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致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喜元看她竟然一点都不担忧,心下更是焦虑:“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吗?要是被冬贵人重新独占风头,以后日子可就难过了,皇上的心思本就捉摸不定,如果以后一直冷落您的话,可要怎么办?”
玉致想着离开皇宫时发生的事,是了,在喜元看来,她胆大妄为触怒了皇帝,虽然没有被责罚,但到了青云院这么久,皇宫那边一直不闻不问,不是冷落是什么。
玉致走的很慢,山上的晚风微凉,她的声音里也含着一丝冷意:“放心,冷落不了。”
冷落了谁,也不会真的冷落了她。
都说皇帝性格诡异,阴晴不定,可她大抵能明白他为何如此。
只见过一面,他就将她带回了宫,后来好几次都曾在她面前有些微失控,他的神情她记得一清二楚。
对于他对她的态度,跟近乡情怯差不多,越是像锦玉,就越是提醒他不能光明正大得到她的事实,他便越是失望痛苦。
可不管怎样,这张相似的脸,他不会舍得放弃,宫中好几个女人,有哪一个能比她更像?
他一天不能忘记锦玉,一天不能得到锦玉,便永远不会舍弃自己。
玉致见喜元还想说话,于是在她开口之前说道:“明日我要去上安城里逛逛,你们两个留在院里等我。”
喜元不放心:“奴婢陪您去吧。您一个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奴婢们可担待不起。”
玉致摇摇头:“不必,师姐明日要下山办事,我跟她一起,出不了什么事。”
喜元只好应了下来。
万灵确实是要去上安城里一趟,之前她无意说起的时候,玉致便记在了心里。
玉致第二日早早的起来,赶到万灵门前,挽住万灵的胳膊:“师姐,我也要去。”
万灵被她挽的紧紧的,拒绝的话便没办法说出口,只得带着她一起去。
万灵有事要办,叮嘱她不要乱跑后便离开了。
玉致四处转了一会儿,便去了另外一条街道。
这条街不是主街,较为僻静,她拐进一条小巷,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四合院门前,轻轻叩门。
过了好一会,里面才传出一个小心的声音:“谁呀。”
第三十八章
过了好一会,里面才传出一个小心的声音:“谁呀。”
玉致答道:“是我。”
门很快开了,谢氏从小丫环后面几步扑过来,一把拉住她:“阿致啊,你怎么才来啊。”
玉致示意一旁的小丫环关门,一边扶着谢氏往屋里走:“娘担心了吧。”
进了屋,她让谢氏坐下,谢氏一直紧拽着她的手不松开,玉致只得也随她一起坐下。
她四下打量了一下,见房内摆设整齐窗明几净,她心下很是欣慰,问道:“娘在这里住的可满意?”
谢氏连连点头:“有人天天伺候我,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叹一口气,“就是想你啊,又总是担心你出什么事。”
说着说着,就流出眼泪来:“你说你,说进宫就突然进了宫,之前一点准备都没有,进宫后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能不担心吗?”
在与皇帝见面之前,玉致便已买好了这小院,安置好了照顾谢氏的丫环。
只是后来她入宫时较为仓促,进宫后一段时间,到今日才找到机会来看她,这样的情况,也难怪谢氏会心急如焚。
玉致有些歉意,柔声说道:“我说过会来看您就一定会来的,您安心等我就是。”
她与谢氏早已约定好,每个月一定会来看她一次。
出宫不是件很容易的事,但因皇帝允了她来青云院,她就决定以后每月都去习练几日,刚好解决了出宫这件棘手事,可以找到机会来看看谢氏了。
她既然答应过要照顾好谢氏,就一定会办到,以后不管她去哪里,都一定会安顿好谢氏。
玉致拿出几锭银子,递给谢氏:“宫中发了些例银,娘您收好。”见谢氏要推拒,忙正色道:“我在宫中用不着,娘先拿着,就算是替我保管的,而且,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谢氏收好银两,抹着眼泪说道:“宫中不比外面,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她停顿了一下,还是说道:“若是到头来没封上什么名分,也不要紧,你安分的在宫中待几年,等年纪稍大些放出宫来,娘再帮你寻个好人家,本本分分的过日子,不去想那些虚虚实实的荣华富贵,可好?”
谢氏一直以为她不过是因为被胡家退了亲,而置气进了皇宫,玉致没去解释,她这样理解反而省了很多事。
她的关心是实实在在,玉致柔和的应道:“好,听娘的,到时候我们找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娘再帮我寻个可靠人家,平淡安稳的过一辈子。”
谢氏高兴了些:“对,这样最好,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大的福气,”说着说着又叹起来:“当时真是不该冲动进宫的,进宫容易出宫难,这要是万一……”
玉致笑一笑,打断了谢氏的话:“事在人为,总是有办法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好不容易来见您一次,我们说些高兴的。”
谢氏这才擦干眼泪,拉着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在京城里的所见所闻。
谢氏是她现在的身份中的唯一亲人了,看着她,心底的那份卑微憧憬才会有一个寄托之处,并慢慢坚定与强大,总有一天,她对谢氏说的话,都会一一实现。
两人说了会话,玉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又好言劝了谢氏一番,才离开小四合院,赶往与万灵汇合的地方。
万灵已顺利办完事,两人又稍微逛了一会儿,便往回走。
行至城垣与郊外的岔口处,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曹得安看到她们也是一愣,忙上前来,对玉致低声说道:“玉致姑娘,这么巧?”
玉致慢慢隐去脸上的笑容,只说道:“曹公公怎么会在这里?”
曹得安往旁边看了一眼,似有些无奈,玉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的精巧四角亭里,背对他们站着一个人,不用细看,也知道那是谁。
玉致很快收回目光,淡淡的问道:“皇上怎么在这里?”
万灵轻哼一声:“又来做什么?做给谁看?”
她心里自有一套标准,也只信自己的直觉,对玄华这些年的举动,统统觉得不相信,说话也并不客气。
曹得安轻咳一声,似没听见万灵的话。
皇上一向对青云院的人另眼相待,眼前的这位又是以往与那位最亲近的人,他并不敢得罪,只回着玉致的话:“皇上平常就喜欢来青云院走走。”
他看一眼亭中已站了好几个时辰的身影,斟酌了一会,说道:“玉致姑娘可要过去见见皇上?”
万灵拉了她一把:“不见,跟我一起回去,他又没看见你。”
她是直爽的性子,又不自觉的把玉致当成了当初的小师妹,自然不喜欢她过多的与皇帝有什么纠缠。
玉致见曹得安并没说什么,可是双眼却一直看着自己。
他如今是宫中的大公公,其身份说是奴才,但实则比无名无分的玉致更要高一些,他的话听起来是征询,其实更是一种不能拒绝的要求。
而玉致本就是宫中的姑娘,并无见到皇帝而不去见礼的道理。
她对万灵笑笑:“师姐先回去罢,我随后就来。”
万灵叹一口气,也想起她的身份来,拍了拍她的手,先行回去了。
曹得安低头退到一边,给玉致让出路来。
玉致慢慢的靠近四角亭,她走的慢,脚步又轻,亭中的人一无所觉。
她走的每一步都像是穿过了时间的河流,同以往的一幕幕重叠起来。
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是这样一步步的走近他,走进噩梦的大门里,走进悲惨的命运里。
玉致进到亭中,而他依然毫无察觉,像是沉湎在某种情绪中无法自拔,不受外界干扰。
她等了一会,见他依然没有转身的意思,她心下微有起伏,也不想主动讲话,便伸脚轻轻踢了一下地面上的一颗小石子。
很轻微的声音,却如大石投掷湖面,猛的惊醒了出神的玄华,他身体一抖,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竟似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过了好一会,玄华才梦游般的回过头来,看着离他几步之遥的人。
这一刻,两人正面相对,时光仿佛静止,又仿佛倒流了一般,致使一切都模糊起来。
一样的场景,同样的人,昔日的故事是否正在重演?
还是,这本就不是什么重演,是他所期待的事情正在发生?
玄华猛的睁大了眼睛,往前一步,扣住了她的肩膀,他嘴唇轻颤,抖了好几下,才发出一句低弱的有些虚飘的话来:“是你吗?”
太像了,一切都太像了,场景太像了,背后传来的那声响也太像了。
像到他明知道即使不可能,也忍不住抱着一丝希望转身去求证。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面容,他知道这一次不是梦境,那么,是她回来了吗?
终于听见了他的祈求,而回来了吗?
他目光凄然,嘴唇微微颤抖,扣住她肩膀的手,一再收紧,暗哑的嗓音里充满渴求又缺乏底气:“是你吗?”
玉致没料到他突然转过来会是这样表情,有那么一会儿,她也恍惚了一下。
好在玄华抓的紧,让她肩膀隐隐生痛,她一动不动,承受着他给与的痛,渐渐神智清明。
她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这张脸,
第一次初见,仅仅是一个侧面,便让她惊为天人,之后吸引她无法自拔的走近。
初见时那个猛然转身冲自己大声呵斥的少年太子,和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青年帝王的脸遥遥的重叠在了一起。
如今,这张脸依然完美的让人找不出缺点,只是脸上再不复当初的澄澈与骄傲,取而代之的是让人不敢靠近的阴郁。
阴郁又冷漠,刻画出与他年纪和身份并不相符的沧桑,仿佛未老先衰。
而真正改变的又岂止是这些外表上的东西,她与他之间,近在咫尺,隔着生死。
于他而言,曾经的她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生如浮萍,死如蝼蚁。
他眼中的热切,一如当初,为的是那个锦玉。
这一切好像当日的重现,看着他转身过来时眼里瞬间迸发的光芒与期待,玉致觉得真是天大的讽刺,这么明显的含义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点都没察觉,为什么会一步步的栽进去?
她直视着玄华的眼睛,缓慢而清晰的说道:“皇上说的谁?”
玄华的脸上失去了血色,在阳光下变的惨白一片,没有半点温度。
他看着玉致陌生冷静的目光,瞬间如坠冰窟,寒意沁入骨髓。
不是她,还是不是她。
玄华怆然的后退了一步,高大的身躯似乎承受不住一般踉跄了一下,他虚扶了一下,才堪堪稳住身体。
他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缓缓张开,明亮的光芒消失殆尽,只余下茫茫的死寂。
玄华失望的看着她,声音也似乎有气无力:“怎么又是你?”
玉致微微福身,浅笑道:“正是我,皇上以为是谁呢?”
玄华双眼一眯,眸色渐渐转冷:“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玉致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躬身守候的曹得安,不疾不徐的笑着说道:“我刚从外面回来,曹公公说您在这里,我自然就过来了。”
她笑的恰到好处,端庄大方温婉柔和。
玄华眼中冷意更甚,沉声道:“朕不喜人打扰,你走吧。”
他面上的厌恶失望再明显不过,玉致敛去笑容,低头应道:“是。”
她也不想在此地多留,便加快步伐离开了。
玄华站在亭中,眯眼看着她的背影,随着她越走越远,他的神色也越来越复杂。
为什么又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产生幻觉,仅仅是因为面容吗?
不,不是的,他清楚明白的知道,从逍离峰上第一次见到她,他就已将她与阿玉区分的一清二楚,在心里坚定的告诉过自己,那不是阿玉,即使再像,也不是阿玉,他不可以再认错。
可为什么,她一次次带给他无比熟悉的感觉,带给他几乎混淆不清的幻觉。
在逍离峰上的突然出现,在宫中说的前世今生,小猫对她的异样亲近,受伤后的戚然质问,以及刚刚亭中的再度相逢,都在他心里掀起过巨大的波澜。
一切都只是巧合吗?为什么这么多的巧合会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
难道只是如萧炎所说,只是因为他先入为主,她长的最像,所以她做什么都看着像阿玉?
玄华自己常常陷入迷茫,但知道萧炎说的是有道理的,可是他还是觉得怪异。
他不曾在任何人身上找到这种感觉,这熟悉感让他沉沦,甚至有时候不愿意醒过来,而每次清醒后随之而来的巨大失望和强烈自责都让他心口发痛。
他几乎受不了这种落差,再多一次,他都不能再承受了。
这人生着这样一张面容,带给他种种错觉,就好像是上天刻意为之。
玄华心口骤然收紧,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划过,让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她不是阿玉,也就不过是一个与她相似的人而已,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而已,以后便不需要再承受这种痛苦。
但如果,万一,她是呢?
这念头一旦出现,即使他知道太过荒诞,可怎么也止不住去想。
他身为皇室之人,从小博览群书广闻多见,对于鬼神灵异之事并不如一般人那样盲目深信,可寂寂无望的期盼中,还有什么能带给他慰藉呢?
如果是她呢,或者与她有一丝关联呢?
曹得安站在树下看着玉致离开,然后转头看向亭中。
刚刚的一幕他都看在眼里,这时见玄华呆呆的立在原地望着玉致离去的方向,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他原本还希望这样相似的面容,能带来不一样的结果,至少要比冬贵人等人更让皇帝开心一点,可现在看来,他也不知道玉致姑娘带给皇帝的究竟是宽慰多一些还是折磨多一些了?
正兀自叹息,却听到皇帝叫他:“曹得安。”
曹得安忙收起思绪,快步走了过去,在亭外应道:“皇上有何吩咐?”
玄华静了一会,才说道:“去查,好好的,仔细的查查她。”
第三十九章
玉致回到青云院,万灵正在门口等着她,一见到她,就马上关心的问道:“他有没有为难你?”
玉致摇摇头,又有一点疑惑:“为什么要为难我?”
见她神色如常,万灵放下心来:“没为难你就好,哼,他那阴晴不定的性子谁说的准,每回来这边后,更是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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