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宁府,三人又去了惜春书房,宝簪看着桌案上的鹅毛笔、美工刀笑道:“这些可都是你爹爹给备着的?”惜春边寻那画本边道:“自然是我爹爹备的,别人爹爹能有这见识?能备这些东西?便是林姐姐的爹爹也不能的,她可羡慕我羡慕的紧。”说罢,寻出三本画本来,递给宝簪道:“喏,给你。”宝簪接过,笑道:“多谢。”见天色不早,二人也未多坐,惜春又叫了人送她俩上了马车。
宝簪在车上翻那画本看得津津有味,到了家已翻阅了半卷,连饭也不想吃。宝钗也拿了一本翻了翻,说道:“妹妹,我觉着怪。”宝簪问道:“哪儿怪?”宝钗又翻了翻道:“虽说我不大在意这些,不过世人常说《西厢记》《牡丹亭》类的书最移人性情,又叫咱们这些未出阁的女孩儿要避着那些男女之情,却也没几本书里没有女子的。只是那《三国》《水浒》也就罢了,《西游记》讲出家人取经的还有几个女妖怪,女儿国子民,村妇的。这书,连半个女子都寻不着,实在是奇怪的紧,”宝簪笑道:“如何没有女子,这晴子不就是女……哎哟我去!居然叫秦梓!果……果然都是男人啊……”忽又想起来,惜春是不是说过黛玉看了也说好,又想着惜春那一脸“我有好东西”的表情,宝簪整个人都凌乱了起来。
却说那贾敬抄袭这灌篮高手的缘故是这样的,早几年他给惜春看《水浒》,为的是叫惜春从小形成“天底下男子除了爹爹外都是成天喊打喊杀的大老粗”的观念,收效甚微。贾敬对此进行了极为深刻的自我检讨与反思,后又寻了林如海商议。林如海不是死宅,不理解贾敬的思考回路,只当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差不离都是这样,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马脚来,贾敬说什么他皆说“如此甚好”,细想来这和当年贾敬怕露馅,只说“极好”坑宝玉之事如出一辙。贾敬见探花郎都说好,那自然是好的,便抄袭起灌篮高手来叫惜春看,目的是让惜春有着“天底下的男子除了爹爹外都是一身臭汗为了点破兴趣爱好一点都不心疼妹子的臭男人”的意识。为了体现其他男子不心疼女子,贾敬特特把所有女性角色都改为了男子,其中包括女一、女二、女一的朋友、故事开始前拒绝了男主的五十个妹子、再有男二的拉拉队及其他任意女性角色……不过还好,在外间出版的皆是未改性别的版本。
惜春看了贾敬给的手稿只觉着有趣,贾敬知她喜爱画画便叫她画,是不是还留着些经典台词让她填空。因着探春填了“师傅,我想打篮球”这话,惜春便常让探春填,什么“可我总觉得还有五秒啊!传球!传球!”,什么“这双鞋,代表了湘北的颜色。送给你。”都让惜春眼眶湿润,探春交代惜春不要说出是她填的,惜春每次交给贾敬时都不提这茬,贾敬越发觉得惜春聪颖过人,喜得不行。久而久之,惜春便觉着那殷穆与那秦梓之间情谊果然非比寻常,秦梓平日里关注那姓刘的多些,却是和殷穆相处的多,为他哭为他笑,又肯在烈日底下陪他练投篮。惜春感觉相当微妙,又想着这书是爹爹给看的,必无问题,便放心的往贾敬想都没想过的康庄大道上跑去,且这一去再不复返了。
再说宝簪却不知道贾敬的这些想头,只当他要培养个腐女出来,对他的脑补又多了一层,庆幸自己和宝钗今日在宁府没见着他,心里又是阿弥陀佛,又是无量天尊,将那八方神佛皆谢了个遍。待谢完后才对宝钗道:“我觉得四丫头画的不好,咱们还是等哥哥在外头带了全文字的看罢。”宝钗虽不知缘故,但也懒得深究,将书合上还与宝簪便不再提此事。宝簪入了夜后独自挑灯夜读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却说因着夏妈妈的菜做得极好,如今又在宝簪这儿给她单做,宝钗近些日子常叫人把自己的菜送来与宝簪一道吃,今日的晚饭亦是如此。二人有说有笑地吃着,听着外头有人通报道:“姑娘,大爷来了。”宝簪道:“问他吃了饭没,若是没吃,叫他回去吃了再来。”薛蟠只当没听着,直接进了来,雨荷搬了一张靠椅给他,又给铺了羊皮。宝簪衔着筷子嗔怪道:“吃里扒外的臭丫头。”雨荷只笑,也不回话也不认错。薛蟠将那靠椅往宝簪身边挪了挪,一屁股坐下,笑道:“都是你惯出来的,在我那的时候可不敢这样。”又道:“青霭。”青霭会意,叫了小丫头从后头跟着的婆子那儿拿了薛蟠的菜布上。薛蟠乐呵呵地道:“咱们一道吃,再叫夏妈妈炒两个菜。”青霭听了,自行上小厨房找夏妈妈去了。
宝钗笑道:“青霭倒好。”宝簪撇了撇嘴道:“雨荷也好着呢。”雨荷笑着上来给宝簪捏肩道:“姑娘别气,我往后再不这样了,我和姑娘一条心,咱们一致对外。”薛蟠笑道:“刚还帮你说话,如今就成外人了。”雨荷嘻嘻一笑。不一会儿青霭又带着刚才那两个婆子来了,婆子拎着的食盒里是几样炒素。待那些菜布上,宝簪看了看,用筷子指了几样,雨荷便叫了小丫头来在旁设了一杌,又搬了几个脚踏来,自行端了四个菜到杌子上,又叫道:“青霭,莺儿,我们在这吃。”青霭和莺儿在薛蟠与宝钗处也是如此惯了的,倒也不推拒,自行坐下了。
薛蟠因问道:“怎么不见锦墨?”宝簪舀了碗棉花炖蚬鸭汤边喝边道:“她家那边,今儿下聘。”薛蟠道:“她家倒快。”宝簪道:“她跟了我也有十年,到时候我少不得给她添妆,银子首饰都放好了,只等她晒妆便带去。”薛蟠笑道:“你能舍得给多少。”宝簪道:“总不能丢了薛家的脸,必是过得去的。”薛蟠又道:“我今儿来你这儿有个消息跟你们说呢。”宝钗问道:“什么消息?”薛蟠道:“上头准了省亲之事了。”宝簪眼前一亮,笑道:“这可好了,东西早备着了,趁着这次赚上一笔,赚了的钱便给咱们家盖个大观园。”
作者有话要说:来点评分吧
第四十章
话说宝钗听了宝簪这话;因笑道:“还是省省罢,那样一个园子没个百万银子也盖不下来;有这些银子做什么不好?再者咱们家就这么点人;就这个园子还住不过来呢;你盖那样一个园子谁来住?没的让好好一个园子萧条了。”宝簪原是兴致勃勃;被宝钗这话说的垂头丧气起来;待还要说些什么,才开了口宝钗便夹着一筷子葱烧海参塞到宝簪嘴里,笑道:“有东西吃还有什么多话。”宝簪两个眉头挤在了一起;嚼了两下咽了道:“看着海参就讨厌。”又唤道:“雨荷;端出去。”雨荷放下筷子过来瞧了瞧,说道:“姑娘不爱吃,不若赏了我们罢。”宝簪道:“也好;你拿去。”雨荷笑着端了过去。饭毕,三人又说了会子话,各自散了去。
且说又过几日,宝簪又是闲来无事,叫了雨荷拿放了一个月没动的针线出来做,绣了几针又放下,又上炕歪着闭了眼。正眯着呢,便听着外头有脚步声传来,宝簪睁了眼朝门帘那儿望去,却见锦墨撩了帘子一步迈了进来,手里提了个笼子,里面是只大鹦鹉,一身羽毛绿的发亮,翅膀上又有红斑,脖颈处长了一圈灰蓝色的细窄条状的羽毛。宝簪起身道:“你好日子快到了,怎么回来了?”锦墨将那笼子寻了个地方一挂,答道:“就是日子快到了,还剩这个把月的,我想着再伺候姑娘几日,便回来了。”宝簪道:“难为你,快做新媳妇的人了,还想着我。话说这只亚历山大鹦鹉是哪来的?”说着,逗弄起那鹦鹉来。锦墨笑答道:“这叫亚历山大鹦鹉?还是姑娘有见识,我问大爷这是什么大爷都不知道呢。这鸟原是神武将军家十二爷的,说是什么天竺来的,被柳二爷在武场赢了来,叫大爷带进来给姑娘解闷。大爷进了园子见着我,索性叫我带了过来,他便不过来了。”说着又想了想,问道:“姑娘可是又欺负大爷了?要不就是又向大爷讹什么了?”
宝簪听了又往床上一歪,笑问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这样的人?”锦墨笑道:“姑娘这话我可不敢答,这说了实话吧,惹姑娘生气,不说实话吧,又成了欺瞒主子。”宝簪撑起身子,拉了锦墨上炕,锦墨赶忙脱了鞋子,宝簪笑道:“这鞋倒是脱得利索,还说什么不敢,你不敢答我的话,到敢脱了鞋子上炕。”锦墨索性盘上了腿,说道:“那姑娘把我交给太太发落去罢。”还低下了头。宝簪笑道:“怪道哥哥说雨荷被我惯出来的,我还不服气,现今见了你这有恃无恐的样,我很该反思一下我的御人之道了。”锦墨低着头笑个不住。
宝簪又问道:“哥哥把这鹦鹉给你的时候,可有没有说这大鹦鹉会不会说话?”锦墨道:“会说了,方才在外头叫了几声‘二姑娘’呢。”宝簪指了指那鹦鹉,说道:“你去逗它说话给我听听。”锦墨笑着应了,下了炕去逗那鹦鹉,那鹦鹉果然会说话,三两下的工夫就叫道:“二姑娘!二姑娘!二……二……二……”宝簪先是觉着稀罕,接着便微微蹙起了眉,又听那鹦鹉叫道:“二……二……二……二货!二姑娘是个二货!是个二货!我有个妹妹是个二货~~”这还是带着曲调的。锦墨噗嗤一笑又急忙捂了嘴,宝簪气得摔了枕头,说道:“把它宰了炖汤!”锦墨边笑着边说了好几个“是”,摘下笼子拎着就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处又停住,转过身子看向宝簪。宝簪瘪着嘴,又道:“回来。”锦墨又将那笼子拎到炕前,看了看宝簪的脸色,说道:“给姑娘出气。”宝簪看看那鹦鹉,又抬头看看她,说道:“不过是个鸟儿,它能知道什么,你还是把笼子挂起来罢。”锦墨又挂起了笼子,笑道:“姑娘就是姑娘,这样明理。”
宝簪下了炕,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一下道:“少拿话哄我。”锦墨嘻嘻一笑。宝簪又正了脸道:“把大爷给我找来,我问他话。”锦墨亦是正了脸,只是没憋住多久,又笑出了声,说道:“大爷哪里还敢来,我说姑娘刚才问我那话也不像近来欺负了他或是讹他东西的样子,原是为了这个才把鹦鹉给我,自己不敢送来。我现在想着呀,大爷若是遇不着我,也得找别人送来。”宝簪听了也是一笑,说道:“现在你就得看清他是个什么人,别嫁了人还不明不白的跟你婆家说什么‘我们家姑娘和爷都好’,往后只说姑娘好就成了。”锦墨一连应了十几个“是”,又道:“姑娘说的我全记着。”
宝簪又拉了锦墨到绣案旁,自己坐下绣起花来,锦墨给宝簪倒上茶水,自搬了个凳子做在一旁,时不时的指出几个错来,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忽听雨荷拉了个人进来道:“姑娘,逮到一个。”宝簪猛一看认不出来,细细看了才认出来是薛蟠屋里一个叫攒云的丫鬟。宝簪问雨荷道:“怎么说是逮到了?”雨荷得意道:“姑娘说要宰了这鹦鹉那句话,声响大着呢。这鹦鹉我半月前就在大爷那见过,想是大爷教了什么刁话气着姑娘了,又见攒云在咱们门口连着来回了几次,就逮了她进来。”锦墨因笑道:“好丫头,我在你这个岁数上可没你这样机灵,叫你伺候姑娘我如今才算放心。”宝簪又看了看攒云,才同雨荷道:“干得漂亮!”说着在荷包里取了块碎银子塞在雨荷手里,又道:“银子收着,等会子他屋里的人来一个扣一个,就是青霭来了,你也给我扣下。”雨荷拿了银子眉开眼笑,应道:“姑娘放心罢。”
这来一个扣一个的,不出一个时辰便扣住了六个丫鬟,四等的,三等的,二等的,只没有青霭这个一等的来。宝簪让霁雪给她们都倒了茶,笑着说道:“今天给你们个大面子,叫你们大爷亲自领你们回去。”那六个丫鬟面面相觑,一个四等丫鬟道:“二姑娘,大爷等着我回去做事呢,我得先走。”宝簪褪了笑意,道:“敢?”那丫鬟收了声,又往后退了一步。又问攒云道:“她叫什么?”攒云答道:“回二姑娘的话,大爷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冰簟。”宝簪奇道:“冰垫?这名字好玩。”正想问到底是哪两个字时,听着外头有人叫“青霭姐姐”,宝簪同雨荷道:“叫青霭进来。”雨荷应下,出去叫了青霭,又给青霭撩了帘子,青霭进来见了六个丫鬟站成一排,手里皆拿了个茶盏,笑道:“二姑娘这是想问我们爷要几个人练兵呢?”说着也往那一站,问宝簪道:“姑娘能否也赏我盏茶?”
宝簪原是板着脸,青霭这样一来倒叫她哑然失笑,唤了雨荷道:“搬张椅子给你青霭姐姐坐。”青霭微微笑着道:“不敢当。”说着找了个小凳子坐了,低眉顺眼地同宝簪道:“我们大爷知错啦。”宝簪扭过头道:“你还好意思说,你看他教了那鹦鹉半个月的话怎么不拦着?现在来我这儿做好人。”青霭道:“都是我的不是,没拦住我们大爷,姑娘有气便撒我身上罢。”宝簪撇了嘴道:“我只和你们主子理论。”青霭站起身来,凑在宝簪耳边悄声道:“我们大爷不敢来呢,姑娘且给大爷留些面子吧。”说着又离了宝簪直起身子道:“要不,我留下,姑娘叫她们回去罢。”宝簪想了想,觉着也行,便留下了青霭,叫那六个丫鬟回薛蟠那去了。
又说薛蟠见六个丫鬟回来了自是欢喜,又听她们说青霭被留下了,那叫个后悔不迭。青霭在宝簪屋里待了五日,第六日薛蟠总算熬不住了,寻到了宝簪这儿,见那鹦鹉笼子现已挂在了廊上。鹦鹉见了薛蟠,连声道:“薛大傻子!呆霸王!呆霸王!薛大傻子!”薛蟠哭笑不得,进了屋道:“你就这么开不起玩笑,连将青霭扣了六天。”过了半天没听着人回话,薛蟠又将那话说了一遍。霁雪回道:“大爷,姑娘不在这儿呢。”薛蟠问道:“上哪儿去了?”霁雪道:“姑娘带着锦墨、青霭两个姐姐和雨荷跟大姑娘一起去了佛堂跟琴姑娘一道抄经书呢。”薛蟠想起过几日便是宝琴父亲的忌日,自己也不好上佛堂要人,只得罢了。
再说宝钗、宝簪、宝琴三人将那要抄的经书全部抄完,各自松了松手腕又一道在园子里逛。宝钗同宝琴道:“再过一年你出了孝,蝌兄弟便要带着你娘上京来了,到时候你们便一家团聚了。”宝琴低着头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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