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骆寻瑶就想到了那位因为断了腿而变得默默无闻的四皇子。
曾经,在今年十二月,四皇子跟五皇子一起出门打猎,最终走散,五皇子早早地回了京城,可谁也没想到,四皇子竟然会因为马匹出了问题而被摔下马背,而且,直到第二天,摔下了马的四皇子才被发现。
骆寻瑶并不清楚当时这件事里是不是夹杂着其他的利益纠葛,毕竟当初不过十五岁的她,对于这件事是听过就算了的,还是后来在勾栏院,她才重新开始研究这件事,并知道了确切的时间。
在几位皇子之中一直毫无存在感的四皇子绝不是三皇子的对手,但想要接触到那个层次的人,这位四皇子却是一个非常好的踏板。
四皇子受伤的地方正是城西,虽然离现在还有两个月,她却可以提前做好准备,至少也要培养几个忠心的人才行。
正因为这样,骆寻瑶才会没有去别的庄子,而是来了城西。
骆寻瑾对城西的这个庄子并不了解,只知道这个庄子因为是骆国公给骆寻瑶准备的嫁妆的缘故,庄子上的管事都是骆国公选的。
一行人到达庄子上以后,骆寻瑾很快就让手下人去找了庄子上的管事——他们昨晚才决定过来,根本没来得及通知。
“大哥,等会儿我们进了庄子就瞧瞧吧,如果庄子上的管事是个心大的,就要劳烦你了。”骆寻瑶朝着骆寻瑾笑了笑。之前六年骆成都不在京城,就算回来了他对账务上的事情也不了解,这些庄子上的管事想要中饱私囊再简单不过。
威远侯府的那几个庄子上的管事,基本上就没一个手上是干干净净的,骆寻瑶这时候自然也防备上了,她只是一个女子,若是等住到这个庄子上再动手,说不定还会出事,还不如就这个时候让骆寻瑾解决了,然后提拔合适的人。
“到时候要怎么做?”骆寻瑾好奇地问道。
“见机行事就好,”骆寻瑶开口,“我们是突然过来的,庄子里的管事肯定没时间掩饰什么,大哥到时候强硬一点就好。”
“我会的。”骆寻瑾郑重地点了点头。
急急忙忙跑过来的管事,是一个满脸沧桑穿着一身棉布衣服的老人,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竟然还没了一只胳膊,一截空荡荡的衣袖就那么飘着。
“爹,你慢点。”老人身后,一个三四十岁扛着一把锄头的男人追着,可是前面的老人跑的太快,他一时间竟然追不上。
至于骆寻瑾刚才派去找管事的下人,还跟在这两人身后。
这两人……骆寻瑶心里一跳,只觉得又酸又涩,如果这个老人就是这里的管事,之前她可能就误会对方了。
“小姐,真的是小姐,小姐你来了!”只剩下一只胳膊的的老人老泪纵横,激动地看着骆寻瑶。
“您就是这里的管事?”骆寻瑶问道,眼前的这对父子穿着普通的衣服,脚上还满是泥沙,明显刚才就是在干活。
“是的是的,我就在这里管着那群家伙,一直等着小姐呢!”那个老人一直盯着骆寻瑶看,举动有些无礼,不过骆寻瑶却生不起怪罪的心思来。
庄子上的管事姓夏,名叫夏老九,是当年跟着骆国公南征北战的老兵,天下平定以后,没了一只胳膊的他不能为官,便帮骆国公管起了庄子,而庄子上的农户,其实都是当初在战场上受了伤的士兵以及他们的后人。
“国公爷是个好人,当时他为了我们这些人,还跟太祖皇帝争过……”夏老九见过骆寻瑶以后,过了好长时间才平静下来,然后就将庄子上的情况讲了,接着又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当年的事情,还提到了骆寻瑶小时候的趣事:“小姐,要是国公爷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就好了,你当初还曾经嚷嚷着说自己长大了就要背国公爷去看花呢。”那时候骆国公缠绵病榻不能下床,膝下却只有一个稚龄的孙女儿……
夏老九将骆寻瑶带去了庄子上最好的屋子,据说那还是当初骆寻瑶的母亲年少时住过的,这些年并无别人居住。
久不住人,屋子里当然不可能一尘不染,但也看得出时常有人打扫,夏老九的儿子夏河的妻子带了人将屋子打扫过以后,饭菜也做好了。
庄子里现下能吃的瓜果都端上了桌,还杀了鸡鸭,一桌菜做法简单却花了不少心思,味道意外的好,而刚刚吃完饭,庄子上的住户就过来了。
这些住户精神头都不错,衣服干干净净的,看到骆寻瑶都有些激动,更有几个跟夏老九差不多岁数的老人嚎啕大哭……他们杂七杂八送来了不少东西,模样拘谨却带着满满的真情,让骆寻瑶有些后悔——后悔没有早点过来看看。
上辈子她在爷爷死后,就觉得自己无依无靠的,却不知道爷爷给她做的种种安排,不说骆成一家都是心思坦荡之辈,就说眼前的这些老兵,也都是关心着她的。
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骆家被抄家的时候,恐怕这些人都落不得好吧?这次,她决不能再让骆家落到那个地步!
下午的时候,骆寻瑾就回去了,原本他是打算住上一天的,不过庄子上的情况比想象中的好,骆寻瑶也就把他劝回去了。
看到骆寻瑾留下的下人已经将屋子收拾好,骆寻瑶带着莲心去找了夏老九。
她昨晚跟骆成说要过来的时候,是问过骆成庄子上的情况的,自然知道庄子每年的出产都不丰盛,可是她爷爷会给她留下一个没什么出产,几乎不赚钱的庄子吗?
更何况,夏老九今天见到她的时候非常激动,明显想说什么,似乎还是因为有骆寻瑾在才什么都没说,如今,她倒是可以去问问。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夏管事,我想了解一下庄子上的情况。”骆寻瑶开口,当初她一直跟着骆芬,很多该学的都没学,还以为若是嫁不了表哥,就会被随便找个人嫁出去连嫁妆都没有,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少,若不是后来那些痛苦的日子,也许她就算重来一次,也无济于事。
“我正想告诉小姐呢!”夏管事连忙开口:“小姐,进屋里去吧,不过这屋子有点简陋。”他不安地用剩下的那只手在裤子上来来回回的擦着。
京城不是江南,除了官宦之家巨富之家,能花大价钱建造亭台楼阁的不多,城里还有砖瓦房,野外的庄子上,大多就是用土夯的房子了。
这种夯出了厚厚的土墙的房子冬暖夏凉,住起来很舒服,瞧着却有些脏乱,不过骆寻瑶倒是并不在意。
屋子里有点暗,骆寻瑶找了个地方坐下以后,夏管事就拿来了账本,又道:“小姐,庄子上每年的出产卖了以后得的钱我都攒着,如今已经攒了三千两了……本来应该再多些,不过国公爷当初定下的租钱很少,我又不善经营……”
自己的爷爷去世的时候是十年前,到如今攒了三千两,差不多就是一年三百两。
三百两不算多,但也不少了,威远侯府拥有差不多的良田的庄子,每年也就是三四百两的出产,更别说庄子上还是给骆成送了不少东西的,可见夏管事并未贪墨什么。
而且,对方说自己的爷爷定下的租钱较少,这应该也是事实,要不然庄子上的人也不可能衣着光鲜,还对她那么感激了——要知道以前勾栏院里的姑娘,很多都是城外的农户过不下去以后卖了的女儿,这些女孩子,对那些地主可都恨的很。
“夏管事怎么没把这钱给大伯?”骆寻瑶忍不住问道。
“国公爷说这庄子是你的,那这些钱,也该是你的私房,”夏管事开口,“小姐,国公爷当初就跟我说了,让我听你的……可惜我早就废了,也做不了什么……”
“爷爷,真的是这么说的?”骆寻瑶深吸了一口气,才平稳了心情。
“国公爷去的时候,最惦记的就是小姐了……”夏管事哽咽了起来。
整个下午,骆寻瑶都在跟夏管事说话,也了解了这个庄子上的情况。
这个庄子很大,不过因为有大片的森林,并不适合种植的缘故,出产并不丰盛,而庄子上,有着几十户人家,两百多人。
而这两百多人,全是当初骆国公身边受伤的亲卫,以及他们的后人。
不管是太祖皇帝还是如今的明德帝,都对当初掌兵的大员非常忌惮,骆国公可能就是他们最忌惮的那个了,因此天下平定以后,骆国公就卸下了所有的兵权,要不是这些亲兵都有伤残,估计也留不下来。
这些亲兵在三十年前天下平定以后,就都陆陆续续地成了亲,如今子女岁数都不小了,第三代里也有跟骆寻瑶差不多岁数的。
“小姐,我们当初都是国公爷救下的,后来受伤以后要不是国公爷,怕是早就饿死了,国公爷让我们听小姐的话,以后小姐要是有什么事,就找我们吧,我们拼了命也会帮小姐办好的,而且,我们庄子上的人都按国公爷当初练兵的法子练着,都是有力气的。”夏管事又道。
对于骆寻瑶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惊喜,她一直想要培养些人,本来还琢磨着庄户上不安全要想办法保密,可夏管事的话,却让她定了心——就算这些人可能没有夏管事说的那么忠心,但肯定比临时采买的好,她要找人做点事情也轻松很多。
骆寻瑶心里一喜,很快却又冷静下来。
夏管事这些跟过自己的爷爷的人他们岁数都不小了,而他们的子女里面,壮年男子也不过几十个,就算有点本事,这么点人又能做点什么?而且,这些庄户上的人,估计也没学过别的手艺识不了几个字。
骆寻瑶笑了笑,这才看向了夏管事:“夏管事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夏管事马上开口。
“那夏管事你帮我做件事吧,你拿钱去京城的万花楼,给一个叫珠艳的女子赎身,并把她带回来。”骆寻瑶开口,她说的很平淡,就像是随便说了一件事考验别人一样,可是听到了这句话莲心和夏管事,却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姐,你是说……万花楼?”夏管事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对京城的事情其实并不了解,但万花楼这样的称呼,还是给女子赎身……
“怎么,你不愿意?”
“小姐是怎么知道万花楼的?”一边的莲心急了,她比骆寻瑶大,如今已经十八岁,升为下人接触的人也多,万花楼这样的地方,还是了解的。
骆寻瑶的脸上出现了几丝好奇:“我无意中听梁启提到的,据说那里的女人都很可怜,要帮她们则要不少钱……夏管事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我去……小姐,之后要怎么安排?”夏管事又问,虽然骆寻瑶提出的这件事有点怪,但应该就是给他的一个考验,他当然要好好完成才行。
不过,她家小姐应该不太明白万花楼的含义,只听到了一言半语吧?要不然也不会把这个当做考验。
“当然是把她带回来,总有她能住的地方。”骆寻瑶淡淡地开口,心里却异常激动。
她进入那烟花之地的时候,艳姐的岁数已经不小了,也许就是那样,艳姐才会培养她,但不能否认,对方真的帮了她很多,要不是艳姐,她的处境恐怕会凄惨千百倍,而艳姐对她唯一的要求,也就是希望她能照顾一下自己而已。
可惜,在那地方根本就没有能善终的人,艳姐纵然懂医术,最后还是在受了伤以后,因为感染风寒,早早地就去了……
这一直都是她的遗憾,现在有机会了,当然不能再让艳姐呆在那个地方。
“小姐,我这就去安排,明天就进城去!”夏管事马上开口。
庄子上只有骆寻瑶过来时坐的马车,夏管事不肯用骆寻瑶的车子,就让儿子夏河赶了一辆平常用来装粮食的驴车,第二天一大早向着城里去了。
骆寻瑶知道,只要夏管事没有阳奉阴违,肯定就能把艳姐带回来,毕竟艳姐比她大了十多岁,如今已经过了三十了,这个年纪在那烟花之地算得上人老珠黄,而且艳姐容貌一般,就算保养的极好也比不上那些年轻女子……
只是,艳姐来了以后,身份的处理是个问题,她要跟对方接触,也要有个理由……
骆寻瑶心里七上八下,为了平静,干脆就到庄子里走了走,这一走,她才发现这里的人对她是真的尊敬。
而且,这里的人的生活状态,也都非常好……走了一圈,认了不少东西以后,骆寻瑶才得到消息——夏管事回来了。
有些破旧的泥车前面坐着夏管事和他的儿子,而在那辆驴车里,一个皮肤白净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女子坐在里面,正是艳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龄有几年?很多女人十六七岁嫁人,然后生子,到二十五岁的时候,在丈夫眼里就已经年老色衰了。
这还是在普通人家,而在烟花之地,很多女人不过二十出头,就已经无比衰老,然后悄无声息地死了……
至于赎身,除非是刚接客的时候,或者容貌特别好,那才有机会让人给自己赎身,可就算被人赎了身,烟花之地出去的女人,日子也不会好过,因为她们最多只能被人养在外面,过几年年老色衰了,也就被弃之如敝屣了。
珠艳的母亲乃是前朝宫里的女医官,朝代更替之时带着还在襁褓之中的她流落到了烟花之地,她在勾栏院里长大,从小跟着母亲学妇科的医术,虽然容貌只能算一般,日子却过得不错,本来她以为自己也会跟大部分人一样浑浑噩噩地过完这辈子,却没想到今天一大早,老鸨突然敲开了她的房门,说是有人要帮她赎身。
赎身?就算她对养颜颇有心得,但也不曾有过能让人为她一掷千金的本事,更何况她如今都三十多岁了,寻常妇人到了这个年纪都不能再行生育,就更别说她这样的女子了……
一开始,珠艳还琢磨着会不会是找错人了,毕竟那对穿着土气的父子她从未见过,可是还没等她多问一句,那对父子却用最快的速度给了钱,要了她的卖身契,做好了相关的准备,然后又把她弄上了一辆驴车……
晃晃悠悠地来到这个小山村里,路上珠艳没少跟那对父子搭话,可是就算她用尽了浑身解数,对方的嘴巴依然闭的紧紧的,根本没告诉她到底是为什么要给她赎身的。
难道,对方有什么不好的打算?
“就要到了。”夏老九回过头开口,是骆寻瑶让他去帮这个女人赎身的,他却觉得这件事不能跟别人说,因此去了以后用的是化名不说,一路上还一声不吭的。
珠艳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衣服,脚上的鞋子更有些年头,看到远处的庄子,她担心地动了动自己的脚,深吸了一口气。
在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