身子大好了,便着他过府拜见。”二人把正事定下后,各自心情愉悦,顾夫人高高兴兴回了靖宁侯府,鲁夫人高高兴兴去了萱茂堂。
“滚!”鲁夫人刚刚进屋,迎面一个茶杯劈头盖脸砸了过来,鲁夫人将门虎女,哪里在意这个,一扭头闪过,笑道“母亲又动肝火了,御医交待过您不可动气呢。”
太夫人喘着粗气,怒目瞪着笑吟吟的儿媳妇,自己看走眼了,这鲁氏哪里孝顺听话了,竟是个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